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5-03-29 06:10:39

阙家的祠堂位于大宅院的东侧。

橘红色的木窗、金漆的雕花、泥塑的彩像、麒麟飞鹤瓜瓞绵绵,身穿大袍盔甲、手执大刀的门神……壮观得像一座庙宇。

水灵伫立在门边,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进来啊!阙老太太颤颤魏魏地燃上了三炷香,递给水灵,跪到蒲团上去。

我?这可使得不得?妹妹可以马马虎虎将就认一下,但人家的祖先怎能随随便便拜呢?这儿除了咱们娘儿俩就没旁人了,不然你以为我指的是谁?阙老太太含着笑脸道。

可……可是,我……她试探性地问了句,姨婆,您的表外甥女真的叫晏水灵啊?当然叫晏水灵。

阙老太太瞇着老眼逼视她的脸庞,怎么?你不叫晏水灵?我是叫晏水灵,但……难道说……真正能够继承阙家遗产的是她,而非巧巧?是张德宝和钱管事合起来谎骗她?何以见得我一定是您要找的人?这世上姓晏的人并不多见,而且……阙老太太莫测高深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奸奸的笑容,过来!她指着在墙上一副百花富贵春暖的字画,把它取下来。

水灵不明所以,怔愣地依言取下字画。

啊?!。

她惊呼一声。

这是我娘!您记得我娘?字画下面,原来贴着一张一尺见方的水墨仕女像,乍看之下宛似水灵,然仔细瞧瞧,画上的女子比水灵年纪似乎大一些,身形也较为丰腴。

我和你娘小时候经常玩在一块,那年我二十刚出头,她却仅仅六岁大,成天黏着我不放,害我逛街、游园、偷会情人都必须带着她。

寻思至此,阙老太太呵呵呵笑得开心极了,搞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你娘是我生的娃娃呢?哪知道她只是个爱哭、好吃的小跟班……她的眼神飘得好远好远,仿佛回到三、四十年前,在梦梁谷镇的光景……姨婆!姨婆!水灵见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忙将她扶到椅子上安坐。

唉!蓦地回押,依悉仿佛残留一抹惆怅挥之不去。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呃……小跟班。

到了这当口,水灵再也不怀疑她自己就是阙老太太要找的外甥女,而巧巧……哼!她肯定和张德宝一伙,同样是居心叵测、心怀鬼胎。

对,你娘是个小跟斑。

说到水灵的娘,她脸上泛起了一丝丝血色。

可惜她福薄命短,年纪轻轻就走了,亏她懂得叫人送了这幅画来给我,让我聊慰相思之苦。

水灵啊!嗯?你跟你娘长得可真像。

阙老太太怜疼地摸抚着她的脸,不过太瘦了,这么单薄的身子,哪有力气跟钱管事还有那个叫巧巧的野丫头斗?您……水灵猛地咽了一口唾沫,您都知道啦?阙老太太诡笑着把原已微驼的背用力挺起来,显示她依然还有两把刷子。

我只是身子病得重,脑袋瓜子可比谁都清醒透彻。

她示意水灵快点跪上蒲团,边拜边听她讲话,才不会耗费太多时间。

钱管事跟了我几十年了,他自认劳苦功高,不甘心我就此把全部的财产奉送给你,所以才会去勾结外人,做出这么幼稚无知的事情。

唉!阙老太太蹒跚地拉开木柜,从最底层拿出一个漆金的盒子,交予水灵。

这是……里面是两百亩地的地契,以及一千两银票,如果我死了以后,钱管事并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就把这些送给他,否则……她左右审视水灵,觉得她实在瘦弱得可以,这个样子怎么有办法打击罪犯呢?否则你就看着办吧。

