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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隔天中午,花满儿浑身酸痛的爬下床。

2025-03-29 06:33:06

至于为何会全身酸痛,其实是因为她早就醒了,却故意不起床,在床上翻来覆去赖了许久所造成的。

从搁在一旁装嫁妆的箱子里随手挑了件粉色衣裳穿上,用水盆里的水随便抹下脸后,她头也不梳的便往房门口走去。

在房里窝了那么久,骨头都快散了,还有肚子饿得直打鼓,所以她现在要去找饭吃。

她拉开门走出去,就看见路拾儿蹲在门边,百般无聊的抓着一根草往台阶上戳。

主子,你终于醒啦!你今儿个怎睡得那么晚,大少爷之前不是交代过,说到了人间堡每日都得早起,然后给堡主和堡主夫人请安的吗?一见她开门出来,等得快睡著的路拾儿连忙起身急道。

哎呀,别烦别烦,都这个时辰了,马上就要吃午饭还请什么安。

花满儿不当一回事的拿手当扇子扇风,无所谓的态度让路拾儿看得心惊。

主子,这样不好吧?会给人间堡的人留下坏印象的。

她不以为意的挥挥手,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又不会在这里久住,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吗?我才不要像笼中鸟一样关在这里一辈子,我会尽快让自己被休掉,然后就可以天涯海角四处游玩。

不、不会吧?主子,你之前说要让自己被休的事不是玩笑话?!可姑爷那么好,这里又有吃有住,你干嘛要离开?路拾儿惊讶文道。

对他这个幼时蹲在路边乞讨,然后让大少爷捡回花府的人而言,他实在不知道从小有吃有住,好命到不需要动手,更不需用脑算计的宝贝主子,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在说这种话?如果真离开人间堡浪迹天涯,那吃东西和住宿的银两要从哪来?难道不吃不喝不睡,就可以行遍天涯?不离开?难不成要我像我娘一样,一辈子守在花家等着我爹回来?我娘可以,但我花满儿不行!而且,宋临秋哪一点好了?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才来一天就连心都向着他了?花满儿伸手怒戳他的脑袋。

哪有,姑爷才没有给我好处,是你自己对姑爷有成见才会觉得他不好。

主子昨夜将姑爷赶出新房,让他独自一个人睡在书楼里,可姑爷什么话都没说,早上堡主问起时还为你解释。

路拾儿皱眉低声抱怨。

他睡哪关你什么事啊?你要没多事,又怎会知道他昨晚在书楼过夜?!花满儿手指再戳。

你昨晚关门关得那么大声,守在外头伺候的婢女全都看兄了,大伙还看见姑爷像傻子似的笑个不停,哪有人被媳妇赶出新房还那么高兴的,肯定是让主子你夹气坏了。

路拾儿委屈的扁嘴低嚷,一边躲开花满儿的手指攻击。

他像傻子笑个不停?他才不是,他……花满儿听得俏脸有些扭曲,昨夜受气记忆再次涌上脑海。

他那叫气坏了?他根本是耍她耍得开怀好吗?烦死了,跟你说你也不懂……闪开,我要去吃午饭!懒得说废话解释,她一把推开挡路的路拾儿,径自往外走。

主子,你就这样去,头也不梳……路拾儿惊慌失措的尖叫。

那是姑娘家的头吗?垂落到臀部的头发,根本连梳都没梳,发丝纠结凌乱,他要是就这样让主子走出去,大少爷知道了铁定会骂他。

梳什么,等姑娘我吃饱高兴后再说。

花满儿完全不管自己样子有多邋遢,固执的大步走出院落。

她看看眼前的路不晓得该往何处走,便顺手拉了个经过的下人询问。

人间堡哪里有饭吃?带我去!她没有多想开口就道,粗鲁的语气让那名下人吓了一跳。

这是二爷的院落,所以这位陌生姑娘一定就是昨天刚进堡的二夫人,但她的样子……简直比他家的黄脸婆还糟糕!他不禁在心里同情起二爷竟会娶到这种妻子,但他不敢多说什么,小心翼翼的领着花满儿往膳厅走去。

在下人的带路下,花满儿大摇大摆的走进膳厅,跟在她身后的路拾儿压根没脸进去,只敢躲在厅外,祈祷主子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一走进膳厅,花满儿乱七八糟的狼狈打扮,立刻引来众人注目。

宋迟冬皱眉瞪她,融雪则忍笑的转头看向别处。

坐在宋迟冬身边的两岁小女娃儿,两只小手攀在桌上好奇的直盯著她瞧。

满儿,这边坐。

四个人里只有宋临秋仍维持一贯语气,温和的开口叫她。

噢。

没有多想,花满儿朝他身侧的空位走去,一屁股坐下,不客气的端起碗便扒饭猛吃。

如此粗鲁没有规矩的行径,让后头站着的下人全吓了一跳,只有宋临秋不以为忤的帮她夹菜。

不晓得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以为自己会因为粗鲁无状而被投以冷眼,进而被休弃的花满儿,傻眼的看着他殷勤夹菜的举动。

别用看的,多吃点。

宋临秋忍着笑意,神情如常的道。

今早在等了许久都不见她出房门,他便已猜到她一定是在想什么计划,好回敬他昨晚的拙劣玩笑。

结果她一进膳厅时的狼狈样子,差点让他失笑鼓掌。

没想到她真敢披著一头乱发,大剌剌的走过长廊、花园来到膳厅,该怎么说她的勇气呢?只能说佩服!这样不修边幅故意让自己出糗的行径,他可是怎么也学不来。

你……无言以对,又找不出他的弱点来回敬的花满儿,恼怒的只能捧碗恨恨扒菜进嘴里。

临秋,你真的不后悔?不晓得弟弟怎会在一夕之间改变想法,但从他善待花满儿的举动来看,宋迟冬可以确定他不会反悔休妻回山里了。

有什么好后悔的,既然都娶了,就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宋临秋含笑的看着花满儿粗鲁的吃相。

若真要离开,他昨日就不会亲手替她盖上喜帕,和她拜堂成亲了,所以现在再来说后悔有何用,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和她相处,早点了解她才是。

宋迟冬皱眉,却听见宋临秋浅笑再道。

大哥,缘分这种事是半点不由人,谁晓得现在虽不是自己求来的,将来会不会有一天想紧抓不放?或许再过一阵子,我就可以期待会有一个和小暖一样的女儿。

他伸手抚着花满儿凌乱的长发,嘴里的话前半段是说夹宋迟冬听的,后半段却是恶意捉弄人。

一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整强小脸都快埋到碗里的花满儿,果然很没用的噎到,咳得脸红脖子粗的。

满儿,别吃得这么急。

注意到她的反应,宋临秋还很恶劣的拍拍她的背,佯装关心。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花满儿忿忿的转身瞪向那个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将她整得差点噎死自己的坏家伙,你不要脸!我告诉你,我才不管谁是小暖,鬼才会跟你生孩子!臭软脚虾,这回竟然当众占便宜占到她身上来了。

生孩子?生他个鬼啦!花满儿又气又怒的起身,一手叉腰,一手猛拍了下桌面。

姓宋的,我告诉你……她眯眼瞄了下旁边,随即抬起左脚踩在椅子上。

这样应该很粗鲁了吧?娘子,我耳朵没问题,眼睛也还瞧得清楚,你不必特意让我看兄你。

宋临秋目光含笑的和她对视,但这话听在花满儿耳中却像是火上加油,气得她差点想翻桌。

这臭男人哪里软了?他根本是只披着羊皮的烂狐狸!你……谁要你看我来着!她是想让他快点休了自己!花满儿火大的干脆豁出去的爬上椅子,居高临下的叉腰瞪著他。

没要我看你?唉,为夫还以为娘子披着一头乱发,就是想引起为夫的注意,好让为夫因为昨晚没在娘子身边照料,使得今早无人帮娘子梳头画眉,而心生愧疚呢。

宋临秋眼里有笑意浮现。

看了半晌终于发觉他有些不同的宋迟冬夫妻,先是互看对方一眼,随即了悟的相视而笑。

向来沉稳的临秋竟然会捉弄人,可见这次的鸳鸯谱其实点得没想像中的糟。

你住口!又来了,臭狐狸竟然在他大哥大嫂面前都敢胡说八道。

花满儿恼得伸出一根手指,猛戳向他的额头。

臭狐狸,你欺负人也该够了吧!不识得的人以为你温文好欺负,可知道内情的人就会晓得你根本是一只披着羊皮就能吃下老虎的狡菲臭狐狸!她戳得用力,凌乱的黑发垂落在两人中间。

娘子误会了,为夫并没有要欺负谁,娘子才刚进门,为夫疼都来不及了,又怎么舍得让娘子难受呢。

宋临秋皱眉佯装慎重的解释,目光却停在她纠结的长发上。

好想伸手去摸……不晓得记忆中乌黑光滑的发辫,现在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你不要再胡说,我跟你没关系……花满儿气急败坏的低吼,却看见他含笑直盯着自己,当下她那张未施脂粉的白嫩脸蛋莫名其妙的泛红了。

讨厌!他笑什么鬼啦,害她一颗心诡异的砰跳起来,像打雷似的震得她头晕。

娘子,你最好下来。

宋临秋再次浅笑开口,不勤声色的瞥了旁边一眼。

一旁,摇摇晃晃走遇来的小小女娃儿,正傻笑的直望着花满儿。

为什么?我站这么高才能清楚看见你这臭狐狸的脸,休想我会……她话还没说完,等了片刻的小女娃儿猛地跳起来——两岁的宋日暖以惊人弹力跃起,并一把抓住花满儿乌黑头发,随即用力一扯,害得没有防备的花满儿痛得尖叫,重心不稳的摔下椅子。

宋临秋笑着迅速接住她。

美人投怀送抱当然要接,何况这美人还是自个儿的亲亲娘子。

姓宋的,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她要抓我……摔得头昏眼花,鼻子还因为撞到他胸膛而险些歪掉,花满儿痛得出掌拍打他。

小女娃等着要抓她头发,他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这么眼睁睁看她吓得摔下椅子?这下她和这臭狐狸间没算清的帐,可又多了一条。

我说了,可是娘子不听啊。

小暖,你乖,快点放手。

宋临秋转头对仍抓着花满儿头发的小女娃说道。

不要!平日玩惯娘亲柔顺长发的宋日暖,还以为花满儿头发一样好玩,只见她笑咪咪的抬起头,不给面子的拒绝。

一旁袖手旁观的宋迟冬夫妇,竟然还觉得有趣的发出笑声。

宋日暖眼睛微眯,肥肥小手努力抓着头发玩,却因为花满儿没有梳头,小手就卡在纠结的发丝里。

她用力的扯了下,花满儿也跟着惊慌喊痛。

痛死了……笨蛋娃儿快点放手!你别拉,不要拉了啦!宋临秋,你快把她弄走,不然我跟你没完没了……她痛嚷道,脑袋随着小女娃猛扯头发的动作而不断往侧边倾去。

不敢贸然推开女娃又痛得想破口大骂,花满儿只能求助宋临秋,两只手抓着他胸前衣衫,可怜兮兮的差点掉出两泡泪。

小暖,放手。

宋临秋又惊又好笑的赶紧伸手去拉小女娃,却看兄女娃胖胖小手先是用力扯动了几下,好像也想抽出只手,却依然卡在纠结的头发里。

她惊慌的开始乱扯乱拉,肉肉小脸逐渐挤成一团,似乎有在下一瞬间放声大哭的迹象。

被扯得头皮很痛的花满儿,终于受不了的猛吸口气,随即跟着小女娃一起张开嘴,发出震天哭聱。

来到人间堡才不过一天一夜,她就倒楣的频遇衰事,先是将臭狐狸误认为来寻仇的书生,还让他给耍得满肚子火,现在就连臭娃儿都来欺负她!气死人了……她真的要哭了啦!隔天一早,花满儿早早便起床坐在桌前苦思计策。

经过昨日和宋临秋交手,然后又自取其辱败下阵来的经验教训,她知道如果要让那男人讨厌进而休掉她,恐怕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

尤其在她无礼无状,做了一堆姑娘家不会有的粗鲁言行后,臭狐狸反而还越笑越大声,让她不得不怀疑他其实是脑子有病。

一般男人要是知道自己娶进门的娘子,不止不温柔婉约还粗鲁泼辣,行止粗鄙到无可救是时,一定早就休书伺候,叫对方滚回娘家了。

可宋临秋那家伙,昨日竟然还说她有趣?!想到昨日他带着她回房,拿着篦梳替她梳开打结的发丝时脸上的浅笑,她就糗得想往路上撞去。

他没事干嘛笑得那么好看?害得她每次见着都会犯病心儿狂跳,好几回甚至想干脆捂住他的嘴,叫他别笑了。

他为何不像大哥一样扭著她耳朵痛骂,偏偏用这种小人招数,以为用软的她就会招架不了。

不过,她好像也真的招架不了,一看见他笑,也不知怎么搞的,衰神就会找上门,害得她屡屡屈居下风,怎么也扳不回面子一次。

她要的不过是一纸休书和下半辈子的逍遥而已,老天爷干嘛这么不帮她,让她遇见如此难缠家伙?恼怒的由桌前起身,花满儿开始踱步,思忖著是不是该用上狠招,才能让自己早日被休……如果言行无状还不能惹得臭狐狸发怒休妻,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招摇过街丢他的脸,这样总该行了吧?一想好计策,花满儿得意的走到嫁妆箱旁,开始翻起衣裳找行头。

