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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2025-03-29 06:18:28

翌日晌午──老爷……一个娇软的女子嗓音急急的响起,叫住正要出门的楚漠然,就怕今儿个又见不着面了。

李芸娘顾不得裹着小脚,在丫鬟的左右搀扶下走了过来。

楚漠然没有表情的觑了她一眼,眼底没有一丝怜爱或温存。

这让李芸娘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禁要怨恨起他的无情。

老爷要出门?楚漠然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已经进门一年多的小妾,如此柔弱纤美,换作其他男人早就夜夜沉醉在温柔乡中了。

有事?他的口气像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她娇柔地偎了过去。

芸娘看中了一块布料,想帮老爷做件衣裳,可以跟老爷一块出门吗?芸娘想请老爷看看喜不喜欢。

不必了,你挑自个儿喜欢的吧。

楚漠然不着痕迹地推开她,像是无法忍受她的亲近。

李芸娘感到有些受伤,娇嗔地问:听说赵媒婆昨天送庚帖来给老爷了?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楚漠然口气满是嘲弄。

莫非老爷又要纳妾?她就是想问个清楚,距离上回纳妾才不过三个多月,难道又得再多跟另一名女子共事一夫了。

不是妾,而是迎娶正室。

他哼笑一声,等着看她的反应。

正、正室?秀容丕变。

你担心?楚漠然撇了撇薄唇。

老爷这不是明知故问,若是要立正室,为什么不是芸娘?就因为芸娘的肚子一直没消息?那还不是因为老爷──因为我?他冷眼一瞟。

她哀怨地垂眸。

老爷多久没到芸娘的房里了。

独守空闺的夜晚有多寂寞,自己已经深深的体会了。

轻嗤一声,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或许你已经忘了,那么我再提醒你一次,当初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要嫁我为妾就得先要有心理准备,在这座府邸,你可以有享用不尽的华服首饰,成群的婢女伺候,若是生下一儿半女,也是你该尽的本分,并不会因此扶正,更何况……你爹茶行的生意已经到了惨淡经营的地步,眼看就快撑不下去了,图的不也是我能伸出援手,三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那么你最好让我觉得这么做是值得的。

这无知的女人就非得让他把话挑白了才甘心。

那是我爹,我对老爷是一片真心……李芸娘急急地辩解。

楚漠然又是一声嗤笑,真心是靠嘴巴说说就行的吗?那么任谁都会。

今日的我若是身无分文,也不姓楚,你爹又岂会将你送来给我;且依你心高气傲的性子,早就以死相逼了,又岂会甘心屈就?这李芸娘外表看似柔弱,性子可正好相反,不只眼高于顶,而且工于心计,早在她进门之前,他都先派人调查得一清二楚,若不是爹说这样的女子要的是什么很明白,反而好掌握,否则他可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李芸娘顿时辞穷。

他眼底的讽刺意味更加浓厚了。

既是如此,现在就别抱怨。

说完便不再停留,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李芸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来到门口,贴身小厮已经候在轿旁,等待主子的差遣,楚漠然站在台阶上,只觉得快透不过气来了。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拥有这么多财富和权势,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可是……为什么就是无法满足?为什么……心还是空的?渴望有人来填满它?万全。

是,老爷。

贴身小厮快步上前。

他舒了口积在胸口的郁气后,说道:今天不坐轿子了。

见主子已经走了,只得赶紧跟上前伺候。

楚漠然才走没几步,眼角余光便瞟见躲在巷口鬼鬼祟祟的娇小身影,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马上躲了起来。

是她?!难不成又是来指控他的冷血无情了?知道行迹败露,招福搔了搔下巴,傻笑地走出来。

楚老爷要出去?等了一个早上,终于让她等到人了。

楚漠然俊目一眯,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要走。

她很快的挡在他面前。

其实……其实我是来跟楚老爷道歉,昨天回去之后想了很久,你说得没错,银子是你的,本来就没有必要拿出来帮助不认识的陌生人,我只是太担心王老爹了才会……真是对不住。

淡漠地睇她一眼,楚漠然吭也不吭一声,迳自往前走。

招福以为他还在生她的气,急急地跟在后头。

你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我一般见识?我都跟你说对不住了……随侍在侧的小厮好奇地多看了招福几眼,不过主子既然没吭声,他也不敢多嘴,心里却纳罕着,这还是他第一回见到有姑娘家大剌剌地倒追起男人。

