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能下床,容韬接连几日在寒冰石上调息养气,伤势大为好转,虽还未完全恢复,但内力已聚拢了七八成,精神焕泰许多。
至于卿鸿,对武功她则全然不懂,只知暗室中那块通透冰凉的古怪石头十分神奇。
捧着刚刚煎出来的汤药,轻盈的身子绕过回廊,卿鸿朝书阁步近,风迎面拂来,心情轻松不少,为了熏风中那股暖味儿,也为了容韬渐渐复原的身体。
这个时辰,容韬通常还在内室中疗伤。
盈盈来在书阁廊前,卿鸿不再莽撞,脚步放得极轻极缓,悄悄步了进去。
放下手中托盘,她打量着那片装饰成书柜的墙壁,不敢去碰触石壁的机括,怕任何声响打扰到正在里头运气疗伤的人。
按照以往,容韬该要出来了。
她暗想着,习惯在这儿等他,每一日她总要督促容韬按时喝药才能安心。
等了一会儿,石壁的门毫无动静,卿鸿有些纳闷,仍继续待着,她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册,心不在焉地翻读,才看了几行,那些字在纸张上头胡乱跳动,如何也静不下心。
有了前车之鉴,卿鸿怎么也不敢擅闯进去,在书阁候着,守着那碗药汁,她等了许久许久……???乌云掩月,夜色深沉,爽飒的空气中飘下针毫般细雨,丝丝落入遍野青草中。
原野上,流星般飞窜的两匹快马,一墨一银,并驾齐驱地放蹄狂奔,而马背上的两人为加快速度亦配合起落的马背伏低身子。
风由耳际呼啸而过,夹带着雨,打在脸上的感觉很是刺疼,墨色大马上的男子忍不住抱怨,边催促坐骑,边将牢骚往银马上的男子倾倒。
少你一个,阎王寨还是屹立不摇,对朝廷的围剿根本没人放在心上,只觉得无聊透顶。
老大早要你别回来,你就该待在提督府养伤,讲到这个伤,我简直不能相信,我容灿冷静聪明,怎会有这么蠢的兄弟!他的话没被狂风吹散,清清楚楚传入容韬耳中,银马上的男人寒着俊颜,双眉皱起,冷冷地吐出一句:我是你兄长,用词客气一点。
兄长?!容灿嗤之以鼻,拢起同般浓长的剑眉,说不定我才是!没凭没据谁也不知!容韬不再辩驳这个无解的问题,脚跟蹬着马肚,银马解其意,四蹄登地加急,如一道银白闪光追风而去。
韬!容灿大喊,不甘示弱地驱策马匹,他胯下的黑马亦是宝物,瞬间便赶了上去。
你疯了不成?重伤未痊愈,内力也流失犬半,还这种不要命的骑法,老大要我送你回提督府,我可不想扛你回去!他嘴上虽这么说,态度又臭又硬,其实心中很替容韬担忧。
你走吧!我的伤不碍事。
马速未减,容韬让银马发挥极致的奔力。
此次回寨,除了寨中兄弟聚会,他以领兵者的立场设想贺万里可能采用的攻略,并寻出阎王寨防备较弱的地形,与兄弟们做了详尽的讨论。
对阎王寨来说,这是一场毫无意义又无可奈何的战事,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在上位者容不下他们,定要派人剿掉心头之患,这场无聊的征战避无可避。
他出府已一日夜,幸得银马脚程快速,来如电去如风,才能缩短阎王寨和提督府间的往来时间,无论如何他得尽速回府,不能教卿鸿起疑。
不碍事才有鬼!容灿大声咆哮,爆发了一肚子的不满,那日,我下了巨额赌注同个家伙比腕力,明明胜券在握,哪里知道胸口会突地闷痛,头晕目眩,我就晓得你在搞鬼,连生病也要拖个人!你要自毁内力到底得想想我,那些白花花的赌金莫名其妙飞到别人口袋了,还害我让漕帮那些家伙取笑!真他妈该死!双生子心意相通,他们俩的感应更是强烈,仿佛有着对方部分的灵魂。