几个时辰后,宋临秋在人间堡附近的街市上,看见一群百姓边走边抖的走过身边。

那……那个……第一个走过来的老伯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吓着,惊慌的连话都说不清。

第二个走过来的是位大婶,然后第三个、第四个……每个人脸上都有种惊魂未定的慌张。

宋二爷,那边有奇、奇怪的东西,您最好别、别过去……一名三代都住在人间堡附近,也识得宋临秋的小男孩,抓着咬了一口的包馅烧饼,颤抖到连烧饼馅料都抖出来了也没发现。

明儿,你说的奇怪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么大伙都怕成这样?宋临秋和声问着小男孩。

就、就长得像人的妖怪……我、我要回家了,不然会被妖怪吃掉!小男孩脸色苍白,说完立刻拔腿就跑。

妖怪?宋临秋不解,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这世上哪有妖怪,比较有可能是人假扮的。

不过,他是来找自己那个跑得不见人影的娘子,整个人间堡都找遍了,却没找到人,妖怪的事就先搁到一旁,他比较担心的是那个天真又玩性重的丫头,会因路不熟而迷略。

宋临秋往前再走几步,看兄长工阿木面色铁青的走过他身边,不止没瞧见他,还一边打着哆嗦。

阿木。

他叫了好几声,被吓到的老实长工呆愣的回头,半晌才认出他。

二爷,您不会是要往前面去吧?二爷别过去,那、那边不干净。

他发着抖道。

他只是让酒总管派出来跑腿办事,哪知道回程途中会在前面大树下,看见那么可怕的妖怪,害他吓得魂都跑了一半。

你见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见连在堡里待了多年的老实下人,吓得连话都说不清,宋临秋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光天化日之下,一堆人却吓得直发抖,难道这世上真有妖怪?二……二爷……那个一定是……老人家口中的狐妖……而且道行修炼得还不够,有人的身子,但是……是张妖怪的脸……好恐怖……您千万别朝那里去。

阿木紧张的劝他。

狐妖?宋临秋一愣,随即含笑开口,就算是狐妖,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它没理由胡乱伤人,而且到目前为止似乎也没有人受到伤害,你不必担心,先回堡吧,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他笃定道,随即不顾下人拦阻便往前走。

他要找的人还没找到,怎么可以半途就回堡,而且只要不做亏心事,就算半夜走在无人街上,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对劲。

第六章黄土坡上,有棵老树耸立着,目光所及处空无一人,视野只能以四个字形容——非常之好。

其实半盏茶前这里还是人声吵杂,鸡鸭牛羊群聚的市集,但不过半盏茶时间,所有活的东西都走光了,地上连根鸡鸭羽毛都没有,只除了一个站在树下的女人。

大树上,一个微弱嗓音响了起来,朝著树下那个让所有活人都吓得跑走的罪魁祸首说:主子,我们回去了好吗?就算再没审美眼光,过去常因分不出姑娘家在脸上搽脂抹粉的前后差别,而被府中大婶、婢女追着打的路拾儿,这回也觉得自家主子的装扮,实在是丑到无法形容。

他觉得太丢脸了,手脚并用的爬上树,看著下头打扮得像妖怪出巡的主子,朝路过的人抛媚眼献殷勤。

还说什么要扮成艳丽无双的绝世美女,也不晓得主子是从哪学来这种诡异的抹胭脂方法,不只拿黑炭将眉毛画得像两条毛毛虫,还把眼睛用墨炭画得又圆又大,活像被人打过似的。

嘴唇涂得像血流不止就算了,她还刻意将胭脂画出嘴巴外头,搞得嘴像猪肠,脸颊上的红粉更恐怖得像鲜血飞溅,搞得人完全看不出她原本长相。

在看过她这恐怖的打扮后,连瞎眼的人都知道,戏台上丑角都涂得比主子好看。

只有他这个宝贝主子还很得意,以为自己画成这样就叫做美,不顾他的拦阻,硬要穿一身大红大绿衣裳,外加黄色腰带、绿色披屑出来吓人。

还有她那个头啊,上面插满了珠花、金步摇的,远远看根本认不出这是人的脑袋,还以为是什么插针的针包呢。

难怪刚刚会有人走过来一见着主子,就被她吓得尖叫转身逃跑。

如果换成是他,原本好端端的逛市集,却忽然看见像鬼一样的东西出现在树下,不被吓死才怪。

主子,我们回去了吧?担心树太高主子没听见,路拾儿提高嗓音喊道。

回去?我什么人都还没勾引到,哪有心情回去?花满儿没好气的说。

她原本打算要带几个男人回人间堡,让他们为她争风吃醋,好逼得臭狐狸早点放她自由,没想到大家一见到她就跑,她根本来不及唤住他们。

奇怪,她都已经打扮成这样了,为什么没一个男人前来和她交谈呢?戏台上那些倾城艳世美女,每个不都是画成大花脸,然后英勇大侠都会为她们掏心掏肺、如痴如狂,所以她才特意画成这样。

哪晓得这里的人全瞎了眼,刚刚竟然还有好几个小鬼和老头,指著她喊妖怪,然后转身往后跑。

这里的人果真是井底之蛙,连她这种美人都能指著叫妖怪,他们全都该去看大夫了。

不会吧?主子,你还想要勾引人?!路拾儿颤抖尖叫,嘴里咕哝着一堆含糊抱怨。

这种会吓死人的丑样,别说勾引了,根本是连鬼都不想看。

要是让大少爷知道主子把自己弄成这样,肯定会气死的。

树上的叶子因为路拾儿惊慌抖动,而不断飞落下来,站在树下仰头往上望的花满儿,在心里盘算着,该先痛打不帮忙的小厮一顿,然后再继续她的勾引大计……朝这里走来的宋临秋,远远的只看到一个姑娘,背对自己站在树下仰头往上望,几片树叶缓缓飞落,虽然小姑娘身上的衣裳颜色有些奇怪,但她周遭沉静的氛围,却让他冷不防的心生悸动。

他微拧眉,第一次有股冲动,想看看那个让他有如此怪异感觉的女人,长得是什么样子。

但他还记得有个顽皮小姑娘,正等着他去寻回……他不再分心的朝大树旁走去。

喂……树下的姑娘似乎转过脸,开口发出声音。

急著找人的宋晚秋,没多理会的继续往前走。

喂!臭狐狸,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在叫你,你干嘛假装没听到?看见他不理自己,花满儿恼怒的提高音量叫道。

搞什么,臭狐狸是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连她这个绝世美女都没看到,竟然就这样直接走过去!之前那些百姓好歹也会看她一下,只有他,可恶的连看都不看。

满儿?!听见树下传来熟悉的姑娘嗓音,宋临秋一愣马上转头。

不看还好,一看他当场僵在原地,双眸瞪大到差点连眼珠子都掉下来。

她……她怎会弄成这样?!难怪,刚刚阿木和明儿会说这里有妖怪,而且还是修炼不到家、人身妖怪脸的狐妖。

狐妖?.宋临秋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别笑,但看见花满儿还不知情的靠过来,用那张像被鬼打过的脸对着他时,终于再也忍不住的爆出笑声。

向来沉稳难得大笑的男人,一狂笑起来,可真是不得了。

树上栖息的几只鸟儿,惊慌到振翅飞走,让他笑声吓坏的路拾儿则是砰的一声摔下树,狼狈的趴在地上。

你……你都在那上头?一见到摔得吃土的路拾儿,宋院秋克制不住的又开始大笑,他一手指着花满儿,然后又指指路拾儿,笑得脸都快僵了。

平日忠心护主,主子走到哪就跟到哪的小厮,这回竟然会在树上,可见连他都觉得丢脸看不下去。

臭狐狸,你到底在笑什么?这里就我和小路两个人,难不成我们身上是有什么可笑东西,才让你笑得莲嘴巴都快裂到耳根?花满儿皱紧眉头,粗鲁的伸手推他。

笑笑笑,笑死他好了!她还没说什么,他就能笑成这副德行,讨厌鬼!真的脑子有病!满儿,你弄成这样做什么?我不记得这附近有哪户人家需要驱鬼避邪。

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宋临秋努力按捺下笑意,抓住她朝他戳来的手。

什么驱鬼避邪?你是说我穿得像道士吗?没细听他话中取笑意味,花满儿还不解的往自己身上看去。

她狐疑的看了半晌,在发现宋临秋和路拾儿捧著肚子笑到快翻过去,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让人给取笑了。

你这个臭狐狸!我花费一个时辰精心打扮,竟然让你说得像鬼?你死定了,我跟你没完没了!她扑过去,恼怒的抡起拳头往宋临秋身上招呼。

宋临秋边笑边挡,但已经气得抓狂的花满儿却不断朝他拳打脚踢,甚至激动的扑进他怀里乱捶一通。

敢说我丑,你才难看!你这瞎了眼的臭狐狸,我花满儿明明是绝世美人,就只有你不长眼的敢说我像鬼!花满儿气怒的猛力捶打着宋临秋,垂满发鬓的珠花、金步摇,也因为晃动而往他头脸戳去。

好好好,别打了,算我说错话,娘子,你的暗器快戳到我脸上了。

宋临秋忍笑道,及时挡开她因为忽然抬头,而险些插进他鼻孔的珠花。

这叫精心打扮?那还真的很让人惊心,吓得所有路过百姓以为是妖怪出现了。

什么暗器?你又笑我……见他笑着用手挡住自己脑袋,她立刻知道暗器指的是她头上的珠钗饰物。

士可杀不可辱!亏她以前还以为他是个温文儒雅的书生,结果现在才发现,他哪里是书生了?他根本是杀千刀的臭混蛋!我哪敢笑娘子,只是下回娘子想唱大戏,在房里唱给为夫听便是了,不用再辛苦跑到堡外,对着空无一人的黄土坡唱独角戏!忍耐吸口气,宋临秋才能平静的说出话来,但黑眸里仍有掩不住的笑意。

才两天时间,向来稳重很少开怀大笑的他,竟然会让自己的小娘子逗得快笑翻过去。

照这样下去,等那两个逃家弟弟回来时,他大概会忘了要找他们算帐的事,而改为倒茶奉水感激他们的乱牵姻缘线,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娶到如此有趣的姑娘做妻子。

以前他认为世间不会有令自己留恋不想放的人事物,但现在他却越来越拾不得放开她了。

他爱看她的天真顽皮,甚至还期待的想着,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让他惊异的事,或许这就是动了心的征兆吧?宋临秋——花满儿跳了起来,恼怒的抡拳再打,他竟然还说她是唱大戏的行行,娘子说什么都是,先跟为夫回堡好吗?没多想花满儿为何会打扮成这样,宋临秋还以为她是因为好玩而故意弄的。

他朝她伸手,含笑看着她。

见他又笑了,还笑得像春风拂过,花满儿脸一红,同时赌气的撇开头。

哼!她怒火未消,觉得自尊受到严重打击。

她那么努力想让自己像个绝世美人,可不止路上百姓吓得逃之天天,甚至连臭狐狸都笑到像得了失心疯。

难不成她装扮成这样真的不好看,而且还像倜鬼?可她曾经偷偷站在青楼外看过,那些青楼姑娘不也是这样装扮的,只除了她们嘴唇没用那么多胭脂,眼睛和脸没涂得那么明显罢了。

这说不过去,哪有别人抹的就好,她抹起来却像鬼怪出没?一定是这里的人不一样,他们全都和臭狐狸一样,脑子有病,眼睛有问题!她赌气的把双手放在身后,就是不肯看他一眼。

满儿。

宋临秋笑唤着她,知道她在闹别扭。

叫什么叫!我……我走不动!她气闷的再将脸转往另一头,决心赌气到底的模样,让宋临秋更觉得有趣的笑出声。

简直跟老三养得那个混世魔王一样,生气时都用同一招——赖着不肯走!我背你吧。

他半蹲下身子,笑笑的侧头看着她。

由他背她回去,她还走路都省了,只要动嘴骂他就成,这么轻松的事她应该不会傻到拒绝吧?你要背我回去?花满儿一愣,没料到会听见他这么说,随即觉得这个提议挺不错的。

比起自己走得脚酸,让臭狐狸背肯定舒服许多。

为夫这辈子可还没为哪个姑娘屈膝下跪过,娘子,你决定好了吗?不然,为夫要起来了。

宋临秋佯装正经的开口,可微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他的愉悦。

喂!臭狐狸,你有没有诚意,既然都蹲下来了,干嘛半途而废啊?要起来,至少也得等我上去再说吧。

深怕代步马儿会改变心意,花满儿抱怨的话一说完,便转身走过去,二话不说的趴在他背上。

忍耐的憋着笑,宋临秋缓缓起身,走向来时的路。

路拾儿一脸崇拜的跟在他们身后。

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可以轻松几句话,就收服他的顽皮主子。

感谢大少爷、感谢宋堡主,感谢姑爷的爹娘生出姑爷这样聪明的男人。

感谢姑爷,让他不用再那么丢脸的躲在树上,不敢让人知道他是谁的下人。

还有感谢老天爷,让他刚刚从树上掉下时没有摔死,否则他也见不到这么感人的一幕。

看来主子真的是嫁对了!宋临秋背着花满儿走回人声杂沓的街市,一路上见到花满儿过度打扮模样的民众,先是惊吓的闪到一旁,以为是什么鬼怪出现,但在见到人间堡的宋二爷竟然还有说有笑的和众人眼中的妖怪说话时,便胆子大起来的跟在后头张望。