楚漠然停下脚步,冷眸一瞟,像是在警告她别再跟着自己。

她嗫嚅地说:我……我不是……我也是要走这条路……因为不会撒谎,招福一下子就胀红了小脸,而楚漠然轻蔑的眼神让她感到难过,不过她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想跟他多说句话,多看他一眼,这种心情是过去从未有过的,让她很迷惘又情不自禁。

我这么说大概连鬼都不信了。

招福搔了搔后脑勺,哈哈一笑。

老爷今儿个的心情又不好了?楚漠然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用一只眼睛就可以瞧得出来,老爷就算不出声,也看得出心里不痛快,却没人可以说,像我每次就是对着我家养的猪仔,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就啥事也没有了……你说够了没?他一张俊脸结成了冰霜。

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就算摆了张可以冻死人的冷脸给她看,也吓不走,一张嘴叽哩咕噜地说个不停,惹得他心头冒起了无名火。

老爷终于肯开口了?她笑眯了眼儿,小手就这么往他背上一拍,身后的小厮眼珠子差点滚出来。

把话憋在心里怪难受的不是吗?就算生气也好,要是觉得我烦,就大声地骂一骂、吼一吼,心里就舒坦了。

楚漠然停下脚步,狐疑地觑着她。

要我骂你、吼你?只有脑袋不正常的人才会这么说。

如果能让老爷不再闷闷不乐,被骂几句、吼几句也死不了人的。

招福可爱的脸蛋倏地红了。

你说是吧?你喜欢我?楚漠然心中顿时了然了。

招福脸庞更像着了火似的,头摇得像博浪鼓。

没有!没有!你不要误会了,我真的没有这么想,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希望嫁给我?楚漠然语带嘲弄。

她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是了,我……我只要能像这样看着你,和你……说说话就够了。

是吗?他冷嗤。

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说,但是心里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老爷这会儿心情好多了吗?招福端详着他阴沉的俊脸,虽说她粗鲁,却也有细心的时候。

要不然我说几个笑话给你听听?不必了!楚漠然双手背在身后往前走。

真的不用?她小跑步跟上。

楚漠然两道眉头蹙得更深,才想要开口将她驱离,就在这当口,一辆马车飞快驶来。

面对着街道的招福,见马车就快要撞上在街道玩耍的女娃,不由得惊声大叫──小心!楚漠然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头一震,还来不及反应,原本站在身旁的娇小身影已早他一步冲了过去,他下意识地伸出大掌,想要阻止她,可惜扑了个空。

在众人的惊声尖叫中,招福很惊险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小女娃,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适时逃过一劫。

呜呜……哇……娘……小女娃受到严重的惊吓,在招福怀中嚎啕大哭。

自己也吓个半死的招福总算喘了口气。

我没死?我还活着?吓死我了……真是老天爷保佑……一定是娘在天上保佑她的。

莲儿──小女娃的两个哥哥奔了过来。

招福咽了口唾沫,一骨碌地爬起来,顾不得自己有没有受伤,就先检查小女娃的手脚。

不哭……不哭……还好没事……我要娘……呜……姊姊给你秀秀,不要哭,乖……招福搂着她轻声哄道。

远远地看着这惊险又令人动容的一幕,楚漠然再低头瞪着自己的右掌,冷淡的俊脸上净是茫然和不解。

他何必去管她是死是活?又何必出手阻止她莽撞的行为?他怎会这样冲动?一点都不像原来的自己……楚漠然袍袖一甩,旋身走了。

不过他才走没几步,招福已经追上来了。

你要回去了?她都还没跟他说上几句话,他就要走了。

楚漠然冷酷地睥睨着她,觑见她额头上多子一道擦伤,还微微渗出血来,不过她却完全不在意,眼里只盛满了他的影子。

女子爱慕的眼神他见多了,向来嗤之以鼻,只有她竟让他感到不知所措,心底生起一股想快点摆脱她的念头,恍若被她这么瞧着,他会变得不像自己,像似有什么就要失守了。

别再跟着我了。

楚漠然投以一记凌厉的眼神,成功地让招福停在原地,没再跟着他了。

唉!她叹了口气,肩头一垮。

看来他真的是很讨厌我……她并不奢求他会看上自己,只希望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只怕连这小小的希望也没了。

