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5-03-29 06:12:36

茉儿翻来覆去,整夜睡不安宁。

她梦见火光四起、梦见满城染了血、烟雾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她蒙蒙看见,轩辕弃的身子沾满了鲜红的血、看见他在烟雾里,拿着刀斧胡乱朝天划去。

她远远地立着,一双脚怎么也移动不了;也远远地听见他如负伤极重的野兽般嚎哮着……她感受到他难以形容的沉重痛苦。

她尝试伸出手,然而那火光、那烟雾、那浓浓的血味……一切景象全缓缓地、怪异地飘远了,连轩辕弃的嚎哮声、他漫无章法舞动刀斧的身影,全在她伸手的同时远去了。

她想大声叫唤,但唤不出声音来:她自迷梦里挣脱,惊坐而起,环顾寝殿,发现日照正昂,正犹疑着是什么时辰了,小紫儿快步走来。

茉儿姑娘,你可醒了!都过午膳时间了,饿了吗?王要我们别打扰你,我跟小凌儿才没敢叫醒你。

过午了?她睡了那么久吗?想下床,稍稍扯动身子,便发现自己浑身发疼……她的身子,压根不适合饮酒,偏偏昨晚饮多了。

你还好吗?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一会儿就没事了。

勉强撑住身子,下了床,那让她惊醒的梦境,断断续续往她脑子回笼。

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有什么极不好的事,就要发生……茉儿蹙着眉头。

茉儿姑娘,如果真的身子不舒服,让太医来替你瞧瞧喝!王嘱咐我们要好好照顾你,若是你有一丁点儿不舒服,就让太医马上过来。

小凌儿不放心地说。

没什么的,别烦劳太医了。

可是……你的脸色像白纸儿似的,真不要紧吗?嗯。

等会儿喝点热茶就好,你们别担心了。

欧公子在外头吗?在啊。

茉儿点点头,忙起身更衣梳洗。

她忽然迫切地想同欧阳御谈谈。

那此刻回想起来有些夸张且荒唐的梦里,她似乎也瞧见了……欧阳御。

小紫儿一边帮忙她更衣,一边眉开眼笑地说着:茉儿姑娘,王今早说,让人选个吉日,打算立你为后。

中宫之位一直虚悬,后宫那么多妃子,哪个不是巴望能入主中宫!中宫?茉儿整颗脑袋儿还没全醒透,小紫儿的话无异又让她更昏了,她片刻怔忡,小紫儿却以为她是过度惊喜了。

茉儿姑娘是不是太高兴了?人都傻了。

你说……王今早说……茉儿想反问,却因太过震惊,问不完全。

是,王今早说,要让你当中宫的主子!他骗我……他说要问我答案的……他骗我。

茉儿低语,神色开始透出慌张。

当中宫的王子,她不曾想过,更不愿意……她不要让人豢养在这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宫城里。

茉儿姑娘,难道你不开心吗?这些年,王宠幸过的妃子虽多,却没有一个能如愿入主中宫――别、别再说了。

我得赶紧更衣,一会儿你能不能在御花圈里备些茶点?我有话同欧公子说。

茉儿姑娘,你……小紫儿转头溜溜张望一圈,确定寝殿里只剩她俩,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侍卫长了吧?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事儿同他说罢了。

是吗?那王想立你为后,为何不见你开心呢?小紫儿着实想不透,这后宫哪个女人不是梦想着中宫的位置?哪个女人不想成为后宫的主母?我……我不适合当中宫的主子。

这里,并不需要我。

茉儿轻轻叹了口气。

不需要?不会啊!我倒觉得王很需要你。

今早我跟小凌儿入寝殿时,正巧看见王为你盖紧被子的模样……小紫儿微微偏头,想着今晨望见的景象,她跟小凌儿可受了好大的惊吓呢!王看你的眼神……要怎么说才恰当呢?那模样儿十分温柔,他还为你顺了顺枕上的长发,坐着望你睡,好些时候才走。

