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发现自己低估了同伙的数量。
进入这个房间后,有好半晌,她只能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大群人。
他们全都穿着铁灰色的全套西装,男女皆有。
而珍珠一身白被单和过大的黑色外套,让她显得特别突兀。
她瞥了眼站在右前方的长老,他背部肌肉十分发达,棕褐色的皮肤上交错着十来道伤痕。
不知在等待什么,整间房里百余人站得笔直,连呼吸声也浅浅的,全是僵到最高点的一号表情。
珍珠对他们投射在她身上敌意与好奇的目光感到恐惧,身子不由得往那恶男的背后缩了缩。
她也怕这男子,不过至少现在面对的是他的裸背,而不是那对厉眼。
不久,一名手下从人群中走出,恭敬的站在恶男面前。
长老,华医生已经解剖完毕。
长老要等华医生稍后整理的报告,还是要亲自入内详谈?我进去。
众人见他举步向前,主动的分成两边,让出一条路来。
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转身握住珍珠的臂膀,强行押着她。
方才珍珠实在等得无聊,竟认真数起他背上的疤,这时她忽然大声嚷嚷起来,天啊!你真是好强斗狠,光是背上,就有十七道乱七八糟的伤。
我看就连送绿岛管训的大哥们,身上的伤都没你多。
四周的百余人很有默契的同时抽气,接着,又陷入一片沉寂。
珍珠原是盯着他的背,他这一转身,就变成盯着人家的裸胸直瞧。
她脸蛋不禁红了红,慌张的抬起头,才知道全场的视线全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仍不友善,不过,似乎多了一点点……钦佩?一群怪人。
珍珠摇摇头。
他还是执意拖着她,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别扯,我的被单要松了!你文明点行不行?别老是动手动脚的。
他没睬她,侧头询问刚刚那名手下。
东西还在床上,还没清理?他见手下点了点头,满意的冷笑一声,转向珍珠,那抹冷笑还留在唇角,眼中闪着恶意的光芒。
珍珠见状不禁打个哆噱,说话的声音又开始颤抖了。
我走,我……自己走。
她努力移动着,一边诅咒他,一边由他的身后探出头来。
才发现原来这群人的后方还有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门,。
门的颜色和墙相同,不留心的话,不易察觉。
窄门内的房间不是很大,墙的漆色很新,桌上散放一堆手术用具,还有一些沾染了血迹的棉花,和一些不知名的药剂。
踏入这里,不知怎么的,珍珠就是觉得不舒服,有股想逃的冲动。
可是要夺门而出,还得先料理箝住自己不放的大掌…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房中那股隐隐的腥味令她极不好受。
这时,自角落蓝色屏风后,探出一颗灰白头颅。
阿涛,你该早些知会我的。
这里器材短缺得厉害,做什么都不便。
他埋怨着,边脱掉橡皮手套和口罩。
仔细一看,他的年纪绝不超过四十,可是却已满头白发。
阿涛?珍珠不知死活的轻吐出他的名字,语气是试探的。
她抬眼看他,正巧与他的视线对个正着,被他冷冷瞪了一眼。
他目光转向桌面上那些用具,开口道:大型的器材已经向各国订购了,你香港的研究室里有什么,这里就有什么。
他随手拿起一把手术刀把玩,似是漫不经心的问:华老,忙了一晚总有些结果吧?满头白发的华医生嘿嘿笑了两声,摊开手故做无奈状,你不该要我连夜赶来日本,应该把那东西……他往屏风的方向指了指,送回香港。
只要用研究室里精密的仪器一扫描,十秒钟就看得清清楚楚,哪需要我又操刀又操剪的,弄得脊椎的老毛病都快犯了,不休息都――晶片。