雨丝愈见绵密,淋湿马匹柔软的绒毛,微微渗透两人的衣衫,再过几里就可抵达城门,容韬稍稍放缓速度,一旁的黑马亦配合地放慢步伐。
你打算停留多久?容韬问。
两张酷似的俊颜浸淫雨水,容灿抬起大掌抹了抹眼睫,瞧着银马上相同的脸。
买卖运送的事那些家伙应付得来,我乐得轻松,可能会在寨中多待些时日。
长江流域往来的船只,运货、输送、游览、交通,不管目的为何,有四分之三在他的掌握。
嗯……容韬漫应着,目光直视前方。
少阴阳怪气的。
容灿皱了皱眉,表情不以为然,韬,你有心事。
这非问句,是明确地点出问题所在。
容韬那张脸瞧不出心思,淡淡地说:只剩一段路了,你转回吧。
说完,他踢了踢马腹,银驹的步伐再度加快。
容灿不死心地跟了上来,没想放他甘休,再开口时,语调带着了然的嘲弄。
你不说我难道猜测不出?你的心事说穿了就是为了那个卿鸿郡主。
容韬瞪了他一眼,也不反驳,只是催促马匹,容灿狂妄的笑声毫不修饰地由后方传来,颇觉刺耳。
无预警,湿润的空气中透着古怪气氛,那感觉好似拉满弓的弦,紧绷到最高点。
容韬和容灿同时安静下来,将呼吸吐纳压至最轻最缓,两人有默契地交换眼神,银驹和黑马亦察觉到四周的诡谲,在原地不停地喷气跺步。
估量地眯起利眼,冷而黝黑的瞳中放射出教人胆寒的气势,容韬朝容灿比出四根指头,眼神飘了飘他的身后,容灿会意地颔首,眼睛相同动作,对容韬比了五根手指,那意谓着藏身暗处的人共有九个之多。
他们两人的仇家不少,不知道是何路人马,但这不是重点,问题在于他俩同时存在的画面不能教外人知晓,所以这九个人都得死。
这时,猛地一声长啸,身着夜行服的九人由暗处跃起发动了攻击,全部使刀,先砍两匹坐骑。
而容韬两人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眼前麻烦,他们翻身下马,那马儿自有灵性,踢翻每个靠来的歹人,突破了重围。
一刻钟。
两人背靠背傲然而立,容灿嘴角噙着轻狂笑意,眼中已染嗜血光芒,轻淡地为自己订下解决麻烦的时限。
容韬无声笑了笑,状似轻松地打量包围过来的人。
他们已放弃那两匹宝马,合九人之力要取他和灿的性命。
包围的圈子愈缩愈小,十八只眼深怀戒意盯住他俩的一举一动,容灿受不了这种慢郎中的围攻,他照着自己的方式,出手突击右侧之人,其余八个终于抡刀攻来。
容韬一直到刀刃欲劈上肩头才反袭,长年征战沙场,他习惯近身肉搏,那是最残酷、最接近死亡的打斗方法,能清楚听见敌人骨头断裂的声音,感觉血液急喷在肤上的温度,碰触到濒死前逐渐僵化的躯体。
这些人的武功不弱,并非泛泛之辈,几回交手,才寻出破绽。
想在时限内达成目的,容灿卸下缠在腰间的软剑,登时如虎添翼,两个黑衣人不及回身闪避,软剑利落无比地抹过颈项,顿成剑下亡魂。
容韬这方进展不错,徒手或重击敌人的天灵、或扭断对手颈骨,出招全是致命杀招。
不多也不少,一刻钟内,九名黑衣人全躺平下来。
气息微乱,容韬暗自在体内运劲周旋,内伤尚未痊愈,又来回的纵马狂奔,在这道上险遇埋伏,一时间,他脸色苍白,额际渗出细细冷汗。
怎么了?容灿拭去剑上血,重新系回腰间,察觉到容韬的异样。
没事。
他挥了挥手,缓缓吐出气。
容灿挑高眉,古怪的瞧着他,看来你的伤比想象中严重,这等大事你不会拿捏不准,莫非……出了什么意外?你是故意走火入魔?还是真不小心走火入魔?刚开始是故意,一切在掌控中,后来是不小心,他为一个身影扰乱心神。