我肯定这后宫没有哪个妃子,能让王同今早那样,你怎觉得这里不需要你呢?我就猜王很需要你。

王不需要我,他只是需要……有人为他哭。

说了这话,茉儿又叹气了。

为他哭?我不懂。

我也不懂。

她确实不十分了解,昨夜里轩辕弃的话,有大半像是打着哑谜,她也不懂,为何他会低声喃着,没人会替他哭。

他是王啊!整个中土都臣服在他脚下,他倘若怎么了,整个后宫他眼下数不清的子民,不都要为他哭吗?他怎会说只有她肯替他哭呢?他该是醉昏了。

茉儿姑娘,你真不想当中宫的主子吗?为什么呢?我只会行医、只喜欢行医,真当了中宫的主子,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茉儿姑娘,你怎么总说些我不懂的话呢?成了中宫的主子,就是这整个后宫的主子了,后宫的嫔妃们全要听你的意思,哪里会什么都不是呢?茉儿仅是回了一朵淡淡的笑,没再说话了。

小紫儿不懂,她想,若将这话转同轩辕弃说,他极有可能……也是不懂。

她一身的医术,是师父给的。

师父说过,一日为医,便要终生为医。

这世道着实需要不以回报为目的的医者,但那样的医者却少如凤毛……她不能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宫城,一点儿也不需要她,但在这宫城高墙之外,却多的是需要她的人。

这道理,她十分明白,就只怕她身边的人,不想明白。

石桌上摆满了糕点及热茶,午后的风吹得凉爽,眼前是繁花锦簇的美景,茉儿却无一丝赏景的心情,她低首拧眉,望着茶的热气往上冒,思索该怎么把话说明了。

事实上,她不是全然明白那梦境透露的意象,要是以前,她会明白,但现在的她……哎。

欧公子,你请坐,别总是站着。

卑职站着就好。

欧阳御平静地回着话。

你还是坐下来吧,我也比较好说话。

茉儿抬头,认真地打量着欧阳御,这是她第一回如此认真仔细地打量他。

他的眼神炯亮,有一对漂亮的浓眉,不知怎地,她竟觉得他有几分神似轩辕弃……是不是有野心的人,感觉都有些神似?茉儿忽儿忆起,在桃花源那段与轩辕弃相处的时日,他曾说没有力量,只会被踩在脚底下,他当时的神情有嘲讽、有倨傲,更有种天底下他想要的东西必然会得到的笃定。

那神情似乎与眼前的欧阳御有些相似,欧阳御身上也有种笃定的气势,然而比起轩辕弃的,却还是弱了点。

茉儿姑娘有话且说,我站着对你好些。

这花园多少有人来往,大白日的,若是坏了茉儿姑娘的名声,属下担当不起。

好吧,那我只好站着同你说话。

茉儿起身,走出凉亭,没特意就走至一株茉莉花丛前。

花就要谢尽了,她望着花丛,有些感伤。

欧公子,轩辕王朝之前,天下连年战乱,民不聊生,揭竿起义者众,但真为天下子民着想的,有几人?各地英雄莫不以苍生为名起义,但结果却是陷苍生于水火。

直至轩辕王朝一统中土,苍生好不容易得以安养生息,不知公子以为如何?恕卑职驽纯,不知茉儿姑娘何出此言?欧公子,你跟王上可有远亲关系?心里莫名就是有这样的念头,问出口之后,茉儿自己都感到讶异。

何以如此问?欧阳御敛容,多了分谨慎。

没什么,只是感觉你们有些相似。

她转身抬首看了看,跟着她后头离开凉亭的欧阳御,此刻离她仅一步之遥。

茉儿姑娘究竟想对卑职说什么?能否敞开了说?欧公子,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梦见满城都染了血……我的能力已大不如前,从前发梦,事情总是清清楚楚的;如今发梦,却仅能见着某些片段。

在边关那段日子,我多少知道你的……责任。

我能知几分天命,若我告诉你,有些事是老早就注定好了,人再怎么做都难成事,你能不能再多想想?想想为了难成的事,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值吗?你且安心,我答应过你,你的事断不会由我这儿传出去。