过了十天……招福才要跨出门槛,遇上正好从市场回来的朱大勇。

瞧见招福手上拎着沉重的食篮,他探问道:你要上哪儿去?阿爹回来得正好,我要上王老爹家一趟,他已经好几天没出来做生意了,不知道他孙子的病好一点了没有,想说给他们送点吃的,看会不会好得快一点。

我饭都煮好了,阿爹先吃。

朱大勇抹了抹额上的汗水,然后牛饮似地灌了一大杯茶水,忍不住唠叨个几句。

你这丫头净是操心别人,也不想想都几岁了,媒婆来找过好几次,再不嫁人,难不成要当老姑娘?这样阿爹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娘?那……等阿爹娶了后娘,我就嫁人。

招福顺着他的话试探。

顿时,他晒得黝黑的大脸胀得像猪肝一样红。

你、你这丫头在说什么?什么后娘?除了你娘之外,阿爹是不会再娶的……招福把小脸凑过去,嘿嘿一笑。

阿爹……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可疑,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哪、哪、哪有?你这丫头不要乱猜。

朱大勇咳了几声,顾左右而言他。

她可不信,谁教他们是父女,知父莫若女嘛!真的没有吗?招福用手肘顶了两下,贼恁兮兮地笑了笑。

阿爹,我是你女儿,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嘛,你喜欢上谁了?我马上请媒婆过去说亲。

就说没有……朱大勇被问到脸红脖子粗的,抓了抓脑袋,索性就绕着屋子走,想要逃避女儿的问题。

阿爹,你就老实说吧……这样我好去帮你瞧瞧人家。

她搁下食篮,也跟着绕了起来。

说嘛,是东街街尾的刘寡妇?还是西大街的蔡大娘?她把可能的人选都挑子出来。

才绕了两圈就已经气喘如牛、满身大汗的朱大勇,瞪着女儿决定招了。

好啦、好啦,阿爹说就是了……就是……就是……住在南大街胡同里的林家嫂子……是她?招福想起确实有这么个人,有一回跟阿爹送猪仔到市集去卖,不小心把袖口给划破了,正好她来买东西,看见了,就主动叫住她,并拿出针线来帮自己缝补,看起来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就跟娘一样,如果是她,招福不会反对。

他清了清喉咙。

自从她相公过世之后,就被婆家的人赶了出来,连孩子都不能见,只能一个人做针线活养活自己,也怪可怜的……阿爹只是同情她,没有其他的意思……招福用手肘顶了顶他,嘿嘿一笑。

阿爹脸红了,明明就喜欢人家,这可是骗不倒我的。

你这丫头!朱大勇没好气地低斥。

就算可怜人家,我也不能做出对不起你娘的事儿。

她叹了口气。

可是娘已经不在了,往后总希望有个女人能照顾阿爹,再帮我生个弟弟,不然我怎么放心嫁人?要是阿爹坚持不娶,那我也不嫁,一辈子陪在阿爹身边,怎么样?你……朱大勇骂也不是,说也不是。

我先去王老爹家了,阿爹好好地想一想。

招福心里偷笑着。

我说丫头……丫头……他迭声嚷着,生怕她真的去找媒婆了。

招福故意不理会身后的叫唤,心里想着──娘若是在地下有知,应该也会赞成她这么做才对……隔天晌午,几位主事坐在楚家庄的书斋里,一一跟楚漠然报告矿场的情形。

这些主事的,都是跟着死去的老爷十几二十年了,后来老爷卧病在床,换了少爷当家作主,原本都一副倚老卖老的态度,表面上遵从,私底下并不服气,但这几年遇上了几次严重的矿灾,都是在他冷静处理之下才化险为夷,于是全改了态度,折服在楚漠然果断的手腕之下,如今对他可是忠心耿耿。