容韬偏过头不做回答,合眼又张,地上拖长的黑影捉住所有注意力,那人尚未气绝,在容灿的身后高举大刀就要砍下,不及出声提醒,他一个箭步跃去,只手扣住对方扬刀的手腕,另一掌则运气于上,正对脑门欲拍下。
事情在转瞬间出轨。
那黑衣人空着的手由衣袖中翻出短刃,直直刺入容韬右边腋侧,血随着拔起的利器狂泄而出,容韬微愕地瞪大炯目,掌心仍力道不减正确无误地落下,当场将黑衣人击毙。
韬!容灿双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他,浓眉纠结,见鲜红的液体快速染污衣衫,他吐出连串诅咒,手指点中容韬胸肩几处大穴,暂时缓住血势。
是贺万里的人,那把短刃的握柄有威远侯的记号。
容韬脸色如晦。
不远处,群马杂杳的声响传来,容韬忍痛开口:快走,可能是贺万里的马队,不能让他们发现,不要骑马,银驹在黑暗中太过明显。
该死!容灿口出咒语,两只手指放在嘴中发出哨音,黑马以嘶声回应,墨黑的身体推挤银驹,重重地喷气威胁,经过兽类良好的沟通,一黑一白终于撒蹄而去,没入黑夜之中。
容灿没停过诅咒,痛恨极了整个状况,他的轻身功夫使得炉火纯青,抱住容韬,身形如魅往京城方向奔去。
???碗中汤药早失了温度,卿鸿怔怔望着,不知怎地,心头没来由的慌乱,不好的感觉充斥胸怀,仿佛危机四伏,她摆脱不开,注定将要被吞噬。
不能造次闯入,也不能继续空等,她必须做些什么,以确定韬在内室里头是安然无恙的。
站起身,卿鸿快步穿过回廊,欲寻求府内总管的帮助,她心想,高猷向来沉稳冷静,定能设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法。
询问几名仆役,得知了高猷的去向,卿鸿的脚步零碎而匆疾,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厢房找到他,才要出口呼唤,却发现他同一个人正快速交谈,脸上满是忧色,而那个男子背对着自己,宽肩厚背,身影修长,那熟悉的身形线条,卿鸿疑惑地蹙起蛾眉,已轻轻唤出:韬糟。
高猷望见来人,暗叫一句,情况已坏到了回天乏术之境。
卿鸿微微笑着,步伐自然地朝他们走去。
韬,你怎会在这儿?我在书阁等了许久,以为你一直在内室里,那碗药――话陡地截断,那个容韬转过身来,卿鸿望进他如以往炯然漂亮的眼瞳中,怔忡地瞪住他,一般模样的俊颜、一般模样的神态,可到底哪边出了差错?这是首次自己凝视着他、近靠着他,她的心还是自己的,没有不规则的紊乱,未泛起奇异的酸楚情潮,到底哪边出了差池?什么都不对劲了!卿儿。
容灿精确地唤出她的小名,不是他神通广大,而是他那个双生兄弟失血过多昏迷后,嘴中喃喃胡语全在叫她。
竟连声音也一模一样,卿鸿排斥地转移眸光,不喜欢别的男人这般唤她,纵使他拥有和韬相同的面貌。
一旁的高猷见状,知道事情再也瞒不住了,心反而安定下来,冷静地盘算着。
你不是韬!你是谁?光华在卿鸿眼底流转,她直截了当地问,小脸微愠,生气这个男人怎可扮成容韬的模样,在提督府中招摇撞骗。
夫人,他是爷的――高猷开口解释。
卿鸿却尖叫着:他不是爷,不是!高总管,你莫要教他欺骗!自有记忆,从未有谁能在第一眼便清楚分辨他们兄弟俩,他和韬长得十足相像,再加上刻意模仿,已寻不出了点破绽,但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天赋异禀吗?竟能洞察其中区分。
容灿盯住眼前不知是兄嫂还是弟媳的女子,属于自身的情绪性格回到了眼中,他浓眉又是一挑,噙着容灿式的笑,略感奇特地打量她。
