今日的天气很好, 秋风送爽,岩石边开满金灿灿的野菊。
啾啾浑身一震,扶着车窗, 叫到:停车,快停下来。
宋戎骑着马向她奔来, 骏马驰骋到队伍前方, 他手臂绷紧, 拽住缰绳,枣红大马凌空抬起两只前蹄,似要把人扬下马背。
马背上的人没有任何表情却看得众人心惊胆战。
在骏马扬起的前蹄落到地上的刹那, 他没有犹豫, 折身捞起少女的腰, 将她从车窗抱了出来, 放在身前。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他们。
啾啾仰头, 眼泪止不住似的,好像要把她的担忧和害怕全化作眼泪流出来。
别哭,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轻轻吻掉她眼角的泪。
啾啾摇头。
她其实没有在哥哥面前那么大的勇气。
突如其来的变故下, 她看起来好像很冷静。
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在听到哥哥说皇后和大殿下造反的时候,她的腿发软, 牙齿都在颤抖。
她好不容易才拥有了亲人, 爱人, 友人。
一点也不想失去。
她做不到坚强。
可她只能藏起胆怯, 不让自己泄露一丝一毫的害怕, 不让哥哥多操心。
如今, 看到宋戎, 她内心的防线立刻就坍塌了。
啾啾直视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你能活着回来吗?你可以活着回来接我对吧?宋戎低声笑:当然。
他用额头碰了碰她的脑袋:我会回来的。
啾啾眼睛颤了颤,又被他用力地扣进怀里,用力抱紧。
他没有勉强她,没有对她说什么不要害怕的话。
他知道啾啾会害怕,会恐惧,若是跟她说别怕,她只会为了让他们不担心而假装坚强。
她在他面前不需要假装坚强。
她可以哭,也可以展现她的胆小和害怕,他是她的大蘑菇,她这只小鸟可以随时随地靠在他的大伞下歇息,啄毛。
他不断揉着她的肩头,语气坚定沉着:别哭,我会活着回来的。
宋戎逗她:我还要回来娶你呢。
-碉堡山,甲卫护着一辆马车进入碉堡入口。
山上农作的人远远的就看到有少量骑兵护着一只马车向碉堡的方向奔来,连忙跑去拉响警钟,在门口百步左右拉起了木拒马,竖起了拒马枪。
拿枪的拿刀的,还有拿镰刀锄头的人聚在碉堡狭小的射孔后望着他们:什么人!马车近了,佘家的族人拿着族印去交涉,啾啾坐在马车里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宝珠这样回去真的没事吗?啾啾只要想到宝珠身上的伤,还有脖子上骇人的血口子,就忧心不已。
邵阳长公主留给儿子的四千府兵,被佘舟野送给了宝珠,让宝珠以勤王之师的名义回城救驾。
可宝珠的身体,不知晓受不受得住奔波。
佘老太君握住小孙女的手,拍了拍:天将降大任于公主。
啾啾沉沉地叹了口气。
-大殿之内,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陛下与皇后、贵妃、大殿下两相对峙。
佘舟野手握长丨枪,犹如一棵青松,护卫在陛下龙榻前。
蒋虎贲叫人将反抗他们的大臣拉到一旁,叫虎贲军拿着棍棒打给他看:陛下禅位给大殿下,大殿下才是真龙天子,不听殿下号令之人,全都是这个下场。
大臣和他们的家眷们龟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陛下急丨喘着气,颤手指着他们:尔等,乱臣贼子,乱臣贼子!荼毒百姓,人人得而诛之!大殿下仰头,哈哈大笑,看着他父皇道:荼毒百姓?父皇为何不想想,这都是你太过偏心,你眼里只有他和宝珠,你夸耀的永远都是他们,你何曾多看我一眼!大殿内外,哀嚎声不绝。
触目可见的粘稠血液洒满宫廷每一个角落。
台阶之上,断臂残肢,残余一口气的宫人艰难地呻丨吟着,风里传来一抹不同寻常的声音,地面开始有序震动,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是公主!他们努力支起身大喊:邵阳长公主!公主把援军带来了!不远处,乌压压的穿着黑甲的士兵快速行进,他们手上拿的,是邵阳长公主的令旗,军容严整,俨然是一队威武之师。
一身轻甲的年轻女子坐在马上,纤细的颈间浸出血的纱布格外显眼。