两人所经之处,瞬间就挤满一群好奇民众,他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你们瞧!那不是人间堡的宋二爷,为何会和妖怪混在一块?你问我我哪知道?不如你直接过去问他。

我才不要!万一问到妖怪,不吓死才怪!喂!你们说宋二爷会不会是让妖怪给迷了魂?所以他眼里看着的不是妖怪恐怖脸孔,而是绝世美女的脸皮?那我们要不要去提醒宋二爷,叫他快点把妖怪放下?你想找死吗?那妖怪敢在光天化日下现形,搞不好是道行非常高的妖物,所以才故意现出原形给咱们看,以警告咱们别遇去阻拦她的好事,我问你们,死一个跟死咱们大伙,哪一个比较好?当然是死一个比较好……窃窃私语到最后,不知哪个人扔出了这个结论,吓得所有围观民众登时后退,离他们远远的。

他们怎么了?全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一直窝在宋临秋背上,趴得非常舒服惬意的花满儿,不解的抬起头,投给四周瞬间尖叫散开的人群一眼,随即疑惑的咕哝。

听见她的同话,宋临秋忍笑含糊应了声。

这好玩丫头还真的什么都不晓得……明明罪魁祸首就是她那张涂得像妖怪的脸,她却还一脸不解的发出疑问,害他差点连先前吃的早膳都给喷出来。

宋临秋,你说,这里的人是怎么了?每一个看起来都很诡异……再抬眼往四周看,看见散逃尖叫的情况比刚刚更夸张后,花满儿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是他们怪吗?还是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因为她几乎可以确定,大伙的眼睛全盯在她身上。

.可是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害得她开始觉得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似乎真的有点奇怪了。

你、你们看什么看!都滚开!尴尬又气闷中,花满儿干脆转头怒瞪,当场吓得一堆百姓你推我挤的往后跑。

牵牛羊的吓到松开手中绳子,正在吃东西的手里碗都被撞飞出去,老人家被推得去撞墙,小孩摔跌在地上……惊恐和慌张像瘟疫快速蔓延整条街,搞得众人鸡飞狗跳,乱烘烘的闹成一团混乱。

片刻过后,大街净空,花满儿等三人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空空的街道,然后宋临秋终于忍不住爆出笑声。

就算千军万马横扫,也不及他家娘子一个发怒吼声。

下回要出外谈买卖,他一定得带着她去,包准见一个吓一个。

臭狐狸,你到底在笑什么鬼?那些人疯了,难道你也跟着疯了吗?见他笑到快把她的耳朵震破,花满儿不高兴的跳下地,小手猛扯他的衣袖。

不要笑!不准笑!她怒道。

是……娘子对不住……我这就停……但你……你的脸……宋临秋忍耐的想闭嘴不笑,只是转头看见她那张可能是因为趴在他背上,而不小心晕糊到更加恐怖的脸庞后,当下又控制不了的发出笑声。

她的眼……黑色乌渍像血流似的由眼角直直拉下,和红色胭脂混成一团,惨不忍睹的模样,也难怪众人会吓得在瞬间跑得一干二净。

跟在他们身后笑得夸张的路拾儿,已经抱着肚子喊疼了。

你、你们……讨厌!气死我了!花满儿愠怒的瞪了两人一眼,火大的猛推宋临秋一把,再恨恨踹了下路拾儿,然后转身走到一旁。

有什么好笑的,她的脸真有那么丑吗?竟然可以让臭狐狸笑成这个样!她介意的摸摸脸,却不晓得哪里有问题,直到无意间瞥见一面不知是谁扔下的铜锣,然后在铜锣面上看见自己糊染得像鬼一样的大花脸——天啊!这是什么脸……臭狐狸!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捂脸跺脚外加惊慌大叫。

出门前,她明明还是个绝世美人的,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宋临秋赶过来,极力忍笑的拉住她,别紧张,只是胭脂糊了,抬起脸,我帮你瞧一下。

不要,我现在这模样根本不能见人……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这样好丑……花满儿一手捂住脸,另一手则捶他出气。

看她胭脂糊得整张脸乱七八糟的,他不帮忙就算了,竟然还笑她,讨厌的臭狐狸!讨厌死了!好好,我立刻想办法。

小路,快点去弄点水来,你家主子脸脏了。

他浅笑的朝身后吩咐,然后在路拾儿抱着肚子颠颠倒倒的跑去找水时,拉着花满儿到街旁一座人去楼空的茶棚里坐下。

我不坐……我、我讨厌你!你这臭家伙,竟然笑我……花满儿生气的正想发作,却看见茶棚木柱上贴著几张通辑布告,她仔细看着上头的内容,并大声念出来:近日盗贼‘夜来偷’犯案猖獗,请大家入夜后紧锁门窗,切勿随意外出……满儿,过来。

宋临秋手里抓着一条用清水沾湿的布巾,仔细替她擦拭着脸。

臭狐狸,上头说要是有人能抓到那个什么……夜来偷,就可以拿赏银!花满儿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榜文上的字,根本没空看他。

嗯。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继续替她拭去脸颊胭脂。

看她样子,铁定又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他等着她自动说出口。

嗯什么嗯,你就这样回答我,难道你身为一个男人,连保卫乡里自愿捉贼这事都不懂要揽下吗?她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如果他能主动说要去捉贼,并且真的逮到贼人,那么她一定会改变对他的看法。

捉贼的事有官府来办就行,娘子不是说为夫是软脚虾,又怎能要求一个软脚虾去做这么英勇的事呢?他停下动作,慎重望着她道,可眼角眉梢都有掩不住的笑意。

原来他的小娘子打的是这种主意,要叫她的软脚虾夫君去送死!我真是错看你了!挥开他的手,花满儿气闷的转身。

宋临秋慢条斯理的踱到她跟前,伸手扣住她的下巴。

若我真去抓贼,娘子会怎么样?他含笑问道,眉宇间有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

那我会对你从此改观,不会再认为你像个肩不能挑的书生……看见他的笑容,她只觉胸口忽然又是一窒。

如果臭狐狸能多少像个威风凛凛的大侠,那她当然会比较开心,或许还可以考虑不用拿休书,直接叫他带她四处云游就好了。

听起来不错,可以考虑考虑,但娘子不也常说为夫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软弱书生,又怎么能捉贼呢?他故意逗她,手却还记得温柔的替她拭脸。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去喽?在他轻抬起她下巴擦拭腮边污渍时,她愠怒的瞪着他问道。

臭狐狸,怕死就说一声,拐弯抹角的说那么多理由干嘛?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仔细看着她经过清理后的干净小脸,和那双饱含怒意却又生气勃勃的水瞳,不禁有些失神。

这辈子他看过很多美如天仙的姑娘,却没有一个可以让他笑得这么开怀,心跳控制不了的多跳了好几下。

或许大哥真的说对了,不是没有可以留恋的人事物,而是因为过去他从不晓得自己想要什么。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宋临秋目光直勾勾的盯著花满儿,看得她脸蛋又是一阵绯红。

只是什么……你到底在看啥,我脸上有东西吗?不然你干嘛每次都这样看我……喂,你别看了行不行,再看……我、我就不理你了……她觉得自己很怪异,每回只要一见到他笑,就会心跳加速外加莫名红脸,为了掩饰心慌,她才会嚷出一堆不经大脑的话。

满儿,我可以亲你吗?就在她心慌意乱中,男人幽深低语忽然传来。

你不要以为我大哥要我嫁,我就会乖乖待在人间堡,我……她噼哩啪啦嚷出一堆话,却因为听到这句惊人问话而瞬间梗住。

你……你刚说什么?花满儿傻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

没有。

宋临秋摇摇头,脸上仍是一抹浅笑。

喔……她笑得很勉强,一颗心惊跳得差点冲出嘴里。

可能真是自己听错了,才会听见那种令人脸红的话。

那……天气很好……小、小路死到哪去,怎么还没回来……你说是吧?为了掩饰尴尬,她皮笑肉不笑的边说边往后退,正要转身寻找路拾儿踪影,身子却让宋临秋一拉,猛地扯了过去。

湿软唇瓣瞬间罩了下来,四唇相接的惊人触感,让她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整个人当场呆掉。

臭狐狸不是说没有……那……他干嘛亲她?他……他亲她?她竟然让臭狐狸给亲了?!她、她……不要和不会武功的臭狐狸在一块,她要嫁大侠……你……你……还来不及将指责话语骂出口,花满儿双眼一翻直接往后倒——第七章隔天,因为想不透宋临秋为何要忽然亲她,花满二顶着苦思一夜未眠而浮肿的眼袋,闷闷的坐在窗边。

主子?一早就来她跟前报到,不管有事没事都像只忠狗跟在后头的路拾儿,大惑不解的蹲在一旁,使劲抓着自己的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从昨日姑爷背着昏过去的主子回堡后,主子就一直处于这种神游云外的状况里,坐在窗边椅子上睁眼发呆,她身上衣裳也是昨日那件花花绿绿装,所以他不得不严重怀疑——主子根本就是一夜无眠,在这张椅子上坐到天亮!可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会让这个过去就算天塌了,闯祸闯得整条大街的小贩路人都上门告状讨债,也还能有本事倒头就睡的顽皮主子伤神失眠呢?老实说,他是怎么想都觉得不会有这种可能。

但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又活生生摆在眼前……路拾儿蹲在地上双手托脸,跟着自家主子一起苦恼起来。

到底是啥事呢?为什么?唉……唉,小路……幽幽如鬼魅的轻叹声,由椅子上的花满儿口中发出,路拾儿一惊,急忙跳起身冲到她面前。

主子,你是不是病了?我立刻给你请大夫……路拾儿紧张的转身就想跑出去。

一定是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不然向来只会笑,偶尔闹点脾气骂人的主子,怎会发出这种诡异加要死不活的叹息?小路……花满儿叫住他。

随即又叹了口气,唉……明明她心里想说的话很多,想问臭狐狸去哪了又做什么了,为什么不来找她?可话到嘴巴边,又别扭的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只好没用的继续猛叹气。

昨日是那死狐狸恶劣的占了她便宜,可她怎么觉得自己一点被占便宜的感觉都没有,只有心跳得好快,快得几乎要冲出胸口。

一想起他昨日的笑,以及那个……很近很近的触碰,她就觉得一股热气冲上,差点让她头顶都要冒出烟了。

可是……她想嫁的是大侠,所以喜欢的人只能是大侠……那只臭狐狸,除了脸皮好看外,骨子里不过是个不懂武功的软脚虾,她花满儿才不可能看上这种货色!那她现在全身发烫,脸红耳朵也烧烫一片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一定是臭狐狸身上有什么怪病,还一直靠近她,才会害得她倒楣的也染上怪病。

对!一定是这样的,不然该怎么解释她一想起臭狐狸,就会脸红发热的异样?不行,这样下去,不是臭狐狸死就是她提早回姥姥家,所以她得想办法远离臭狐狸。

那个休妻计划得要加快动作,她必须早点拿到休书回花家才行。

但是要拿休书回花家前,她得先找到一个大侠夫君来靠,不然就算回到花家,大哥也铁定不会准她出府四处乱跑的。

不过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一个大侠当夫君呢?主子,你到底怎么了?快点跟小路说,你可别吓我啊!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怎么回去向大少爷交代……路拾儿惊慌道。

主子是他的主子,可大少爷却是他的救命恩人,外加发薪饷的顶头老大。

离开花府前,大少爷说只要主子能乖乖嫁到人间堡,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之后无论他是想回花家或是要恢复自由身,大少爷都不会拦阻,而且还会给他一笔银子,作为他在花家辛苦多年的报酬。

为了大少爷如此礼遇厚待,和那笔不知道是多少、但肯定不会寒酸的赏银,他拚死也得护住主子周全。

只要主子和姑爷能真正恩爱过日的那天,就是他远离花家那个讨厌鬼二少爷的时候。

一想起那个恐怖到会令人寒毛直竖的讨厌鬼,路拾儿冷不防打了下寒颤,随即摇头抛开这种感觉。

小路,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大侠呢?不晓得他的心事,花满儿满脑子想得全是自己的困惑。

大侠也不是那么容易撞见的吧?就像之前在京城客栈门口遇见的那位大侠,这么多年来她也没见过几个。

倒是那种什么都不会,武功不济却爱强出头的瘪三,这些年来她是见到不想再见了。

不懂衡量自己斤两又爱自称大侠的笨蛋,最后下埸不外乎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就是牛皮吹破了夹着尾巴跑掉。