没错,我不是韬,我是容灿,韬的双生兄弟。
双生子……容灿……卿鸿又是发怔,一下子还不能顺利接收这项事实,突然,她瞥见容灿故意掩藏的衣袖,上头沾满艳红,她方寸急跳,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血。
她捉住容灿的衣角,沾染上的是容韬的血,那股不祥的感觉紧紧扼住她,教人发狂。
怎么会有血?!你好好的没受伤,怎会有血?!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别再欺瞒我!韬呢?他到底在不在内室中?以她的聪明慧黠,已略略猜到事情的曲折。
请夫人莫要激动,爷他――高猷神色微变,瞄了瞄房内。
而卿鸿则惊惧地瞪大眼睛,乌云散去,十五的圆月融融光华,照映出地上的点点暗红,是尚未干涸的鲜血,由院前蜿蜒到屋内去。
她抬头,从他们两人眼中读到讯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天啊!惊呼一声,卿鸿不知哪来的蛮力,愤然地推开两人,她冲入房中,眼中所见的景象教她泫然欲泣。
她不住地摇头,捂着嘴,怕会痛哭失声,心疼的眼泪早已溢满香腮,拼了命的乱坠。
身后的两人跟了进来,卿鸿浑然不觉,眼前只有容韬一个。
她在床边坐了下来,瞧见他的右腋虽经过包扎,血却染红大片的布巾,脸色苍白如鬼,微微泛青,呼吸这么浅这么淡,卿鸿直觉方寸痛苦,好似教人剜掉一块心头肉。
夫人,爷只是失血过多,属下已确实处理了伤口,抹上生肌止痛的膏药,请夫人不要着急。
幸好那把短刃并未喂毒,要不,情况将无限棘手。
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就在内室疗伤,又怎会让人伤成这样?喘着气,卿鸿发觉连说话胸口也疼痛难当。
请说明,我有权知道一切。
现下并非解释的好时机。
容灿懒懒开口,想知道容韬在她心中占得多少地位。
为什么?你们存心想蒙混过去!不用多说,那答案已在眼前。
一名仆役神色匆匆直接推门而入,他也是阎王寨潜伏于此的弟兄,在入门见到卿鸿的刹那,脸色很不自然。
有事但说无妨。
容灿下了命令。
是。
他赶忙说:外头,威远侯领着马队和兵部的一位大人请求进府,他们说城郊十里坡发现九具死尸,一路追捕凶手,有人瞧见他窜入提督府。
容灿利眼细眯,估量眼前情势,和高猷无言对视,两人心中同样怀疑。
容韬说不定早教朝廷的人盯上,要不然事情未免过于巧合。
卿鸿眼光在他们几个身上梭巡,理会了那人的话,心陡地沉入寒潭,她艰涩地启口,语调颤巍巍的。
威远侯?兵部……是朝廷的兵队,你们为何要无故杀人?韬亦是朝廷中人,怎会牵扯进去……一时间,所有事全乱了套。
这事,等韬醒来你自个儿问清楚吧。
在这节骨眼上,容灿不愿多说。
事情不好再拖延,那名仆役口气略急的说:请灿爷和高总管定夺。
我出去打发。
容灿道,转身欲走。
灿爷,且慢。
高猷出声阻止,您得换下一身血污。
就在高猷忙要替容灿找出干净衣衫,卿鸿冷下心思,一种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本能驱动着她,可以静然地分析,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去,虽然心这么痛,半边为他的伤,半边为他的欺瞒,面对抉择,她的情根已种在他的身上,即使容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她也盲目了,心早偏依了他。