殿外的呼声太高,让人难以忽视。
大殿下眼角跳了跳,眯着眼,凶狠地看向佘舟野。
看到他嘴角的一抹笑,大殿下暴戾地冷呵了一声。
他从洞开的殿门望出去,强撑着身体的宝珠没有一丝胆怯地坐着马上与他对视,她身后,那个素有笑面虎之称的宋侧辅手握虎符,四千府兵与蒋家兵甲俱全的三千府兵以及虎贲军厮杀起来半点不落下风,甚至厮杀出来一条血路,气势森杀地向他们逼近。
蒋虎贲连忙起武器出去。
我倒是小瞧了我这个妹妹。
大殿下阴恻恻地回头看着佘舟野。
忽然,他将目光移到陛下身上,嘲讽道:不,我该说,我小瞧了父皇,您看,您多偏心他们,就连兵权也送出去。
没过一会儿,大殿外传来惊恐的呼叫,胸前插着一根利剑的蒋虎贲被人架着进来:宋戎带着人攻进来了,是邵阳长公主......长公主的......话未说完,蒋虎贲咽了气。
皇后和贵妃一脸惊慌,皇后心跳加速:来人,来人,护驾!快护驾!我是皇后,快护驾!佘舟野一直没有看他们,一手握着□□,横在想要涌过去的侍卫身前。
长丨枪上有血,不是他的,是之前大殿下想叫人将陛下拖过去的侍卫身上的。
那些侍卫心有忌惮,不敢妄动。
没有一个人过来,皇后和贵妃藏到大殿下身后:皇儿,皇儿你是尊贵的天子,你快命令那些人不许进来。
她太过害怕,害怕勤王之师攻进来,怕陛下不饶了她,更怕自己至尊的皇后之位、甚至是未来的太后之位不保。
以至于她没看到前面山一样的大殿下眼神逐渐暴躁阴翳。
她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一只白皙宽大的手掌紧紧扣住,肩膀一疼,手臂被反折到身后,大殿下坚实臂弯死死的勒住她脖子。
皇后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庞逐渐变得青紫。
她艰难地用手抠着那只手臂,护甲穿透大殿下的皮肤,刮出一道道血痕:皇......皇......大殿下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开口道:父皇、表弟,都是这俩毒妇的主意,暗中扶持人牙行,将无辜的妇孺拐卖做瘦马、娼丨妓,以此敛财,都是她们擅作主张,儿臣是被迫的,儿臣愿协助勤王之师除去奸小。
贵妃被这一幕吓到,跌坐在地上,眼泪直掉。
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他勒死皇后之后,是不是也要杀她?大殿里的大臣和他们的家眷亲眼看着这场虐杀。
往日高高在上的皇后,被在她名下养大的大殿下用臂弯三角区死死勒住,绣着宝石的鞋子因为挣扎掉落在一边,她身体颤抖着,黄色的液体逐渐打湿华贵的龙凤绣纹。
她绷直的脚尖最后挣扎了记下,颤抖慢慢平息下来,双手也无力地垂下。
众人都骇然变色,他们不知晓一切真的是皇后在操持,只以为大殿下为了脱罪,竟然将事都推到皇后身上,活活勒死了她。
大殿下丢开已经窒息晕死的皇后,转身看向了厚软地毯上,妆发凌乱,颜色憔悴发抖哭泣的蒋贵妃。
他慢慢地向蒋贵妃走近,呼吸粗重,像一匹杀红眼的野兽。
蒋贵妃用脚蹬着往后退,哭的梨花带雨,她摇着头:我是你母亲,我是你生身母亲,你不能,你不能。
大殿下睁大了眼睛,目眦尽裂,里面全是红血丝,暗吼道:是他们逼我的,母妃,是你们逼我的,你们和他们都在逼我,您和母后要怪就怪自己太贪心。
众人万万想不到,他杀了皇后还要杀自己的生母。
死亡才能堵住一个人的嘴。
娇美的蒋贵妃,最终也逃不过被自己生的孩子亲手勒死。
临死前,她倒不怕了,疯狂地骂他,诅咒他:废物,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活该你父皇不宠你,你这个猪狗不如的废物......蒋家的府兵已经兵败如山倒,虎贲军里的有点官职的军爷大多是锦衣玉食的官宦子弟,见形势不妙,早就吓得丢盔弃甲。
殿门前,战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跳跃的火光印在浑身浴血的俊美小郎君面上。
宋戎活捉了蒋家的二郎,压着他进去。
宝珠公主白净的脸上和身上都在混乱中割到,细长的口子冒起了血珠,进来殿,看到龙床上病危的父皇,她流着泪,连忙奔了过去。