所以她才不要嫁这种只会用嘴巴说说的假大侠,她想嫁的是当日在客栈前赶走野猫救她的真大侠。

那……她要去哪找真大侠呢?主子,你在说什么?你想嫁大侠?可你不是已经嫁给姑爷了吗?路拾儿脸孔有些扭曲,完全不晓得宝贝主子在想什么。

明明都已经嫁人了,还不死心的想嫁大侠,主子到底是把姑爷摆在哪啊?可是臭狐狸又不是大侠,不嫁大侠,我要怎么游遍五湖四海、天涯海角不受拘束?花满儿皱眉道。

主子,你就别再想云游四海的事好吗?姑爷对你已经非常好了,至于姑爷是不是大侠,这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路拾儿头痛的不知道该拿怪主子怎么办。

明明有个美好归宿是每个姑娘都想要的,他的宝贝主子却成天嚷著要嫁给大侠,然后和那不晓得哪里好的大侠去云游四海。

云游四海听起来是很逍遥自在啦,可当大侠就不用吃饭、不必拉屎了吗?要吃饭就得要有银两,要拉屎更得找个好地方蹲着,而那些当大侠的肯定比寻常人更爱面子,绝不会和他们这种小老百姓一样,随便裤带一解草丛一蹲就能解决,所以主子真以为嫁大侠很好玩?餐风宿露的游玩和马车软褥躺得舒服的游玩,到底哪个舒服,这答案连笨蛋都知道,可就只有他宝贝主子老想不透。

怎么会没关系?这非常有关系,臭狐狸要是连打都不能打,那和他出门铁定要带一堆侍卫随从,这样算什么云游四海,光看到后面跟的那群人,就觉得很无趣,半点游性都没了。

花满儿气闷接话。

如果臭狐狸能打能挑,不是看起来那么不中用的话,她当然也想将就一下,可问题是臭狐狸不能打、不能挑……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要真遇上盗贼时,难不成要叫臭狐狸用帐册丢他们?所以她才想不如干脆早点放弃,直接转移目标找个大侠来靠才是。

主子,你饶了姑爷行不行?姑爷是读书人,动脑就好,你干嘛非得要他动刀动枪才觉得好?小路不得不怀疑,主子真正想嫁的到底是大侠,还是大侠的‘武功?’你……哎哟!反正你不懂的啦!我不跟你说了,我要想办法找个大侠嫁,反正臭狐狸也说只要我能找到大侠,他就让我改嫁。

花满儿站起身,双手叉腰宣告道:总之,我这辈子只嫁大侠!她宣告。

主子,你确定姑爷真的有答应让你改嫁大侠?是姑爷亲口说的还是你自己扯的?路拾儿一脸不信的追问。

姑爷表面上看起来是非常好啦,老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可他对于姑爷会答应让主子改嫁一事,仍感到非常疑惑。

姑爷真的会答应?这有没有可能是他家主子自己胡扯的?毕竟主子从小到大为了畏罪逃脱,什么可笑谎话都说过,有次甚至还对大少爷说三小姐让马车撞死了,尸体就停在外头,等大少箭紧张的出去一探究竟,她就从边门跑了。

你管那么多做啥?反正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花满儿面色一僵,心虚的胡乱挥手。

死小路管那么多干嘛?就算臭狐狸没说,可等她找到大侠要嫁时,她就不信他敢说不!新婚夜那天他不也说要帮她找哪儿有力拔山河的大侠吗?由此可见,他应该也是不反对她嫁大侠的。

主子……路拾儿扁扁嘴,还来不及抱怨几句,就看见花满儿一脸奸笑的再次开口。

既然都要嫁大侠,所以我想这事还是别拖的好,今天晚上我就出去找大侠。

她把心里计谋全招出来。

你要找大侠?!要去哪找?而且还是晚上出去找?路拾儿一脸惊愕。

搞什么鬼,竟然还有人半夜出去找大侠?这你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有我的考量……晚上我出去时,你就给我乖乖守着屋子,要是有人想进来,拚死也得给我挡着,知道吗?花满儿笑得非常得意,看得路拾儿头皮一阵发麻。

主子竟然要半夜出去找大侠,可夜里哪有什么大侠出没,还是说主子……她其实打算去挖坟?因为活的大侠晚上也要睡觉,不可能四处乱跑,所以主子大概也只能去挖墓,找那已经死了的大侠吧?主子想的会不会是这样?如果是这样……那他得找人讨救兵,因为笨主子别说要盗墓了,她光是到黑暗的地方,就有可能先让自己疑神疑鬼的尖叫声给吓昏过去。

他还是找姑爷救命好了!姑爷是个读书人,脑袋至少会比他的豆腐脑灵光很多。

当天晚上,一个身着黑衣看起来像贼似的家伙,鬼鬼祟祟的躲开人间堡的下人和护卫,一路钻草丛、躲大树,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好不容易摸出了堡。

脸上蒙著黑布,蹑手蹑手但老是藏了头就遮不住尾的花满儿,完全不晓得自己笨拙模样,让一直无声尾随在后的宋临秋差点笑出来。

她这样要怎么去找大侠?光是想偷溜出堡,就得靠他在后头一路帮忙,要那些看见她的下人和护卫装死不许拦人。

不晓得这世上有哪个夫君做得像他一样蹩脚,娘子快要红杏出墙了,还不气不怒的跟在后头保她平安?虽然如小路所说,他们两人都不认为她半夜贸然跑出去,真能找到什么大侠,可放任一个不懂武功的姑娘家半夜三更四处乱跑,也着实令人担心。

为了不扰了她的玩性,又要保她安全无虞,他只好认命的跟在她后头,像奶娘一样守着她。

难怪昨天花家派人快马送来的信函,里头会写着就算满儿被休,花家也无所怨言。

想来他那倒楣的大舅子,过去肯定为这丫头吃了不少苦头。

出了人间堡后,花满儿走到一栋门高屋大的宅子前,转头四处看了下,然后手脚并用努力的想爬上围墙前一棵老树。

听小路说,这间宅子就是前几日遭到夜来偷光顾的地方。

虽然她知道偷儿既然已偷过这处屋子,自然不大可能再来一次,但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大侠要去哪找,才会突发奇想的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捕快大侠,为了捉贼而守在这里。

可就算要等大侠出现,她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又特意穿了一身黑衣,肯定会让人当成可疑人物,所以她还是先躲到树上好了。

正这么想时,不知从哪传出来的狗吠声吓得她一愣,还来不及往上爬,一只癞皮野狗便打斜里冲出作势要咬她。

你……你别过来!我、我什么都没做……走开、走开……被吓得差点要哭出来,花满儿像只猴儿似的,也不晓得自己身手何时变得这么利落,手脚并用爬上树,危险的攀在大树突出枝干上。

汪汪汪……树下,癞皮狗不断狂吠,旁边本来静悄悄没半点声响的遭窃宅子里,忽然间燃起火光,数名家丁准备开门探看的交谈声传了过来。

走开……走开……担心被人发现当成贼扭送官府,花满儿紧张的手心冒汗,正打算要脱鞋子扔狗时,一个头戴黑纱斗笠、一身夜行衣打扮的男人缓缓走过来,没有开口也没动手赶狗,他只是不发一语的站在野狗面前,竟然就莫名其妙的把那只野狗吓得夹尾巴跑掉。

花满儿看得目瞪口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名黑衣人缓缓抬起头,准确无误的搜寻到躲在枝芽间的她。

不晓得对方要做什么,花满儿紧张得动也不敢动,以为只要自己别动,身上的黑衣就能让她躲藏在树叶间不被发现。

那栋宅子大门传来咿呀推开声,黑衣人纵身几个点跃,便躲到树上了。

只是他一派轻松,什么也不必攀就能安稳的站在树上,哪像她还要双手紧抱树枝,深怕一不小心便摔下树去,简直像只没用的猴!不过,等等……大侠!花满儿惊喜的转头,一脸兴奋的直朝着对方看。

漆黑的夜,加上男人头上戴着帽子并以黑纱覆面,老实说真的是什么也看不到,但她却开心的猛眨眼,以为这样做就能看穿对方黑纱下的真面目。

举着火把的仆役开门四处探看了下,见没有什么异样,便关上门并拉上门闩。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后,花满儿闪着兴奋的晶亮目光还是没从对方身上移开。

请问……你……你是大侠吗?她期待的问道。

没有回应她的话,宋临秋只觉好笑的摇了下头。

看来,他的小娘子真是想嫁大侠想疯了!只是为何她这么坚持要嫁大侠?记得在京城客栈前初见面的那次,她也是把他当成大侠,直嚷着要跟他学武。

现在仔细回想,他才发觉自己从来没就这个问题,好好问过她心里的想法和原因,看来他真的该找时间问她才是。

你不是大侠?可你刚刚像飞一样的上树,那是轻功吧?我二哥以前也在我面前做过,不过那是因为他让我大哥追着打,所以才赶着逃命去,可你又不用逃命,干嘛要挤上树来和我躲在一块?也不管大侠没回话,花满儿像只麻雀似的拚命问。

大侠的武功是在哪学的?大侠娶妻了没?大侠平日都在做什么,出门时是不是不用骑马,像刚刚那样一飞就能到要去的地方……她一连问了几个会让人掉下巴的问题,搅得原本想保持神秘不愿搭理她,以防她越说越起劲的宋临秋终于也忍不下去了。

回家!他并没有假装或压低嗓音,认识他的人应该可以听得出来他是谁,可花满儿竟然吃惊的张大嘴,一手指着他。

你……你……我知道你是谁了!她非常兴奋。

听他简洁又有力的回话方式和一身有点眼熟的黑衣打扮,她想起他是谁了。

那好。

看来她还不算太笨嘛,宋临秋有些欣慰。

本来他只是想跟在她后头,没打算让她知道,但看在她给狗逼急的傻样,和那声我知道你是谁的兴奋说法,他不禁改变主意了。

谁知他还没开口把娘子两字唤出来,花满儿已指着他猛喊——你就是之前在京城客栈前救了我的那个大侠!大侠,你还记得我吧?我就是那个承蒙大侠驱退野猫救了小命的那个姑娘……对!就是我,你认得吧?担心大侠不识得自己,花满儿赶紧扯下蒙脸布巾,像个傻瓜似的指着自己的脸冲着宋临秋猛笑。

看到我这张脸,你应该就有印象吧?她努力将笑脸凑过去。

呃?没料到会听见她这么说,宋临秋一怔,随即嘴角隐隐抽动,又气又想笑。

原来小娘子把他认成是京城那家客栈前的大侠,却不晓得其实大侠和软脚虾都是同一人。

大侠,你这么晚到这里是不是因为知道我在等你,所以才出现……这表示我们真的很有缘。

花满儿开心的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管一旁大侠听得有多傻眼。

宋临秋错愕无语。

她是来等他的?根本是胡扯吧!照小路的说法,他的小娘子根本不知道哪有大侠,只是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堵到人。

结果她却说是特地来等他?难怪小路说他主子为达目的,连她父亲都能让她说成已上西天了。

不过几日相处下来,深知她口无遮拦、天真又莽撞的个性,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倒还觉得有些好笑。

大使,你娶妻了没?如果没有,能否让我跟着你?我夫君说只要我能找到大侠,他就让我改嫁给大侠,所以大侠,你娶我好吗?青春有限哪,她担心自己老得再也爬不动树,所以才赶紧在一切都还来得急的时候,把重点问出口。

不然下次想再见大侠一面,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你还是回家去吧。

被她一连串急切问话,问得有些愕然外加愠怒的宋临秋,淡淡扔来这句,随即飞身下树。

再跟她扯下去,他怕自己真会恼得直接抓人回堡。

嫁给他就不好吗?她非得要找个一身夜行衣,看不清长相的大侠来改嫁?若是今天她遇到的大侠不是他,难不成她也直接朝封方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请对方娶她回去?越想越觉得气闷,向来好脾气的男人,这下也终于有点火大了。

大侠!你别走,等等我!担心他会转身走得不见人影,花满儿紧张又笨拙的试图慢慢滑下树,谁知左脚猛地踩空,整个人从树上摔落。

哇——尖叫声甫冲出她的口,宋临秋已迅速飞身上前,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手揽着腰抱住她,然后稳稳的落在地上。

马上回家去!他再重申一次,这回口气有点严厉了。

只要一想到她宁可嫁给不认识的大侠,也不要软脚虾宋临秋的行径,他就越想越火,满肚子怨气拦也拦不住的瞬间冒了出来。

好吧,他承认自己再也不想要什么无拘无束隐遁山里了,在见过她如此天真顽皮又单纯的性子后,他开始有了想守着一个女人好好过日子的感觉。

可这位野姑娘什么都不晓得,还以为他是大侠,一开口就想改嫁,听得他真想伸手狠狠掐住她。

难怪大哥和两个弟弟,自从娶了妻子后,就不时出现那种哭笑不得,又无计可施的怪表情,看来他离这种蠢样也不远了。

我不想回家,我想跟大侠一块走……大侠,如果你要游遍天下的名山胜景,能不能也带我去?花满儿嗫嚅道,小脸上有着害怕被拒绝的忧虑。

你为何想游遍天下的名山胜景,四处为家餐风宿露有什么好?他开口问,想弄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她表情怅然的低下头。