她忽然站起,小脸凝重而严肃,清晰地说:外头的人由我应付。
对与错、正与邪都不再重要,她嫁给了谜一般的男子,只能跟随他去。
房中的人皆愣了愣,震撼在卿鸿无比果断的神情中,她环看了在场的人,前庭隐约的声响传来,逼得大家无暇细思,比个手势,卿鸿迅速地下令。
高总管,请你将这里收拾干净,所有血迹要在最短时间内去除,韬受伤的事不能张扬,因此清理的事要麻烦你亲力为之,还有你――她转向客灿,直接指示,你尽速将韬送回主房,不可以惊动任何人,要偷偷抱回去。
是她身上散发的高贵气质,还是语气中的不容辩驳?除了容灿莫名其妙地挑挑眉外,竟没有人反问她,大家按照她的方式行动了。
容灿将容韬的身躯抱出房,力道并不温柔,卿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旁,不断地碎念:小心点,别压到他的伤口,你不要跨这么大步,他会疼的,拜托你放轻力道,你别使这么大劲儿……他会疼……容灿翻翻白眼,才知道别人口中贤淑秀雅的卿鸿郡主竟是这般唆。
一回主房,他受不了地将容韬丢到床上,床铺虽然柔软,仍震动了容韬的伤口,丧失意识的人稍稍痛醒,他蹙眉模糊地呻吟,而卿鸿见状又是惊呼,她跑近床边紧张地查看客韬的情形,然后赏了容灿一记又狠又辣的怒瞪。
该死的你!他受了伤,你怎能这样对他!伤口若继续流血,我、我就叫高总管拿扫帚赶你出府,要容韬跟你断绝关系!容灿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这女人跟传言相差十万八千里,竟敢来离间他跟韬的感情!可,她生气的模样真有精神。
容灿摸摸挺鼻,闷闷想着。
忽然,压抑的一声低笑响起,床上那半死不活的男子牵扯嘴角,微微睁开眼皮。
卿鸿好生激动,眼眸闪烁泪花,怒气瞬间抽离了她清雅容颜,留下浓浓的忧心忡忡。
哀怨的瞅着,她幽幽指责,韬,你听见我的声音吗?你流了好多血……明明说了我怕血的,你还拼命地流,你骗我,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你骗人、你骗人……对不起……容韬喃着,眼神有些飘忽,不知是否真正清醒。
觉得自己站在一旁很多余,容灿提醒她道:’喂,有完没完!你要大家照你意思行事,那现在呢?我该如何?你躲起来,别教人瞧见。
卿鸿吸吸鼻子,头也没回,小手忙着替容韬脱掉上衣,她动作好小心好轻缓,就怕扯痛他的伤口。
我该躲在哪里?容韬无意识地呻吟,双眉再次皱紧,她碰到伤处了。
卿鸿难过得直想尖叫,猛地将怒火全射向容灿,我怎么知道你要躲哪里?反正不准让人发现,要是谁看到你,就挖了他的眼!她个性中暗藏的火爆因子,全被激得透彻淋漓。
好、好,你别火,我只是要提点你,快去应付外头的人,你再不去,我只得出马。
说完,容灿拔腿跑了。
她待他,很有兄嫂的架式,而且还是个恶嫂嫂。
唉,自己和韬到底谁才是老大?容灿开始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那两扇门一合,卿鸿叹出幽幽气息,轻抚着床上男子略感冰冷的脸颊。
韬,你还醒着吗?那死白的脸因她掌心的温柔而有所动静,眼睫缓缓颤动。
