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5-03-29 06:28:30

你说,咱们要真能平、妥归去,见着那姑娘,我该同她说些什么好?男人嘴袒叼着一根草,眉峰微蹙的模样挺苦恼,期待再见梦中人,又怕庞大心灵再次受创,伤上加伤。

呼噜噜--噜噜呼--母骡嘴里也嚼着草,慢条斯理嚼着,边喷气。

男人佩服地瞪大眼。

什么?你竟然会吟诗?自古多情空余恨,自作多情最可怜......春花,吟得太好了!你做学问确实比我强!母骡也不骄傲,乌亮大眼珠暧暧内含光。

略顿了顿,男人叹气,真学心爱母骡嚼起嘴边那根干草,道:你最好了,那姑娘喜爱你,见着你,她总是抱着你亲亲、模摸又拍拍,每回鱿爱附在你耳畔说悄悄话,把你当好姊妹对待......嗅,我可惨啦,不知怎么面对人家,说什么都奇怪。

呼噜!噜噜--噜--认真出主意。

用不着多说?多说无益?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哇啊!他的好春花时常会自个充晃去寨中的小学堂,原以为是和学堂袒的孩子们玩在一块充,看来也听了夫子讲课,给的建言颇有深度呢!可是......我还能怎么起而行?瞧我把人家姑娘惹得泪眼汪汪的,昏头昏脑尽干龌龊事。

她说我要,她就愿意给、甘心给,流着泪像只要送去祭天的小羊。

春花......我很久不当恶人,在那当下,我还真想豁出去当一次恶人,把她强占了,先夺再说,你瞧我下不下流?母骡这会充没空给评语,因为有两只蝶充高古回低低飞过她的鼻头,她摇晃大脑,想瞧它们要双飞到哪袒去。

男人也不是真要她下评断,只是习惯把心事对她吐露,说出来,彷佛忏悔过,省得他真的动手赏自己拳头。

春花,你说,我和姑娘还能从头再来吗?咦......你、叹一朵花给我干哈?呼噜呼噜噜--什么?要我......数花办?片刻过去。

......能?不能?能?不能?能?不......不、能?!两根粒指拾着最后一片花办,男人面色发白,快要不能呼息。

这朵不准!尽管已听过帮主大人的描述,心里多少作了准备,云婉儿此时见到平躺在炕上的男人时,胸口陡抽,无形的重量沉沉压落下来,她依然大受震撼。

他变瘦了,眼窝深邃,双颊捺出两道明显阴影,使得粗犷的面容棱角尽现。

更教她吃惊的是,他古铜肤色隐隐浮出暗红和深紫,东一小块、西一大片的,散布在宽额、面颊、肩颈到一双铁臂,而她相信,他覆盖在被子底下的身躯,定也留着红红紫紫的痕迹。

老天......他出什么事了?眼睛刺热刺热的,有湿意直要涌出来,云婉儿费力忍着,朝发怔的男人微微牵唇。

你头发留长了。

那一头彷佛会扎疼人的粗硬短发变长后,显得柔软许多,一样又黑又密。

姑娘一出声,刹那间打开他天灵似的,神魂整个回笼。

力千钧霍地翻身坐起。

他是赤裸着上身睡觉的,此时被子落在一旁,他上半身光裸裸袒在她面前,肌理分明的胸腹果然如她所料,亦是一块块近似瘀血未退的红紫色。

我......我没想留长,但没去留意,它们就长了。

抓抓黑浓发,他直勾勾的目光未曾须臾离开姑娘的脸蛋。

寻个空闲时候,我帮力爷理理发,好吗?她假装将颊边的发丝拨开,其实是为了揭掉眼眶里的雾气,嘴角仍翘翘的。

力千钧有些胡涂了,抓了头发又挠着耳,听到她近似乞求的口吻,他只能愣愣点头,哪里有本事拒绝。

离开寨子走域外的那一日起,他脑中便不时猜想,若能平安归来见到她,该要对她说些什么?用怎样的表情?他俩之问不是起口角,也没闹别扭,是他对不起人家好姑娘,怎么说都该他错,他实在没脸见她,心里偏生放不下。

