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5-03-29 06:28:06

回春粟米铺住下已大半个月,禾良肚里胎儿明显长大,以前穿宽松衣衫也能藏肚,如今不成了,她肚子圆圆鼓起,形状有些尖,柳大娘笑说,她这胎肯定生男,而顾大爹对于她奔回娘家住下的因由,想问不好问,禾良知他为她担忧,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眼前最要紧的,是她得将心绪缓下,好生养胎,对她来说,生男,生女都好,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儿,是她和最爱的人所生的孩儿,不管男娃,女娃都是她的心头宝。

至于那个早是她心头宝的男人,她已十多天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刚回到娘家的前三天不好熬,虽说睡在自己出阁前的旧房,一切都是熟悉的,但嗅不到他的气味,入眼的没有一件东西属于他,两人似乎被隔得好远,她心里莫名发慌,躺在榻上不能合睫,一合睫,脑中尽是他的影,咧嘴笑的,发火气恼的,哀怨可怜的,嘟颊赌气的……全是他。

他也在想她吗?还是恼她恼得不得了?气她把他抛下,推开不理,就如住在芝兰别苑里的他的娘亲?第四天的午后,黏着她,与她一块儿回娘家的银屏和金绣,一个帮她送已查对过的府内收支账册回大宅给德叔,另一个则替她送了一篮子刚出炉的糖火银丝卷到广丰号穆家,那是穆夫人爱吃的点心,她得空就做了些。

两名外出办事的丫环几乎是一路奔回米铺,奔得气喘吁吁,小脸都是汗。

少夫人,德叔说……府里的人都在说……说,说秀爷他……他怎么了?出事了吗?她脸色刷白,背脊紧绷。

另一名丫环喘气抢道:秀爷他亲上穆家拜访,找穆大少谈过,说……说咱们太川行决定帮助广丰号。

是啊是啊,就是咱们有多出的货,先拨给他们用,咱们的人手,马车和货船,能借的全借给他调度,还有……会馆里的银库大开,秀爷竟然借给穆大少一大笔银子,而且不算利息。

再有啊,秀爷这会儿亲自出马,‘广丰号’有两三批南运的货眼看就要到期,穆大少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秀爷自愿要帮,今儿个也领着咱们的一支船队赶货去,少夫人啊,您瞧,这人还是秀爷吗?他……他都神智不清了。

肯定是您一走,他大受刺激,走火入魔,才会性情大变啊。

禾良到现下仍无法用言语说出当时的心情。

她一直想让心绪平稳下来,但乍听这消息,方寸大大波动,惊喜,激切,不敢轻信,灼烫的血液冲得脑门麻麻的。

她抚着隆起的肚子,感觉着孩子,感觉着他,胸房那股波动渐渐趋缓,仍旧荡漾着,漾出一圈圈的涟漪,一圈圈的暖潮,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滋润着……她不敢多求,只希望他抽手,别再继续为难广丰号,没料及他做的比她所盼望的多出好多。

他……他领着船队将货南运,要出远门呢,出发前,可有将自个儿的包袱打理好?这时节南方溽暑,他最耐不得热,那瓶南洋薄荷露有没有带在身边以防中暑?还有,这一趟远行,他是要去多久?何时能回?她内心柔软,嘴角有神秘的轻弧,她忍不住牵挂,暗暗期盼他早归。