再说,我并不十分肯定你要做的事,我只是想请你再多思量。

我真的不希望,再有人牺牲性命。

很多事仅是一念间。

我想同你说的话,就是这些。

欧阳御又挪了半步,离茉儿更近了,他俯望着茉儿,看得认真。

你为何不直接告诉轩辕弃?把你知道的,全向他说了?为什么?你不希望我死,是吗?他突然困越该有的举止,出手抓紧了茉儿的右臂。

茉儿不安地挣开他突如其来的掌握,说话的语气却十分确定。

欧公子,你误会了。

我对你不是男女间的心思。

那晚在御花园,我说得很明白了。

我不对王说,单纯是我以为,这是一场绝对能避开的祸患。

她再睇他一回,使疾步离去。

欧阳御目送她离开的身影,方才让她挣脱的手掌,紧握成拳:他暗地起了誓,非要成功不可!这辈子,他从未曾如此渴望过一个女人,哪怕她已是轩辕弃的女人,他都要定她了。

等天下成了他的,他不信会得不到她!远处,轩辕弃正朝寝殿去,无意中望见欧阳御抓紧了茉儿那幕。

方才的距离,他无法听见他们的对话,但欧阳御紧随茉儿离去背影的目光,轩辕弃可看得清楚了。

他停下脚,在原处沉吟好半晌,本想朝寝殿去的他,调了方向,往议事殿去,顺带要人召来另一侍卫长――令沐文。

近日里,无所事事的茉儿,缝了双婴儿鞋,是给这阵子守在门外的侍卫的。

他家娘子月前生了个白胖儿子,拿过红蛋给她,说是沾沾喜气。

茉儿心想,她镂日在这轩辕弃专属的寝宫里,什么事也没得做,就让小紫儿准备了些红花、金花绒布,缝制了一双金花边、红花底的婴儿鞋,瞧起来精致喜气。

小紫儿,你说这双鞋好看吗?阿德家的小胖儿子会喜欢吗?茉儿收拾了针线,摸着手上一双小巧的鞋,笑得很温柔。

茉儿姑娘,小孩子哪懂得喜欢不喜欢呢?给孩子穿上什么便是什么了。

若你问我喜欢不喜欢,我倒能肯定回答你,很喜欢。

这双鞋看起来贵气,外头的寻常人家,一般用不起这么贵气的料子帮小孩儿缝鞋的。

改日,等你生个小太子,也照这样儿缝双鞋,小太子穿起来肯定好看。

小太子?小紫儿想到哪儿去了?怕是想得太远了些。

她还盼着能尽快离开这里,只等确定了桃花源那些村民,真如青青所言全都安然无事,她就想跟轩辕弃开口。

想起青青……不知她回边关了没?留在这宫里,日子过得闷气,她好怀念入宫之前的生活。

小紫儿,你多想了。

才不是多想呢!茉儿姑娘,你知不知道王已经定了大婚日子,确定是腊月初九,卦师算定那日有适宜你与王大婚的最佳吉时。

你别看虽然还有大半年,但依照宫廷礼节,很多事儿恐怕得赶些,要不会赶不及在腊月前打理完毕。

昨日帮你量身的师父就说,要绣制王指定的嫁衣,他怕赶不及腊月前制成。

你的嫁衣肯定是最美的!那裁衣师父是来量嫁衣的?茉儿一脸惊讶,怎么事情演变至此,她却全然不晓得?是啊,茉儿姑娘你不晓得吗?没人告诉我……我以为你都知道。

王这几日没来,除了前朝的事忙着,就是为了大婚。

宫里宫外的人都说,王特别疼宠你。

你晓不晓得,为何这几日王下了令要你尽量别出寝殿?正因为那命令,她已经有五日没出寝殿,只待在殿里头,因而更觉得无所事事。

自唱了酒那夜后,她没再见过轩辕弃,隔日晚膳时她即被告知,王下了今,不许她出寝殿。

你知道原因?当然。

你别瞧这后宫平时安安静静的,那些嫔妃来来往往,脸上都挂着笑花儿,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的招数,使起来可吓人了。