怎么样才算大逆不道?水灵好想问清楚,以免自己判斯错误。

可又觉得问这种听起来好象很容易的事情,似乎有点笨。

大逆不道是指他以上犯下,伤害你和莫言。

阙老太太真不是盖的,虽然眼皮已经遮去她三分之二的眼珠子,照样有本事看穿水灵的心事。

莫言是……水灵以前没听过这名字,很是好奇。

是你表哥,亦即你未来的夫婿。

阙老太太说得云淡风轻,一副这件事她说了便算数的笃定异常。

夫婿?!水灵心中猛烈怦怦的跳得好厉害。

她怎么可以不问问人家的意见,就擅自作主,替人家决定终身大事?姨婆,我……非要嫁给表哥不可吗?她有千百个不愿,但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她从来没见过阙莫言,不知他是圆是扁,有没有不良嗜好?会不会很暴力,动不动就打人?通常富家子弟,不纨桍就容易败家,再不然便是好吃懒做,贪色无耻;其二,她心里早有了乌长云,他这人尽管行踪飘忽,但对她却极尽温柔体贴……呵!一想到他,怎么就无端端的脸红心跳?糟糕了,这里那么多老祖宗,不晓得有没有被视破?你在想什么?阙老太太看她一张悄脸蛋红通通的,不禁哑然失笑。

甭不好意思,男人当婚、女大当嫁。

现在就面红耳赤,那等你见着了我那宝贝孙子,岂不是要兴奋得昏过去。

她对莫言的长相,当真是信心十足,非常有把握。

不是啦,姨婆,您误会了。

她又没毛病,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脸红?我认为这桩婚事不要紧!阙老太太急着打断她的话,凡事我都安排好了,你认为怎样都不重要,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当新娘子。

现在咱们来谈谈比较严重的问题。

对水灵而言,还有什么是比她的终身大事更严重的?我问你……阙老太太微微地有点气喘,脸色也愈来愈灰白。

水灵本想再跟她说个明白,但看她喘息一次比一次急促,便不敢多说什么,只静静的望着她。

老太太喘口气道:为什么你要承认那个叫巧巧的丫头是你妹妹?白痴都看得出来她不是,你们的长相南辕北辙,不要跟我说她长得比较像你爹,我不会相信的。

是因为……要说实话吗?万一张德宝知道了,他是否会对她哥哥不利呢?水灵万万料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快说,你再犹豫不决,姨婆就没时间帮你想法子了。

阙老太太衰老得可真快,刚刚还能走路、谈笑自如,现时却颓丧得坐都坐不稳。

姨婆,你没事吧?傻孩子,这样还能叫没事,刚才岂不是在腾云驾雾?她很豁达,生命行将到达终点,仍旧没表现得太悲哀。

她幽默地自嘲,水灵卸一丝丝也笑不出来。

姨婆,对不起,我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骗您的……我……我实在不知道您真的就是我的姨婆。

因为……因为我大哥赌输了钱,那赌坊老板张德宝硬逼我……不用说了,让我猜,阙老太太居然兴致勃勃的,认真绞脑汁,他们是不是骗你说巧巧才是我的外甥女,要你帮她把我的财产骗走之后,再让你把她交给钱管事和那姓张的家伙,以便替你大哥还赌债?完全正确!水灵忘情地报以热烈的掌声。

聪明吧!阙老太太高兴得像个孩子。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姜是老的辣’。

她大口大口吸进一堆空气,才运足气力,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先把你娘遮起来,咱们去合计合计……嗯,就‘将计就计’,把他们整得灰头土脸,然后好帮你跟莫言办喜事。

喜事?不,姨婆!水灵完全忘了乌长云再三叮咛她,不管阙老太太要求什么,她都必须应允。

她只知道她不愿嫁给别人,即使是家财万贯的阙莫吉也是一样。

又害臊了。

亏她还自夸聪明呢,竟没猜出水灵的心意。

现在不是害臊的时候,你得帮着姨婆去铲奸除恶,如此你和莫言才有太平盛世可以过,事不宜迟,快走。

她方才犹柔弱不堪,而今又显得神采奕奕,确实匪夷所思。

可惜她的精力只够冲到长廊上。

气喘呼呼地的她陡地一软,委顿在雕栏旁,依依不舍地凝望着水灵。

姨婆,姨婆!水灵急坏了,即便她们尚未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她却已经深深领受到阙老太太对她的关怀,这是她许久、许久未曾领略过的,想不到竟是如此的短暂。

灵儿,姨婆怕……怕是帮……不了……你了。

她抚着胸口,痛苦地撑着,叫……叫阿福,叫阿福来,我……非要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见……见到……你和莫言……成……成亲。