只是自那日得知他离开永宁,都过十多天了,她没再听到他的消息。

少夫人,您别担心,反正等会儿您回大宅探望老太爷,可以再跟德叔问问,说不定今儿个就有秀爷的消息啦。

少夫人,是说……倘若秀爷回来了,您,您回不回去?被丫环这么一问,禾良双颊微红。

她没答话,只吩咐丫环把几个大盘子准备好,然后又在丫环的帮忙下揭开大蒸笼盖,白茫茫的热气随即冒出,她拿干净布巾擦去过多水气,仔细查看那一笼得蒸糕蒸得如何。

很好,蒸得软呼呼的,只要放凉了,再洒上好多好多霜粉,便大功告成。

她开始动手切糕,切成一块块分放在几个大盘上,两个丫环跟在身侧帮忙,米铺后头的小灶房里甜香四散。

忽而,两丫环分别扯着她的左右两袖,呐呐嚅声--少、少夫人……瞧……少夫人,快、快瞧……禾良用手背揭了揭额角薄汗,不经意扬睫,这一看,她也怔了。

老太爷……灶房门外,顾大爹一脸惶惑,德叔一脸无奈,老太爷则一脸垂涎,然后,冲着她……那笼刚出炉的甜糕嘿嘿笑。

渊霞院内你是说,老太爷亲自去请?四平八稳躺在榻上的俊美大爷讶异地单挑一道柳眉,体热仍偏高之因,他肤色透红,桃唇却白惨惨的没血色。

立在一旁的年轻护卫用力点头,是啊,秀爷,您中了暑也不说,踏进家门突然一倒,大伙儿全教您吓着了,哪知老太爷不惊反笑,嘿嘿嘿直笑,您被抬回渊霞院,老太爷就上春粟米铺去了。

游岩秀心跳加快,快得如万马奔腾,再次确认着。

你是说,老太爷亲自去?他亲自去请……请那个人回来?小范再次用力点头,没错,就是,对得没边。

那……老太爷对她说了什么?小范眼珠转了转,听陪同前去的德叔说,老太爷没说什么。

嘎?但老太爷吃了一大盘白糖糕。

如实转报。

游岩秀双目眯细。

恶声低咆:混账,你敢玩你大爷我--哇啊,不敢啊--快跑快跑,秀爷您好好躺着,多保重,别乱动,小的去去就回。

不回不回,除非爷来喊人,他可不会傻得自投罗网去当出气包。

小范才窜出廊前,便瞥见一名秀美孕妇迎面走来。

她扬睫见到他,步履未停,对他点点头又微微笑。

呜……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好感动啊……他们家秀爷千盼万盼的,这会儿终是盼到头喽。

他张嘴欲唤,秀美孕妇对他摇摇头,他则会意的连连点头,咧嘴笑无声,随即,他使上苦练多时,终有点小火候的轻身功夫,倏地一闪,快活地奔离渊霞院。

房内,游大爷突然烦躁得浑身不对劲,躺这样也不对,躺那样也不好,他干脆翻身坐起,哪知还没坐定,头又犯晕,再次病歪歪地瘫软在榻上。

刚才有仆役将煎好热利汗的药汁送来,他不喝,那碗药还搁在桌上。

他把服侍的人全遣走,把小范也吓跑,身体不适,甘愿自个儿孤零零蜷伏着。

他谁也不要理,谁来了,他都不要再说话,就让他重重中暑,让身体里那些无法散出的热气将他热死算了……越想,越觉自己悲情。

面向内墙,他将藏在枕头底下的一串开心铜钱取出,握在指间摩挲着。

对着那串宝贝铜钱,他忍不住碎碎念--禾良禾良,你怎么这样狠心?老太爷都亲自去请了,你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我……我好可怜你知不知道?都没有人来服侍我,照顾我,他们都不理我……他大爷反正说谎不打草稿,说得很顺,自言自语又喃:都没人理我了,我就要死了,我死得孤孤单单,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禾良,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哭?刚要举步跨进房内的人儿顿了顿,倚在门边听他自怜自艾地说个不停。

唔……嗯……我看还是不要,你千万别为我哭啊,你怀着孩子,哭多了不好,很伤眼的,我已经惹得你掉太多泪,不能再害你了,我……我反正从小就苦命,苦得很习惯,没人疼也没人爱,都习惯了,无所谓的……反正习惯也就好了……你不要为我哭,我若死了, 灵魂还是会飘啊飘地绕在你身边,怎么也不离开,你不要哭……他怎么说得……说得好像她真在哭?噢,老天爷,她是真的掉泪了,泪水无预警地滑落,她哭着,心里却涨满描绘不出的感动。

她这位孩子气的大爷,就是有办法牵动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让她心痛难舍,如何也不能舍,只能想疼他,爱他,珍惜他……静谧谧走近,尽可能放轻步伐,她觑见他抓着那串开心铜钱喃喃叙说,密密亲吻,仿佛那串铜钱就是她,他的每个吻都落在她肤上。