但现下一见,她来得好突然,瞧着他的眼神与以往一般温驯 ,语调一般的轻柔,彷佛彼此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那些伤还痛吗?她眸光怜惜。

力千钧先是一怔,压根儿不记得身上带伤,循着她的凝注一瞧才意会过来。

这没什么,不痛的。

是我使劲儿使得太猛了,肤底的细小血脉绷得渗出血,所以才一块块的又红又紫,待瘀血慢慢消退也就无事。

他四两拨千斤带过,但云婉儿一听,方寸又是绞疼。

算一算,落石意外都过去一个月,他肤底瘀伤仍未全部消退,可以想象当时他有多强、多狠、多拚命,才会把浑身血脉绷得渗血。

婉儿......你在哭吗?姑娘突然把身子侧开,眸睫闪着莹光,力千钧吓了一跳,忙跃到她面前,两掌轻扣她的肩。

婉儿......云婉儿吸吸鼻子,随即扬起蚝首,泪中有笑。

寨里的人都平安回来,力爷也回来了......我心里好欢喜。

某种渴念驱使着,她小手自然而然抚上男人刚硬的面庞,泌香的指尖温柔滑过那些瘀痕,像要将他的伤全抹去。

她的抚触静谧谧却极具震撼,震得力千钧左胸激躁,再这么下去,很有可能血脉又要绷爆开来。

然后,姑娘小手略顿,双颊霞红,小小头颅似乎有些羞赧地轻垂了。

他这才发觉,她的手怯怯地停在他肩膀上,因为再抚摸下去就是那两块结实光滑的胸肌,她似乎这时才真正意识到,他是光裸上身挺立在她面前。

你别哭......我没穿衣服......我、我回来了......我去穿衣服!语无伦次。

唉,他反正在她面前出模惯了。

丢下话,他忙从炕头边的包袱里抽出衣衫套上,把衣带子系得紧紧的。

云婉儿趁他穿衣时,抓着袖子把颊畔的润意抹净。

她手烫、脸烫、心也烫,指尖尚留着他的肤温,鼻中也缠萦着他的气味,教她好难宁定下来。

房中沈静了片刻,力千钧这才徐慢转过头,重新面对她。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见着她,既惊且喜,浑沌脑袋瓜现下才想起这疑问。

粉颈微抬。

你们一行人抵达玉家行会,头儿便派人快马回寨,说是要从寨里赶出另一小批骡马过来补缺,打算驮着部分的货先跟着玉家人马往江南去,而几匹已然疲弱或受伤的骡马则先在行会这儿歇养几日,再放缓脚步领回‘ 霸寨\' 。

山子说他想帮忙赶骡马过来,可能有几日没办法帮我提水,问我允不允,我说没关系,因为我也要一道儿来。

力千钧淡蹙着眉峰,有什么仍想不通透。

那:-... 你来这里干什么?出来走走看看,顺道散心吗?云婉儿抿唇不语,白里透红的颊肤变得更赭红,她脸容略侧,似要避开男人那一双热烫烫、探究的眼。

她眸光定了定,瞧见异样似地低咦一声,人已盈盈走近炕头边。

婉儿?一力千钧不明就里,只怔怔看着姑娘伸手从他翻开的包袱里取出一件破破的衣衫,大大摊现开来。

他大窘,搔头。

呃......那个......我那时太出力,所以把它撑破,线脚也都绷断了......语气像个犯错、等着挨罚的孩子。

都破成这样早该丢了,怎么还收在包袱里?叹息。

你亲手为我做的,舍不得丢。

他答得好老实,话一出,耳根跟着红了。

云婉儿心头陡紧,连喉头也微微紧绷。

此刻,她抓着他的衣,记起那一夜他表白过的话--他说,他总想着她,想很多、很多,没办法克制。

这男人要的是她以情意相报,她手足无措了,内心悲喜交杂,在那当下能拿出来回报的,也只有她这一具身躯。

他离开寨子那天,她跑啊跑,沿着起伏的丘陵线追着队伍,心里有满满的话,却不知能不能对他说。

她什么承诺也给不了,连安抚都做不到,舍不得他走,只能一直追寻他的身影,内心反反复覆、起落无边,直跟到好几里外,那叮叮当当作响的红漆铃音被风吹过天云,她终才在风里止步。

