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愫曾经觉得, 她是深陷泥潭见不到光的人。
很多深夜里，那些噩梦就像藤蔓一样将她紧紧缠住。
她以为她不需要救赎, 哪怕永远待在深渊里也好, 烂掉也好，可直到现在——她看见那个身影挡在自己面前时，温愫想, 这足以治愈她所有没有光亮的夜晚。
她像是春夜里快要干涸的植物，突然下了一场春雨，原本没有生机的荒原一夜之间万物如杂草般疯长。
温愫看见了明媚的春光，见过一次才知道有多么美好，美好到日后都不想回到那个黑漆漆的地方。
姜临倦站在话筒前, 挺拔的身姿和矜贵的气质, 不知情的人看了去还以为他在做什么获奖感言。
明明不是什么好事，他吐字清晰, 不卑不亢, 给台上台下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直到学校领导看不下去了。
你在干什么？学校是你胡闹的地方是吗？原本很正常的晨会被搞得一团糟, 没有人想到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 他们能看到那个传说中正经清冷、心里只有学习的姜临倦，为了一个女生这样离经叛道。
等到所有人回到教室时，温愫和姜临倦仍旧站在国旗下罚站。
温愫也跟其他人一样处于惊讶的状态里, 她哪能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和优等生一起站在这儿。
温愫语气故作轻松，怎么？你也想体验一把差生的感觉？他抿着唇, 嗯，感觉还不错。
微凉的风轻轻吹过来, 将他刘海吹起一角, 露出光洁的额头。
温愫看了他一眼, 眼神呆滞了几分，她突然朝他近了一些，手指动了动，小心翼翼地碰到他的掌心。
接触的地方像是被击了一样，一股电流顺着胳膊往上窜。
姜临倦手指动了动，一时间不敢偏头看温愫的眼睛。
他喉结动了动，手指被她缠住。
温愫要牵不牵，手刚拉住他又松开，也不知道是故意逗弄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她刚准备把手拿开，姜临倦那双大手猝不及防地将她握紧。
她心一颤，整只手都被他裹在掌心里，几乎抽不出来。
又一阵风吹过来，温愫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噗通噗通，一下又一下。
……温愫和姜临倦的事短短时间已经传遍了整个学校，某人之前是出了名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想到也会被温愫染指，甚至带坏。
这样高岭之花因为不良生堕落的戏码，大大地满足了无聊在校坐牢学生的八卦心。
于是他们之间各种版本的故事流传开，还被编成了类似疼痛青春文学的故事，甚至出现了一批两人的西皮粉。
要知道姜临倦这样冷淡的人，一旦心动那就是动真格的了。
他这么维护一个女生，不是爱是什么！他们哪里知道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姜临倦又面临着一场批评。
姜岩从来没想过，以前批评那些因为谈恋爱学坏的学霸的话语会用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
上次发现他们钻小树林的事，他本来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觉得平时多看着点，不让他们有独处的机会，也就不会有什么影响。
谁知道，这次他做得更过分了。
当时姜临倦站出来维护温愫的时候，同事看他的眼神让他怎么也忘不了。
曾经让他骄傲的儿子会在短短时间之内变成这样，这种落差感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他皱着眉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男子气概，保护了你喜欢的人？姜临倦虽然是被训话的那一个，但脊背依旧挺得很直，没有。
他不是为了所谓男子气概，或许在已经成年、有过很多人生阅历的父亲眼里，这么做十分幼稚。
但是他想，哪怕他以后长大了，也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有被处分的风险。
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我上次已经跟你说了，你这个年纪不懂什么是喜欢，所以你要为自己的前途多着想，你怎么就不听呢？大人总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和阅历说出一些话，可是那些走错路的人仍旧会走错路。
走对了路人生固然顺利，可走错了路才是常态。
更何况，他不觉得自己不懂喜欢。
姜岩觉得姜临倦什么都不懂，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过于自以为是。
姜临倦垂着眼，没说话，但他冷漠的姿态，分明对父亲也是不服的，只是碍于两人之前的父子关系没有反驳。