她的脚步仍惊扰他了。

他蓦然回首,漂亮的杏目显得凌厉。

在乍见她时,他目中那分凌厉光芒瞬间消散,化作惊异不定且依恋的两泉。

他简直不敢相信,双目眨过又眨,那可人的影儿还在。

他想说话,但张口无声,只会呆呆望她。

禾良抹去颊边湿意,嘴角噙着软弧,她主动走近,敛裙在榻边坐下。

老太爷说你回来了,然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得告诉你才好。

……什么事?他怔问。

唔……你知道吗?她晃晃脑,如若叹息道:那时你说我偏心,问我为什么向着别人……我听了好伤心。

游岩秀唇色更白,透病气的眉宇浮现懊恼之色。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对,我该死……我,我让你打,任你咬,你想怎样都行,就是……就是别又走了。

她笑意加深,眼儿弯弯,然后抓起他一只大手凑到唇边,真张嘴咬下。

她咬得不轻不重,放开时,他手上多出两排小小齿印。

他瞧瞧那小巧印子,又直勾勾瞧她,嘎声道:呐,你已经咬我了,就不能走,你还想再咬,想咬哪里,全随你意,就是不能走了。

唉,她的傻气大爷啊……禾良也不允诺,只沉静问:我的开心铜钱又掉了,是不是在你那儿?秀爷能把它还给我吗?有一瞬间,游岩秀想撒谎瞒天过海,开玩笑,那串开心铜钱是她的宝贝儿,他要真还了她,那,那她调头就走怎么办?可是……他总不能不还她呀……沉吟了会儿,他下颚紧绷,最后仍是把藏在凉被下的铜钱串取出,咬牙给了。

秀爷替我系上好吗?禾良开心地伸出皓腕。

游大爷嘟着颊,闷着头,抓着串铜钱的五彩线两端,在她右腕上打小结。

谢谢。

禾良晃晃小手,开心铜钱也跟着晃。

然后,她起身离开。

游岩秀心脏重抽三大下,想也未想便扑去要拉住她,结果他扑得太包,头晕加目眩,头重又脚轻,砰地一响,整个人竟跌下榻。

秀爷?禾良吓了一跳,回眸见他滚落地,惊得她不得不止步走回,身子不舒坦,还不安分躺好吗?你别走,你若走,我就跟着你,你回娘家住,我就搬去‘春粟米铺’,哪里也不去。

他气略虚地嚷嚷,发现妻子走近,他恶心一起,干脆抱住她的腿,如此一来,她想走就得一路将他拖行。

禾良好气又好笑,我没要走啊。

你明明要走。

一拿回你的开心铜钱,你就走,不顾半点江湖道义,他跪直,跪在她面前,长臂大张环着她的腰身,红红俊脸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哀怨又嚷:我怎么这么可怜,你怎么可以不理人,我--咦,耶?他惊喘,定住,脸贴得更紧,仔细感受什么似的,然后,他慢慢抬起头,与妻子的带笑垂眸对上。

禾良……眨眨美目。

嗯?肚里的小娃娃在动……一脸惊奇。

娃娃在动。

娃娃知道秀爷身子不畅快,好可怜,想安慰你呢。

禾良忍不住摸摸他的宽额和峻颊。

烫烫的,再不处理,暑气侵入五脏六腑就更难散出。

那你呢?你……你转身就走。

他本就生得英俊好看,此时杏眼带怨,羽睫轻颤,轻咬薄唇,这爱怨交织的风流模样实在非常人所能抵挡,何况对他有情有爱,又要如何舍下他?禾良叹气,试着拉起他,我没要走,秀爷还没喝药不是吗?我得把药端过来喂你呀,再有,等会儿也得帮你用薄荷露推推颈背,搽搽胸口,让你好睡些。

你要端药?是。

没要走?是。

还要帮我推推搽搽揉揉?是呀……笑叹。

游岩秀突然站起来,微颠,但很快稳住。

他大手抓住她的小手,怕她不顾道义地溜掉,抓得牢牢的,跟着拉她走到桌前,抄起那碗原被他弃之不理的解热药汁,仰首咕噜咕噜地灌。

喝慢些啊。

禾良轻嚷,才刚说而已,他药已灌光。

游大爷又拉着她走回榻边,从床头小柜拿出一个小瓶,他知道她都把薄荷露收在那里。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脱掉衣物,脱衣动作之快,即便妻子想跑,也无法在那极短时间跑离他三步。

