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这么多菜,我们只有两个怎么吃得完?她问。
坐在露天餐桌两侧,不但灯光明亮,还可以听见远离尘嚣的蛙叫虫鸣,更棒的是能欣赏到整个台北夜景。
梁杉博为她拿碗拿筷,张罗吃的东西。
这些菜都是这家店的招牌,像这个姜丝炒大肠、青椒肉丝、炒三苏、三杯豆腐,还有吻仔鱼爆蛋、冬瓜凤梨鸡汤,包准会让你吃上瘾。
心情不好没关系,把肚子吃得饱饱的,回去睡他一觉,睡眠充足了,脑袋自然清楚,一定会想出来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英苔不禁很感激他,要不是他,她只能一个人躲在家里哭死。
他夹了块大肠,吃得啧啧有声。
没错,就算再烦恼,事情还是在那里,所以何不等吃饱睡足了再来解决,我相信会处理得更好。
英苔眼圈又红了。
就算被自己的好姊妹、好朋友背叛了也有办法?我真的搞不懂,晶钰明明知道我和舜远的感情,我们甚至差点就要结婚了,她怎么可以……我现在只要想到他们背着我暗通款曲不知道多久,就觉得想吐。
你有听她怎么说吗?梁杉博没有加入批判的行列。
她声音微梗。
她有打电话给我,等她回到台湾就要跟我谈……可是要谈什么?谈她怎么勾引我的男朋友吗?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那你男朋友呢?他说对晶钰没有感情,没有感情却可以上床,而且不只一次,你们男人为什么这么贱?梁杉博赶紧拉开特大号的防护罩,免得被流弹打到。
嘿,不要做人身攻击,我虽然是个男人,可是也有自己的原则。
对某些时候而言,男人确实可以把它们分得很清楚,生理上的欲望并不代表就是爱情。
你当然是替你们男人说话了。
英苔不满的横睨他。
可是我是女人,我没办法接受这个论调……现在最可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我居然不晓得该怎么去面对他们,好像做错事的人是我。
他啜了口铁观音,也为她斟了一杯。
你没错,他们也没错,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还爱他吗?还愿意挽救你们的感情吗?我……她为之语塞。
她还爱他吗?发生这件事後,她对他的爱为什么突然消失无踪,只觉得恶心,难道他们之前那么多年的爱竟然完全禁不起一点打击?如果你爱他,那么三个人就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英苔沉默了,拿起筷子吃着桌上的菜肴。
祝小姐,先不要想这么多,享受美食的时候摆着一张苦瓜脸,这些菜都在哭泣了。
他打趣的说。
她总算笑了,跟他在一起令她感觉前所未有的自在。
两人联合起来将所有的菜都吃光光,吃到肚子都撑了才停手。
梁杉博去结完了帐回来。
走吧。
下次换我请你。
她拿起皮包跟他往外走。
他将两手插在长裤日袋。
这还用说。
因为停车场距离店里还要走一小段,正好可以用来运动,帮助消化。
山路很暗,两旁都是草丛,隔了好几公尺才有路灯。
英苔慢慢的走着,心中不断思索着刚才的话,所以没注意到身後的来车,直到车灯照亮两人,她才回过神来。
小心!梁杉博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上拉。
咻的一声,来车呼啸而过。
她惊魂未定的扑在他充满男性气息的胸怀中,似乎可以听见彼此加快的心跳声,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血液陡地往头顶上冲,染红了英苔的脸庞。
梁杉博不敢妄动,也不想移动,强自压抑伸手拥抱住她的念头,等待体内的骚动停歇。
在这一刻,他竟希望自己能拥有她……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两人才尴尬的分开,谁也不敢看谁,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车子在前面,我送你回家。
他努力让语调自然。
英苔将发丝撩到耳後,掩饰满脸潮红。
嗯。
轿车往山下开,谁也没再开口。
☆ ☆ ☆接到萧晶钰的电话,说她已经回台湾了,两人约在老地方见面,也就是以前经常喝咖啡的小店,如今却变成两人谈判的地点。
搅着眼前的咖啡,白色的奶精形成一道道的漩涡,英苔不晓得该说什么,也不知这笔帐要从何算起,或者说她也失去算这笔帐的欲望了。