能吗?她真能放胆响应他,不再有所顾忌吗?老天爷真能允她吗?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力千钧心底暗叹,大掌抹了把脸,道:我没什么其它意思,只是单纯把想法说出,你别理会我。

这件破得好严重,不好缝补了,但布面还能裁出来做袜子。

嗯......她拿着破衣前后翻看,沉吟后笑了。

应该能缝上两只大袜子。

力千钧掀着唇欲言又止,觉得姑娘待他似乎哪里不同,又似乎一切一如以往。

真要命!真头大啊!谁可以对他说分明?婉儿,我--对了,今年寨里的麻和棉收成都好,我织了些布,也帮力爷做好几件冬衣,待回到‘ 霸寨\' 再取给力爷试穿,看看有没有地方得改,好吗?呃......好。

云婉儿温婉地点点头,又道:我来时,大娘和婆婆们托我带来几瓮酱菜,要给那些尚不能返回‘ 霸寨\' 的汉子们带在路上吃,还特别烤了些香麦芝麻饼一块儿带来给大伙儿,你想吃吗?我取些饼过来,好吗?呃,好......于是,力千钧就傻杵在原地,看着姑娘对他羞涩一笑,看着姑娘把破衣郑重地收在自个儿臂弯里,看着姑娘身儿一转,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他都觉得身在梦里,思绪飘飘的,抓不到边际。

还有,姑娘来这儿的最终目的......她适才说了吗?走域外的人马回到玉家行会暂歇,再做整顿后,盛夏早过,秋气已甚高爽。

霸寨马帮与江南玉家各取所需,各得利益,队伍又一分为二,马帮归马帮,玉家归玉家,只除十来名马帮汉子将继续走货到江南去,把此次在域外搜罗到的几箱珍品驮给合作多时的老铺代为销出。

到江南的这趟路对马帮汉子们来说,简直易如反掌,石云秋起用年轻一辈、冲劲十足的汉子领队,仍由经验老道的莫老爹压队,自个儿则领着其余汉子们,赶着大批骡马先行返回霸寨。

向来领头的力千钧这会儿也随队回寨。

他尽管浑身瘀痕,但歇息几日后,精气神已然补足,要他再来三趟远途走货都不成问题,得留神在意的是母骡春花。

春花领着骡马队挺过那场落石后,一路无事回到玉家行会,但刚抵行会第一天,她状况忽然不太对了,像是累坏了似的提不起劲,食量变得好差,硬要她吃、又或者连哄带求地要她多吃一些,她水汪汪的大眼瞧着满脸焦急的主子时,总有种力不从心的神气,让力千钧当真心如刀割,痛得要命。

而从行会敌程回霸寨的两天路程,力千钧舍不得母骡再操劳,他让她躺在大板车上,一路将她拉回寨子,带她回家。

马帮返抵霸寨已五日。

这五日,力千钧哪里也不去,成天守在住处后头的大草棚里,和心爱的母骡在一块儿,连寨中前所未有的庆功兼洗尘大会也没露脸。

石云秋亲自来拎他去大吃大喝,他不依,据说那晚他跟悍马般的帮主大人干了一架,打得昏天黑地、风沙四起,被连连击退的帮主大人最后还气得大骂--呆头!你老死在袒面好啦!春花见你这要死不活的德行,板牙都要笑掉!结果,一张方桌和两张椅凳追着帮主大人掷将出来。

没辙了。

石云秋最后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哎呀呀,都说人是英雄、钱是胆......呃......是人不是铁打的。