我们来吧,全身上下仅留一条里裤,他躺平,一手还握着她。

秀爷你不放手吗?禾良坐回床榻,凝眸笑看他,脸容晕暖。

他五官略绷,喉结动了动,握她小手的五指终于慢吞吞松开。

他目光一直锁着她,见她拔开瓶盖,倒出绿色薄荷液,先是往他胸央抹了些,然后缓缓地往外围,以画圈圈的方式推匀开来,推到最外圈,再缓缓往胸央一圈圈收回,如此重复了三次。

当禾良推完第三次时,他徐徐逸出口气,嗓音略哑地道:你有事要告诉我,我其实也有话要对你说。

嗯……你说,我听。

他静了会才道:你知道吗?那天,你说喜爱我……你明明说爱我的,最后却跑回娘家住,我独自一个待在这房里,越待脾气越大,越气却越想你……推完薄荷露,她的指尖犹搁在他胸央,听到丈夫所说的,禾良轻咬唇瓣,无法从那双男性美目的注视中抽离。

游岩秀又道:你说我是一轮明月,你想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禾良,在我眼里,你才是高挂天上的那轮明月,我是后羿,一箭把你射下来,你掉进我这个大恶人怀里,只好乖乖受我荼毒,再也飞不上天。

禾良眼眶湿润,鼻音略浓地笑了出来。

人家后羿射的是九颗太阳,又不是月亮。

他既然能射下太阳,还连射九颗,当然射得下月亮。

体内的沉重感忽地消去不少,不知是那碗药汁已发挥作用抑或推抹了薄荷露?不管如何,他舒坦了些,心情也是,妻子守在他身畔,他就舒坦了。

禾良,那天你还说,你就像我收藏的一个物件,我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倒也没错,但你不是物件,你是我收藏的禾良,是我的禾良,谁对你流口水,我就让谁流眼泪,谁敢冲着你叫春,我就让谁痛得哭爹喊娘,谁要是--他突然意会到自己又在耍狠,忙止住,觑见妻子神情未变才安心些。

不掉泪真的好难,但这泪中揉进感动和欢喜,禾良眨着雾眸,指尖再沾了点薄荷露,去揉他两边额角穴位,轻轻揉着,轻问:秀爷还有话告诉我吗?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泪颜,大手抚上她的颊,禾良……嗯?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我不做就是。

好。

她吸吸鼻子,侧颊摩挲他掌心。

如果非做不可,也会偷偷做,做得天衣无缝,不让你晓得,不惹你伤心。

噗。

她小小噗笑,最后无奈地点点头,嗯,他谁啊,他可是我行我素最威的游大爷,倘若一开口就保证绝对,必定,无论如何会彻底改过向善,她听了心里也不会踏实,所以,就慢慢磨吧,她可以花一辈子慢慢教。