卿鸿忍住想哭的冲动,将话说得明白,你得背转过去趴着,办得到吗?他点点头,迟缓地以指尖轻触她不自觉流下的泪,喑哑地要求,别哭……卿鸿深深吸入一口气,不做回答,双手协助他翻动身体上顶个举动对目前的容韬来说并不简单,腋下的伤足以致命,他体力虚弱无比,在翻转的过程,几回眉头纠结,卿鸿察觉到他眼中的痛楚却无可奈何,心中难受胜过他肉体痛苦的十倍,全是对他的怜惜。
好好睡吧,什么事都不要想,只管睡吧……她的语调轻柔得教人松心。
容韬趴在馨香软褥上,赤裸上身,和着女子熟悉的气味由鼻尖窜入脑门,他卸下心防,眼皮沉重的合上,似乎真的跌进梦乡。
卿鸿将他的束发打散,遮住大半苍白的脸色,拉来丝被盖在受伤的右边身子,脸红了红,她扯松他的裤头,让半边的古铜色的肩背和削窄的腰臀暴露出来。
接着,她取来衣衫故意弄皱,然后东丢一件外衫、西放一件背心,一直迤逦到床边,拿起房中常备的酒,大量撒在四周,还在容韬背上浇了半瓶,借以掩去血的腥味。
很快的布置妥当,卿鸿做了最后的审视,确定完美无误后,她急急推开房门,却被迎面而来的高猷挡住去路。
夫人,爷的事,您能保证绝不泄漏半句?他脸色前所未有的肃冷,两道眼神锐利如箭,用词依然恭谨,却有清楚的胁迫。
卿鸿瞪住他,散发出皇族高贵而不可侵犯的气质,清冷地道:我不做任何保证。
她心里好气,为这一连串的欺骗和无数待解的秘密,头一扬,她踩着坚定的步伐往前院去。
容韬的生,在她;死,也在她。
望见大胆闯进前院的一行队伍,这个认知无比清楚地跃入卿鸿脑中,他的存或亡、荣或辱,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但,又如何?卿鸿悲哀地想,另一个认知如重槌般撞击心扉,因为――他活,她便活;他死,她也死。
她的生或死,亦在他的操控。
厅中,几名仆役挡不住硬闯的朝廷兵队,唯唯诺诺立在四周,太师椅上坐了两个人,卿鸿认得兵部的曹雍,他是那日在大街上将银马献给容韬的官员,另一位她不识得,但据方才仆役的禀报,卿鸿猜测他该是功在西疆的威远侯。
抚住胸口深深呼吸数次,卿鸿盈盈踏入厅内,当她出现时,所有交谈一瞬间止歇,男人们定定看住她,传言中深得太后宠信,神似谪仙,面若芙蓉,集娴雅秀丽于一身的卿鸿郡主,那徐徐移近的身影高贵中带着女子的娇态,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只除了一位――贺万里。
这是怎么回事,高总管?她声若圆珠,平静地问着身后出现的高犹。
好似高猷应付不了眼前状况,特地请示主母出面。
高猷赶忙上前,将一位下人该有的谦卑表露无遗,启禀夫人,这两位大人坚持要在这个时候求见爷。
卿鸿将视线扫过佩刀而立的士兵,然后落在带头的两人身上,眸光与贺万里接触时,他虎目中的算计教卿鸿蓦地惊惧,暗自握掌成拳,她掩去恐惧鼓舞自己,缓缓看向一旁的曹雍,和贺万里比并起来,无疑的他是那个较软的柿子。
若欲展现皇族的气势,不必说话,只要挺直腰脊,毋需太多表情,靠着双眼中高贵清冷的光华就足够了,而卿鸿对这些拿捏得恰到好处。
郡主,卑职是兵部曹雍,这位是威远府的贺侯爷,这么晚还惊扰提督大人和郡主实非得已。
几日前皇上将围剿阎王寨的重责交给贺侯爷,为不负圣命、维护百姓安危,贺侯爷将手下马队分成小组,不眠不休对那群叛逆追踪盯梢,今夜一组人马在郊外遇害,贺侯爷的马队追赶过来,却在提督府附近失去踪迹,根据推断那叛逆可能逃入府中,如此一来,提督府内每个人皆身陷危机,为了安全,卑职想冒昧请求搜府。
曹雍将场面打圆,两边的人都不好得罪,他说话更是加倍小心。
