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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2025-03-22 08:33:22

祁朔还是没有接旨。

只是不能再以婚约在身为由。

他如实道自己有心上人, 不愿在有心上人的情况下迎娶静鸣公主,这样对公主不公,求陛下收回成命。

这赐婚的旨意虽盖了玉玺,可圣上并不怎么关心, 不过是皇贵妃提了一嘴, 他点头应了, 下面自有人拟诏。

圣上正在翻阅封岌之前陆续呈上来的折子, 听了祁朔的一番说辞,在心里感慨——这就是气血方刚的年轻人, 在乎什么爱不爱、公平不公平。

他不评断好与不好, 只是有一点感慨。

同时他又想到了封岌, 想到他将自己的大好青春全奉献在战场上。

建树丰功万人敬仰, 可却没有小家。

听说与他同岁的封三爷的长女都要及笄了, 真不知年节团聚时,他一个人会不会太孤单。

陛下!皇贵妃见他一言不发, 带着嗔意地唤一声。

圣上回过神, 望向皇贵妃的脸。

他从她的眉眼,隐约看见另外一个人的轮廓。

陛下美意, 祁朔这般辜负, 这般大逆不道, 望陛下从严处置!圣上将目光从皇贵妃脸上移开。

她从不会像她这样气势汹汹得理不饶人。

圣上居高临下地望向跪在前面的祁朔, 隐约想起来自己也曾尝过婚事身不由己的滋味。

他沉默了一息,道:去见静鸣,如果你能说服她, 朕就收回成命。

陛下!皇贵妃娇嗔地哼声。

圣上看过来, 眼光生疏中带着冷意:你也回宫去。

皇贵妃后脊忽然凉了一下, 不敢再多言, 立刻摆出一张笑脸,拿出温柔的模样体贴几句再告退。

祁朔去了静鸣公主的宫殿。

二人隔着一道屏风相见。

祁朔说辞不改,不愿辜负,不愿不公,最后诚然道:祝公主觅得佳婿,一心一意白首相携。

静鸣公主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攥成拳。

身为公主的娇贵,让她几乎没有尝过被拒绝。

今日被拒绝,还是婚姻这样的大事。

虽然这婚事突然,她也不满,可先被对方拒绝了,她脸上挂不住。

心里不舒服是一回事,面上还要保持着公主的尊贵得体。

她扶着宫婢的手走出屏风,上下打量着祁朔。

祁朔颔首低眼,并不冒犯相望。

宫中生活本公主本就不舍,如今还要多谢你拒婚。

静鸣公主语气高高在上,免礼吧。

在祁朔站起身时,静鸣公主骄傲地略略抬高下巴,转身走回屏风后。

待祁朔退下之后,静鸣公主拂袖,身侧桌上茶器被掀翻在地,一阵清脆碎裂声。

她竖眉看向身边的宫婢。

自昨天祁朔没有接下赐婚的旨意,静鸣公主身边的人就已经去调查过,如今静鸣公主问起,他们不需要再去调查,直接禀告。

青梅竹马?呵。

摆驾!静鸣公主见到寒酥时,寒酥刚从吟艺楼出来。

向来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没有往常那样吵闹。

行人与店铺皆寂然,不敢惊扰公主车舆,又忍不住频频张望。

静鸣公主的车舆停在吟艺楼前,她不愿意踏足吟艺楼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直接在外等候。

寒酥出来时,宫中侍卫拦其去路,喝声:公主召见!公主?寒酥望向飘香坠丝的精致车舆,隐约猜到了是哪位公主。

她款步上前,于车舆前跪地行礼:民女寒酥拜见公主。

静鸣公主没答话,寒酥不能起身,只好这样恭敬跪候。

过了至少两刻钟,静鸣公主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趾高气昂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来:听说你也是官宦之女,就这般自轻自贱把吟艺楼当家吗?名门闺秀确实不会这样频繁出入吟艺楼,可寒酥早就不把自己当名门闺秀看待。