宋戎活动了一下肩膀,一脚踢开面前挡路的大殿下的侍卫长。
那侍卫长像鹌鹑一样,往后缩了缩,大气不敢出。
这场逼宫就像一场闹剧,来得快,败得也快。
大殿下看着还活着的蒋二郎,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浮起来。
果然,胆小的蒋二郎刚被宋戎丢到地上,看到了方才皇子表哥将罪责全推他们身上并且亲手勒死贵妃姑母和皇后娘娘的一幕,他连看都不敢看大殿下一眼。
殿内有大臣的尸体,有女眷的尸体也有他熟悉的大哥和姑姑的尸体。
蒋二郎膝行到宋戎身后,嚎哭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都是听父亲、姑姑还有表哥的话,我只是帮表哥物色漂亮美人,其它事,我都没做。
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是逼宫。
大殿下暴跳如雷。
眼看自己杀了皇后和贵妃,又有逼宫、逼良为娼、纵然人牙行拐卖妇孺......一桩桩,一件件。
父皇、佘舟野、朝臣......没有一个是能饶了他的。
大殿下低着头,肩膀抖动。
大殿内响起了怪异的笑声。
起初是小声的笑,后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渗人。
闷雷落下,刚还晴朗的天空此时乌云翻滚,空气中的气氛随着雷声和癫狂的笑声压抑到了极点。
斑斑点点的雨滴落下,不到十个数就噼里啪啦起来。
碧绿色的琉璃瓦、硬脊、飞檐被打得当当响。
神州大地被洗净。
有人过来押解大殿下,有人抬着皇后和贵妃的尸体往外走。
更多的人簇拥着太医涌向陛下和公主。
宋戎身上的伤口往外滋着血,带着人搬运大殿外的尸体。
昭阳长公主留下的黑甲府兵英悍无比,蒋家的府兵和虎贲军并未多做抵抗,故而,死伤较小。
佘舟野命人将陛下带回了寝宫,临走前看了宋戎一眼。
奈何宋戎没接受到他的眼神。
他此时正美滋滋地想着——他又立了一功!要用功勋给媳妇儿换点什么好处呢?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一会儿将大殿下压入大理寺大狱,一定要快快地处理完余下的事,安抚好朝臣和家眷,等一切安稳下来,他就去和陛下说他要请旨的事。
到时,他拿着锦上添花的赐婚圣旨,将这道婚姻护身符捧到佘家去送聘书,让所有人都知晓,李永嘉,李啾啾,是他宋戎的媳妇儿。
他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让金陵的女郎都羡慕她。
她会用她甜蜜的嗓音一遍遍喊他郎君。
宋戎只要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被蜜糖包裹着,喉咙一阵涌动。
还没听见呢,光想想就要幸福得开花儿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极限压榨自己和部下的休息时间,一刻钟掰成两刻钟使,终于清洗完后党的残余势力,将蒋家反贼、虎贲军中数百人钊于南门。
此后,他又向上进言,请改虎贲军,虎贲将领不再从名门世家中选择,而是由四大将军轮流统率,作为亲卫,寒门崛起的将军和士兵们也有了在陛下展现的机会。
为巩固皇权,打击世家,又出了一份力。
终于,在部下们怨声载道的声音中,宋侧辅停歇了下来。
踩着下值的点,他摇摇晃晃地,像幽魂一样走到佘舟野四张桌案拼成的大案牍前,屈指,扣了扣佘舟野的桌面。
佘舟野从公务中抬起头。
一眼就看到了面前人不人,鬼不鬼,摇摇晃晃的,黑眼圈快掉下来的少年郎。
少年郎看他抬起头来,咧开嘴,嘿嘿一笑。
他道:我忙完了,你还没忙完吧?他又道:你没时间,所以,我去接你妹妹,你不介意吧?佘舟野原本还想关心他一句,注意身体,有的是时间处理公务,身子要紧,要不要睡一觉。
结果,一听他这炫耀的话,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丢下手里的毛笔,抱着臂,靠回椅背上,看着飘飘然地背过身去的少年郎,冷哼一声,残忍道:接了又咋样,有余力使吗你?宋戎被连续一个月连轴转的生活搞得虚浮的身子踉跄了一下。