她嘴角勾笑,揉完他额角后,改揉他颈侧。

薄荷的清凉味四散,房中有片刻静谧。

禾良本以为男人被揉捏到几要睡着,却听他突然启唇出声--禾良……嗯?我喜欢咱俩做了夫妻,我喜欢你爱我,因为……我,我也是爱你在心。

啊啊啊--这个口很难开,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出来了。

禾良脸蛋通红,见他俊庞也红通通的,想是很努力,很努力才把话吐出来。

他来回轻抚她的肚子,沙哑又道:我想爱你,在意你,我想顾着你,禾良,你也要顾着我,不可以不理我,好吗?她心一痛,意识到她这次搬回娘家的举动对他而言,真的很伤。

她抚着他好认真的脸,我顾着你,我说过的,一辈子都顾着你,我要和秀爷做一辈子顾来顾去的夫妻。

嗯,下辈子也做。

还有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好。

她泪中带笑,好……游大爷痛快了,舒坦了,两排白牙一亮。

禾良……唤着,他蓦地坐起,趁妻子掀唇欲回应,他嘴立刻嘟近,吮住那张红嫩嫩的小嘴,边吻边擦去她的泪。

忽然--秀爷……你……干什么?她被他搂上榻,绣鞋也被脱了,床帷一垂,他把她困在甜腻氛围里。

禾良,中暑之人毛孔不张,汗发不出来,只要发发汗就舒畅了。

他从背后搂着她,两掌开始摸来摸去,胡乱游走。

所以……咱们一起来发发汗吧。

贴着丈夫劲瘦身躯,禾良清楚感觉到那团火正抵在她腰臀处烧着。

她轻喘,忙抱住他一只臂膀,羞窘道:我,我这样……怀着孩子,不行的……他吻她耳后,低低吐气。

禾良,你别动,别出力,让我抱抱你,摸摸你,然后闻闻你身上香味,这样就好,这样……我就会发汗了。

她唉……地叹了口气,在他臂弯里转身,还好她的肚子尚未大到让她连翻身都感吃力,不过照这情况下去,应该再不久她就真是大腹便便了。

他额上不知何时已渗出细汗,她瞧着,近近望入他深邃瞳底,心里小鹿乱撞。

连孩子都怀上,现下还觉羞涩吗?她浑身发热,像是他体内热气全被逼出来,把她包围了。

捧着丈夫的俊脸,这一次,她主动凑上小嘴,与他的薄唇亲昵衔接,徐缓深入,相濡以沫。

禾良……游大爷气息很不稳,我想看你。

可是,我现在不好看呀……胡说。

他爱抚她的肚子,然后一路往上挪,覆住她变得更丰满的双乳,身躯竟兴奋得隐隐发颤。

这大半个月,先是你离家出走,之后我被‘广丰号‘的穆大少气得差点中风,还为他们做牛做马做到中暑,你要是可怜我,就给我看……唉,大爷可怜兮兮的,她哪能抵挡?于是,小小床帷内无限柔情,禾良心软情悸,只好把自己当做一块沾满糖霜的白糖糕,任大爷舔个彻底……尾声金秋时节的某天夜里,禾良替游家产下一名小壮丁,虽是头胎,但生产过程顺顺当当,母子均安。

唯一不安的只有游家大爷。

禾良生产时,他被请来的三名经验老到的产婆联手轰出内房,守在门外,他如无头苍蝇般胡乱打转,待小娃儿洪亮啼哭响彻整个渊霞院,他大气一喘,竟然倒了,还好小范扶得快,要不然他大爷真会磕破头。

游家有此等大喜,自要大肆庆贺,于是在老太爷的指示下,小娃儿的满月洒办得极其热闹,连游石珍都抽空返回永宁,赶着喝亲亲侄儿的满月酒。

小娃儿刚过完满月的某一日午后,游老太爷口中的大岩子和二石子,亦是游家的秀大爷和珍二爷,这亲亲兄弟俩私下又有一番谈话。

这场谈话中,当人家兄长的完全成为弟弟的笑柄--这是何苦?何苦来哉?喊杀喊打的是你,眼看再补一脚就能把对手踹落深谷,结果你要踹不踹,最后还大费周章把人给救起,笑死我啦,哇哈哈哈--俊美大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既不爽又尴尬,你管我,混账。

大爷就爱这样折腾对方,把对方逼临绝境,再好心伸出援手,他必然对我死心塌地,任我搓圆揉扁。

年轻汉子嘿嘿笑,是你对嫂子死心塌地,任嫂子搓圆揉扁。

俊美大爷脸上的红色胜过青色,双目细眯了,跟着,他抿成一线的嘴角先抽搐两下,然后……笑了,笑得年轻汉子头皮一阵麻。

这位大哥,您……想干什么?完了,莫非他又说错话?俊美大爷嘿嘿冷笑,再嘿嘿嘿冷笑,再嘿嘿嘿嘿冷笑,偏就不答。

此时此刻,年轻汉子根本不知,他的这位大哥其实没想干什么,应该是说,尚未想到要如何荼毒他,所以就笑笑再笑笑,故意冷笑不言语,兼之眼神诡异神秘,以达恐吓之效……立春禾良看完那几批新进的干货,再与厨子敲定晚膳菜色后,刚从后院走回,丫环们告诉她,说小娃儿被娃儿的爹拎走,爷儿俩自在内房里玩,爷没喊人,没谁敢过去打扰。

她闻言一笑,走回房里,进门就见榻上睡着一大一小。

游大爷背靠着棉被半卧,一腿搁在榻上,另一腿支着地,裹着红袄的胖娃娃才五个月大,白里透红的小肉脸朝外,趴在亲爹胸前睡得小口微张。

这景象不论她见上多少次,内心总是激荡不已,让她喉咙紧缩,眼眸发热。

她悄声步近,将绣鞋脱去,小心跨过丈夫爬到内侧,就坐着看他们爷儿俩。

他吸气时,胸口缓缓鼓起,娃儿圆滚滚的小身子也跟着升起,他呼出气息,胸口捺平,那小身子也跟着伏挺,一起一伏,一伏一起,她坐在那儿静静看着,可以看好久好久,怎么都不会腻。

