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5-03-29 06:29:42

夜,很深。

寂静中,屋外的虫鸣显得更加清晰。

珍珠无眠的躺在床上。

按理说,经历了一场生死挣扎,精神该是委靡不振的,可她就是睡不着。

下午她忙着应付水野和香织的问题,从在花圃工作的细节,一直追问到小屋失火,可她能回答的就那几句:她根本还搞不清楚状况,就困在木屋里了,更别提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

而聂涛只是静坐一旁,他不发一语,脸色却愈沉愈冷。

现在夜深人静,独自回想陷在火里的危境,那股惊惧又上心头。

有人敲了她的房门,珍珠一骨碌的翻下床,打开了门,香织探进头来。

房门下方的缝透着光,我想你可能还没去见周公。

怎么,不困吗?她翩然的闪进门内,坐在珍珠床上。

珍珠随手合上门,烦躁的说:肉体困了,精神却很亢奋,脑子里一堆事情,理也理不出头绪。

好啦,别烦了,属于涛的事,他自会处理妥当。

为了安抚你受到的惊吓,我今晚陪你睡觉。

不会吧!,水野先生肯答应?别待会儿他拿着武士刀把我剁成十七、八块。

我无福消受你的美人恩。

珍珠咯咯笑着,手腕被香织一扯,两人顺势往大床上倒。

她调了调枕头的位置,和香织并肩仰躺,由她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到窗外夜空中的星星。

一会儿,珍珠开了口,你有话对我说? 香织应了一声、收起玩笑的态度,低语着:是…关于涛。

原本不打算让你知道的,我想等有一天他心向着你,他自会主动告诉你。

不过下午发生了那件事,我真的很想同你好好谈谈……涛要知道了,肯定怪我多事。

混帮派的人,敌人一定不少。

其实我早该有心理准备,想和他一起生活,那些明的暗的敌人,全要与他一同面对,我不可能永远躲着,闷不出声。

珍珠顿了一下,口气充满疑虑,可是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会不会是认错了?我想没那么简单。