他面无表情的截断华医生的话,有,拿来。
没有,少说话。
嘿!长老先生,别拿那副脸孔看我。
本人和你们洪帮是订了契约的,不是你的部属,不在你的管辖内。
何况阙老大还给我三分薄面,别把你那套用在我这半个外人身上。
华医生笑着说。
华医生单名一个非字,自祖父华清风以来,一直担任洪帮的专属医生,在帮中身分超然。
而华非是华家第六十三代子孙,华家世代以行医为职,出过几位响当当的人物,尤以三国时代的华陀最为人知。
华医生没再理会长老,视线移向一旁的珍珠,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这位可爱的小姐,你就是他们口中传来传去,武山连合会派来的‘殿下’吗?我叫海珍珠,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他们要喊我‘殿下’。
珍珠头摇得跟博浪鼓一样。
经由他们的谈话,她大致推敲出整个状况。
大概是这两个帮派组织互相敌砚,而她被误认为是敌方派出的间谍。
但……为什么是她?华医生上上下下打量她沉吟道:嗯,我也觉得不像,可是人心隔肚皮。
我不是你,也不是你肚中蛔虫,不知道你是不是说实话。
我看这样好了,不如剜开你的心,敲开你的头骨,插人几根管线,再接上电脑,你一讲话,我就知道是真是假啦!老天!这算哪门子的方法?珍珠搞不清楚他是说笑还是认真的,只好瞪着一双大眼,讷讷地说:不是有测谎器吗?这里的设备应该…很齐全吧?唉!器材全订购了,可是还没送来。
只好用我自创的方法罗。
我知道被人诬赖的感觉一定很差,用这法子帮你测谎,马上就还你清白了,这不好吗?华医生说着说着,真拿起锯头骨用的刀子走向她,脸上还带着笑。
珍珠吓得惊声尖叫,往后退了一大步,但她的手臂被长老捉得紧紧地,没办法退开更大的距离。
她死命的缩在他背后寻找掩护,一时忘了他还裸着上半身,只觉得他的背肌又硬又冷,像墙一般。
华医生又嘿嘿地笑,果真不像、武山连合会的‘殿下’哪有你这么胆小。
好吧!我华非暂且相信你。
他抬头望了长老一眼,嘻笑的说:SORRY!很久没和漂亮妹妹玩了,一玩就冷落了长老先生。
哎呀,别老板着脸嘛,这样容易短命的。
你的命这么值钱,一短命,不就亲痛仇快了吗?闹够了没?长老冷哼了一声,脸上罩着寒霜。
这一耍嘴皮,足足闹了半个钟头。
华医生看了看墙上的钟,丢下手中的手术刀,耸了耸肩。
够了。
他一说完,脸上的表情便变得冷静而专业,与之前大相逢庭。
他拨了拨落到额前的白发,对长老使了个眼色,便走入那扇大屏风后。
长老拉着珍珠的手腕,缓步跟了过去。
踏入屏风后的那一刹那,珍珠终于明白为何方才在门外,这个男子会笑得那般不怀好意。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呼吸全哽在胸口,想叫也没法出声。
屏风后的墙仍是一样净白,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手术灯,灯下是一张手术台,一切设备都平淡无奇,只是台上躺着的人不住的淌着血。
血染红了底下的白色垫子,还一滴滴的淌落于地,汇成一片血泊,腥味就在这角落中飘浮。
没有机器真的很麻烦。
华医生边说着,重新戴上了手套。
他拿起一支长夹在血肉中拨动,这次你料错了。
他没把晶片吞到胃里,也没缝在皮肤下,甚至肛门、鼻腔、喉间、耳骨、眼睑,能找的都翻尽了,你的手下也找过他的公事包和衣物,也是没有。
依我看,若非有接应,是很难把晶片传出去的。
这位可爱的小姐,你说是不是?华医生突然转向珍珠,语气既亲切又和善。
珍珠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脸上血色全无。