不晓得为何大侠的声音老是让她想到那只臭狐狸?可她知道大侠绝不会是臭狐狸,因为臭狐狸是书生,根本不懂武功。

不说就永远没机会。

宋临秋淡声道,转身作势要走。

好啦!我说我说……其实是我不想和我娘一样,我爹这辈子最爱五湖四海闲游荡,把我娘和我们丢在家里,就连我娘病逝那天他也没回来……我娘老是在哭,不哭的时候就倚门盼着我爹快点回来小,可性爱自由的野雁哪会永远困守在同一个地方,到最后我爹还是要出门,然后我娘又哭了。

小时候我常常陪著我娘在门边等,我讨厌我娘哭的模样,更讨厌我爹老是把我们丢下,所以我发誓我不要嫁给一般人,事可学武功嫁给大侠,然后跟着大侠走遍天涯海角,就算餐风宿露也没关系,我只是不想和我娘一样,永远都是被丢下的那一个……她不要和娘一样伤心,她不要为了一个野雁似的夫婿日日牵挂,她宁可自己也是只野雁,随著另一只野雁四处飘游……因为两个人流浪总比一个人流泪来得好。

说完这些压在心底的话后,花满儿用鞋尖踢着地上碎石,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

这些话她连最亲的家人都没说过,可今日却说给他听了,不晓得他会怎么说?回家。

宋临秋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只是嗓音里多了黠柔意。

就算要游遍天涯海角,也得先回家睡觉,然后再收拾行李吧?而且要看遍名山大川的景色,带她去的人也不能是眼前名不正言不顺的大侠,她值得更好的!不要!我要是回去了,一定再也见不到大侠你了。

见不到大侠,那以后谁带她去浪迹天涯?以后想见我,人间堡大门外见。

为免她在这僵持一夜不走,宋临秋终于松口应允。

若只有大侠才能听见她心里的话,那么他不介意再假扮大侠一阵。

真的可以吗?好好!闻言,花满儿开心的跳起来鼓掌叫好,完全没想到如果是不识得的大侠,又怎会约在人间堡门外见。

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吧?他开口赶人。

等等,大侠,你还没跟我说你的名字。

这个最重要了,不知道姓名,她怎么唤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宋临秋只是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交给她。

这什么?花满儿不懂,狐疑的瞪著那片叶子。

落叶。

没多解释,宋临秋只说了这两个字。

我知道,那大侠你的名到底是什么?很少用大脑的花满儿,纳闷的追问。

给她一片叶子就会知道他的名吗?又不是庙会猜灯谜,猜对有奖!一叶知秋。

不愿多话,还想维持点神秘感和男人面子的宋临秋,淡淡抛下这句,然后转身就走,打算她看不见他后再偷偷潜回来照看着她。

要是她连这点小迷题都解不出来,不晓得叶落了秋天就要来临的话,那他也只能说……没办法,他只好将就点了。

谁教他谁不爱,偏要喜欢上这个顽皮野娘子!第八章几日后,所有跨进勤夜楼里的人,都会看见难得一见的奇景。

那个总是生龙活虎,白日里领着小厮四处作乱捣蛋的二夫人花满儿,竟会有躺在软榻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宋迟冬眯眼望了下面前景象,有些讶异的走进楼里。

临秋。

软榻前方不远处,正在埋首接打算盘的宋临秋,浅笑的顺着他的目光,起身将花满儿扔在地上的书册捡起来。

大哥。

他一边将花满儿身上快掉落的薄被拉好,一边伸手拂开她垂落颊边的发丝,然后才转身开口唤人。

半夜爬屋顶爬累了?宋迟冬淡声问道。

嗯,连续爬了几晚屋顶,白日又睡得极少,不累也难。

宋临秋笑着回答,完全不奇怪大哥怎会晓得他和花满儿晚上做了什么事。

纵使他没跟别人提起这事,可他的小娘子每晚要出门前,都会不小心东撞西碰弄出一堆声响,就算不是所有人都听到,但精明的大哥肯定早就知晓了。

话虽如此,可只要想起夜里的单独相处,和带着她在别人家屋檐上看月亮的景象,他仍会忍不住嘴角微扬。

累了也好,省得她白天跑后山牧马草坡,晚上逛别人家屋顶,闲下来时还绕去你大嫂那,跟她说些爬屋顶逛人家花园的趣事,搞得我和你大嫂为了这事差点夫妻失和。

宋迟冬难得有些微词。

老二娶的媳妇爱怎么闹他管不着,可搞得他和亲亲娘子差点失和,这就有点过分了。

宋临秋有些惊讶,喔,满儿跟大嫂说了什么?竟然会让大哥专程跑来勤夜楼抱怨。

她跟融雪说在屋顶上看月亮很惬意,要你大嫂有空也去爬屋顶。

宋迟冬有些恼怒的道。

他家娘子连翻墙都不会,又怎么可能去爬屋顶,到时还不是得靠他这个万能夫君带她上去。

可是上屋顶事小,只是现在都快入冬了,夜里冷风冻人,他带亲亲娘子上屋顶做什么?做贼还是冻死她啊?听见宋迟冬的话,宋临秋忍耐的压下嘴边笑意。

自从大侠说在人间堡大门外见起,他的小娘子便真的夜夜等在门外,引颈兴奋的等着他出现。

第一天,他听她诉说过往干了哪些让她大哥追着打的事,第二天开始,她顽皮好奇本性逐渐露出,先是要求他表演武功打拳踢腿,然后情势逐渐走样,到了最后变成他抱着她在人家屋顶上飞来跃去。

他知道她玩得开心,每夜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在月色里回荡,看着她伸手指着月儿时的开怀笑脸,他就心动的好想将她永远紧拥在怀里。

只是没想到野丫头竟然口没遮拦,连半夜去爬人家屋顶这事也说出来,她就不怕露了馅后,会让人追问是跟谁去或是去做什么事吗?幸好大嫂心眼直,脑袋里一次只能想一件事,想太多反而会头痛,所以还不至于追问她太多。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也明白你做事自有分寸,但唯独一件事你得答应我,就是别再让你媳妇跟我家娘子提上屋顶的事,我可不想日夜都听到屋顶上的月亮有多圆。

宋迟冬正色道。

他才不管老二和那个野娘子间在搞什么鬼,总之别烦到他这里来就行。

小暖娃儿已经够吵了,要是再加上一个梨花带泪的爱哭娘子,他铁定会恼得直接拿头去撞墙。

、我会注意的。

看了下桌上堆积如山的帐册和后头那个睡得酣甜,睡姿又非常引人心动难耐的花满儿,宋临秋含笑眯眼的转头问:大哥,不晓得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既然要叫他管束野娘子,也得给他时间和力气吧?白日要审帐,晚上还要陪着顽皮娘子四处游荡,这种情况下他当然更需要好好睡个回笼觉。

不用你说,我懂,行了,你先带人回房吧。

宋迟冬岂会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挥手大方的让宋临秋抱着花满儿离开,然后很认分的在桌前坐下,拿过纸笔写了封信。

待会儿他就派人将信送往马帮分舵,命人找那两个带着妻小跑得不见人影的弟弟。

然后再命人准备一斤巴豆,煮成茶水给那两个混蛋洗麈接风!从舒服的好眠中醒来的花满儿,懒懒的动了下身子,双眼半开半合的翻了个身,趴上一个突起物体。

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今天的床怎变得那么软?她闭着眼伸手拍了几下,本以为会摸到柔软的被褥,却发现手下的触感不太一样,有些结实和上下起伏……这是床吗?她闭着眼漫不经心的继续再摸,完全没发现那个遭到她禄山之爪胡摸一通的宋临秋,已被吵得睁开眼,皱眉看着她。

她伸手迷迷糊糊往下摸,越过男人宽厚胸膛、结实肚腹,接着继续往下探……眼看就要摸上尴尬地方,宋临秋赶紧伸手握住她,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一脸惺忪的转过头,脑袋枕着他的胸膛、双腿横跨他身体两侧,用很难看的姿势趴睡着。

如果臭狐狸能陪我去看月亮就好了……花满儿揉揉眼,想著刚刚作的那个好梦,在梦里,臭狐狸变成了飞天大侠,带着她飞过所有人的屋顶去看满天星光。

唉,如果臭狐狸能陪她看月亮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不用走,也不用改嫁了。

只是臭狐狸不懂武功,也不会飞天爬屋顶……花满儿轻声叹息,半睡半醒间将心里的遗憾说出口。

打个呵欠,她缓缓抬头睁眼,然后嘴巴大张的僵住了,惊愕的望着面前扬笑的男人。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想看月亮吗?我们待会就去。

一手搁在她腰间,一手撑在床板上,宋临秋搂着她起身,笑望她惊讶到快要掉下巴的表情。

听见她在睡梦中叫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个夜夜带着她逛屋顶的大侠,宋临秋心情大好,更加不吝给她奖励笑颜。

只是这样过于灿烂让人心跳加速的笑容,却叫花满儿因承受不起而吓得滚下床。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勤夜楼陪你看帐,还有这里……这是我……她惊疑的望着四周熟悉的景物,确定这里是她自嫁进人间堡后便睡在这的房间。

如果这是她的房间,那他、他怎会出现在她的床上?还有,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勤夜楼的软榻上睡着,又是怎么回来的?她怒瞪着他,却不敢贸然爬回床上。

你睡着了,是我抱你回来。

这里的确是你的房间,可它也是我的,这是我们两人的新房。

担心她不记得,宋临秋很好心的再强调一次。

你……你、你不是说要给我休书,要让我改嫁别人,既然这样,你来这里干嘛?还跟我睡同一张床,你应该将我放到床上就离开才对。

恼怒的点出自己印象中的事实,花满儿怒瞪着他。

我为什么要离开?而且我又何时答应要给你休书,我怎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话?宋临秋目光瞬也不瞬的望着她。

你……你说什么?!听到他撇得一干二净的话,气得浑身血液差点逆流的花满儿,愠怒的爬上床,连矜持都忘了,一屁股坐在他腰间。

明明是你我只要我找得到大侠,就让我去嫁他,既然答应让我嫁大侠,那就表示你会给我休书……你这混蛋!难不成你连新婚那天说的话都忘光了?你说,你到底是故意还是人老了什么都不记得?她伸出一根指头,用力戳着他的胸膛。

可能是老了吧,为夫真的不记得自己有答应娘子这事,而且我又还没死,娘子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改嫁?宋临秋扬起一眉,只觉得这事诡异可笑。

试问这世上有哪一个脑子清楚的男人,会在新婚夜答应让自己的妻子改嫁别人?想都知道是不可能!你、你……花满儿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好啊!竟然撇得一干二净,敢情之前说得那么好听,原来都是在诓她!臭狐狸,明明就是你说要让我改嫁的,既然你不是大侠,不会武功,为什么不干脆点给我张休书,省得咱们相看两相厥,搞不好到最后会一刀砍死对方!她粗鲁的揪起他胸前衣衫吼道。

娘子可以放心,我绝不会对娘子动手,更不会给娘子休书。

娘子才刚嫁到我宋家,难免有不懂的地方,若其他人因此说了些什么让娘子不开心,那就是为夫的错,我该好好护着娘子,才不会让娘子气得一天到晚想改嫁。

娘子放心,以后为夫会更努力的疼爱你,不会再让娘子受到半点委屈。

宋临秋一脸正经道,但眼里闪着奇怪笑芒。

你……臭狐狸!你给我住口!花满儿听不下去的伸手捂住他的嘴。

又来了,怎么每次他用这种眼角带笑的表情说话时,她就有种想要打人的冲动,一颗心还会砰砰乱跳……尤其是在听他笑喊娘子两字时,她真有种想要咬衣袖绞手指头的诡异感觉。

休书给不给就一句话,我问你,到底给不给?她怒声质问,死命想压下心头那份怪异感。

见鬼了!她花满儿可是要当女侠,要嫁给大侠的,怎么可以这么没用的和寻常姑娘家一样,扭捏的想要卷袖子咬绣帕呢?但是这混帐干嘛又对她笑?还笑得那么……让人好想扑过去!可她到底要扑过去做啥?咬他还是啃他?老实说她也不知道,只晓得自个儿心跳得好快。

没有回答她的话,宋临秋是抓住她搁在自己嘴边的手,伸出舌头轻舔了下她的手心,吓得花满儿瞬间抽回手,一脸绯红窘得像火烧虾子。

臭狐狸刚刚干什么?他竟然伸舌头舔她掌心?!这样实在好……好……哎哟!她说不出来,只觉脸红耳热的真想跳下冰凉水池。

紧握着遭人偷袭的那只手,花满儿动也不动的,一脸如遭雷劈的呆愣样。

因为吓傻了,她完全没注意到宋临秋笑笑的伸手搂住她,然后她只觉一个天旋地转,莫名其妙的让人压住了。

满儿,你真的着么讨厌我?他低头俯视她,脸色正经到没有丝毫笑意。

有些问题若不问清楚,铁定会让他寝不安枕日夜忧烦的。

他那双深邃黑瞳像潭湖水,映照出她的慌乱狼狈,同时扬起许多说不出口的纷乱心绪,更害得她差点不能呼吸。

他干嘛用这种诡异眼神看她?她这辈子从没和男人这么近的对望过,害得她现在心跳好快,不晓得会不会就这样被他吓死?我……仍处于震撼之中,花满儿只说出一个字,就打结说不下去了。