香织说。

珍珠猛然甩甩头,略略提高音量,哎呀!不能坐以待毙,明天起,我要加强训练,提高警觉。

珍珠,我……香织没办法像她一样乐观,有话想说又不知如何启日。

你今晚好怪!你到底要讲什么?尽管讲嘛! 香织深吸了口气,才缓缓的开口。

这些事,很久很远,有时又鲜明如昨,在睡梦中纠缠不休。

其实,涛和我是同门师兄妹。

十几年前,那时涛十六岁,我是一个十三岁的丫头。

她转过头,看见珍珠正睁着大眼,专心的聆听,不由得微微一笑,幽然的接着说:我们两个都是孤儿。

我母亲生下我便去世了,我爸爸是洪帮中人,那时为了铜锣湾的地盘,在一次械斗中丧生了。

帮中的执法长老收养了我,后来又成了涛和我的师父。

当时的涛并不凌厉,虽然个性有一些冷漠,却超乎年龄的成熟、冷静。

她润了润唇,思想沉溺在记忆的底层。

涛根本不晓得自己的父母是谁,他是师父捡回来的。

然后,在没有选择余地和考虑的空间下,依着师父为他决定的路,接受所有严苛的训练。

不过我想,涛其实是甘之如饴的,师父的器重,成了孤僻的他唯一追求的快乐。

但……令人无法相信的是,堂堂洪帮执法长老,代表着帮会戒规和歃血义气的师父,最后竟会背弃至死信守的盟约。

珍珠深深地注视着她,略带紧张的倾听着她的话,秀眉不自觉微蹙起来。

你不会知道他杀了多少帮中兄弟。

香织半扭过肩膀,继续说着。

当时帮派势大画分不明,为了抢地盘、并堂口,武山连合会秘密训练出一批精良间谍,潜伏在其他帮派中当卧底。

这批人的带头老大统称为‘殿下’,没有姓名也不知年龄、性别,洪帮将之视为大患。

那时候,帮里怀疑一名新进兄弟是间谍。

长老们同帮主商议的结果,决定由师父出马进行反间计,藉以揪出武山连合会的‘殿下’。

原来一切都计画妥当的,可是谁也没想到师父会陷入情网,任由感情凌驾一切。

‘殿下’是个女子珍珠心中陡然雪亮,对于被误认后,聂涛加诸于她身上的行径,似是有些明了。

香织略点了头,面容显得苍白,呼吸微促。

‘殿下’生得好美好美,像仙子一样。

她是否真心付出感情我不清楚,只知道师父爱她爱得发狂。

身分曝光后,她被困禁在总堂的黑牢,为了救她,师父哀求帮主和各司长老,甘愿代她受刀刑。

会里的兄弟指责他背弃信义,无论如何非杀‘殿下’不可。

正争议不休时,帮里兄弟气不过,瞒着帮主,夜里放火烧了囚牢。

师父赶来时,整座囚牢已付之一炬。

见到那幅景象,他登时发了狂,见了人就砍,好多好多人围攻他一个,费尽力气才制伏。

帮主一刀下来立刻要取师父性命,是涛不顾一切的扑上前,挡在师父前面。

当时帮主微愣了一下,一瞬间,手中的匕首便被师父乘机夺下。

涛距离师父最近,而陷人疯狂状态的师父根本认不出来,他挥动匕首攻击最近的目标,涛全然没法反应,刀已从背后疾刺而入。

珍珠不自觉的轻捂着嘴,香织讲的故事引起她胸口一阵滞塞气闷,她的心,发着疼。

我瑟缩在一旁,看着师父拔出那柄匕首,一时间血顺着刀口喷出,他整张脸沾满了涛的鲜血。

香织喘了口气,双眼眨也不眨地望向天花板。

涛转过身,眼底全是惊惧和不敢置信,低低喊了师父一声。

我想涛永远也料不到,师父会又接着一刀划过来,匕首挥过他的脸,留下双眉之间那道伤痕。

若非帮主出手快,捉着衣领将涛扯离,师父那一刀,足够劈开他半边头颅。

当场,师父被处死。

涛受伤极重,却因而引起帮主的注意,命了华医生和几位名医联合会诊,他整整昏迷一个多礼拜,才清醒过来。

故事到此告一段落,屋里陷入一片静默,接着,响起两声长叹。

香织偏过头来,视线又一次落在珍珠身上,讶异的问:你干嘛哭成这样? 哦?珍珠回过神来,掌心抚拭着眼睛和脸颊,才意识到枕头套上,已被自己的泪浸湿了一大片。

我觉得好痛,这里好痛。

她愣愣地说,手指着胸口。

我平常不爱哭的,可是听完了你说的故事,再想起他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就想掉眼泪。

我觉得他好可怜。

香织顺手拿来床柜上的面纸,整盒塞给珍珠。

我想,师父挥下那一刀的刹那,注定了涛冷酷和不信任的性格。

至今我仍不解,为何我和他能相处得来,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但我比他幸运许多,还有英知陪着我走过那一段惨淡岁月,而涛,始终是孤零的。

突然,香织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棉被下的手伸过去g紧握住珍珠的,半央求半鼓励的说:涛的脾气是不许别人可怜他的。