寒酥知道静鸣公主出气之意,并不辩解。

车舆的珠帘被宫婢掀开,围观的人偷偷去望公主真容。

静鸣公主是个小美人,又有着公主与生俱来的尊贵,这般一露面,颇有几分惊艳众人之意。

静鸣公主望着跪在车前的寒酥,一身素衣素裙跪在那里,身形单薄,没有弱柳扶风之态,而是另一种清冷的易碎遥远感。

她命令:把面纱摘了。

同跪在寒酥身边的翠微侧过脸来,有些担忧地望向寒酥。

寒酥却没什么表情,十分平静地略偏过脸,将挂在鬓上的面纱摘下来。

站在寒酥左边的围观人皆是眼前一亮。

明珠一样的静鸣公主霎时被衬成了不起眼子的珠子。

原来真的有人生得一幅仙姿玉貌,只是这样望一眼就让人目不可移,完全被吸引。

可是站在寒酥右边的围观者却是接二连三地嘘声,似乎被寒酥右脸上的疤痕吓到了。

甚至有那妇人下意识地捂住了怀中孩童的眼睛。

静鸣公主看着寒酥的脸,懵了。

绝美与丑陋在寒酥的脸上交错,极致的美貌被摧毁带来一时不能接受的震撼。

静鸣公主第一时间生出同情,甚至责怪自己像个恶人。

可是下一刻她又皱了眉,自己就输给这样一个毁了容貌的女人?听说是她拒绝了嫁去祁家。

静鸣公主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就连趾高气昂的气势也矮下去,闷声道:怪不得出入这样的地方也不怕……民女容貌丑陋惊扰殿下。

寒酥平静地诉说。

她将面纱另一侧的挂钩也揭下,将面纱递给了翠微。

原先虽然也有遮丑之用,可主要还是因为伤口未痊愈怕风沙感染伤处才戴面纱。

如今伤处已痊愈,她打算以后要习惯不再戴面纱,接受这样的自己。

祁朔站在远处盯着这一幕,剑眉拢起,眼底聚着心疼的窒闷。

他拒绝了赐婚,祁家并没有受到任何责罚,被刁难的人是寒酥。

他看着寒酥跪在那里,揭开面纱接受所有人的打量,心如刀绞。

他很想冲过去将寒酥扶起来,将她挡在身后。

可是他犹豫了。

若真如此抹了静鸣公主的面子,会不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刁难?兴许静鸣公主只是一时气不过,今日之后就会放下此事。

他现在上前,只会弄巧成拙。

可是……可是他受不了寒酥孤立无援地被围观被审判!祁朔深吸一口气,刚朝前迈出一步,目光微滞,停下脚步。

封岌弯腰,将寒酥扶了起来。

原本十分平静的寒酥,却在封岌出现的那一刻,心里慌乱起来。

她下意识伸手去推封岌,为了避嫌。

不过封岌握住她的小臂将人拉起来之后,便立刻松了手,不让她为难。

封岌瞥了一眼静鸣公主,侧首吩咐皇城卫:送公主回宫。

静鸣公主脸上有些尴尬,问:赫延王这是什么意思?本公主与一个民女说几句话都不行?不行。

封岌沉声。

周围一片死寂。

你!静鸣公主脸色难看。

可是封岌气势袭来,让她握着珠帘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下次提训赫延王府的人,先来问我。

封岌肃声。

他转身,带动衣袍的力道也让人生畏。

封岌在转身的时候,克制了握住寒酥手腕的冲动,只是对她说:回家。

寒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默默跟上封岌,踏上他的马车。

围观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赫延王的马车不是从来不让其他女人坐吗?云帆赶车回赫延王府。

马车里,封岌弯腰,将寒酥的裙子掀起来,握住她的脚踝搭在他的腿上,然后将她里裤向上挽推,露出她的膝盖。

白瓷一样娇嫩的膝盖果然红了一片,看得封岌皱眉。

他不言,温暖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膝上,轻轻地揉着。

寒酥垂眸,望着他的手,思绪突然回到许久之前。

连续多日的秋雨结束,终于要继续启程。

她不会骑马,硬着头皮踩着马镫想要上去,却滑跌下去。

在周围士兵的轻笑声中,她崴了脚。

封岌瞥她一眼,弯腰将她拎上他的马。

她回头望向他,他目视前方,随口道:下次教你骑马。

她点头,又弯下腰去摸了摸自己的脚踝。

封岌看见了,便在中午驻休时,扯去了她的鞋袜,给她揉肿起来的脚踝。

疼痛在他温暖的掌下渐消。

什么时候相通了和我说。

封岌突然开口,将寒酥的思绪拉回来。

她有些怔忪地抬眸望着他,不是很清楚他这话的意思。

封岌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眼睛,说:虽我现在不能成婚,但你可以对所有人说你是我的女人。

你可以嚣张跋扈肆意妄为面对皇家也不需跪拜。

寒酥。

他认真唤她的名字,有些东西我现在给不了你,可有些东西却只会给你。

没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你也可以被所有人尊称一句‘将军夫人’。

他说的足够诱人,寒酥眼睫轻颤,躲避开他的目光。

她垂眸,视线落在他覆在她膝上的手上。

封岌不清楚寒酥的顾虑吗?他很清楚。

只是辈分这件事横在他们中间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她的固执拒绝,不过是因为她虽对他有喜欢,可那份喜欢还不够让她忽略她亲人的感受。