她原本强力的压下了自己的惊慌,但被华医生一问,她全身鸡皮疙瘩都立正站起,心中愈叫自己镇定,反而愈难压抑恐惧。
她盯着手术台上的那一块肉――只能说是一块肉,因为那根本称不上是一具尸体。
他的头颅还在,脸上虽然有被切割的伤口,但依稀还分辨得出来。
他竟是在新宿街头和她撞成一团的那位怪老人。
华医生见她不回答,只是愣愣地瞪着那颗头颅,眼张得比铜铃大,眨也不眨一下,不禁感到有趣。
像这解剖检验原就是他的拿手好戏,再加上身兼洪帮的主治大夫,接触的都是刀里来枪里去的人,所以他早就忘了一个普通人突然面对一具尸体时――尤其还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会有什么反应。
喂!你眼睛这样睁着,不酸吗?华医生伸出手在珍珠发愣的眼前晃动,企图引起她的注意,不料手套上的血竟溅了几滴在珍珠脸上。
这下子,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瘫软的蹲下身,大吐特吐起来。
只是从昨夜被掳到目前为止,她滴水未进,自然吐不出什么东西,就只能干呕她低着头,呼吸极不顺畅,心里拚命告诉自己放轻松,别想方才的画面,可是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顽强的钻人她的鼻腔,又挑起了她作呕的冲动。
突然,有人握住她的肩,珍珠全身一震,以为华医生带血的手套沾上自己的肩膀,一抬头,却看见长老似笑非笑的脸。
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力道不重不轻,珍珠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非要安慰她。
你们……珍珠喘了口气,唇还在颤抖,目光只在那两个活着的男人身上游移,你们杀人!是他,我可没有,别冤枉我。
华医生辩道,指了指长老,又继续手边的工作,我只会救人,不杀人的。
不过说是咱们长老大人杀人也不太对,他想杀个人,何必亲自动手?随便动个指头,就有几百人为他卖命;那是谁杀的呢?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到时,‘他’就是尸体了。
突然,啪的一声,华医生手上多了一块皮,他竟硬生生地将他的脸皮扯了下来!珍珠尖叫一声,待要说话时,两片唇只是一张一合,无意义的蠕动。
搭在肩上的手,让她觉得恐怖而沉重。
他蹲下身来来,手慢慢由她的肩头滑过,握住她发颤的下巴强将她雪白的脸转向自己,仔细地审视。
珍珠忍着不适,被动的迎向他的眼神,发觉在他森冷的眼底跳动着两簇绿火。
这一刻,她终于了解了眼前这个男子,你是魔鬼。
珍珠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不是指责也不是疑惑,而是叙述着所发现的事实。
话一说完,她的身子便瘫软的朝他倒下,再次失去了意识。
搞什么?我只是扯下这家伙的人皮面具,她怎么吓晕了?这女孩如果是‘殿下’,我头砍下来让你当椅子坐。
唉!没空理你们了,这张皮做得真不错,有研究的必要…华医生自言自语着,一面小心翼翼地处理那张人皮面具。
失去了面具,‘他’露出黝黑的年轻面孔,这个叛徒是他所熟悉的。
长老面无表情的看了那叛徒一眼,又调回视线着着怀里的苹果脸蛋。
他咀嚼着她昏倒前的陈述,一丝讥笑和兴昧爬上唇角。
他什么也未说,将她抱在胸前,缓缓走出去。
是梦?真真实实的噩梦?珍珠感觉到空气中的虚浮,却无法摆脱梦魇。
肉体失去了知觉,精神上的恐惧却无法阻绝,汹涌如潮地涌向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梦里,她被无形的力量锁住,直挺挺的躺在手术台上,手术灯照在她身上,四周尽是一片黑暗。