不知她已看多久,游大爷俊鼻皱了皱,突然打了个呼,跟着,他长身一侧下意识改变睡姿,禾良才要伸手接住儿子,他大爷猛地记起什么似的,两只锦袖一抱一捞,把差点滑下去的胖娃儿捞回来。

这一动,他自然是醒了,眨眨杏仁核眼……咦……有一个软软,娇小的人。

他目光锁住不动,直勾勾瞅着坐在内侧的妻子。

她拱起双腿,微侧的秀脸几是搁在双膝上,她不知何时解了发,青丝坠垂轻散,散在她的肩,覆在她胸前,将她的玉颜衬得更为嫩白。

她撩起发丝塞在耳后,那只露出来的细润巧耳让他记起含住它们的感觉,当他亲吻她的耳,细细啃咬时,她会逸出难耐的呻吟,娇软身子受不住地扭动……唉,也不知幸或不幸,好或不好?生过孩子的女人家按理是要胖些,壮些,唔……丑些,可他家娘子偏要背道而驰,严格说来,她也是有胖些和壮些,只是那些全去胖在她胸前,而她原本就丰盈,生完孩子后,变得更壮观了些,害他动不动就浑身热火。

暗自叹口气,他探出一手,粗糙却温暖的指尖轻触她的颊,她的额,玩闹却不失温柔地勾弄一绺荡在她雪额上的刘海。

他玩闹的大手被一双柔荑包握。

娃儿闹你了吗?禾良翘着嘴角,眸光闪亮。

他摇头,慵懒微笑,是我闹他。

闻言,她笑出声。

原先以为他会摆大爷姿态,带孩子这种事他大爷绝不碰,没想到孩子出生后,她若忙府内事务,将孩子暂且托给银屏和金绣照看,他回府后总会去丫环那儿拎娃,然后爷儿俩玩着他们俩才晓得的把戏。

秀爷总闹他,往后孩儿长大,变成‘太川行’另一个好威风的爷,你们两位爷可别互闹。

她皱皱巧鼻。

游岩秀笑哼,这小子要是能青出于蓝,有本事把老子给闹倒,我都得赞他一声好。

她禁不住又笑,双颊嫣红,生产过后的她较以前丰腴,眉眸间有种浑然天成的风流。

过来。

他低语,目光转深,这样的他嗅不出丁点儿孩子气,非常的男人。

禾良心脏咚咚跳,挨了过去,在他臂膀环抱下,螓首枕着他的肩轻轻躺落。

此时,小娃儿的胖脸蹭蹭亲爹胸膛,小脑袋瓜转过来面向娘亲,咂咂小红嘴继续睡,完全没打算醒。

禾良一手轻覆在孩子背上,丈夫的手叠在一起。

禾良……嗯?咱们来生一个女娃儿吧,语气小兴奋。

咦?要生一个像你的女娃娃,她会香香的,甜甜的,软软的,禾良,咱们至少要生一个,非生到不可,抱定必胜的决心。

禾良笑叹。

生娃娃哪能要男得男,要女得女?我不管,我就是要生,生到有为止。

大爷蛮性再起。

我当然也想要有个女娃儿,可是--唔唔唔……她的嘴被封吻了,大爷不听她说,他热情又霸道,反正是有理说不通,而隐约间,她仿佛能听见他内心正不满地嚷嚷--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她暗自苦笑,朐中却也溢满甜蜜。

她的这位爷啊,是堂堂大丈夫,也是真情真性的大顽童。

这们大爷是她的,她可喜爱了……那子乱乱谈 雷恩娜《我的大老爷》这个故事,原本排在《我的好姑娘》之前就想写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游大爷和禾良的故事被我跳开了,我被别的故事吸引过去,所以就迟迟没有动笔,结果这么一搁,搁到现在感觉才又回来,觉得自己再次被游大爷的风范(?)所吸引,然后就能写下他们的故事了。

书中写到媒婆时,很习惯就写了八大媒婆,后来我想了想,真的很认真地想过,为什么非得八大?难道不能四大,六大或九大?答案是可以的,只是我就是喜欢八大媒婆的FU,喊出来,听进我耳朵里,有觉得比较威一点。