与亲人相比,她放弃自己的爱情。

封岌并不急。

他说过,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

他盯着面前的寒酥,笃定有朝一日他会在她心里变成最重要的人,连她妹妹也要屈居第二。

回到赫延王府,寒酥直接跟着封岌去了衔山阁——她要去接妹妹。

所有在外面遭遇的一切,都在见到妹妹时,被寒酥暂时放下。

她换上一张温柔的面庞去牵妹妹的手,蹲在她面前,仔细询问今日治疗的情况。

寒笙被施针治疗,脸上酥酥麻麻地痛。

她勉强扯起嘴角来笑,脸色也是藏不了的苍白。

寒酥瞧着心疼,也不再多问,而是转而询问了师从初一些注意事项。

她一回头,发现同来的封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姐姐,走呀?寒笙拉一拉她的手。

寒酥回过神,牵着妹妹回去。

为了谢云苓的赞词,寒酥翻出一本小册子。

那是冬至前,封清云发下来让他们熟背的东西,里面记录了封岌这些年经历的大大小小战事。

她重新翻开读,那些干巴巴的文字慢慢活起来。

上次读时,只觉得英勇无二,满目崇拜。

如今再读也会忍不住去想他当时的危险,眉头紧锁。

寒酥以为封岌今晚会过来的。

两次半月欢,让她总是在夜里等他来。

可是直到寒酥睡下,封岌也没有来。

她又困在梦里。

梦到赴京路上的帐中,也梦见更多臆想的画面。

他的手在梦中抚慰她,让她在梦里又哭又叫。

梦境让她蒙上无尽的羞,可是羞耻之余偷偷藏着一丝想念。

第二日寒酥带妹妹去衔山阁继续给妹妹治疗时,才知道封岌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来。

昨夜封岌于东宫赴宴,意图弑杀圣上,被太子围堵抓获,如今人在天牢。

寒酥懵住:不可能!将军一心抵御外敌攻打北齐,想要路不拾遗的天下太.平,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当然不可能啊!云帆叹气。

他偏过头问长舟:我能和表姑娘说实话吗?长舟面无表情,也不接话。

什么意思?云帆,你想说什么?寒酥蹙眉急问。

云帆再次重重叹了口气,说:将军一直在给表姑娘找治疤痕的雪凝膏,刚查到这东西在东宫,昨天晚上太子殿下就设宴相邀。

早就提醒过将军这是圈套,可将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呐!你的脸会恢复如初。

封岌当日的话突然回响在寒酥的耳畔。

她目光闪烁,心中一片慌乱,半点理智也无。

寒酥摇头,说:怎么可以让将军入牢狱……你们可联系了将军?将军应该会有应对之法吧?正要去见将军。

长舟道。

寒酥急问: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去?长舟点头,道:表姑娘先出门,两刻钟之后在前街接您。

寒酥匆匆离去后,云帆用胳膊肘碰了碰长舟,一脸骄傲地说:我是不是特别机智?长舟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话太多。

话多吗?云帆不觉得。

寒酥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甚至理智告诉她她应该避嫌,不在这个时候去见封岌。

反正他是无所不能的赫延王,反正他能自己解决,反正他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可她还是去了。

天牢里四处弥漫着腥臭之味,时不时有犯人的惨叫声和铁链的撞击声。

寒酥戴着帷帽跟在长舟身后,穿过天牢长长的昏暗走廊。

她终于看见了封岌。

封岌被关押在最里面的牢房。

昏暗狭窄的牢房里,他坐在干草堆积的木板床上,闭目养神。

整个大荆的英雄不应该被关在这样的地方!这是对英雄的亵渎!沉重的门锁打开,寒酥越过长舟,快步朝封岌奔过去,于他身前蹲下来。

将军!封岌睁开眼。

寒酥刚蹲下,帷帽的轻纱还在微晃。

封岌伸手掀开寒酥帷帽的轻纱,看见她眼睛里的担忧,和轻蹙的眉心。

太子费心算计想给封岌按一个谋逆的罪名。

可太子大费周章的阴谋在封岌看来不过是小孩子把戏,可笑又幼稚。

权势非他所求,他根本没有争权的打算,也懒得理会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

可是封岌改了主意,故意来天牢一趟。

让太子聚众彻夜谋划的完美阴谋,成了哄寒酥皱眉片刻的小情趣。

她惧他立于云端山巅,那么他就走下来。

作者有话说:66个红包随机掉落~57、0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