什么?!∪∩∪∩∪要你嫁给阙莫言?钱管事震惊得眨巴着眼,老鼠嘴张得开开的,半晌合不拢。

是啊!水灵哭丧着脸,眼眶忍不住泛红。

我可以答应你把阙家的财产由巧巧手中骗过来,但是我绝对不要嫁给阙莫言。

水灵并没有把她的惊人发现说出来,她要按照阙老太太的指示按兵不动,看看他们究竟在玩什么鬼把戏。

钱管事目光游移不定的瞟向水灵,阙老太婆没告诉你别的事?他不信水灵到现在还没察觉她就是阙家真正的继承人。

没有啊?水灵睁着水汪汪、灵灿的大眼睛,装出可人的憨模样。

她只是问我,我娘怀巧巧的时候,是不是让什么东西给踢到肚子,她觉得巧巧跟我长得实在太不像了。

钱管事,以后您要撒谎前麻烦先知会我一声,吹牛也该有个七分像,这么离谱,你是希望我自动露出马脚?钱管事原本就不是很灵光的人,这一会儿被水灵说得益发的迷糊。

他和张德宝起初是计划把水灵骗到汝临县,让巧巧去跟她结交成好朋友,谁知道,巧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但无法跟水灵和平相处,还处处找她麻烦。

为恐夜长梦多,他们不得不提前把水灵送到阙府来,好使阙老太太把所有的田产、房契、银票全数交给她,然后他们再暗中下毒,把水灵送往阴曹地府,由巧巧以第二承继人的身分,名正言顺的霸占这里的一切。

反正他们很习惯做坏事,也不怕水灵发现真相后会使出什么法子反抗。

总之,他们把水灵瞧得很扁,把自己看成绝顶聪明。

钱管事专用他所学无多的知识,盘算了半晌,才道:你对这整件事情一点也不怀疑吗?他横看竖看,水灵都应该是比巧巧伶俐些,的确很难相信她至今仍没瞧出任何端倪。

干嘛怀疑?水灵悟性高、反应快,他接连问了两次,她岂能再佯装下去。

我知道我就是阙老太太要找的人,巧巧只不过是你们用来瞒我的一个幌子。

不过我并不在乎,只要能确保我哥哥安然无恙,并且不让我嫁给那个阙莫言,我并不介意把这些财产拱手让出。

她说得合情合理。

钱管事颇满意她的解释,他老早打听过,水灵十分淡泊名利,许多富商巨贾想娶她为妻,都无法打动她的芳心,何况那个病入膏肓的阙莫言。

嗯,这样他就比较能放心的继续设计她。

为什么你不愿嫁给他?她到阙府前后不过数个时辰,应该还没机会和阙莫言打过照面,居然就拒绝得道么坚决,莫非阙老太婆已经跟她说了什么?钱管事心想,水灵也许风闻了些许关于阙莫言长年卧病的传言。

因……因为……哼!告诉你也不怕,因为我已经有了意中人。

那人是谁?这是我个人的事,你没必要知道。

水灵认定他是个坏人,跟坏人通常都不能说太多真话,以免着了他们的道。

你不告诉我,要我怎么帮你?钱管事急切的想知道,那个能打动水灵芳心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你不帮我也得帮,除非你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大笔白花花的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

水灵很清楚他是那种可以为钱翻脸无情的人,否则他不会去勾结别人,陷害自己的主母。

一语点中了钱管事的要害,今他五脏六腑狠狠翻滚了一大下。

问题是,要水灵嫁给阙莫言是阙老太太开出来的条件,她不肯委曲求全,这煮熟的鸭子恐怕就会硬生生的飞掉,如此一来,他辛苦筹划的大计谋,不就要跟着泡汤。

放心!水灵早猜到他怀的什么鬼胎,姊姊不嫁还有妹妹呀,巧巧跟张德宝妄想侵吞你费尽心力得来的财富,难道不该叫他们也做点牺牲?其实真正牺牲的,搞不好是阙莫言。

水灵开始有点同情他了,娶到巧巧这种女孩子,他的后半辈子包准没有好日子过。

并非她心肠太坏,故意把巧巧塞给他,实在是万般无奈,情非得已。

谁叫他长那么大了,也不会自己出去明察暗访,选个名门淑女,早早把婚事给定了,也免得姨婆临终还要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烦。