一只微凉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颅,她听见周遭悉悉簌簌的声音,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就从头中央剖开好不好?可爱的小姐。
华医生的脸忽然出现,仍带着一贯的笑。
他手里拿着亮晃晃的刀和锯子。
扬手就要落下……不要!她无声的喊着。
血由额前喷出,在她眼前形成一幕血雨,迅速染红了床单。
她应该失去所有实体感觉的,她可是竟嗅到那些殷红血液里,散出浓浓的……煎蛋味道?梦境到了这儿,珍珠突然惊醒,坐起身子。
唉!就知道是个梦。
她拢了拢身上的羽被,发现自己并非躺在榻榻米上,而是西式的双人弹簧床。
这间房比和室小了些,没有窗户,只靠着矮柜上的一盏小灯照明。
她原以为那些荒唐情节全在梦里,可是煎蛋的香气却由梦中延展出来,确实飘荡在空气中。
哇!好香,真的好香。
珍珠用力的嗅了嗅,肚子适时的打了个响鼓。
整整一天一夜点食未进,她真的饿坏了。
你在找这个吗?哇!珍珠不知道房里有人,吓得大叫一声。
忽然,整个房间被日光灯照得亮如白昼,那位身材惹火的女郎就站在门旁,手上捧着一个盛了食物的盘子。
你在找这个吗?女郎语气友善的再次问道。
珍珠望着那盘夹了煎蛋和火腿的三明治,口水都快要滴到被上了。
她诚实的盯着盘上的食物说:我好饿。
我知道女郎把盘子递给珍珠,很满意的欣赏她狼吞虎咽的吃相。
刚才你睡着时,肚子咕嘻嘻地乱叫。
珍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拿起另一块三明治往嘴里塞,含糊不清的说:你们喜欢躲在暗处吓人?这招是跟长老学的,他特别喜欢待在阴暗处。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处境下,他的战斗力比平时更强。
女郎拂了拂大波浪的卷发,坐在床缘。
吞下最后一口食物,珍珠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都没给我好脸色,还说我是‘殿下’,硬要我交出‘晶片’来你不是武山连合会的‘殿下’?女郎挑起一道柳眉,俏脸上尽是疑问与不信。
我不是!我叫海珍珠,名字是俗气了点,但也不难听。
珍珠急急的辩解,有些气急败坏。
女郎闻言,美脸失望的垮了下来,那为何今早我要拖你出被窝时,你耍了一招滑溜俐落的‘翻天滚’,让我抓都抓不住?翻天滚?那是什么碗糕?她只记得自己那时一直滚个不停。
我不管。
女郎杏眼圆瞪,生气了。
我这人有三好,好打、好色、好言。
来来来,你跟我再打上一场,我就不信抓不牢你……女郎话还未完,整个人已经跳了起来,如恶虎般扑向珍珠,双手在珍珠身上又搜又扯。
而珍珠仍是以一招应万变,只会东滚西滚。
你不要对我好色啦!珍珠哀喊着,她的滚功这次失灵了,现下她的两手被按紧,牢牢固定在头顶上方。
不会吧!女郎的语气将失望之情表露无遗。
放开了珍珠,她表情哀怨的道:我真要相信,你不是武山连合会的‘殿下’了,翡翠。
我叫珍珠,不叫翡翠!我本来就不是‘殿下’!珍珠翻了翻白眼,为什么没人相信她?女郎没理会她的辩白,迳自走向沙发,拿来一袋东西递给珍珠,要不要洗澡换衣服?浴室在那里,请便。
珍珠翻了翻袋子,袋内有一套休闲装和放证件、机票的随身背包。
哇!我的小熊背包。
背包还给你罗!反正你也逃不出去。
喂!你到底洗不洗澡?我可是奉命来监视你的。
她真够坦白,该讲的全讲了,不该讲的也讲了。
珍珠朝浴室看了一眼,讷讷的说:全是毛玻璃。
那又怎样?我一进去,灯光一照,全身的影像就映在玻璃上了。
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小姐,拜托你快点。