怎么办?他再继续用这种眼神看她,她很快就会透不过气,嗝屁回姥姥家了。

他能不能别再这样看她?你……她轻咬唇,干脆垂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去看他。

可是就算不去瞧他,他压在自己身上这事,仍然会害她透不过气。

满儿,你真那么讨厌我?同样问题再次问出口,这回宋临秋缓缓抬起她的下巴,脸上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他很喜欢她,喜欢到真想将自己一颗心挖出来,搁在她面前让她能看个清楚,可这顽皮姑娘懂吗?我……我……花满儿表达不出自己现在心儿砰跳,慌强又不知在雀跃什么的诡异状沉,干脆闭嘴不说了。

他的眼睛好亮,似乎能将她从里到外看个清清楚楚。

她不敢用力呼吸,清亮水瞳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看著他俊逸脸孔缓缓靠近,然后在她耳边轻轻撂下一句——算了……宋临秋坐起身,没有再开口,目光幽冷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穿鞋下床朝房门口走去。

原本紧张到以为他会亲她的花满儿,屏气凝神的看着他下床向外走,当下再也忍不住的破口大骂。

姓宋的!你这样算什么?什么叫做算了?姑娘我都没开口,你敢说算了?你还是男人吗?给我回来!她怒吼。

她刚刚那么一瞬间,有些失魂的觉得其实嫁给这么好看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或许她可以考虑一下别拿休书,谁知他就给她下床,还头也不回的转身要离开?简直气死人了!亏她还不敢多喘气的以为他会吻她!结果呢?混帐臭狐狸!她要是再理他,花满儿三个字就倒过来写!你又不要我。

宋临秋在桌前停了下来,没有回头看她,口气里有明显的怨忿指控。

你……谁、谁说我不要你的?如果你刚刚亲我,我也不会推开你……你这笨蛋!谁说我不要你来着?我哪不要你了……她气恼了起来,来不及多想劈头就吼,却看见他转身噙笑走来,连鞋都没脱便爬上床。

娘子说的可是真心话?眉开眼笑、身子撑悬在她上方的宋临秋,这下笑得可开心了。

原来只要略施小计,就可以听见他家娘子说出肺腑之言,看来有些人还是需要逼一下才行。

瞧她刚刚说了什么,如果他真的亲她,她也不会推开他?还说没有不要他?嗯,最后这句最好了,这么多天下来,他最想听的就是这句。

你……你……花满儿先是傻眼,后是吃惊,跟着才发现自己又被耍了,这下气得想打人了。

又诓她!臭狐狸根本是以欺负她为乐的吧!她举起手,恼怒的正要捶下去,却听见她的狐狸夫婿开口问了声。

如果亲娘子不会被推开,那为夫应该还可以再多做点其他事吧?什么?还来不及问满肚子诡计的男人到底想做什么,花满儿的小嘴瞬间让人堵个结实,然后接下来那些说不出口、却又难受到让人想咬手指卷绣帕的事……真是害得她差点心儿砰跳过度,提早回姥姥家见娘去!早知道她就别说那些蠢话,应该直接把人踢下床去才对。

说到底,她就是笨,才会大意的让臭狐狸混水摸鱼摸上床。

第九章清晨时分,花满儿浑身酸痛的移开身边熟睡男人的手臂,小心翼翼的下床穿上衣裳。

从昨夜到清晨,一整晚满室春意烧不尽……是啊!烧不尽,害她好次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臭狐狸嘴下,她现在浑身发软,刚刚差点就下不了床。

那只臭狐狸,几乎快将她从里到外给吃干抹净了。

也不晓得臭狐狸是不是真是狐狸投胎,似乎啃她啃上瘾了,不止缠着她不放,还把她当成什么好吃骨头似的,咬得她浑身发烫。

现在想想,那种从骨子里蔓延到全身的抖瑟,想喊又不敢喊出口的惊然,还有浑身烧烫天旋地转的战栗,要是再多来个几次,她只怕自己会早早化成一堆白骨,全身力气都让臭狐狸给吸干榨尽了。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臭狐狸也没有想像中那样糟,至少先前春意无边的战栗缠绵中,她好几次伸手碰到的,并不是软如泥的肥肉。

再者他那张脸,不笑时就已经比女人还好看很多倍,笑起来更是美色非凡。

另外,他很会攒银子,人间堡虽然不是富可敌国,但钱多得也足以置下王朝半壁江山。

所以这几点集合起来,嫁给他,她其实也不算吃亏。

只是他不懂武功,不能单独带着她游遍天下这一点,总让人有些失望,不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大不了退而求其次多带点能打的随从好了。

虽然她花满儿是任性冲动了点,但该衡量局势分析厉害时,也还是会动一下脑子。

像臭狐狸这样的男人,虽然不懂武是他的致命伤,其他条件绝对比任何人还要好上百倍。

她是不知道夜夜带她逛屋顶赏月亮的大侠,是不是也和臭狐狸一样厉害,但人间堡之所以钱多多,可多亏了有臭狐狸在后头撑着。

这点是近几日来她跟在臭狐狸身边,看着他打点堡内大小琐事时得到的感想。

听他和堡主分析起各地商行的利弊得失时,那种沉稳内敛的态度,更是让她屡屡看得舍不得移开眼。

她承认,她的确是为他的男色而动心。

他的笑,他的温柔,早就让她怦然悸动兼心慌意乱了,只是为了顾全面子,怎么都得嘴硬说不喜欢。

可是真的不喜欢吗?若不喜欢,那么一见到他笑,她就慌乱到不知手脚要往哪摆的狼狈,又是怎么来的?怕是早就心动了吧!不知在何时便把他摆入心上,成为她心头唯一的驻足,因此才会看他笑便心慌意乱的不知该怎么办。

所以,哪怕是那个夜夜带她四处游荡的大侠,纵使再喜欢,她也没想过要真的跟他走。

但这是个秘密,绝对不能跟臭狐狸说,不然她这张脸要往哪摆去?要是让臭狐狸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他,怕不趴在地上大笑三声才怪!草草束好长发,花满儿转过身走回床畔,弯腰俯视床上熟睡的男人。

这个臭狐狸是她的夫婿哩!虽然老爱在明明不好笑的时候,笑得比其他人还大声,害她误以为他是脑子有病的怪男人,但整体来说,他待她是非常好的。

不像那个混帐大哥,将她丢来人间堡后便不闻不问,也不管她是死了还是仍活着。

臭狐狸对她不仅包容,甚至还纵容她在人间堡里四处捣乱,即使她不小心开了饲马的木栏,让日行千里的宝马乘隙冲出去,累得堡里奴仆四处追捕马匹,又或者因为好奇,钻进堆得高高的、排列有序的粮草堆里,使得好不容易堆好的草束瞬间倾倒。

凡此种种乱七八糟的蠢事,这些天来她已不晓得干了多少件,可他每次都笑笑的看着她,然后转身吩咐仆人收拾善后。

她不是笨蛋,也知道堡里有许多下人为此心生不平,甚至暗中替他惋惜,但从今天开始,她发誓不会再惹麻烦,会安分的待着,直到她觉得无聊再也忍不下去为止。

像这种肯包容她,不会同大哥一样追着她打骂的夫婿,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以前在家时,露儿姊姊老对她说做人要知足,现在她终于有些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臭狐狸不能打不会武,可他很会攒银子又有张好脸皮,而且人也不错,要是她再挑三捡四嫌他不好,那才真是大笨蛋!这种好男人若不懂得紧紧抓住,将来死了可能连娘都会想打她。

望着夫婿熟睡的脸庞,花满儿小脸瞬间翻红。

她屏住气息的俯下脸,心虚的很想趁他睡得不省人事之际,偷偷窃取一个吻。

真的不能怪她,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先前又那样温柔,才会害她起了贪恋色心,差点就想对他来个连皮带骨,啃得一干二净。

但现在不是时候,她还有件事得去了结。

以后她不会再跟着大侠四处乱跑,就换她带臭狐狸上屋顶看月亮好了!即使不能打不会飞也没关系,她会让人搬梯子架在墙边,这样臭狐狸便可以和她一起上屋顶赏月了。

忍耐的吞了下口水,花满儿捂住嘴巴,将目光从宋临秋那张看起来很好吃的睡脸上拉回,然后慎重的站起身对自己点了下头。

决定了,就臭狐狸吧!她不嫁给其他人,也不要拿休书了,毕竟这么好看到会让人想流口水的男色,也不是到处都有。

花满儿倒退着,目光恋恋不舍的看着夫婿令人心动的熟睡脸庞。

这种上品好男人,要是不懂得把握住,肯定会有其他女人抢着要!她傻笑的想着。

砰的一声,她娇小身子撞上门板,随即惊慌的看向床上的男人。

幸好臭狐狸睡得很熟,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解释,她一大清早溜出去的原因。

花满儿迅速拉开门走出去,没有看见躺在床上的宋临秋,缓缓睁开眼睛并坐起身。

顶着冰凉透骨的寒风,花满儿在天色未明的暗朦里,穿着单薄衣裳,蹑手蹑脚的溜出人间堡。

得快点找到大侠才行,因为她和大侠从来没约定见面时间,但过去几天晚上她都会到门外等,然后大侠便会出现,只是不晓得今儿个迟了那么久,大侠会不会来?还是已经走了?但她还是得等到大侠出现才行,因为她得跟大侠说,要他以后不用来找她了,她既然选择了要和臭狐狸在一起,就不该再每夜溜出来和别的男人见面。

等了好半晌,眼见天色逐渐亮起来,却不见那个头戴黑纱帽的黑衣大侠出现,她懊恼的垂下脸,心想今天大概是见不到大侠了。

才刚这么想着,达达马蹄声忽然传来,一匹黑色骏马四蹄如风的由她面前急冲过去。

大侠!我等你好久了……一见到马背上是个蒙面黑衣人,花满儿没有多想的立刻挥手唤人,然后便看见那匹黑马瞬间止步,黑衣人掉转马头往她这儿来。

你叫我?黑衣人一开口,清嫩甜脆的嗓音让花满儿为之一愣。

大侠怎么会是个女人?看来是她认错人了。

不,是我叫错人了,姑娘对不住。

她没有防备心的摇头开口,甜嫩笑脸让马背上的蒙面姑娘先是一怔,随即抽出长剑架在她脖子上。

什么叫做叫错人?没事随便叫住本姑娘,你是想害死我吗?姑娘我让那姓高的混帐追了一整夜,好不容易快逃掉了,结果你这莫名其妙的笨蛋却跑出来碍我的路……没事叫我干嘛?你就不会认清楚点再叫吗?还有,一大清早天都没亮,就穿得一身白的站在这扮鬼吓人啊!要不是姑娘心情不好,忙着逃命,早赏你几剑吃吃了。

蒙面姑娘边说边提起剑,以剑身往她头上敲。

你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你,而且我刚刚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心情不好不会去找让你心情不好的人欺负啊,干嘛找我这萍水相逢完全不识得的路人来欺负?起先让长剑吓得浑身直颤的花满儿,在看见陌生姑娘粗鲁的用剑身拍她的脑袋时,当下也很恼怒的扯嗓回敬。

真要杀她,这蒙面姑娘早就一剑砍来了,哪会边说边骂,所以她才大胆推测,对方应该只是想找人出气,不是真的想杀人。

本姑娘说话,你敢回嘴!你可知我是谁?小心我一剑砍了你!蒙面姑娘粗鲁回应,一听就知道平日的修养也没好到哪去。

我哪知道你是谁?可这是我家大门,我爱站哪就往哪站,关你什么事!既然知道自己不会死,花满儿便大胆起来了,冲动的朝对方低嚷。

你是人间堡的人?这可有趣了,姑娘我什么都偷,就是没偷遇人,不如这次偷个人间堡的人回去玩玩也好。

喂,你就跟我走吧!蒙面姑娘兴致一来,干脆将收剑回鞘,弯腰就想强拉她上马。

放手!我为什么要去?我才不要跟你走……救命啊!臭狐狸……你快点来救我!没料到对方竟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花满儿惊慌的尖叫挣扎着。

讨厌,她只是想见大侠一面,跟他说以后不要再来了,怎么会遇上这么怪异的姑娘,竟然还想强拉她上马?放开她!一顶非常眼熟的帽子从后方掷了过来,夹带着凌厉内劲往蒙面姑娘的脸撞去,逼得她不得不松开花满儿,惊险的往后翻倒躺在马背上,及时避开对方的攻势。

好强的劲力,幸亏她闪得快,不然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说不定会让人毁成破相脸。

你是哪个王八蛋,敢管姑娘闲事?女强盗娘立刻坐起身扯嗓低吼,还没把那个眼神冰冷如鬼魅的男人打量清楚,不远处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该死!姓高的混蛋又阴魂不散的追来了……蒙面姑娘恼怒的啐了声,有些可惜的望着跌坐在地上的花满兄。