门被轻轻叩响，乔馥端着水果进来，缓和气氛，吃点芒果，累不累？姜岩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什么累不累，说话还有累着的吗？这分明就是心疼儿子被骂，所以才借着送水果的名义进来打断他教育姜临倦。
他张了张嘴，乔馥抢先开口，阿倦，衣服刚洗好了，你帮我晒一下。
姜临倦慢慢地掀开眼睑，他知道母亲的意思，但还是下意识看了眼姜岩的脸色，过了几秒钟才轻声应下，好。
门被轻轻关上，姜岩看了一眼乔馥，要是按照乔馥之前的脾气，她一定会反驳什么。
但是她上次说姜临倦知道分寸结果一下子被打脸，这一会儿她也不好帮儿子说什么了。
她只是抢在姜岩说话之前开口，吃点水果，降降火。
姜岩欲言又止，接过她盘子里的芒果。
……江南多雨，连续下了几天之后空气十分潮湿，窗子外挂了一排的伞。
温愫进教室坐下，有人提醒她今天该轮到她擦黑板。
刚准备站起来，讲台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姜临倦长手长脚，很认真地将黑板擦了个干净。
原本大家还不会起哄得那么厉害，但是经过周一的事，后排立马有人拍起了桌子，一个接着一个，整个班级都兴奋起来。
班长，你这是帮谁擦黑板？陈叶明知故问。
陈苡静也开口了，一唱一和两个人跟讲相声一样，你懂什么啊，班长这是热爱劳动，绝对不是帮温愫擦。
……温愫还是第一次被闹到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拽了拽陈苡静的衣袖。
班级的气氛更活跃了。
化学老师刚进来就感觉到了同学们高涨的情绪，笑眯眯地说，这么开心啊？那奖励你们一张卷子吧。
全班：……兴奋的情绪像是徒然被浇了一盆水。
一张一张模拟卷从前往后传着，温愫拿到自己的卷子，偏身将卷子分给后面的人时，恰好对上姜临倦的眼神。
两个人不经意地对上了视线，一个坚定，而另一个颇有些慌不择路逃跑的意味。
温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慌，她平了平情绪，从笔袋里拿出笔做的时候眼前浮现出姜临倦的脸，心口又后知后觉地泛起几分甜味。
化学卷上面的题目还算简单，只有后面的比较有难度。
她咬了咬笔头，很认真地开始做。
做到最后一题，她脑海里飘过各种化学方程式，拿出草稿纸推算了一下，将答案写到卷子上。
第二节 化学课开始讲卷子，老师先公布了一下答案，最后一大题难度还挺大的，有全对的吗？毫无疑问，姜临倦肯定是全对的。
以往有什么难到变态超纲的题目，只有他能做对。
但这回还多了一个人，温愫。
这道题姜临倦给她讲过类似的题，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是解题思路是一样的。
一旦熟悉了解题思路，打开口子后这样的题也就没那么难解了。
陈苡静翻了一下她的卷子，没想到最后一个空她也答对了，立即举起她的胳膊。
这回不仅台下的学生起哄，就连老师的眼神也有些暧昧。
化学老师是个看上去很帅气的女老师，思想没那么古板，上她的课总是轻松有趣。
她意味深长地说，你们还挺有默契。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温愫下课后写着什么，姜临倦走过来拿她后排人的本子，她余光瞥见姜临倦的白色衣角，伸手拽住，话说，我这算不算把你名声毁了？她语气有几分戏弄他的意思，但姜临倦垂着眼，认真地问，所以，你要对我负责？衣角开始发烫，她赶紧松开，看见他唇角往上翘起一个不太明显却很甜的弧度。
一天的学习结束，雨也跟着停了。
姜临倦去书店买书，余光瞥见上面有一本前两天温愫念叨着缺货了的小说，伸手将它拿了下来。
身旁传来戏谑的声音，倦神还看这种小说？来的人姜临倦还算熟悉，跟陆矜生一样以前一直把他当假想敌，但表面关系还算不错。
现在不在一个班级，两人的接触少了一些。
沈青靠在一旁，眸光里带着几分八卦，你真跟那个叫温愫的谈恋爱了？他既没承认也没否定，垂着眸子翻开一本数学习题。
沈青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这种优等生做出那种事……真是想，认识一下。
姜临倦感受到了他的不怀好意，手顿了顿。
沈青一直是这种恶劣的性格，但凡姜临倦的东西他都想抢，他想看姜临倦在意或者失控，但每次姜临倦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甚至他想要什么，姜临倦随手就给了，像施舍一样。
然而这次，情况明显有些不一样。
沈青抬起手，和他拿起了同一本书，他也不松开，如果不是女朋友的话，方便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吗？他丝毫没觉得这样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本书不是没有库存，但是姜临倦并没有松开手，他反常地将书从对方手里夺了回来，嗓音冷冽，不方便。
是在回应他刚刚的话。
作者有话说：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