你没入宫前,一位贵妃娘娘病逝了。

病逝是对外发的消息,真正原因是贵妃娘娘让人给喂了砒霜,毒死了。

娘娘‘病逝’前,有整整两句夜,王上只召娘娘侍寝。

当时整个后宫都在传,贵妃娘娘极有可能入主中宫。

贵妃娘娘正是因为这样,招犯了众妒,让人给毒死了。

王……没追究这事吗?追究!?王从不管后宫的事儿,那些女人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去。

贵妃殁了那日,你猜王怎说的?他说殁了就殁了,女人,他不缺这一个。

他这么说?茉儿心慌得紧,也不知某何,心头微微酸着,想起桃花源村的一段记忆,那时轩辕弃在她木屋的炕上,搂着另一个女人……那景象活跳出来,她忽然觉得好难受,一口气仿佛哽住了。

她是彻底不适合留在宫中……要同那么多的女子服侍他……她实在没法儿再多想。

嗯,当时贵妃是小凌儿的主子,小凌儿说那时王只看了弥留的贵妃一眼,说了那么句话,就回头忙前朝的事了。

这与我不能出寝殿,有关系吗?你怎么还是不懂呢?王是在担心你啊!他早交代侍卫长挑可靠的守卫轮班,还说若是你非得出殿走走,一定要侍卫长跟着。

就连每日进出寝殿的膳食,都得经过外头守卫试尝过,才准进来。

这样你懂了吗?王是真的在乎你,他从没这样照顾人。

他甚至下了道口谕,要整个后宫留心,说你若有了什么意外,他会拿整个后宫陪葬。

现在,这后宫上上下下,女人们对你只有两种心思,若不是欣羡得紧,就是妒恨极了。

小紫儿,你说这些……全是真的吗?茉儿听得心慌意乱。

当然是真的,你若不相信,等一会儿小凌儿帮你端药来了,你再问她。

茉儿姑娘,我跟小凌儿,有件事儿……想请求你。

我做得到一定会帮忙,你说吧。

我们想求你,让王允我们一辈子服侍你,我们在后官服侍过几个主子,可从没有一个主子像你这样,真心的待我们好……可不可以让我们一直留在你身边?小紫儿,早晚我是要离开这里的,我……我只能答应你们,只要我在这里,就让你们跟着我,不过若遇着王不答允的情况,我恐怕也是爱莫能助。

可是你就要同王大婚了,怎可能离宫?小紫儿不懂,为什么茉儿得到了天大的宠幸,却不见开心的模样。

我……茉儿竟无力再作解释。

不要紧,只要你肯允我们一直留在你身边就成了。

小紫儿不明白茉儿的想法,也不想追究,在她来说,反正茉儿都允了只要她在宫里,就让她们跟着,就够了。

她不认话,大婚之后一跃而为中宫之主的茉儿,出得了宫去。

这几日挪不出空来看你,你……都还好吧?轩辕弃略清了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哽住了,脸色有些不自在。

他无声无息地突然立于茉儿身后,朝铜镜里望着正梳理着发丝、显然是出了神的茉儿。

夜里,茉儿用过晚膳后,便早早要小紫儿、小凌儿先去歇息。

她原准备今晚早些休息,然而一梳着长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轩辕弃,想着想着,出了神。

茉儿搁下玉篦,慌忙想起身,方才她出神,完全没听见有人入了寝殿。

坐着就好,别起来。

他拿起搁在桌案上的玉篦,撩起一束茉儿的发丝,放轻了手劲为她梳着长发。

他的动作明显十分生疏,轻盈盈的一束长发,他小心翼翼地握着的模样,像是怕弄疼了她。

这么乌黑的发,以前我怎都没发现?你的发丝软滑得像丝线,这样梳着会疼吗?茉儿气息紊乱,往镜子里望去,见到了轩辕弃低着头认真看她发丝的模样。

我……可以自己梳。

她怯怯说着,发现她的心脉震动快了许多。

他们将近十日未能见着面,此时,茉儿却感觉像是好些年没见着他似的,一双眼不自禁贪看着他。

我从没为女人梳过发,感觉挺奇特的。

再让我梳一会儿吧,过一会儿再让你自个儿来。

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由镜子瞧他,而他,一双眼专注地望着手里的发丝,梳过一束放下,再揽上一束由发根梳至发尾。