卿鸿脑中快速飞转,思索该如何决定他们的要求,拒绝搜府会教对方起疑,若要答应,也得让事情瞧起来很是为难。
那凶手躲到这儿了?!自然轻呼,故意露出惶恐,卿鸿转向垂首而立的高猷,语气略急地道:高总管,这该如何是好?夫人莫急,府内到处有轮番值守的护卫,真有叛贼闯入,定脱逃不了。
高猷配合地安抚她。
忽然,贺万里开口说话,语气有些强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郡主,若那凶手真是阎王寨的叛逆,勘验城郊外的打斗现场,他已然受伤躲在此处,届时定会招来同党相救,卑职领受皇命势必追捕叛逆,郡主金枝玉叶,不好处理这等军务,烦请提督大人出来一见。
他遣词有礼,意思却很明白,就是表示女子该在闺房中绣花绣鸟,而不能代男子决议事务。
北提督……贺万里心中冷笑,怀疑自己揪住了他的把柄。
这个人不好应付,卿鸿提醒自己要好小心。
轻轻蹙眉,她适时露出为难又不知所措的表情,完全符合贺万里对女性的看法,迟疑地沉吟:这……恐怕不妥,唉,我很难下决定呵……请提督大人出来一见。
贺万里再次声明,已断定那九条命全丧在容韬手中,想来,容韬也没讨到好处,他猜测他受伤的程度,想掀开他另一个身份的冲动愈来愈不能罢休。
莫非,提督大人不在府中?或者……伤势严重?他是受了伤,练功不小心走火入魔,还吐了好多血,为此,皇上还命御医诊治,贺侯爷自该清楚,要不,那剿逆的重责大任也不会落在侯爷身上,您能代替我家老爷为皇上分忧、替朝廷尽忠,卿鸿还得感谢侯爷您呢,她小脸诚恳,平铺直述着。
贺万里脸色凝重却不好发作,而高猷一贯垂低着头,没人注意到他嘴角微微上弯。
顿了一顿,似乎经过困难的抉择,卿鸿对领头的两人说:侯爷既然坚持非见大人不可,他在房内休息,两位请随卿鸿来吧。
说完,她翩翩回身,迳自离开前厅。
高猷立即跟上,这关乎到爷的性命,他必须盯住她,还无法给予完全的信任。
贺万里灰眉一拧,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膏药,以眼神示意手下留意动静,脚步跟随卿鸿身后,曹雍见状,亦快步跟上。
高总管……卿鸿放缓速度让高猷跟上,以仅两人之间听得见的音量悄声地问:那些血迹是否清理干净了?若结果仍要搜府,她担心露出破绽。
对卿鸿而言,已丧失判断对与错的能力,这是一场与虎谋皮的演出,她参与其中,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只有往前,没有退路。
除了爷身上的,其余一滴也找不到。
高猷防备地问:你到底要怎么做?若将爷扯出来,你也捞不到好处。
卿鸿拒绝回答问题,下颚微扬,再度往前跨步,不教旁人瞧出她的脆弱与强掩的惊惶。
绕过回廊和小园,他们率先到了主房,贺万里与曹雍亦随后而来。
卿鸿转向他们,故意展开一抹腼腆笑意,有着女子倍受呵护的娇美,细细地说:两位大人,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待会儿在房里看到的景象,请不要对其他人提起。
若触犯朝廷法令,恕难从命。
贺万里冷笑。
卿鸿轻掩小嘴,将羞涩娇态发挥得很好,侯爷放心,房里头的情景虽然难以对他人启齿,但绝对在法令许可之下。
接着她推开房门,将那淫乱而放荡的景象供人尽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