力哥儿尽管生得高强壮硕,连着五天不吃不喝也说不过去,婉儿,你待会儿见着他,得好好叨念他几句。

扯着姑娘右边袖子。

使不得啊!千万别骂!咱们大当家的才说他几句,两人都打起来了,婉儿瘦瘦弱弱的,万一力哥儿发疯发火,她哪吃得了他一拳?拉着姑娘左臂。

婉儿,别怕,力哥儿他要不听你劝,老婆子教你绝招- 就哭给他瞧!得哭得泪眼汪汪、梨花带雨的,看他心不心疼你。

把姑娘的脸儿扳正。

云婉儿臂弯里挽着两层的竹编食盒,走了一小段山径,方来到力千钧所住的屋子外,就被守在屋外的大娘和婆婆们团团围住。

霸寨的女人们这几日常来此地观望,发现云婉儿确实比帮主大人强,柔能克刚啊,只要婉儿一进力哥儿的屋,总能待上许久,久到月娘都探脸出来,才见她踏出门来。

我知道。

我会劝他的。

云婉儿柔颈略垂,颔了颔首。

你们别太忧心,我进去瞧瞧他。

安抚了女人们,她走进岩片堆造起来的矮围墙,踏进他的屋子。

请支持☆这地方一样是用石料建造的,较她的小石屋大上两倍有余,而且天顶更高。

此时屋中静谧谧,她将食盒搁在桌上,旋身走往屋后,果然在草棚那儿寻到力千钧的身影。

男人在四散的干草上席地而坐,母骡四腿并拢躺在他身旁。

他面容憔悴,神情温柔,大掌不断抚着母骡变得好暗淡的细毛,似乎已和她说了许久的话。

云婉儿鼻腔泛酸,热意瞬间冲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在玉家行会时,虽知春花病了,他尚能自持,后来返回霸寨,春花的状况突然一落千丈,似乎晓得已到家,不须再强撑下去,而他连着五日都伴在母骡身边,虽未到完全不吃不喝的地步,但也得有人按时在旁照看叮嘱,要不然他是不会想到那些的。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力千钧抬起更形瘦削的黝脸,红丝轻布的深目烁了烁,冲着她淡勾起嘴角。

春花才跟我说起你,她想见你,你就来了,真好。

是吗?那当真好。

云婉儿走近,学他席地坐在干草上,泪已一颗颗沿着匀颊往下掉,她没去理会,只是勾唇笑。

春花跟你说了我什么?力千钧低声道:她说你是好姑娘。

很好、很好的......母骡还说了很多,有些是他说不出口的。

云婉儿把身子挪得更近,小手抚着春花,这几日她就这么陪着他们,叮咛他吃喝,帮他照顾母骡。

我其实......没多好。

泪珠依旧串串滚落,她吸吸鼻子,勉强把每个字说清楚。

春花才是好姑娘,是很好、很好的,没谁比得上......力千钧静默着,沈静啾着姑娘和爱骡好半晌,徐缓道:要是骡子或马儿死了,寨里的人都要把它们放到山上去,找一个空旷又干净的地方摆着喂鹰。

我不要春花去那种地方,她五岁时就跟着我,跟了整整十五年,有情有义,相挺到底,我想她留在身边,好吗?好。

云婉儿点头,眼都哭得通红了,心里明白男人并非询问她的意思,而是明确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扬唇笑了。

谢谢你。

云婉儿不太明白他道谢之意,但此刻的她没心神想那么多,只能摇着蜂首,心疼不已,为了男人和他的母骡。

呼噜噜- 忽然,病慷慷的母骡晃动着尾巴,大脑袋瓜略抬,往旁边奋力地赠啊赠的。

力千钧张臂一揽,顺势把她的骡头揽进怀里。

他就这么静静揽着,抚顺皮毛的手劲再温柔不过,母骡低低的、断断续续又哼了几声,彷佛仍放心不下他,鼻头在他胸怀里轻赠再轻赠,来来回回了几次,直到再也使不出丁点儿气力,那双雾蒙蒙的大眼垂了下来,终于,她在男人的怀抱里呼出最后一口气。

云婉儿望着这一幕,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呜咽着、低泣着,下意识用手捣住嘴,但哭音仍透出指缝,泪流满面啊泪流满面,像是从来不知自己会如此伤心,那些泪彷佛永远也止不住。

然而抱着心爱母骡的男人,他眉目低敛,一滴泪也没流,面庞温柔依旧。

她听见他低低唱着--......大年初一要出门,哎哟,我的小心肝,阿妹不拾我,阿哥拾不得卖骡马......拾不得卖骡马......大石屋后头的草棚边,力千钧为春花造了一个坟。