洁西卡,你现在已经恨我入骨了对不对?萧晶钰先出声了,微肿的眼皮,显然曾经哭过。
我可以向你发誓,在一年之前,我对舜远只有朋友之情,他是我好姊妹的男朋友而已。
英苔蹙起两道秀眉,口气冷淡。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从舜远被调派到纽约,我也正好带团出去,所以我就找机会约他出来,原本只是单纯的想帮你,怕他被其他女人诱拐,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我真的是出自一片好意。
她急切的申辩。
只是……当他告诉我在公司遇到一些困难,还有受到同事的排挤,一个人非常寂寞,那种孤独的眼神突然让我心动了。
他可以告诉我——晶钰涩涩一笑。
洁西卡,我发觉你一点都不了解舜远,他的自尊心这么强,怎么可能会告诉他爱的女人他遇到这么多挫折?所以我一直不断催你去美国,可是你都不去,还口口声声的说相信舜远不会背叛你……既然你不肯,那就由我来,如果没有带团,我就会飞到纽约去看他,就算把所有的薪水都用在机票上也无所谓。
白天他去上班,我就帮他打扫屋子,煮晚饭等他回来,然後我们上了床,就算他把我当作你,我都不在乎。
听完这番话,英苔再也无法说出半句责怪她的话,因为她同样也有错,错在对这段感情不够认真积极。
如果她真的很爱毛舜远,不能没有他,一定会想要跟他朝夕相处,而不是守在电脑前等待他的伊媚儿;就连戳破他们的奸情了,她也没有马上搭飞机冲到纽约去兴师问罪,挽回彼此的感情。
她真的爱毛舜远吗?连英苔自己都无法再确定,今天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她绝对要负大部分的责任。
晶钰,你……你真的很爱他吗?她目光直视,毫不逃避。
对,我爱他。
英苔喉头一窒。
洁西卡,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但是我也没有奢望他会娶我。
萧晶钰泛出了冷笑。
因为他说过的话践踏了我对他的感情,我也是有尊严的女人,除非他求我,否则我以後不会再见他了。
萧晶钰先走了,英苔还坐在原位,瞪着冷掉的咖啡,心里一团混乱。
☆ ☆ ☆回到小套房,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英苔忍不住又拨了电话给梁杉博。
在忙吗?忙喔,我正忙着跟一位美女讲电话。
梁杉博也正想打电话给她,没想到她就先打来了。
英苔不由得笑骂。
啐!!当初是谁说我是太平公主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美女了?还说女人善变,男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每个男人各有所好嘛,就算是恐龙妹,我也曾夸她心地善良。
他吃着外送的寿司。
只要是女人,都值得男人好好对待。
她哼了哼。
你的口气很像红楼梦里的贾宝玉。
你的口气酸溜溜的喔——你的鼻子有问题,快去看医生!英苔才不承认自己会吃味呢!梁杉博口中的味嘈汤差点全喷了出来。
咳,晚上吃过了没有?没胃口。
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他听出她的精神不佳。
要不要出来吃消夜?我现在不想动,只想找个人说话。
不知为何,她只想找他说话。
好,你找到了。
梁杉博笑了。
想说什么?英苔翻了个身,趴卧在床上,觉得他磁性的嗓音有催眠的效用。
我今天和晶钰摊牌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么爱舜远,连我都自叹不如……本来还想臭骂她一顿,可是我看得出她对我很内疚。
所以你就不恨她了?我也不知道……慢慢来,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嗯。
英苔将两脚架在墙上,避免腿部产生静脉曲张。
後天轮到我公休,想回我爸妈那儿,要不然我阿公两三天就打电话给我,念得我耳朵都要长茧了。
再说她也很想跟父母撒娇,转换一下心情。
梁杉博心有戚戚焉。
不只你有这种困扰,我也是,要是半个月没出现,我奶奶就会开始通缉我。
老人家都嘛这样。
她很能体会。
明天下班我去接你,先去吃饭,然後我再送你回你爸妈那儿。
……谢谢。
为着他的体贴,心中忍不住有一丝甜意。