见钱管家沉吟不语,水灵乘胜追击,加紧鼓动她如簧之舌,你想想,一旦巧巧嫁给了阙莫言,她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阙家的财产咦?不太对劲喔,既然阙老太太还有一个孙子,她为什么非要找我?……难不成那个阙莫言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蛋?!钱管事,阙莫言他——钱关事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他患肺痨病,已经五、六年了,神智正常,绝不是白痴。

是不良于行,连起床都有点困难。

原来如此!水灵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无措地,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巧巧虽非善类,但要她嫁给这样一个人,未免太残忍了一点;可她也没伟大到拥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胸襟,怎么办呢?她发现钱管事的贼眼死盯着她。

你别看我,我不会答应的。

水灵警戒的退到门边,准备随时开窗。

巧巧和张德宝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对不对?否则他们怎么会大老远的把我找来。

没错。

钱管事道:其实嫁给阙莫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连吃饭都需要人家喂,想必也没力气能对你怎么样。

你和他成亲之后,再等三、五个月,他一命呜呼了,你不就可以自由自在另外找个人家,另行婚配?他说的比唱的容易。

你这是什么话?水灵杏眼圆睁,心中充满了悲屈,想她为了兄债,不惜违背良心,答应张德宝的逼迫;而今,原该属于她的财富,都围着一堆虎视眈眈的材狼,等着将她掠夺一空。

她可以放弃这所有的原就不属于她的东西,但她无论如何绝不能将一辈子的幸福葬迭掉。

既然你说得这么容易,那就叫你女儿或巧巧去,横竖我是不会答应。

这可由不得你。

巧巧没声没息地推开房门,手里不知拿了一瓶什么药粉,出其不意的往水灵脸面一洒……啊!刺鼻的呛味,熏得她眼泪直流,咳嗽不止。

你……你……顷刻间,她已昏厥得不省人事。

∪∩∪∩∪阙老太太病情复发后,便躺在床上,只余奄奄一息;阙莫言他据说根本是无行为能力的半废人,因此他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歪在床上,等着女侍们来喂他用饭、吃药。

既然阙家两位主子均不约而同的病倒,那诈骗兼逼迫水灵成亲这件事,当然就任由钱管事和水灵半路认来的坏妹妹巧巧为所欲为了。

此刻,门外锣鼓喧天,门内凄凉哀励。

水灵像丢了魂的人儿,任由从巧巧家里赶来的老小姐为她梳理装扮,呆滞的眼神萧索漠然,教人看了好生难过。

巧巧不知跟她洒了什么迷魂药,但见她行动不便,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美丽的眸子蓄满晶莹的泪珠,那种无言的悲愁,叫人看了更加心痛不已。

老小姐一边抹去落泪、一边为她戴上凤冠,小巧秀雅的脸庞有数不尽的离情依依。

巧巧担心被阙家的人识破她的诡计,特地跑回去把她认为比较好骗的老小姐找来,让她全天候的守着水灵,美其名是伺候她,实际上是在监视她。

然而老小姐的心早就被善良的水灵给收服了,若不是她的卖身契仍握在巧巧手中,她真想带着水灵摸夜逃之夭夭,说什么也不让她嫁给那个卧病郎君。

水灵姑娘,你得坚强点,努力把神智恢复过来,才能够尽快想办法把黑豹大哥找来替你解围,否则莱紫就算有心帮你,也不知从何帮起。

一串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自水灵的眼眶里滚下来,一颗颗无声地淌落衣襟,震颤住老小姐的心。

一天一夜了,她始终不哭不笑也不说话,脸上盛盈的一径是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今,这成串的泪珠儿则道尽她深埋心底莫大的委屈。

老小姐今晨第一眼见到她,就直觉得不对劲,不必问也猜想得到,铁定是巧巧搞的鬼,这世上没人会愿意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汝临县匀阳地方的百姓,谁都听过阙莫言这位身系万贯家财的豪门公子,但谁也没见过他,即使是日日伺候他吃食的丫寰,也说不清他究竟长什么德行。

总而言之,他是一个绝对神秘、又十足悲哀的人物。

老小姐光是用想的,都感到毛发直立,甭提是要嫁他为妻了。

水灵姑娘,你若想哭,就痛痛快快的一次哭个够。

今晚成了亲之后,你可就不能在太多力气去自怜自哀,要知道咱们巧巧小姐正打着阙家财富的主意。

你嫁给了阙公子,无论祸福如何,都摆脱不掉阙家少奶奶的身分,所以你必须打起精神,好好盘算盘算;我相信凭你的聪明才智,绝对斗得过巧巧小姐,但是,你若一直这么呆呆愣愣,那就……后果不堪设想了。