他回头头来,恶狠狠地看向佘舟野,小脸发白,骂骂咧咧:管得着吗你!你有媳妇吗你!你就是嫉妒!你嫉妒我有媳妇儿!佘舟野反唇相讥:注意用词,前媳妇儿,你是被我妹妹抛弃那个。
马上就不是了!马上就不是!宋戎差点气吐血。
这个人多讨厌啊。
他是不是生活过得很苦,没人喜欢他,他才嫉妒,使劲往他小心肝上戳刀子。
呸!骑上马前,他还在心底暗骂。
以后我儿子我闺女,一定不能像他们舅舅!下一本《调戏龙王的一百种姿势》黄昏时分, 潇潇暮雨自九天落下,宋戎怀里揣着赐婚圣旨从皇宫出来,翻身上了马。
马蹄踩到水洼, 浅浅的雨水溅到马镫上,溅湿了黑长锦靴, 北风虽然萧瑟, 秋雨也有些清冷, 但宋戎心情非常不错。
有什么事能比心上人的家人终于认同自己更有成就感,更令人开心呢?就在刚才,面冷心善, 全身只有嘴最硬的大舅哥气了他一场后, 又叫孟含给他送来了一块佘家堡垒山的令牌, 并附了一句话:老实点。
宋戎挑了挑眉。
实话说, 这句话, 宋戎都听腻了。
但今日听到这句话,却觉得格外动听。
这意味着他得到了大舅哥的认可。
他马上就能去接自己的小媳妇儿了。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啾啾面前。
他要抱住她使劲亲, 亲到她说不了话, 只能软在他怀里,软软的手指头攥着他衣襟。
青礼看着自己郎君幸福得找不着北的样子,他正往佘家堡垒山方向完全不同的方向急驰而去, 急忙问道:郎君不是去接少夫人吗?怎么往扬州城的方向去。
-夜色渐浓, 啾啾在主屋陪祖母用了膳, 祖孙俩坐一起拆了佘舟野叫人送回来的家书, 说是金陵安稳下来了, 家里是否一切安好, 已经派了人来接她们, 不日将到。
见了这封家书,众人心里的巨石才落下。
知道要回城了,大家都很开心,佘老太君叫人取了一副白描娘娘牌过来。
谢嬷嬷去内屋,踩着小凳子,摸到柜子上的小檀木盒子。
盒子很干净,但谢嬷嬷还是用帕子擦了擦漆面不存在的灰才捧到佘老太君面前。
来,咱们打娘娘牌。
佘老太君今夜开心,拉着啾啾和女使嬷嬷们打牌玩。
啾啾不精于算法,输了大半个晚上,连节日里祖母和哥哥给她封的红包和零用钱都被输光光了。
她是个小财迷,只觉得心都在流血。
娘娘牌打到半夜也没停歇,啾啾可熬不住了,连忙让莲悦女使替她,说自己要回去歇息了。
此时小满、谢嬷嬷都在牌桌上陪着老太君打牌,啾啾不想坏了祖母的兴致,她没让小满她们跟着回,自己撑着伞,一边想事,一边慢慢往回走。
皇城的消息瞒得很紧,离逼宫已经过了一个月,皇后和大殿下逼宫的消息才传出来,据说皇后和贵妃死于乱军,大殿下被幽禁,皇女宝珠公主监国......饭桌上听到这个消息时,啾啾并没有太多惊讶。
从祖母那日说的天将降大任于公主,还有哥哥请宋戎去将兵符给公主这两件事,啾啾就已经大概明白了。
哥哥想拥簇宝珠姐姐登上那个位置。
啾啾真心希望宝珠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她心里盼望着,有朝一日,天下再没有女子低男人一等,不会再有满足男人的烂心而被迫产生的瘦马、娼妓。
昏黄的灯光洒在堡垒乌沉的石壁上,啾啾低着头,光晕落在她身上,看起来很温柔。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到伞面上,伞面砰砰响。
啾啾走到了屋子前,石阶的青苔边一队搬家的蚂蚁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蹲下身去瞧。
原来是蚂蚁群正成群结队地搬运她下午洒在窗边喂麻雀的米粒。
漆黑的雨夜里,这一角显得特别安静。
啾啾在屋子门口蹲了很久,正准备起身时,前方忽然有动静。
堡垒山的房子都是巨石做的,脚步走在上面会发出特殊的声响。
屋子里只点了油灯,昏黄的光线照明有限,只能照到一角,其余的地方视线都很模糊。
一个闷雷滚动,快速地照亮了屋内。
阴暗中,一个黑漆漆的高瘦影子慢慢出现在地面上,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
是个男人。
啾啾攥着手心,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慢慢地,影子笼罩住她。
啾啾脚发软。