女郎不同她蘑菇,一把拉起她,将她往浴室里面推。
你不可以对我好色喔!珍珠放不下心,特地从浴室里探出头来交代。
女郎用力将珍珠的头塞回浴室内,直听到哗啦的水声,才坐回沙发,跷起她那双又长又美的腿,好整以遐的盯着毛玻璃。
我好色归好色,但只限于俊男。
长相要斯文中带霸气,身材要精瘦英挺,别全身肌肉纠结。
像凌扬――就是你见到的那个大猩猩壮汉,我瞧都不会瞧一眼。
还有长老…说到这儿,女郎的音量突然沉了下来,他身材是符合标准,可惜长得太跋扈,加上眉间的疤,唉,不用做什么事,表情就够吓人了。
珍珠边听她说,边往身上抹香皂。
不知怎么的,女郎发表完心仪对象的条件时,她竟想起了阿超哥。
要相貌,有;要身材,也有,完全符合她的需求。
你怎么不说话了?女郎看着毛玻璃上珍珠的身影。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萧瑶,玉字旁的瑶。
萧瑶爽快的回答。
哦,那……我是说……那个脸上有伤痕的人,你们为什么要称呼他‘长老’?他没有很老呀!我们是洪帮弟子,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帮派,门下到底有多少人,我也不清楚。
洪帮的总部在香港,帮内除了掌门老大,还有五位长老,你见到的那位是掌刑法的,是现任长老中最年轻的,叫聂涛。
不过除了掌门老大、其余四位长老及华非医生外,没人敢直呼他的姓名,这在帮内是大不敬,要罚的。
萧瑶果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聂涛。
珍珠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脑海里陡然出现那张森冷的面容,身体不禁轻颤。
萧瑶似乎忆起了什么,猛地打自己的嫩颊一下,糟糕!我怎么跟你说这些?你千万别让人知道我同你讲了话,要不然我可就糟了。
为什么?前些日子,我因好言犯了门规,要服六个月的言戒,除非长老喊我,否则我是不能发出一字半言的。
帮中没人敢私下和我交谈,我闷得发慌,才和你说话的。
拜托,看到我端食物给你吃的份上,千万别让人知晓了。
萧瑶还喋喋不休的喳呼着,珍珠听得不十分清楚,过了好一会儿,她将浴巾在胸前扎紧准备出去,才惊觉浴室外静悄悄的,竟然捕捉不到任何声浪。
咦,你怎么不说话了?珍珠用毛巾擦着刚洗过的长发,打开了浴室门。
回应她的是一室的沉寂。
她抬起头拨开散在脸上的湿发,正巧对上一对冷漠的眼。
萧瑶没和我说话,她什么也没讲。
珍珠几乎是立刻反应,可是话一说完,她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聂涛仍旧沉默着,他双腿交叠,坐在方才萧瑶的位子上,嘴角和眉间带有疲倦的颜色,黑发过肩,胡髭明显可见。
他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中酒杯,颓废不羁中,尽露恶华气息。
他看起来同上回一样狂暴危险。
珍珠想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向前去拿床上那套休闲服,脚步反而不由自主的往里边缩,就这样踌躇着。
出来。
他说话一向惯用命令语气。
我是要出去啊。
珍珠不安的解释,两眼直盯着床上那套衣服。
我……我要穿衣服,你能不能出去一下?你这样随便进来别人房里,很不礼貌。
这是我的房间。
聂涛揉了揉眉心。
或许是喝了酒的关系,横在眉间的那道疤显得格外殷红。
珍珠一时无语,仔细打量了四方,除了大床、小型沙发组外,四壁空无一物、冷冷清清,没一丝人气,如同他的人一样,单调中带着阴冷。
我换了衣服就走。