真有趣的姑娘,差点就可以偷她回去玩玩了。

喂!这个给你,就当是交个朋友,以后有空我再来找你。

也不管花满儿脸上表情有多惊吓,她从怀中掏出一包看起来很沉重的东西,二话不说就往她砸去。

哐铛几声碰撞,布包整个翻开来,一堆金银财宝外加珠翠玉环,洒了花满儿满头满脸外加满身满地。

搞什么鬼?花满儿捂着被金元宝敲疼的脑袋,火大的差点要破口大骂。

痛死了!这姑娘怎么这么粗鲁,就算要送人东西,也不该用砸的吧!后方马蹄扬起的烟麈滚滚翻起,蒙面姑娘眼见苗头不对,立刻策马逃命去也。

跌坐在马旁的花满儿,眼看她的脑袋就要被高高举起的马蹄踢着时,一抹黑影瞬间飞扑过来,抱起她闪到几步远处。

你……你……从来没像这一刻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花满儿张大嘴,惊愣的望着从刚刚掷出帽子开始,便已经让她吓到破胆的男人。

她……她的软脚虾夫婿……竟然会武功?!而且厉害到连那名怪姑娘都招架不了。

花满儿愣愣望着明显一脸愠怒未消的宋临秋,惊讶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一会儿,一匹高大的骏马在他们面前停下来,马背上坐着一名捕头打扮、浑身尘土的高大男人,表情急切的开口。

宋二爷方才可有瞧见一个蒙面人过去?他是最近从京城一路偷到关外的贼人……这名男子名唤高鸣,是京城的捕头,过去曾与人间堡合作辑拿犯人,所以一看到宋临秋立刻急声发问。

没想到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好不容易发现贼人踪影,却因为一时大意中了对方拖延暗算,才会让贼人逃掉。

她往那里去。

宋临秋面无表情的指着女强盗逃离的方向。

谢——高鸣道个谢后就要策马追人,一低头却看见地上凌乱四散的金元宝和珠钗等首饰。

他立刻勒马停住,俐落翻身下马,用刀挑起地上的东西。

这不是昨夜黄桥张家失窃的东西,怎会在这里?高鸣眼微眯,一脸怀疑的看着宋临秋,_宋二爷能否解释一下?不关臭……不关我夫君的事!是那个贼姑娘扔给我的!花满儿咬着唇,差点就要说出臭狐狸三个字,却在看见宋临秋冷厉目光时,不由自主的改了口。

他干嘛这样看她?好像气得想用眼神杀了她!可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啊!贼姑娘?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高鸣先是一怔,随即眯眼开口,‘夜来偷’是女的?!他追了那么久,好几次都让他逃了的狡猾家伙,竟然是个女人?难怪兄弟们之前翻遍京城也找不到人,因为他们根本错了,以为那贼人是男人,当然会找不到人。

你说她是‘夜来偷’?就是那个官府悬赏重金要抓的偷儿?她有那么厉害,竟然让官府追那么久都抓不到人?花满儿一呆,不假思索的问出心里的疑惑。

满儿,够了!宋临秋愠怒低吼,伸手就将追问个不停的小女人压入怀里。

不该说的全让她说了,这下高鸣铁定会怀疑到她身上来。

该打的女人!方才见她差点让贼人掳走,他一颗心惊的差点跳出来,恨自己为何不早点出来。

现在她竟然还敢在这乱说话,她是存心想气死他吗?宋二爷,尊夫人说是贼人将这包东西扔给尊夫人的,请问二爷,尊夫人和那贼人是否相识?不然贼人怎会平白无故将好不容易才窃到手的东西赠给尊夫人?高鸣追问,目光带着质疑的打量着花满儿。

高捕头是怀疑我娘子和强盗有牵连?宋临秋冷声开口,凌厉眼神是花满儿从未见过的。

在未抓到贼人之前,无论任何可疑线索都不能放过,不知宋二爷可否解释一下,一大清早宋夫人怎会和女贼有接触?那名女贼方才路过人间堡时,临时起意想抓走我夫人,幸好让宋某及时发现拦下,如此危急情势,高捕头还会觉得我家夫人和那名女贼有什么牵连吗?宋临秋恼怒道,一边伸手轻拂过花满儿后脑颈部,却听见怀里小女人发出疼痛闷哼。

他惊疑的挥开她颈边的黑发,面色随即一凛,目光直瞪着她颈项间因受了剑伤而渗出的血痕。

该死的!我竟然不知道你受伤了,是那可恶的女强盗伤的?她竟然敢伤你!人间堡绝对不会饶过她!他小心避开伤口,抬起她有些受到惊吓的小脸,暴怒低吼。

刚才他来时只见女强盗要抓走满儿,完全不晓得在这之前她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强盗竟敢伤她?无论对方是谁,只要敢伤害他的女人,他绝不会放过!她……我也不知道,我以为她是大侠才开口叫她的,没想到她竟然拔剑架在我脖子上,威胁说要杀我,幸好后来你来了,不然我一定会让她抓走……臭狐狸,真的好痛,刚刚我不知道自己受伤,现在你一说我才发现真的会痛……花满儿一脸惊惧,完全不敢乱动,深怕女强盗在她脖子上割出什么碗大伤口,她要是动作太大,脑袋就会掉下来。

臭狐狸……我、我会不会死?我不要死……我以后不敢了……没想到大侠没找到,反而遇到女煞星,还让自己莫名其妙的多了道伤痕,她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

可是真的会痛啊!没事的,你不会死。

听见她的话,宋临秋双眉紧拧的伸手揽她入怀。

早知道他该把自己假扮她心目中大侠的事情,先和她说个清楚,这样她就不会傻傻的跑出来等大侠,然后险些让贼人给掳走。

照这情况看来,宋夫人似乎真的不识得贼人,但高某还有一个疑惑未解,不晓得宋二爷能否代为解惑?高捕头想知道什么?为何宋夫人一大早就在外头,是要等人还是做什么事?等人。

宋临秋冷静回话。

等谁?高鸣又问,坚持要把所有可疑点都弄清楚。

等大侠。

宋临秋冷脸再道。

听见他的回答,花满儿尴尬得连头都不敢抬起,却完全忘要了怀疑,他又怎会知道大侠的事?大侠?高鸣有些错愕。

什么大侠?这对夫妻在玩什么把戏?大使就是我!此关宋某夫妻闺房乐趣,高捕头若想再问,恕在下无法多说。

宋临秋俊逸脸庞上迅速闪过一抹不自在,而他怀里的花满儿却听得一脸吃惊。

他是大陕?!这怎么可能?臭狐狸就是那个连续好几个晚上带她逛屋顶的大侠?!花满儿想抬头看他,却让他伸手压下。

如果不是她偷溜出来,她会让人割伤脖子吗?还吓得他一颗心差点冲出胸口。

待会真得好好教训她,让她以后做事前多思量,别再莽撞冲动行事。

高某明白了!就此别遇。

看了下宋临秋俊逸脸庞上难得显现的冷凛,高鸣识趣的开口道别。

向来都是笑脸迎人的宋二爷,这回脸色冷如腊月寒冰,可见他心情真的很不好。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自己还是快点走人比较好。

多谢高捕头,人间堡绝不会轻饶伤了我夫人的女贼,待会宋某就吩咐马帮帮众,竭力协助衙门缉凶!宋临秋做出承诺。

马帮帮众遍布天下,过去只要马帮出手协助官府缉捕犯人,每一次皆是手到擒来,而这次,他发誓不止要查出贼人的落脚处,更要亲手取下对方人头,谁教那女贼不长眼的惹到他头上来。

敢伤他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多谢!高鸣点头,收拾好地上东西便跃上马背,迅速驱马离去。

第十章房间内,花满儿忍着想哀号的冲动,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的,任由宋临秋粗鲁的往她脖子上抹药。

他故意用了些力气推开药膏,果不其然听见她发出呼痛尖叫。

我……我不要擦药了……你走开啦!虽然她偷溜出去不对在先,但臭狐狸干嘛用这种杀人似的力道,使劲往她脖子上推?就算她有错,难道他就完全没错吗?也不想想他假扮大侠,害她像个傻瓜一样夜夜顶着冷风守在门口等着他。

现在回想起来,她才发现自己真是个笨蛋,哪有大侠会说人间堡大门外见这种话,一定是熟识的人才会说吧?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住哪的人,又怎会这样说呢?那……现在她是不是也可以为他说谎骗她的事,狠狠生一下气?愠怒的推开他,花满儿干脆移动身子坐到另一侧,赌气的不想看他。

过来!只要一想到她差点让人掳走的事,宋临秋就浑身血气翻涌,又惊又惧的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若非他及时赶到,出手拦住贼人,否则现在会变成什么样,他真的不敢想。

想到先前的惊险情形,他一颗心就会揪得紧紧的,痛苦的几乎快不能呼吸。

大哥说得对,这世上不是没有值得留恋的人事物,而是因为他过去从来不明白人世间竟然有一种东西,必须得努力呵疼、小心珍惜才留得住。

对她的感觉,就是如此。

若不牢牢握住,他真担心有天她会像她曾说过的野雁,头也不回的飞过青天,留他一人在这里咀嚼心碎苦楚。

他很不安,到目前为止,爱得比较多的人是他,她从没说过一句爱他的承诺。

他多想听她说会为了他永远留下,不再作梦奢想和大侠远走天涯,他更想要她眼里有他、心里有他。

但这是苛求吗?她会懂他的心吗?懂他因为放了情,而慌乱不安的焦急吗?她要到何时才会心甘情愿答应留在他身边,不是什么大侠,而是她眼中软脚虾夫婿的身边?他对她生气,更对自己气怒难消。

他为何要因为她想去找大侠,而在房里气闷个半天,气恼着该再扮一次大侠,还是穿回平日衣裳?现在想想,那时他若再晚个片刻,她就会让人给掳走。

过来!他再说一次,口气变得更加严厉。

没有下一次了,因为他绝对不会再放任她为所欲为。

与其再发生今天这样的意外,他宁愿做个惹人厌的夫婿,将她管得死紧,也不许她再出堡半步。

不要!她撇过头,气闷的不肯看他一眼。

花满儿,我说过来!他眯起眼,难得发火唤人。

她听也不听的干脆把腿缩上床,曲膝抱胸外加双手捂耳。

他叫她就要过去吗?她又不是小狗,凭什么他叫她就得过去?想她让他耍了那么久,她都没骂人了,他吼什么?刚刚还那么恶劣的拖她进房,害得堡里那些刚起床的奴仆,全都看见她的糗样。

就算她让臭狐狸治得死死的,可那也不关他们的事好吗?有什么好笑的!讨厌……说来说去全都是臭狐狸的错!花满儿,不要考验我的耐性,尤其在我生气的时候。

他冷不防一个跨步上前,将她压倒在床上。

这女人,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怎样才能让她爱他和自己爱她一样多?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将他搁在心里就好。

你……被他推得很错愕,回过神后,她不禁气愤难平。

你到底在气什么?有什么好气的?明明被耍着玩的人是我,你却对我大吼?宋临秋,我警告你,你别以为扮大侠耍弄我,我就会……她怒嚷着,小脸涨得通红。

你就会怎样?他双目直瞪着她,心头因为她这句未完的话而瞬间惊跳了下。

她要说的是喜欢吗?我、我……气死了!你这臭狐狸竟然骗我……她愠怒的推开他。

就算很喜欢他,可现在她也不要说了,她要讨厌他,用力生他的气!宋临秋拧眉看着她不服气的脸庞,随即俯下脸狠狠吻住她的小嘴。

正发出怒吼的红唇瞬间一僵,剩下的抱怨全消失在他的疯狂强吻中。

住手……讨厌的臭狐狸……她挣扎着,狼狈的抡拳捶他。

她不要这样,明明是他假扮大侠有错在先,为何现在变成好像错的人是她?如果不是要等他扮的大侠,她会那么倒楣让女贼割伤脖子吗?越想越气,花满儿举起手,想都不想猛挥出去,啪的一声,她的手很不凑巧的落在宋临秋脸上。

你打我?被打得整张脸偏到一旁,当宋临秋回过脸时,脸上有种花满儿从未见过的冰冷。

他目光瞬也不瞬,凝视着她的眼眸里有不敢置信的错愕与心痛。

为了她受伤,他心疼又懊悔得要命,结果她却给了他一巴掌?我……我为什么不能打你?谁让你明明不是大侠,却要假扮大侠来骗我……我讨厌你!明明心里想说的不是这样,但心虚和自尊受伤的狼狈,让花满儿想都不想的握拳吼出。

她真的要讨厌他了,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你讨厌我?宋临秋坐了起来,一张脸瞬间翻青。

她说讨厌他,这是她的真心话吗?她真的不喜欢他吗?可是不管她这句话是不是真心的,他的心已经在刹那间揪疼了。

她不会爱上他吗?永远都不可能吗?即使知道他就是她口中那个大侠后,也一样不会吗?不敢再去深究,就怕问到最后答案不是他能承受的,宋临秋握拳下床,朝门口走去,连回头看她一眼也没有。

他怕这一回眸,那些勉强撑出来的冷静,会像大水溃堤似的就此消散。

他从来不晓得心里搁着一个深爱舍不得放手的人,会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总是在她回眸中感到希望愉悦,然后在她噘嘴推开他时为之心痛涩然。

她用她的一颦一笑,牵引他所有悲喜心褚。

但今天她说了讨厌他……宋临秋生平第一次那么狼狈的只想远离一个地方。

我……对!我就是讨厌你!不会武功不能打都无所谓,你干嘛非得扮成大侠来骗我?我根本不……花满儿一脸委屈,底下的话全化成哽咽。

她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武功,既然喜欢上了,就算他是个软脚虾,她也会爱他的啊!最可恶的是他明明会武功,却骗她不会,让她像个傻瓜似的将他看得那么扁,还软脚虾什么的乱叫一通!她只想他对自己坦白。