你要同情他,不如爱他吧!他很需要一份感情,深沉真切、有欣喜有失落的感情,只有你给得起。

这一番话,让珍珠呆愣了好久。

她爱他啊!不仅是心疼,她也是爱着他的。

要不然,又何需这般牵挂? 她喜欢上他什么?说实在的,她自己也不清楚。

这份爱情来得莫名其妙,只知道有他在身旁,便觉得什么都足够了。

夜更深了,连虫呜也渐渐停歇。

香织合上双眼,蒙胧的跌进梦乡,嘴中模糊的呓语,珍珠,你等他,千万等他…… 珍珠摇摇头,真要等是涛自觉,可能八辈子都等不到。

所以,还是-口一口吃了那块饼再说。

去哪里?珍珠站起身,拍手上的泥土。

早上她和香织忙着花圃的工作,太阳暖暖的,洒得她好舒服,聂涛却西装笔挺的立在她面前。

比原先计划多留了几天,该离开了。

他没有理珍珠的问题。

跟我走。

一句简单的命令,他手已经伸来拖住她的手肘。

要她走,不难。

可是珍珠偏就看不惯他傲慢的态度,于是二话不说甩开他的手,自顾自的走向草埂上的小水龙头,聂涛跨步走来,无语的瞧着她洗手上的泥巴。

洗净双手,珍珠掬起水泼在脸蛋上,她侧了侧头,发生香织戏谑的望向自己,偷偷的,她给香织一个顽皮的笑容。

珍珠挺起身来,沾湿的手主动勾住聂涛的上臂,顺道在他漂亮的酉装上抹了抹;她挨向他,无辜地眨眨眼,笑容不减的说:我们走吧! 对珍珠的主动,聂涛有些许惊愕。

之前她直言无讳的说爱他,说得那般斩钉截铁,但他无法明白,她为何有这样的情感?而他心底不自觉涌出来的渴求又是什么?他掩饰着道:快去收拾东西,别浪费我的时闻。

聂大长老,我不是你的部属,不要对我颐指气使。

他总是如此,每次软性的感情要冒出头来时,便死命的强压下去。

她毫不畏惧的迎向他的瞪视。

还有,我希望你懂得尊重人。

如果你愿意用商量,或是询问的语气,我会很高兴。

聂涛突然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要我这样对你?我甚至无法断定你的身分! 听到聂涛的话,珍珠倏地停下步伐,小手离开了他,和他面对面对峙着,眼底的嘻笑不见了,胸口急促的起伏,她又气又伤心的说:你不是刀枪不入、神通广大吗?怎么连我的背景也没法弄清楚?我……我对你这样,如果你还怀疑我,你就该死!她对他怎样?聂涛杵在小路中间,仔细的打量眼前那张洁美而气苦的脸,竟觉汗珠由额际冒出。

天啊!如果他对她真有什么,他才真的该死! 等不到聂涛的反应,珍珠自嘲的笑了笑,灰心的说:你这种伤人的本领,好高明。

说完,她甩了甩头,转身往前走,、聂涛却还伫立在那里,如同雕像。

来来去去,珍珠依然是一只小熊背包。

这次,水野亲自驾车送了他们一程。

香织坐在丈夫身旁,而后座,珍珠和聂涛挨着两边车窗坐着,往机场的路上,气氛一直十分诡异。

水野夫妇俩识趣的什么也没问。

行至机场,入了机场大厅,香织忍不住执起珍珠的手话别,一旁的水野和聂涛仅是静默的相互握了握手。

水野走了过来,正巧听见妻子的话。

你这个干妈当定了。

这孩子出生后,你一定要回北海道看看我们。

嗯。

珍珠笑了笑,伸手轻抚着香织圆滚的肚子,我会带一份很大的礼物当见面礼。

我倒希望是个女孩,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孩儿。

’ 她的视线往上,停留在水野的脸上,朝他微微点头,用日文说:谢谢您这几日的照顾。

水野先生的剑道很了不起,今后我会更加努力学习。

水野呵呵大笑,右掌拍着珍珠的肩,你这妞儿有点邪门,有胆跟涛谈情说爱,你这学生,很好!很好!最后两句话是用中文说的。

珍珠脸红了红,眼角不自觉地瞟向聂涛颀长的身影。

他走近来打断了他们的话,简单扼要的说:走了,保重。

习惯使然,他又握着珍珠的上臂,半迫着她往前走。

珍珠甩了一次,没挣脱开,就任由他握着。

她回过头来,用力的朝水野和香织挥手。

他们的机位和其他乘客分隔开来,包厢中只有他们两人。

包厢的空间不大,但有绝对的隐私,主服人员进来布了些餐点后便退了出去。

小小的空间里气压低迷,珍珠不顾看他,自顾自的盯着窗外的云海。

她毫无食欲,吃得不多,而聂涛吃得更少,只是拼了命的喝酒。

突然,聂涛开口打破沉寂,慢吞吞地问:你不管我喝酒吗? 珍珠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小几上那瓶威士忌已只剩三分之一。