鼓足了勇气,珍珠旋风似的冲向衣服,抱着它又往浴室里躲,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看了看那一大片毛玻璃,她咬咬牙,关掉浴室内的灯。
她才不要让他看见映在毛玻璃上的影子,那多丢脸啊!像表演脱衣秀似的。
可是…不知他进来多久了?刚才多少都瞧见了吧!珍珠烦躁地跺脚,心底又羞又气。
没了灯光,周遭黑压压的,好在毛玻璃还能透点光线进来。
她摸索着将手上的衣服放在置物架上。
穿上了上衣和底裤,她手中抓着休闲裤,抬起一脚才要套进去,就踩到那块不知何时掉落地板的香皂,等她察觉时,已经来不及缩回脚。
惊呼和滑倒在同一时间上演,咚的一声,她的后脑勺狼狠地撞上地面,瞬时间,一堆星星全涌进她的脑袋瓜里,耳旁响起嗡嗡的声响。
疼呵――珍珠吸气,眼泪在眼眶里转呀转的。
还来不及出口咒骂,浴室门便被扯了开来。
说是扯一点也不夸张,她明明记得门是锁死的,但门把仅卡的一响,就被他扭扯坏了,那个锁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聂涛手握着已松落的把手,慵懒的立在门边,望着仰跌在地板上的珍珠,挑高一边浓眉,饶富兴味的看着她。
我跌倒了。
珍珠撑着地板坐直身子,音调里带着哭腔。
我知道。
他打开灯,目光看着那块肇事的香皂,接着,又移回珍珠挂着泪珠的脸蛋。
好痛呵!她揉着后脑,浸在泪雾里的眼珠清清亮亮,小嘴一扁,又想掉泪。
四周还散着淡淡的雾气,珍珠用衣袖抹掉两行泪,发现手里仍抓着休闲裤,而两条修长匀称的腿,正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她惊呼一声,双腿马上弓了起来,两手将腿紧紧抱住,慌张的靠墙而坐。
从小,她就不爱让人瞧她的腿。
不知为何,每每沐浴过后,她的双腿总会泛红,热气从脚趾覆上,一路至小腿肚,再延伸到大腿,红潮久久不褪。
每回见到自己一双朱嫣肤色的腿,她的脸也跟着泛红;她试了不少方法来防止仍是枉然,只要腿一浸着热水,立刻起变化。
如果他是君子,便不应该拿那种眼光瞧她,可惜聂涛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
珍珠不明白闪过他眼底的危险动机,只知道熄了苗绿火似乎要活了起来,他整个人如同恶狼,虎视眈眈的锁定她。
你拜托别这样看人行不行?珍珠嗫嚅的吐出字句。
她纵然单纯,本能的危机意识仍是有的。
结果这恶男假装没听见,不退反进,伸手一把拉起她。
珍珠又想挣扎,又想遮掩,弄得自己狼狈不堪,无力作出有效的防备,身子已被拉起,顺势摔进他的怀里。
珍珠抬起膝盖想来一招女子防身术,突袭男子要害,但还未动作,他已快她一步,双腿迅雷不及掩耳地撑开她的双膝,俐落地将她的身子定在毛玻璃上。
论击剑,她或者还能支持一会儿,但近身肉搏,她完完全全没有招架能力。
唉,她不该认为他会同情她的,毕竟鬼是不会有同情心的。
她的身子被他腾空抱起,背靠着湿冷的玻璃,身前则是一堵结实的肉墙。
他的薄衬衫也沾了些湿意,如第二层皮肤覆在胸前,随着呼吸起伏。
他绝对是故意的,仗着体型与气力的优势,就是要欺侮她。
原先抱她的手缓缓移下,玩弄着小裤的边缘,另一手则顺着她腰部的曲线,来来回回漫移…放开我……这个天下第一大色鬼!珍珠不断扭身挣扎,双手捶打着他的背,放开我!放我下来啦!会的,小姐。
聂涛的脸俯低,离她只有数公分,然后,他攫住她的嘴,恣意狂放的掠夺她的清香芳泽。
珍珠只能发出模糊的单音,散入她鼻腔的男性气息,夹带着浓郁呛人的烈酒香,她的头,又开始发晕不灵光了。
他初生的胡髭轻刮着她嫩中带红的颊,微微刺痛中,勾起她心底极度陌生的情绪。
在她的情爱观念里,她可以容许别人大搞男女关系,但不允许自己也沉入只追求感官满足的欲海,可是这个如魔的男子不断不断的招惹她,她真的害怕自己胸口那股莫名的骚动。