时间忽然缓慢了起来,她竟希望这一瞬能成永恒,希望他就这么专注地,一束又一束梳理她的发;希望此刻一双眼像是只容得下她的轩辕弃,能这么一生一世只看着她……她――实在是奢想了!他是何等尊贵的人,哪里是能屈就单一女人的凡夫俗子?他们之间,有天差地远的距离,他是高高在上的天,而她,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

在想什么?他终于放下玉篦,再以指掌松顺她的发,轻拍她单薄的肩,淡笑。

茉儿摇了摇头,将篦子收入印奁里。

他为她梳过的发,她不再碰了,希望就这么留着他的气味。

我们能不能谈谈?她转过身。

谈什么?桃花源村……那些村民,我全放了。

你入宫两日后,我便要人放了他们。

轩辕弃一手拉起茉儿的手,往厅桌寻了两张椅,让两人都坐下。

他的手,仍握着她的,似是不放了。

什么一天杀一个人,那些话全是吓唬你的。

除了那只灰狗,没人因为你掉了脑袋。

不过,要是你胆敢再晚个几天入宫,我可不敢确定那些村民还能安然无恙。

你……这么坦白的轩辕弃,倒让茉儿说不出话来了。

生气了?他轻掐了掐茉儿的脸,她略微撑大的眼,像是融入了几分生气,轩辕秦晓得她不是真生气了,说是惊讶倒可能些。

只是她这模样,看来惹人怜爱,他便想说些逗她的话。

我……没……生气。

我晓得,你是我见过惟一不懂使性子的女人。

他若有所思地望了她半刻,接着用闲聊似的轻松语气,说道:那些村民也是奇怪,我放了他们,他们竟不肯走,在皇城外兜转着想见你。

为打发他们回去,我使了手段,你听听别真生气。

我差人告诉村民,再不回桃花源村,就把你这个圣女倒挂在城门上。

说到这儿,他浅笑,拧了拧她的颊,才又续道:他们倒也维护你,隔天全离开京都,回桃花源了。

我让人去确定过了,你安心,他们都好。

他忽然起身往厅堂一隅走,是搁放棺木的地方,直到伸手可及的距离才停下。

他背对着茉儿,摸了摸仍沾了些黄士的棺木,好半刻沉默着。

明天我就让人把这空棺拿去烧了。

外头的人都笑话着,说这棺木搁在寝殿是我自寻晦气,甚至说空棺有煞气,有人一心等着这棺煞能否撂下我……都是些乡野传说,他们以为我真怕吗?你小小的身子、小小的人儿都不怕了,我又有何惧!?在桃花源村掘出这棺木时,有人大喊:棺木是空的!是空的……‘你可知我当时在想些什么?茉儿没答腔,她静静看着背对她的轩辕弃,没来由地感到孤寂。

你一定不晓得,连我都是这几日才想通。

我当时只觉愤怒,看来这么蠢的你,都语骗得了我,我怎能不愤怒?我一心想揪出你、一心想狠狠惩罚你!我气得压根忘了,当初为何突然想掘出你的棺木!忘了我愤怒,是为了再也嗅不到你身上那股让我安心的味道;更忘了我是愤怒,除了你,竟没人能让我安心睡着。

这几日我不断反复想,才想通,原来除了你,我谁也不相信。

我掘来你的棺木,搁在寝殿,有时望着,觉得心头难受,就对着它吼,有时望着,却觉得怪异心安,因为我肯定你还活着。

外头有人说我发狂了,我是发狂了,我一度愤怒你竟让我有了感觉,我讨厌你!直到那日我看你昏厥,脸透白得像是又死了,我竟觉得害怕……我这辈子从没怕过,即便是最接近死亡时,都没怕过。

当初在桃花源村外,我只身到村外打探,遭人暗算,是我受伤最重的一次,我当时也没怕过。

可是,那天看你白着一张脸,我倒害怕了,是真的怕、怕你死了。

他转过身,隔着几步距离看着她,眼神专注。

茉儿,因为我想通了,所以,除了当我的王后,我不会再给你其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