一直蹲在外面干嘛,大半夜不回屋,蹲在外面看蚂蚁?轻佻的男声涌进啾啾耳朵。
她诧异地抬起头。
嘿,傻了?黑暗里出来的人,左手拿着一截蜡烛,右手伸过来拉她小手。
他弯腰,头一偏,从阴影里露出一张俊逸秀美的面庞,温暖的烛光映在他眼底,笑得很灿烂:真傻了?啾啾眨了眨眼睛。
宋戎俯身,靠近她娇艳欲滴的面庞,看着她惊讶的漂亮大眼睛,将她被氤氲的水汽沾湿的发丝,一缕一缕地别回她耳后。
凉夜里,温热的指尖擦过她雪白冰凉的脸颊,啾啾骤然回神。
宋戎......她偏了偏头,主动将雪腮贴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理所当然道:抱。
宋戎轻笑了一声。
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路急行,被泥水打湿的衣袖和裤腿,用手指点她秀美的鼻头,笑道:我现在可不能抱你。
在啾啾疑惑的目光下,他微微退开半步,示意她看自己身上。
俊挺的小郎君身上湿漉漉脏兮兮的,裤脚上的泥水还在往下掉。
穿着白裙子的啾啾干净漂亮得像一朵栀子花,娇滴滴的,香喷喷的,怎么能被他弄脏呢。
他嘴角带着坏坏的笑。
这样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应当是颓废污糟的,可在他身上偏偏是放浪不羁的风流。
啾啾嘴巴动了动,羞答答道:你把头低下来。
宋戎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低下头。
她皱着鼻子,伸手圈住他脖子,用力抱住他,眼底荡起清澈的水痕:我又不怕你脏脏的。
少女语气矜骄:那你,要不要抱我。
宋戎喉头轻滚,身上立时就燥热起来。
宋侧辅毕竟还是那个不太正经的宋侧辅。
不愿意弄脏小宝贝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便被强力镇压到了心底。
他低头亲了亲啾啾撩人的大眼睛。
哦,他的小宝贝也这样思念他呢。
见到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让他亲亲她,抱抱她。
宋戎掐灭了烛火,一把抱起她,往屋里走去,低笑道:宝贝儿,我建议,你把抱字换成别的更合适。
比如说,艸我。
他在她耳边调笑,真诚建议。
啾啾伸手摸了摸他眉眼。
现在,这个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她们都在祖母的屋子里。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
啾啾感受着他有力的臂弯牢牢地嵌在她臀上。
走动之间,她感受着属于它的温度,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么多个日夜,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多么担心,多么想念他。
战争无情,她多害怕失去他。
此时此刻,她在大家面前保持的镇定荡然无存。
啾啾鼻尖发酸,眼里的水雾逐渐凝结成了水珠。
她将脸埋进宋戎脖颈,擦着他颈部血管,他强壮有力的脉搏在她唇瓣下跳动,温声道:好啊。
话音刚落,他已经抱着她走到了床榻边。
堡垒里的家具没有家里华贵,大多简单。
他将手指穿丨插丨进她乌亮顺滑的长发中,盘发的玉簪和绒花掉落下来。
窗外下着雨,没有月光,连空气都带着寒凉。
屋里唯一一盏油灯早被窗口吹进来的凉风吹灭。
远处小满她们打娘娘牌的欢乐笑声像隔着一层传过来,她们在笑着说:老太君输了,可算是赢到老太君的银子了......嬷嬷赢了多少...再来再来。
腰间扣着的大掌收紧,啾啾被顶了一下。
她睁大眼睛。
耳边的声音逐渐远去,她嘴巴被捂住,潮湿黏闷的呼吸声逐渐明显起来。
宋戎躺在榻上,看着坐在自己身上藤妖一样曼柔的少女开始发抖。
窗外的雨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了以来,不再是涓涓细流一般,仅能打湿草地。
落雨已能成声,瓦片被雨水冲刷,屋檐上挂起了雨帘,水流顺着凹槽流出来。