老小姐无奈地为她罩上大红巾,扶着她的手臂朝花厅方向走。

水灵僵硬地由着老小姐扶持着,穿过了数个回廊与拱门,眼泪一路滴落在石板上。

她也不希望老这么呆呆傻傻的,可她身不由已呀!巧巧那瓶中不知装着什么药粉,她才吸了几口进鼻子里,整个人便虚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走进花厅,丝竹唢吶吹得震天响。

水灵迷迷糊糊的,使听见礼赞生高唱……一拜天地……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被小心翼翼地扶回房中。

这时,她体内的药力似乎逐渐褪去,她的手能动了,双腿也变得灵活了……水灵欣喜莫名,慌忙扯掉头上的红巾,连同重得要命的凤冠一起丢到壁角去。

逃!这是唯一闪进她脑海的字眼。

她再也顾不得晏子韶了,这种哥哥,连她被逼着出卖终身的幸福,任人摆布嫁给一个废人,他都没过来探视她,表示一下关心之意,要他何用?他自己赌输的钱自己还,水灵当初答应的,可没包括嫁人这一项。

趁现在大伙喝喜酒,烂醉如泥,赶紧脚底抹油,逃得越远越好。

喂!床里头传出低沉的声音。

水灵一惊,险险踢到桌脚。

你……你是谁?我是你的丈夫呵,怎么?你才跟我拜完堂就想‘弃夫潜逃’?原来是阙莫言。

他不是病得一脚已经踩进棺材里了吗?怎么还能中气十足的跟她讲话。

哼!你别高估了自己,水灵知道刚刚跟她拜堂的是他的小厮,年仅十二岁的展展。

他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哪有办法到花厅去跟她拜堂成亲。

所谓一丈之内谓之夫,你若能走个一丈远,我就心甘情愿认你当我的夫君,否则……嗯哼!很抱歉,恕不奉陪。

并非水灵故意瞧他很没有,实在是此事非同小可,绝对不可儿戏。

她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命都没了。

是你说的喔!全身不遂的他,似乎不想再躺而言,要起而行了。

是……是我说的怎么样?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以上所言纯属虚构,反正她又不是男子汉,面临危急,撒个小谎,老天爷应该不会太苛责她才对。

好,一丈就一丈——蓦地,偌大的人影自床榻一跃而起——水灵一口气憋在喉间,吓得手脚发冷。

啊!老小姐真会挑时间,捡这节骨眼闯进来。

水灵姑娘,不好了!她何止不好,简直是三个惨字叠在一起。

出了什么事?她眼睛仍死盯着床上那尊忽然坐起的东西。

是阙老太太,老小姐不明所以,跟着她猛往床上瞧,奈何隔着一道纱帐,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她……她不行了,你快过去瞧瞧,她直嚷着要见你呢!喔!水灵一颗心直接封进冰窖里。

完蛋了,逃不掉了。

万一阙老太太果真撒手人寰,那……她的孙子又好死不死捡这时候大病痊愈,哇!前途一片灰暗。

水灵心乱如麻,柔肠百转。

快呀,水灵姑娘,老小姐催促着,阙老太太怕熬不了太久,你在犹豫什么?我……她犹豫的可多了。

我……好,我这就去。

好歹阙老太太总是她的姨婆,而且还把庞大的财产留给她,她是应该去尽一点心意。

临跨出门槛,水灵仍不放心地回眸张望。

那个人怎么突然没了动静?大概昏过去了,还好,他的病还很重。

哎!这是什么居心?人家病得很重能叫还好吗?水灵暗暗责备自己,不该自私的只为了自己着想,完全不顾他人的安危。

那……唉!她的心肠如果能够硬一点就好了。

老小姐,你先叫人去请大夫,过来看看阙公子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

阙老太太那儿,我自己去就行了。

话才出口,她就后悔得要命。

水灵发誓,以后她一定要学着把心地弄坏、弄黑一点,这样非但别人不敢来欺负她,三不五时她还可以耍点手段……比如,对付床上那个据说是她丈夫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