……受伤的工人要确保得到照顾,让他们的家属安心。

楚漠然同意拨下一笔银子,为的就是半年前矿坑在连日豪雨之下不幸崩塌而受伤的工人,务必要善尽身为东家的责任。

闻言,其中一名主事开口。

老爷,这可是笔庞大的数字。

张主事的意思是……他没有立刻驳斥,而是先征询意见。

那名主事不以为然地说:所有的医药费用由我们来出是理所当然,但总不能养他们一辈子,再多的金山银山也有挖尽的一天。

楚家不会因为这一点银子就垮了,可是今日若是一个舍不得,往后可找不到有经验的工人,有谁还会甘冒风险为楚家卖命?孰轻孰重,我想张主事是聪明人,应该能分辨。

他说话的口气很淡,却听得人心头一震。

听完这番话,张主事服气了。

老爷说的是,是小的考虑不够周到。

又商议了一些事后,几位主事们才纷纷告辞。

小厮端上茶水。

老爷,婉姨娘托了婢女来请老爷过去一趟。

这位婉姨娘是不久之前才进门的小妾。

什么事?楚漠然执笔的手掌没有停歇,迅速地签下苍劲有力的字迹,再盖上沾了朱砂的印鉴,才能拨下款子。

婢女没说。

楚漠然冷冷地嗯了一声,将毛笔搁在笔架上。

把这送去帐房。

是。

小厮接过,快去办事。

楚漠然将印鉴收进袖口,起身走出书斋,不过却不是往小妾居住的院落。

管事来到跟前,恭敬地问:老爷要出门?嗯,去准备马车。

交代完了,他两手背在身后,跨出楚家庄的门槛。

在他背后有着庞大的事业支撑烘托着,人人莫不敬畏巴结,却不免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受,有时不免想着,撇去这丰厚的身家,这些人还会在他跟前绕着吗?偶尔,他也渴望得到真心相待,与他相交既不为名也不为利,纯粹只因为他就是他……他在想什么?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软弱?难道他忘了爹临终之前说的话了──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最亲近的更要提防……楚漠然才这么想着,就听到耳畔响起小心翼翼的探问声──呃……老爷……楚老爷……他心头一凛,低下头循声看去,就见招福蹲在阶下不知有多久了,双颊被炽热的阳光晒得红通通的,可是双眼却是亮灿灿的,正朝他绽出个大大的笑脸。

招福拍拍衣服站起身,呵呵傻笑。

我知道楚老爷不想看到我,我说完话马上就走,不会让你心烦……楚漠然不以为然地暗嘲──这姑娘以为凭着这股傻劲,就能让他动心吗?我昨儿个去探望过王老爹了,他说你前几日已经托府里的下人送了笔银子过去,让他们祖孙三人有银子可以去看大夫,我听了真的好开心,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其实你是好人,只是不想让人看出来罢了。

他立刻驳斥道:你错了!我是个道道地地的生意人,亏本的生意是不会做的。

就因为那位卖粥的王老爹所腌制的酱菜口味一流,肯定是条赚钱的门路,冲着这一点,他才肯花这笔钱,楚漠然也同样这么说服自己。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有帮到王老爹,这样就已经够了。

招福笑咪咪地睇着他。

对了!这是我亲手腌的咸猪肉,可以让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下酒,真的很好吃,吃了保证心情会很好。

招福将手上用油纸妥善包好的东西递了过来,见他不肯伸手,也不以为忤。

要是不想吃,就把它扔了也没关系──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管事吩咐完下人走来,见到她连忙喝斥。

她惊跳一下,有些粗鲁地把东西硬塞进楚漠然的手上。

我没要做什么,我这就走!嘴里说着,一边倒着走,就是希望能再多看他一会儿,一个没走好,屁股就这么跌坐在地上,糗到整张脸儿都爆红了,连忙跳起来。

呵呵,没事儿……没事儿……那我回去了……楚漠然横睨着那娇小的身影,还不时地回头,冲着他咧嘴直笑,他那宛如死水般的心境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地搅乱了,不禁又恼又恨。