她沉吟了一会儿才倔强的说:我凭什么管你?要喝多少酒,你请便。

接着,又是闷死人的寂静。

聂涛仍旧慢吞吞的说:你不高兴。

没有,我高兴得很。

珍珠轻哼一声,秀眉挑得老高,两眼直勾勾地瞪着聂涛,几乎要冒出火来。

说不上为什么,他不习惯她那么安静,不笑不多话。

有好多的感觉,他排拒着不敢深探,脑海里却浮现在小路上,珍珠仰朝向他的容颜。

她的小脸上显露的东西太多太重,他无力承担,怕担当不起,整个梦就碎了。

觉得呼吸困难,他扯开领带。

对不起。

他依然是慢吞吞的语气。

珍珠呆愣了几秒,倔强的回答:我不要。

她偏过头眨眨眼,觉得鼻子酸酸的。

海珍珠,你是个爱哭鬼。

对不起。

他仍是同一句话。

聂涛放下酒杯,伸手拉着她的手。

她的小手冷冰冰的,指节因握剑的关系长了几粒小茧,掌心却异常柔软。

珍珠被动的抬起头,对于他温柔的转化和道歉,她不觉得欣喜,反倒忧郁而失意。

我不必你说对不起。

那毫无任何意义。

你总反反覆覆、阴晴不定。

在争夺侵略的江湖里,你是个胜利者;但在感情的世界中,你是个逃兵,不折不扣的懦夫。

你渴望爱与信任,又没勇气承担。

你现在说对不起,若我再次软化去信赖你,你是不是打算再将我的感情当面掷回?我不要这样的循环,不要你的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要了。

对不起。

他不辩解也不否认,大拇指摩娑着珍珠的掌心。

以往要罗刹无色、洪帮执法长老开口说一句对不起,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但这个男人太狡猾、太坏,他完全捉住了珍珠的弱点。

果然,珍珠听到他第三次的道歉,眼泪就滚出来。

她捂着脸抽咽的指责,你如果是随便说说,就不要露出那么认真的脸。

我讨厌你那么阴沉,那么反覆无常,那么难以捉摸,那么跋扈、那么霸道-- 话儿被终结了,他蓦然俯下头来,又对她做那些跋扈,霸道,让人脸红的事-- 这绝不是止乎礼的吻,火辣辣的热潮淹没过来,珍珠觉得身子轻飘飘地,似在云间浮沉。

聂涛的唇不似平时的冰冷,他的吻热烈而狂猛,以雷霆万钧之势袭来,占领了她所有思绪。

强而有力的胳膊圈住她的身子,那样强壮而结实,她在他怀中,连移动的能力都没有。

唇滑了下来,恋着她的下颚、颈项,再向下至她胸前,吸吮着乳白色的柔软肌肤,画出一小排嫣红的痕迹。

是他还是她的喘息,早已无法分清。

珍珠只觉得全身燥热难当,那把无明火蔓烧到四肢百骸,吞噬她所有的理智和气力,整个人瘫软无力,又渴望更多。

突然间,机身一阵摇晃,聂涛抱着珍珠向沙发座椅扑倒,随即机舱内广播系统流泄出空服人员优美而专业的声音。

各位旅客,本班机正通过一段不稳定的气流,请各位旅客回到您的座位,系好安全带,谢谢合作。

摇动并没有持续太久,珍珠靠在那宽阔胸怀,费力的调整呼吸。

而聂涛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浑浊的气息既粗又急,受到的震撼同样强烈。

好一阵子,两人都没开口,仅是静静地相偎在一起。

珍珠意识到他搂着她棵肩的大手,脸蛋不禁掩上红潮。

她身上的衬杉已被褪至腰际,而胸衣一边的肩带也扯离了,松垮的落在臂上,暴露出整片肩胛和大半的胸脯,脂白的肤色微微泛着晕红。

老天爷!此时、此地,她竟然沉溺在他的吻里,兴不起任何防卫,任由他煽动她心底渴求的炽情欲望。

她不敢去想,如果不是那场乱流,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她珍守的吻已被他胡乱侵夺,而身子是否也要丢开道德礼教的束缚,托付于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果决得使珍珠惊慌讶异,同时还有一点点欣喜、期待的情绪,不断地扩张。