☆ ☆ ☆到了,就是这家。
她指着广祥中药行说。
他看了眼拉下的铁门。
你家里的人应该都睡了,有钥匙进去吗?没想到两人吃完消夜,开车来到树林,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打电话拜托我爸开门好了。
英苔拿出手机,很快的就听到店里传出电话铃声。
咦?阿公,你还没睡喔?我在外面,帮我开门一下。
关上手机,她有些局促不安。
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快点走,要是让我阿公看到你,他会开始对你身家调查。
梁杉博不由得失笑。
听起来你阿公跟我奶奶一定很合得来。
一会儿就听见铁门被拉起,穿着汗衫短裤的祝火炉从屋里钻了出来。
我阿公出来了,再见。
她打开车门出去,挥手叫他快走,可惜太晚了,祝火炉已经眯起老花眼想看清车内的驾驶。
她试图引开祖父的注意。
阿公,我回来啦。
少年仔,你稍等!操着闵南口音的祝火炉扬手叫道。
英苔则是拚命的挥手叫他快闪,猛使眼色,梁杉博不想让她为难,只得开车离去,这让祝火炉相当不悦。
乖孙,伊是谁?我啊大声叫伊,伊怎么走那么快?她连忙使出撒娇功夫。
阿公,我好爱睡。
厚啦、厚啦,赶紧去睡啦。
祝火炉舍不得让孙女熬夜,只好暂时不追问,一切等明天再说。
☆ ☆ ☆睡在有家人住的屋子,英苔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等她醒来已经快中午了。
妈!走到楼下,看到在厨房里炒菜的母亲,马上黏了过去。
林素琴将菜盛在盘子上。
起来啦,怎么三更半夜才回来?因为突然想吃妈煮的菜,所以就临时跑回来了……她接过炒得青脆的高丽菜,用力的嗅了一下。
嗯,好香,有妈妈的味道。
英仔,昨晚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林素琴忍不住跟女儿打探。
你阿公念了一个早上,说那个男的没礼貌,也不跟他打个招呼就跑了。
英苔脸微微一红。
要是让他留下,阿公一定会问束问西,我当然要叫他赶快走了,我们没什么特别关系啦……他是关心你,要是有其他更好的对象,就要带回家给我们看,不要偷偷在外面跟人家谈恋爱。
她听出母亲的弦外之音。
阿公还是不喜欢舜远?为什么?虽然现在再叫她跟舜远在一起,已经不可能了,但没想到都这么久了,家人竟然还不能接受舜远。
难道爸跟妈也一样?只要你觉得舜远是你要的,我跟你爸是不会反对,只是……只是什么?英苔纳闷的问。
林素琴关上瓦斯炉、抽油烟机,和女儿走出厨房。
舜远是个很骄傲聪明的孩子——只不过他的眼睛生在头壳上。
在外头听见他们母女的对话,祝火炉走进来道出媳妇儿说不出口的话。
有这样吗?英苔怀疑道。
祝火炉才要开口,外头又来了客人要抓药。
你问你老母就知道啦。
说完,又忿忿然的出去了。
妈,真的是这样子吗?英苔认真的睇着母亲。
舜远很优秀、能力又强,只不过我跟你爸也发现了一件事,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他到过家里几次?林素琴是旁观者清,也想乘这机会点醒女儿。
而且每次来约你都站在门口,附近的一些老邻居跟他打招呼,他都爱理不理,一副很轻视我们这些穷人的眼神。
妈知道他爷爷是前国代,爸爸又是立委,家里很有钱,可是我们也没有想过非高攀他不可呀!英苔有些傻住了,她从来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要不是今天母亲告诉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发现男友这一面。
林素琴决定给她一点时间吸收。
……好了,饭煮好了,去叫你阿公吃饭。
爸呢?中药商业公会今天要开会,大概晚上才会回来。
那我去叫阿公。
英苔心神恍惚的走到外面。
阿公,吃饭了。
好啦。
祝火炉跟孙女进去,接过媳妇儿递来的白饭。
吃饱一点,晚上阿公炖补给你吃。
她已经吃怕了,敬谢不敏。
免啦,阿公,我的腰已经不痛了。
祝火炉还是忍不住问了。
昨晚那个男的素谁?只是朋友啦。
她就知道他会问。
朋友?他才不信孙女的说法。
虾米朋友这么好,这么晚载你回来?为了替女儿解围,林素琴劝道。
!阿爸,你别问了啦。
媳妇儿开口了,祝火炉也就不便再问下去,夹了支最爱吃的鸡腿,凑到嘴里边啃着,幸好刚装了几颗假牙,否则还真是啃不动。
伊叫做啥名?忽然,他又抬头问。
英苔呛笑一声,无奈的瞪着祖父。