坟前没有立碑,微微隆起的土堆前只压着一块方石,石上挂着成串的红漆铃铛,一切简简单单。

寨里的人听闻春花走了,悲喜参半,但毕竟喜大过悲,心想生老病死本属常情,春花两眼一闭不必再受苦,而力千钧这么彻底的痛一痛也好,待痛过后又是一条活龙,重新再上路。

这两日,云婉儿当真成了寨民与力千钧之间唯一联系的通道,大伙儿要给力千钧的东西全往她怀里塞,想打探大石屋里的消息,找她一准没错。

进屋,秀气身影笔直往屋后去,如所预料的,男人在那里。

他盘腿坐在母骡坟前,地上摆着三大坛酒和两只宽口大碗,就这么和母骡你一碗、我一碗地对饮起来。

见屋后的情状,云婉儿内心幽叹,也不出声阻他痛饮。

她步伐沈静地走近,敛裙蹲落,将摘来的一束小花放在红漆铃铛底下,然后双手合十默祷。

你总是跟她咬耳朵、说悄悄话。

已两日不言不语的男人突然出声,云婉儿心一颤,回眸瞧他。

纵然饮了酒,力千钧看起来神智仍相当清醒,他眉目寻常,淡淡道:我每回瞧见你和春花好在一块儿,喉头就冒酸气,吃起你俩的醋来。

啊?唇瓣微张,眨眨眼,合十的小手不知觉放落了。

他似乎也没要她回答什么,举起大碗径自灌了一大口,跟着又抬起绑手粗鲁地拭掉嘴边酒汁,道:春花走了,马帮就得再挑一只头骡,没有头骡领队,骡马会走得不成样的。

......我听老人们说过,挑头骡很重要。

云婉儿温婉微笑,也不怕地上土尘多,干脆跪坐下来。

他们说,一头好头骡有本事识别毒草,不会让骡马误食,它还能知道地皮下面是泥沼或沙窟,避免赶马人和骡马群陷落......老人们还说,如果头骡死了,对赶马人而言会是一件很悲伤、很悲伤的事......力千钧彷佛没听到她最后那句话,仍大口饮酒,酒汁濡湿峻颚,连前襟也湿作一片。

力爷......头骡要选五岁到十岁之间的最好,还要看骨骼、看毛色漂不漂亮,一定要聪明,而且一定要母骡子。

母骡脾气温驯又机警,能懂得避开危险,公骡太莽撞了,没法儿带好队伍的......选了头骡,把它带在身边共患难。

骡子能活到二十五、六岁,春一化走得算早,少活五、六年......他突然低低笑出。

也好,跟着我总是吃苦,早走早超生。

把大碗满上,又饮。

力爷--云婉儿又急又心痛,用力攀紧他的臂膀,把碗里的酒全弄洒了。

别再喝了呀!她使劲儿握住他前臂,不放就是不放,决定今儿个一定要好好、好好地叨念他几句,即便他发疯发火,真把她一腿踹飞、一拳槌毙,她都得说出口!你--啊!她头一抬,蓦地倒抽了口凉气。

那张近在咫尺的峻脸竟然挂着两行清泪。

你、你......力爷......哇啊!再次抽气,因静静流泪的男人突然掀起一连串动作。

他先是反握她的小手,随即一幕巨大黑影朝她倾落。

下一瞬,她人仍跪坐着,腰问已被两条铁臂搂紧,一颗浓发乱糟糟的头颅竟埋在她腰腹上,踏啊赠的!婉儿......男嗓沙哑得几要分辨不出。

云婉儿无法推开他,也不愿推开他,那声哑唤拧疼她四肢百骸,但心口却好热,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点用处,可以让他搂着哭......没事的,哭了很好。

她想。

男人只要痛哭过,又会是一条响当当的马帮好汉。

幽然低叹,她眸子早已湿润。

轻揽着男人的头,一双柔软小手抚过他的乱发、他抽颤的宽肩和虎背,来来回回、一次又一次,她抚慰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