羞哟,珍珠。

她红着脸笑了笑,抬头悄悄打量聂涛,望见他微生胡髯的下颚和吞咽着口水的喉结,那股怜他的母性,又无故被他牵动起来。

蓦然间,她双臂搂紧他,低低地喊道:你不可以再无视我的感情,不准再轻贱它了。

我知道现在你无法给我同等的感情,但请你好好保存着它,这样便足够了。

开玩笑,她海珍珠不可能这样就足够的。

这一招叫以退为进,先订个周全计划,再循着每个阶段的进度表向前迈进。

现阶段先迫聂涛面对她的感情,再逐步蚕食鲸吞他的心。

珍珠只听到头顶一声重重叹息,他不点头不摇头,双手拉拢她的上衣。

她瞧不见他的脸,却能了解他内心深处的挣扎。

或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不是不能爱还是不敢、也不愿爱。

珍珠放任他整理自己的思路,小小手掌慢慢地在他背上游移,刻意的寻找当年那处伤口。

她轻抚着后背微凹的刺痕,来来回回,一次又一次。

她的小动作让聂涛骤然间战栗,仿如一道电流贯穿而下。

他不自禁地在珍珠的拥抱下瑟缩,一向无波无浪的心,竟在此刻感到尖锐的痛楚。

他咬着牙喃喃的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对他的迷惆,珍珠只是笑。

待到了东京成田国际机场,珍珠才得知,他们将前往台湾。

为什么急着赶回台湾?他那批手下呢?在北海道的帮务是否处理完了?珍珠有一堆疑惑在心头,就是无法问出口--反正问了也是白问,这个男人绝对不可能和她闲话家常的。

这趟日本行,她想去的地方没去成,换来一次北海道之旅,认识了水野夫妇和那紫色花海,还有身旁这位古怪、自负的男子。

几日来,除了抵达日本当日打了通国际电话回家,接着便发生了连串变故,她根本无法联络家里,这次回家,肯定被老爹老妈修理得金光闪闪。

珍珠心里想着,不知怎的,就是想笑,心情跟着松懈下来。

由日本飞往台湾三个小时的旅程,她睡得极沉。

出了海关,凌扬和萧瑶已在入境室等候。

见到长老,他们立刻迎了过来。

车准备好了,就停在外面。

先回别墅,还是到办公厅?凌扬一手接来长老手中的公事包,面无表情的问。

跟着聂涛久了,多少被传染到冷漠的神情,不过他个性近乎木讷,少了聂涛的尖锐和严厉。

去公司。

聂涛简单地说。

四人往门口移去,珍珠乘机拉了拉凌扬的衣抽。

对他,她一直深觉抱歉,不讲开来,这种亏欠的感觉会根深蒂固的潜伏在心里,很难受的。

她压低了音量,你头上的伤还疼吗?我真的很抱歉。

她满怀歉意的望着他。

凌扬一愣,脸顿时涨红了。

他快快地摇头,丢下珍珠,大步跟上聂涛。

而萧瑶,似乎不如以往亲热活泼。

珍珠也不十分在意,她想或许是因为聂涛在场的关系吧! 那辆加长型名车引来众多注目,珍珠被安排在前座,萧瑶权充司机,在后座,凌扬正详细的向聂涛作营运报告。

听见他们的谈话,珍珠才知晓,在洪帮底下,还有无数的跨国企业。

凌扬的报告又长又杂,让她昏昏欲睡。

忽然,凌扬合上手里的卷宗,话锋一转,昨日,武山连合会的总长古川淳亲自来电,约长老谈判。

他们的势力急速扩张,北部几家店和他们照过面、交了手。

帮主要长老下决定,因此大家隐忍下来,没把事情闹大,全等长老指示。

这话题让珍珠竖起耳朵,全神贯注。

聂涛沉吟片刻,脸上罩了一层寒霜,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很好。

晶片他们肯定尚未到手,如果已解读出里头有关帮会的资料,武山运合会不会要求谈判,而会直接置洪帮于死地。

他们踩了洪帮盘口,坏了江湖上的规矩,该死。

凌扬没敢接话,紧张的瞧瞧珍珠。

在他的想法中,珍珠仍属罪嫌重大,所以在她面前谈论帮务,实在不保险,还好长老也主动停止这话题。

各人心绪不一,珍珠却是暗自高兴。

她想,他不避讳她,当面谈论帮里的隐密,在他的意识里,该不会再死扣着她就是殿下什么碗糕的才是。

车子平稳的停在一栋商业大楼下,聂涛向萧瑶交代几句,要她送珍珠回别墅,自己则同凌扬走入大楼里。

猪头!珍珠低骂一声,表示不满。

在外人面前,他又开始保持距离,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肯定还没法适应她的告白。

没关系,慢慢来,一次咬一口…… 别气呼呼的。

一路像闷葫芦的萧瑶忽然开了口,你和长老进展很快嘛!你搞得他晕头转向,别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我的观察力。