阿公!你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叫…。
:她陡地把话吞下去。
祝火炉不死心的追问。
叫啥?叫……叫梁杉博啦。
英苔被逼急了只好说了。
祝火炉被嘴里的鸡肉噎到,用力咳嗽。
咳咳咳……阿爸!林素琴拍着他的背叫道。
英苦也吓了跳。
阿公,你吃慢一点……没事、没事!他连忙把鸡肉吐了出来,然後老脸堆满笑意。
伊真的叫梁山伯?英苔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
杉是杉木的杉,博是博学的博,不是那个梁山伯啦,只是念起来很像而已。
这就对啦,哈哈……她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阿公,你在笑什么?林素琴笑道:你阿公是在笑算命仙说的话。
你的名字是给一个很有名的算命仙取的,他说你将来嫁的丈夫,他的名字一定会跟你很速配,你嫁给他之後会很好命。
英苔蓦地感觉到耳根火辣辣起来。
算命仙的话怎么能信……祝火炉笑得好开心。
当然要信了,伊真厉害,算得真准,梁山伯和祝英台,配得嘟嘟好,乖孙,快点带他来给阿公看。
阿公……我不要理你了啦!英苔心慌意乱的跑了。
乖孙……☆ ☆ ☆在睡梦中,突然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英苔轻蹙了下眉心,意识逐渐回到体内,那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让她无法再继续酣睡下去。
当眼珠蠕动几下,接着眼皮缓缓的掀开一张放大的俊脸赫然就在眼前,距离自己不到十公分。
两双眼睛登时眨也不眨,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
三秒过後……她扯开嗓门大叫。
啊啊啊——喝!!梁杉博也被她突来的叫声吓到,大手轻拍胸口,好帮自己压压惊。
你见到鬼啦?叫这么大声,吓了我一跳!英苔坐直起来,将凉被拢在胸口。
你、你……梁杉博有些不满的走到立在墙边的全身镜前,自恋的搓着下巴。
还是跟平常一样帅嘛,看你吓成什么样子。
要不是受到惊吓,她还真会笑出来。
她打量了下房间的摆设,确定自己是在树林的家中,那么他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真的想不通。
梁杉博大大方方的拉了张凳子坐下。
我今天正好也是上晚班,本来想打个电话问你要不要我来接你回台北,没想到手机被你阿公接到了,他一听到我叫梁杉博,马上要我到家里来吃中饭,实在是盛情难却,所以我就来啦。
你还真是厚睑皮,人家随便说说,你就真的跑来了。
英苔开玩笑道。
见到他,她竟觉得有些开心……等等,阿公该不会是想撮合他们吧?这样不是很丢脸吗?他只是一直帮助她的朋友而已……再怎么说他都是长辈,我要是不来就太失礼了。
那你怎么会跑到我房间?被他看到她的睡相,她顿时很想挖个洞跳下去。
也是你阿公要我来叫你起床的,我有很用力的拒绝喔,可是他说没关系,还说就算看到不该看的,他也不会挖掉我的眼珠子。
梁杉博再三证明自己的清白。
英苔好像看到几只乌鸦从眼前飞过。
天啊,她在心底哀嚎。
让她死了吧!阿公作媒作成这样,丢脸毙了……英苔抱头呻吟。
算了……既然来了,吃顿饭再走吧。
梁杉博很有心情的开着玩笑。
其实你阿公真的很可爱,他一直拷问我,还真的要把我祖宗八代全列出来。
你不会真的说了吧?知道的全说了,至于前几代,我可能要回去问我奶奶,或是查族谱了。
他可是有问必答。
英苔将脸埋在手掌心中。
完蛋了……没这么严重吧?他笑看她生不如死的样子。
她白他一眼。
我快被你害死了,接下来一定三姑六婆全都来逼婚了!梁杉博挨到她身边去,搂搂她的肩。
不用担心,天塌下来有我扛着,压不到你的。
唉!英苔也很自然地靠着他,手心覆在额上叹气。
外头的走廊传来蹑手蹑脚的声音。
乖孙!祝火炉冲进来抓奸英苔愣了一下,立刻迅雷不及掩耳地推开梁杉博,满睑通红。
因为没有防备,梁杉博整个人摔下床,发出惨叫。
哇……哎哟!祝火炉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摔得很难看的男人,知道诡计被孙女识破了,只是心里有数的笑了笑。
呵呵,下去吃饭。
她尴尬的笑。
好啦。
惨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