她不想他那么委屈的得白日夜里扮成两个不同的人,来博取她的欢心。

她不是木头人儿,不会愚蠢到不懂他的用心。

因此现在才会又急又气,气自己的任性,也气他那么努力的想对她好!我从来都没想扮什么大侠,是你一开始就误认为我是,我只是想去带回我那个半夜离家出去找大侠的妻子,我只是……想尽力给你我所能给的而已!如果你觉得我不够好,仍想嫁给其他男人,那……我让你走!不晓得自己是发了什么疯,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宋临秋停下脚步,一脸怔然的抬头望着门扉。

如果不是因为心太痛,他也不会想舍下她。

既然他不是她所要的大侠夫婿,既然他已经尽了力,却还是得不到她的回应,那么……不如放手好了!放了手,她才能走自己想走的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说不定有天她就会找到真正能让她幸福的那个人!宋临秋不再多说,举步走出房间。

被他的话惊得完全傻住的花满儿,愣愣的看着他开门走出去,门板再次关上的声音,让整个房间里莫名起了一阵凉意。

她怔傻的望着门口,半晌后终于火大的抓过枕头扔出去——笨狐狸……大笨蛋……她怒嚷,白晰小脸已是泪渍一片。

路拾儿跌跌撞撞的冲进房里,紧张的嚷着。

主……主子……你快点去,姑爷他……他……也不知是被什么给吓着,他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清,就急着想扯她出去。

他怎么了?要写休书给我是吗?哭得双眼红肿的花满儿心一惊,差点跳起来尖叫,可下一瞬间又赌气的撇过头,冷冷的抛来这句。

混帐臭狐狸要写休书是吗?那好,写就写,谁怕谁!大不了她……她回花家去痛哭一埸,然后扎几个草人诅咒他早日超生!竟然不问清楚她的心意,就以为她只想嫁给大侠不要他,还说要让她走!死臭狐狸、烂臭狐狸,竟敢这样误会她!不……是、是姑爷他……不对……是二少爷他……他骑着黑马冲进堡里,然后姑爷他……他竟然……呜呜……路拾儿激动得放声大哭外加捶胸顿足,花满儿一惊,摇摇晃晃的攀着床柱站起身。

看小路的反应,难道是臭狐狸……他出事了?!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小路怎会哭成这样?她不晓得二哥怎会出现在这里,但那家伙向来行事莽撞,老是惹大哥骂,但他仍是死性不改。

现在竟然给她闹事闹到人间堡来,还……还撞了臭狐狸!她知道……臭狐狸一定是让混帐花梦熊给撞死了,那家伙连马都驾驭不好,遗常常从马背上摔下来,所以会撞死人也是不无可能的。

但这回竟然连臭狐狸都让他给……你是说花梦熊那混蛋,骑马撞死了臭狐狸?花满儿小脸青白,想都没想的拔腿冲出房间。

臭狐狸是她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她才刚嫁给他没多久,混帐花梦熊就害她成了寡妇!她……她不要活了,臭狐狸都死了,她还活着做什么?花满儿大哭的跑出去,如丧考妣的模样让路拾儿看得傻眼。

他只是要跟主子说,姑爷竟然答应把他送给讨厌鬼二少爷当小厮,可主子是怎么回事?就这样鬼叫的冲出去,还哭着说姑爷死了?!人间堡大厅外的台阶上,一名脸上蓄着落腮髯,胡子浓密到让人看不清脸型的粗壮大汉,皱眉看了下身旁横躺在台阶上的男子,跟着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条明显用了许久没洗,颜色有点泛灰的帕子,往男人脸上盖去。

接着他站起身,准备走进大厅里叫人。

才刚迈开脚步,连大厅的门槛都还来不及跨过去,一个夹着哀戚号哭的娇小身影已飞扑过来,往他身上拳打脚踢着。

花梦熊,我恨你!你竟然杀了他……呜呜……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花满儿边哭边踢打他。

喂……小满,你在做什么?我是二哥,你不记得了啊?你干嘛打我?花梦熊一脸莫名其妙的抓住妹妹,狐疑的开口。

千里迢迢到西疆漠地抓了只大雕,再南下西南雪域逮了只白色雪牛,然后向东到海边抓了千年大鳖,最后一路小心护送到人间堡要给妹子做新婚贺礼的花梦熊,这下可真是胡涂了。

啊!现在是怎样?兄妹一年没见,一见面她就给他来个拳打脚踢?你还说……都是你……你为什么要撞死臭狐狸?我恨你!我恨死你,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花满儿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她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可混帐花梦熊却撞死了他!什么狐狸?你二哥我这辈子连只猫都没压死过,更别说是撞死狐狸了。

花梦熊觉得委屈的大嚷。

虽说他过去骑术不精,常常腿软摔马是事实,但在经过多年磨练,骑过从骆驼到驴子各种难缠畜生后,已经可以很自豪的说他骑艺精湛了。

所以说他撞死狐狸……这根本是种侮辱!我说的不是一般狐狸,是臭狐狸……不,不是臭狐狸……是……反正臭狐狸就是宋临秋,宋临秋就是你妹妹我嫁的人……你这个混蛋竟然撞死他,你……你让我以后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都是你啦……你害死了他……呜呜……我恨你……花满儿手脚并用的使劲往他身上招呼。

原来你说的臭狐狸是他——花梦熊咧嘴一笑,如熊掌般的大手往台阶上一指。

没想到满儿妹子会唤妹夫臭狐狸……这个好笑,回花家后,他会记得说给大哥听的。

你……那个是……顺着花梦熊指的方向,花满儿看见一具脸覆着白帕的尸体,身上是她眼熟到不行的黑色衣裳,她一怔,瞬间腿软滑坐在地。

那是他晚上扮大侠时,都会穿的黑衣裳啊!刚才和她吵架时,他也是穿这一件……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时辰,她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脸,听不见他笑着喊她娘子了。

她错了!早知道会这样,她绝对不会嘴硬,一定会在一开始就坦承说自己喜欢他!她喜欢她的狐狸夫婿,不后悔嫁进人间堡。

可是为什么他连给她说一次喜欢的机会都不给,就一句话也没说的离开人世?不,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呜呜……你就这样死了……臭狐狸,你竟然连再见都没说的就丢下我……我不要这样……我不要再也看不到你……你起来,快跟我说话,说你没有死……说你不会丢下我……花满儿哭嚷着,浑身发抖的几乎说不出话。

他真的死了!就这样躺在台阶上动也不动!他怎么可以这样,这么狠心的在她想开口说爱他时,却弃她而去……花梦熊一脸不解的开口,小妹,你是不搞错了什么?喝醉酒的妹夫和已经死了的妹夫,这可是有很大差别的。

他试图想解释,却让花满儿一把推开。

你走开!都是你害的,不会控制马就别骑马,为什么害得我和臭狐狸天人永隔……臭狐狸,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早知道你会死得这么惨,我之前绝对不会惹你生气,只要能留在你身边看着你,就算让我一辈子关在房里也无所谓。

我一定会跟你说我喜欢你,就算你不是大侠也没关系,我还是很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喜欢你,今天早上我根本没打算要跟大侠去哪,我只是想跟大侠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爱上自己的夫婿了,所以以后再也不会和他出去……可是你没给我机会说,你连听都不听就要我走,但我……我真的是喜欢你的!她哭得满脸鼻涕眼泪,顾不得自己这样嘶吼大嚷有多难看和引人注目。

四周闻声而来的奴仆和宋迟冬夫妻,全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

劝不住她的花梦熊,没辙的干脆双手一摊,可别说他不顾兄妹情分让她当众丢脸,他已经劝过她了,是她自己不听。

臭狐狸,你怎可以这样……你不知道我会伤心吗?你快点起来……再陪我去屋顶上看月亮……你起来……她哭嚷着,激动的正要扑过去抚尸大哭,却看见面前尸体坐起来,那条帕子从他脸上落下来。

满儿?你……你哭什么?因为心情不好想骑马出堡,却在门外巧遇二舅子花梦熊,便回堡和他举瓶对饮的宋临秋,揉著昏茫茫的脑袋坐起身。

刚刚他一气之下,灌了一整瓶寻常大汉喝下半瓶就会倒地不起的龙泉烈酒,接下来意识便有些不清楚,不记得发生什么事,只晓得昏昏沉沉中隐约听到满儿的哭声,她似乎还吼了些他以为只有在梦中才能听到的话。

你……你没死?!花满儿一愣,先是张嘴惊吓到说不出话,随即大哭的扑过去,一把将他搂个死紧。

还好你没事,没给笨蛋花梦熊撞死……不然我做鬼都会跟着你……我一定会下黄泉地府去追你……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人没事就好……刚刚听到他死了,她差点不想活,只想跟他一块死,下黄泉去当对鬼夫妻!谁被撞死了?不懂她在打哪门子哑谜,宋临秋醉笑的伸手搂过她。

管他亲亲娘子说的是什么,至少美人投怀送抱时伸手接住就对了。

没有……没有……你没事就好!到底是哪个笨蛋,竟然拿这种东西放在你脸上……害她以为他死了。

花满儿又哭又笑的从地上拾起那条帕子,回头怒瞪花梦熊。

可恶的二哥竟然也没说清楚,让她像个傻瓜哭了老半天。

花梦熊,你说这是谁放的?她咬牙切齿的质问。

这么肮脏的帕子,竟然还敢放在臭狐狸脸上,是哪个王八蛋做的?小妹,不关我的事,我刚刚已经尽力要跟你解释了,可是你完全不理我。

至于那条帕子……呃,是因为外头风大,我担心妹夫睡在这里会染上风寒,才想说把帕子放在他脸上好挡个风……花梦熊心知不妙的咧嘴陪笑,同时戒慎的起身往后退。

你还敢说!哪有人会在脸上盖条帕子来挡风的,你是笨蛋吗?花满儿恼怒的正要跳起来教训人,却让醉醺醺的夫婿一把拉住。

满……满儿亲亲……你刚刚说了什么,能不能再说一次?仗着酒醉胡说也无所谓,宋临秋踉跄的站起身,颠颠倒倒的拉着她。

他的嘴角有让人心慌意乱的笑痕,花满儿脸一红,回头佯装要找人,想转移目标好让他忘记这件事。

小路,你别躲,我打死你!是谁让你说姑爷给二少爷撞着了?她作势要上前逮人。

简直丢脸死了!这下可好,她以后怎么见人?主子,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话没听完就哭着跑出去。

躲在人群里的路拾儿,惊慌的立刻摇手撇清,却看兄那个每次一听到他名字,便会开心到两眼发光的花梦熊,霍地起身往这头走来。

主子,我、我不管你了,以后有姑爷会照料你,小路我就此别过,我要逃命去了!路拾儿尖叫,头也不回的冲出人墙。

发现猎物跑掉的花梦熊,兴奋的拔腿就追上去。

哥!小路!因为太尴尬,花满儿觉得好丢脸,也想和路拾儿一样来个拔腿开溜。

娘子……醉胡涂的宋临秋伸手拦住她,嘴里咕哝着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语,将高大身子往她身上靠去。

他赖着她,脑袋搁在她肩上,模样像极了娃儿在耍赖。

娘子刚说了什么喜欢……能不能再说、说一次……他仗着酒意要求,完全不管四周有多少人在看。

一旁窃笑声清楚响了起来。

你喝醉了。

她脸蛋更加绯红,尴尬的想推开他,却又不敢贸然动手,就怕他会站不住脚摔得难看。

只好勉强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子,然后她板起脸朝后头吼去——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看过你家二爷喝醉酒吗?她怒嚷,却看见众人不约而同的摇了下头。

清醒的二爷常见,但酒醉耍赖的二爷的确是没见过。

醉得挂在她身上的宋临秋,抬起手扳回她的脸。

娘子,你再说一次……喜欢我……他十足耍赖到底的模样。

他记得,刚刚他的小娘子说了什么喜欢……就算大部分的话都忘了,只有这句话他是怎么也不会忘。

所以,就算醉得头昏眼花了,他还是要再确定一次。

你……花满儿娇颜翻红,嗔怒的很想推人,却又舍不得真的动手,只好很没用的在他的追问下,狼狈的扯嗓低喊。

好啦、好啦,喜欢你啦!臭狐狸,你快点回房,我让人给你熬个……她原是想说让人给他熬个醒酒汤,但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便消失在他突然袭来的热唇里,天旋地转外加酒气醺人中,她错过了宋临秋眼里飞掠而逝的笑意。

管她过去爱的大侠还是臭狐狸,现在他可以很清楚的确定——她心里最爱的就是他!至于说要让她走的那件事,想也知道那只是气话,这么爱她的他,又怎么可能会真的舍下她呢?※关于融雪和宋遇冬的故事,请看珍爱2956《黑脸丑姑娘》。

※关于梅凤儿和宋沉夏的故事,靖看珍爱2964《泼辣俏掌柜》。

※关于稻花和宋卧春的故事,请看珍爱2972《贪吃胖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