如何?他床上功夫很棒 ? 萧瑶!你什么意思?珍珠觉得被侮辱,和聂涛之间的情感被贬低了。

萧瑶嘻皮笑脸,无所谓的耸耸肩,你别翻脸,我什么意思也没有,只是好奇啦。

虽然她说得轻松,语气里却潜伏着某种因子,让珍珠全身都不舒服起来。

她似乎和以往印象中那个爱打架、饶舌而可爱的喷火女郎有所差距,变得尖锐了。

突然,她脑海灵光一闪,莫非……莫非萧瑶也钟情于聂涛?珍珠暗暗打量她,但萧瑶仍专注的操控方向盘,眼神直视前方,看不出任河心思。

车子行至仰德大道,循绕山路而上,约莫二十分钟,路旁夹道的树排列得愈见整齐。

然后珍珠见到那扇镂花大门,门缓缓的自动开启,萧瑶将车驶入。

候门的彪形大汉是那种典型的黑道分子,他向车内的萧瑶微微点头,六只黑金毛皮的军用狼犬蹲坐在他脚下。

珍珠惊异的瞪大眼睛,她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狗也可以长得这么威武英俊。

车子滑入那不算小的车库,两人才步出车外,就听见声响:阿瑶,你带人回来了吗?涛少爷方才来过电话,说你要带位小姐回来。

说话的妇人有个圆胖身躯,脸颊也鼓鼓圆圆的。

瞧见了珍珠,她堆满热情的笑容直趋过来,你就是珍珠小姐?我是金婶。

您好,金婶,叫我珍珠就好了,加上小姐听起来不太习惯。

珍珠礼貌的回应,不自觉笑开了嘴。

好好好。

你好可爱又漂亮,涛少爷只含糊说是小姐,也没讲清楚。

金婶扬起眉,眼睛闪着光,掩饰不住唇角喜悦的笑。

珍珠被她别有深意的目光瞧得有些发窘,她求救的看了看萧瑶。

金婶,我知道您急着帮长老找老婆,但也别吓着人家。

待会把人吓跑了,您就没法爱屋及乌了。

萧瑶又诙谐又挖苦地道。

珍珠,我服侍涛少爷十几年,我人很好的,你别吓着了。

金婶急急地保证,拉着珍珠走出车库,我烤了一些饼干、起司蛋糕,你和萧瑶进屋坐,我泡壶茶请你。

哇!我最爱吃下午茶了。

珍珠叫着,脚步自然的跟上,边问:聂涛也喝下午茶吗?您真的照顾他好久好久了? 是呀!当初帮主要我照料他生活起居,那时涛少爷才十六、七岁哩。

金婶也是洪帮的人?那你肯定认识香织罗? 香织?她略微思索了一下,你是说那丫头呀!我当然认识。

原本她不叫香织,自从嫁给了那位日本大胡子,才改名换姓的。

唉!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快活不?金婶叹了口气。

很快活!很快活!我在北海道见过他们,一位教剑,一位种花,生活过得好惬意。

珍珠感到和金婶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好近。

她是聂涛的金婶,就等于是她的金婶。

进了屋,金婶匆忙到厨房准备点心,珍珠和萧瑶则各据着一张单人沙发,随意坐在客厅里。

不知为何,那股奇怪的压迫感又逼了上来。

难道是她多心了吗?珍珠无法确定。

但萧瑶似乎生着气,她的眼神透出了不友善的讯息。

萧瑶,你没事吧?她试探的问了一句。

怎么?萧瑶抬头望向她。

门铃突然大作,阻断了珍珠的话。

她离门较近,不做考虑的上前开门。

门一打开,一大束花出现在门口,花束之大,将捧花的人遮去大半身躯。

那名手下挣扎了一会儿才露出头来,对珍珠说:长老送给珍珠小姐的。

珍珠半信半疑的接过花,边问:没有卡片,也没有信笺吗? 没有。

他简短回答。

谢谢。

珍珠掩上门,有些纳闷。

这不是聂涛行事的风格啊!但疑惑归疑惑,平白收到大束美丽的花,不管是谁送的,她心里总是感到高兴。

珍珠转过身走回客厅,一抬眼,她怔了怔,不明就里的问:你拿我的小熊背包做什么? 萧瑶略微紧张的将之放下,又耸了耸肩,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浮上嘴角。

你的背包很可爱,我只是看看而已。

珍珠轻应了一声,心底狐疑的感觉却愈扩愈大。

她甩了甩头,想把那份没来由的诡异抛得远远、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