这是不对的,不对的……她不住地摇头,闪躲他搜索的唇,却怎么也无法摆脱。
两个人的身体以暧昧的姿态交缠在一起,他腰带上的金属扣环冰冷的贴住她的肚脐,似蛇的双手,蜿蜒地摸索她身子的凹凸。
滚――她话没讲完整,就被他的舌堵了回来。
让他夺了初吻已够悲惨,难道还要继续承受他擅自的攻城掠地?她要抗拒。
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再也不强忍了,珍珠的泪水顺着脸颊不停的滑落,连带沾了他一脸湿。
终于,他放开了她,眼底闪着偷悦,恶意的、该死的愉悦。
这等神态,让珍珠想起小时候布袋戏里的黑白郎君,将自己的快乐建筑于别人的痛苦上。
眼前的男子便是如此,他在她受惊无措的处境里,寻找变相的满足。
聂涛将珍珠拦腰一抱走出浴室。
她手中的休闲裤早落在地上。
珍珠不想再挣扎了,任着他把自己安置在床上,眼泪仍流个没停。
见他的目光在她的腿上游移,她红了红脸,拉过羽被覆住裸程的部位,硬咽的指控,你欺负人。
我欺负你。
他伸出手,指关节轻柔的摩娑她粉红的脸颊,手上沾了她的泪。
他明明脸上一片漠然,举动却又矛盾的温柔……珍珠哼了一声,侧头避开他的手指,做为无言而消极的抗议。
别再随便……随便强吻我,我会咬人的。
她戒备的望着他。
他的眉粗犷且浓密,加上那道疤,乍见之下,如同一字眉型。
我们之间,有帐要算。
看她露出狐疑的表情,他伸手拍了拍自己刚峻的脸颊,你让我在手下面前颜面尽失,你不会忘了吧?敢情他是为了吃耳光的事记仇,才这般折辱她。
但若不是他捉错人,一开始就毛手毛脚的,她也不会自卫的出手,所以归结原因,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谁叫你乱来!况且你还回赏了我一巴掌,你力道好大,一掌能抵好几掌用,我没同你算帐,你倒先提起。
珍珠脸上犹挂着泪,神情却渐渐转为气愤,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家啦!聂涛未开口,只是慵懒而坚决的摇摇头。
然后,他改变了姿势,全身倾向她。
珍珠反射性的往后躲,双手来不及将那宽胸推开,他已环住她的腰,把她压躺在床垫上,接着又重施故技,凭着硕健体格再次欺负她。
你……你别又来了!珍珠拚了命想把脸藏在枕头和被子下,很怕他又吻她。
他的唇没有温度,冰冷且柔软,而她却热得全身发烫……一定是刚泡完热水澡的关系!她如此认定着。
你到底想干嘛啦?她将脸埋人被中,只露出眼来。
睡觉我才刚睡醒。
她抗议。
是我要睡觉。
聂涛维持原来的姿势,一点移动的意愿也没有,迳自踢掉鞋上床,头颅就枕在珍珠的胸前。
虽隔着羽被,珍珠仍别扭得想尖叫。
那你好好睡,我不吵你,我到外面去。
她挣扎着想起身,可惜才动了根手指头,就被制得动弹不得。
你哪儿也不去。
突然间,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嘎急促,合上的眼又挣开来,凶冷的瞪住珍珠,不要招惹我。
到底是谁招惹谁啊?珍珠恼怒的想着。
怒火一起,勇气就因应而生,她同样也瞪了回去。
合眼休息了,我的殿下。
他轻声警告。
我不是殿下,更不会是你的殿下你是我不是!珍珠跟他卯上了。
你是不是不是不是!他眯起眼深思的看着她,嘴角又浮起一贯的冷漠,我会知道的。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中含着钢铁般的意志,不容人反抗。
你会知道才怪,我――不让珍珠说完,他伸手按下床头柜上电源总开关,霎时间,四周陷人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