(脸红笑)写完故事交了稿,我自个儿把稿子又看了一次,发现有一点书中之事想在此小小说明,书中,游大爷是太川行的二代主事,老掌柜是太川行的两朝老臣,那是因为老太爷来不及把主位传给游老爷,游老爷就翘辫子了,所以后来老太爷退休享清福,位置自然由长孙继承。

以上。

(咦?好象觉得自己有点多此一举……倒!)关于此书名的由来,是因为那子当时(一、两年前吧)正在看某出电视古装剧,剧里有一名富家夫人常常很歇斯底里,动不动就激动嚷嚷:哎呀,我的大老爷啊--要不然就嚷嚷:哎呀,我说我的大老爷啊--听她嚷嚷再嚷嚷,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我的大老爷听起来很……混乱?有种不按牌理出牌,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古怪可爱FU,因此就慢慢,慢慢延伸出这个故事。

----(我是乱乱谈的转话题线)----近来生活过得有些体悟,以前看不清的,瞬间看明白了,跟阿编小聊时,我说我开大智了,要去退隐,阿编笑说我不可能出家,因为我欲望太多,那子当时愣了一下,不是因欲望太多四字,而是出家此词。

哈哈哈哈,因为我没想到会听见出家二字,这种事应该很难在我人生中发生,就如同厌食症是本人最不可能会得的病是一样滴呀。

(再有,阿编你说对了,我欲望很多喔,这点我完全赞同~~)我一直很喜欢入世生活,出世思想这句话,活着,总会经历很多事,要面对很多人事物,喜怒哀乐,忧欢祸福,活着也是一门学问,能在生活当中得道,有所体会和领悟,我觉得很酷。

(大笑)--(又是乱乱谈的转话题线)--写《我的大老爷》时,发生了一件对那子而言,实在是惊天动地的惨事。

某天晚上十点左右,那子敲电脑敲得有些累,起身走到客厅倒水喝,顺便吃块饼干,我把客厅电灯打开,从饼干罐里拿出一片苏打饼,才含进嘴里,立即听到异响,我倏地抬眼,竟然……竟然……有只老鼠从垃圾桶飞窜到大鞋柜底下。

后来我终于懂了,那种小说里面,当男主角遇危险,掉落山崖,挨了敌人一掌后口喷血泉,不知死到哪里去,而女主角乍闻消息时,脑中一片空白,全身血液仿佛瞬间抽光,从头到脚,连每根发丝都僵硬无法动弹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了,在那当下,我终于体会!那子在原地愣了将近三分钟,饼干还含在嘴里一直没咬下,突然间,我凄厉大喊:不--(呃,我有喊,真的有喊,不过是在内心大喊,没有喊出来惊动隔壁邻居啦~~)不--不--这不是真的。

住旧公寓这么多年,从来没想到会有老鼠闯入,等我反应过来,看看手表都快十点半了,很怕五金行要打烊,所以我动作超快地冲出去买黏鼠板。

我也歇斯底里了,小小公寓被我一口气放了十六片最大尺寸的黏鼠板,布置得天罗地网,还用oreo巧克力夹心饼当饵,整个晚上我神经紧绷,睡得很浅,一有风吹草动就惊醒。

后来我回南部过中秋节,在南部待了一个礼拜,原本以为旧公寓里静悄悄没有人,老鼠按捺不住就会溜出来,然后板子把它黏住,我就太平了--事实证明,我真的想太多……老鼠一直没有出来,这件事连南部家人也被惊动,我过完中秋北上后,老爹还特地打电话问我老鼠抓到没?老爹安慰我,如果没抓到,那一定是跑到别家去了……(阿爹,要是它别家待一待,某天又跑回来怎么办?)如今,老鼠还是没再出现,我也没找到老鼠屎,也没听到老鼠吱吱声,然后,我竟然开始怀疑起自己,难道是我那晚在电脑萤幕前待太久,头昏昏,眼花花,所以看走眼了吗?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那只老鼠的存在吧?还是因为我摆了OREO巧克力夹心饼干作饵,可是旁边没放牛奶呢?诡异……老鼠之谜仍在追踪中,如有结果,会跟大家解谜。

以上。

那子玩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