啾啾全靠他的手掌托着,才不至于失力跌倒。
她很累,从来没有哪次觉得这么地深这么地累。
他翁声翁气地道:不是说要艸我吗?认真一点,不要发呆。
这种时候发呆,是觉得他不够有吸引力吗?宋戎抿着唇,缓缓抚丨摸着她后颈细嫩的软丨肉,逐渐开始激烈起来。
啾啾开始因为过量的情态而目光恍惚,绵丨软无力的趴到了他身上,微弱地咽口水。
他用最热情地方式消去她残余的担忧与后怕。
啾啾被热情地招待着,酣畅的运动帮她疏解了近来压在心底深处的压力。
她开始什么也不再去想,专心享受。
她眼皮底下躺平的宋戎正半眯着眼睛,看向她的目光危险得像狼一样。
意乱情迷之际,他诱骗她许下承诺:嫁我吗?明年春天就嫁我。
啾啾嗯嗯啊啊中,不知道自己遭了算计。
见她答应,宋戎紧绷了一个多月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只觉通体舒泰,好像整个人都升华了。
结果,才到一半,他因为太过舒服而睡着了。
惊雷劈下,照亮了他眼底那乌黑黑的大黑眼圈。
啾啾含着眼泪,眼泪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对他的控诉。
骗子。
他这个大骗子。
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什么叫让她来艸他。
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畅快。
他倒是安心地享受得睡着了。
啾啾却要眼泪汪汪地自己摇。
-啾啾这一觉睡得有点沉。
第二日,她意料之中地起晚了。
当天际第一抹日光照进屋子里,沉睡的美丽少女长翘的睫毛颤抖,最终像刚蛹化成蝶的嫩蛾一般,挣扎着掀开了眼帘。
久违的阳光,已经甜美的梦乡。
夜里才来的人已经没了踪迹,啾啾裹着被子,在柔软的榻上滚了滚。
刚一动,她就难受得叫了一下。
嘶......啾啾皱起秀气的眉毛,红红的唇瓣微启,抽着鼻子道,好疼好疼好疼。
腰酸,大腿疼,又酸又疼,好像要废掉了。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窗外正在暴力摘花的人探进来一个脑袋,嘿嘿一笑:醒啦?啾啾惊慌:你怎么还没走,万一被发现了.......相较于她带着困倦的软懒酸痛,他看起来清爽活力,神清气爽。
阳光下,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儿郎坏笑了一下,看起来俊美、强劲、干净又纤细。
他眉尾轻抬:发现了会怎样?他早已换了一声干净衣裳,从窗口翻进去,将一大束不知名的白色花朵放到啾啾怀里。
他一脸正经道:我来,你哥和你祖母是知道的,你哥没空,特意请我接你们回去。
他说得很骄傲,还着重强调了特意这个词。
他敲了敲手指,在她视线被吸引过来时,指了指放在她枕边,她不曾注意到的明黄长卷还有碎成粉的和离书。
陛下亲赐的赐婚书。
宋戎看着她呆呆的表情,一肚子坏水叮当响:我们和离了吗?没有。
他俯身,亲了她一口,低眉浅笑出声:所以,小夫妻一起睡觉,是正当的合理的,对吧?说着,他还表扬她:娘子昨夜真厉害。
啾啾:......她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不要脸得这么理直气壮。
宋绒见她面色有异,心知自己昨夜很过分,很不是人。
他无声地凑近她,伸手戳了戳她肩膀,小心翼翼道:你昨晚答应的事......做数的吧。
啾啾昂着小脑袋,装傻:什么事啊?她嘟着嘴巴,娇滴滴道:你自己答应的事也没见做数啊。
宋戎看着面前温软娇俏的小姑娘,愣了愣,反应过来,一个饿狼扑食压过去,连忙道:做数的啊,做数!我这补上,你考虑一下你那件做不做数啊。
啾啾被压在被褥上,面颊藏在他怀里,偷偷地笑。
他说的是明年春天就嫁给他的事。
如今已经九月过半,离明年春天还剩不到三个月。
啾啾眼睛亮晶晶地,眉眼间全是狡黠的笑。
她雪白指尖戳着他肩膀,眉梢一动,微微蹙着,做困扰状:这个呀?看你表现吧。
你问怎么表现?宋戎看着她这个小模样,低头狠狠地亲了上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