这是哪家的姑娘?管事嫌恶地嘀咕。

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就这么找上门来,真不知羞。

听着管事尖酸刻薄的话语,让他无端生起一把怒火,想大声斥责一番,但马上警觉到自己心态上的转变,居然想要维护她,不由得将手上的东西抓得更紧,心中天人交战。

这是我亲手做的,吃了保证老爷的心情转好……漠儿,别相信女人的真心……他到底该相信谁?你对她动心了吗?心里有个声音嘲谑地问。

不!楚漠然浑身一颤。

把它给扔了!他做出选择,将油纸包丢给管事。

是,老爷。

管事七手八脚地接住东西。

楚漠然坐上宽敞舒适的马车,在行进之间,透过半敞的小窗,瞥见走在路上的招福,还眷恋地回头望着楚家庄的方向。

他蓦地用力将帘子拉上,将讳莫如深的俊脸隐藏在黑暗之中,不让别人看见,也不让自己的心有动摇的可能……过了数日,卖粥的王老爹依照约定来到楚家庄,原本家传的手艺是不能外流的,想当年经营着祖先留下来的好几家酱铺子,可说是风光得很,后来家产全被儿子赌光了,接着儿子急病死了,媳妇儿跑了,才落到远走他乡卖起粥来,如今为了救孙子,也只有违背祖训。

在这儿盖上手印,就算成立了。

楚漠然将拟好的契约让管事拿给他看。

这五百两银子够你们祖孙三人过着舒适的日子,从今以后,你不能再摆摊做生意,或是将酱菜的秘方传授予他人,否则就算是违约,要赔上一千两银子,我想你就是几辈子也还不完。

小老儿明白,也衷心希望楚老爷会让更多人有机会吃到这些酱菜,而不只是富贵人家。

王老爹自认这样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楚漠然轻嗤一声。

这就是你的要求?王老爹思索了片刻,说道:小老儿还有一个请求。

说。

楚漠然并不惊讶,很清楚人性的贪得无厌。

就是招福那丫头……楚老爷应该还记得她吧,那丫头最爱吃我做的酱菜,尤其是糖醋末大蒜头,想她这两天不太舒服,听说除了食不下咽,还吐得七荤八素的,人更是瘦了一大圈,我想说要送一些过去给她,看能不能让她多少吃点。

她病了?楚漠然心口一窒,却故意忽略心头生起的波澜,不想被影响了。

就只有这个要求?好,我答应。

那就多谢楚老爷了。

王老爹总算安了心,于是将大拇指沾了红色印泥,在契约的末端盖上。

管事将契约呈了过来,他检视无误之后,便将它收起,锁进柜子。

三个月内,我会找块地盖个仓库,由你来教导师傅腌制的过程……讨论了将近半个时辰,王老爹起身告辞了。

慢着!楚老爷还有什么吩咐?王老爹微驼着背看着他。

她……生了什么病?楚漠然心里气恼,最后还是开口问了。

王老爹怔了一怔,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是说招福那丫头吗?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日射病,这几天太阳可是毒得很,那丫头就爱到处乱跑,幸好她还年轻,身体也强壮,休息个几天应该就没事儿,多谢楚老爷关心。

日射病?楚漠然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那天她蹲在大门外等他,也不知道待了多久,小脸晒得红通通的,那抹红太不寻常,怕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病倒……楚漠然袖中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内心挣扎着,下意识地问道:她住哪儿?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去看她?楚漠然此刻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楚老爷的意思是……王老爹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端倪,于是斟酌着该怎么说才好。

恕小老儿说句实话,招福那丫头是个直肠子,本性又善良体贴的好姑娘,只要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会对人家掏心掏肺上十分,这样的性子也是最容易受到伤害……楚漠然眉头一拧。

你的意思是我会伤害她?楚老爷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应该不会在意那样的丫头才是。

他活到这么大把岁数,见多了门户之见所造成的悲剧,因此不希望发生在招福身上。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楚漠然冷哼。

或许是小老儿误会了。

王老爹也不便再说下去,有些事只能靠上天的安排了,于是将招福住的地方告诉他。

那丫头心地好,老天爷一定会让她嫁个好人家,有个真心疼爱她的夫婿。

最后那两句话像是故意说给楚漠然听的。

待他离去,楚漠然忿忿地离座。

他会伤害她?呵,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楚漠然冷哼地忖道──若他真的想对她做些什么,那也是她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