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是顿了顿, 这才说到要紧之处:那会子还以为是钰二爷下的帖子,想着街上姊妹和来请教我的歌姬行首们,都言钰二爷出手大方,便请了进来, 不想, 进来的竟是我们二爷。
李如是还以为若芯听了这话, 会暴跳如雷,毕竟早听说过, 这位姨奶奶因拈酸吃醋误会了, 还撕打过她的爷。
可若芯只冷了脸愣了一愣,没说什么。
若芯没说什么,倒有个方脸儿的丫头端了杯茶进来:姑娘说半天累了,喝口茶吧。
紫嫣斜了李如是一眼, 她防备的没错,果然这位娘家姊妹也是个来挑事的。
见紫嫣出言警告,李如是忙闭了嘴。
她也并不是特来挑事的, 不过抓准了他二人的关系, 想叫若芯治一治刘钰, 替她出口气罢了。
若芯没气上来, 李如是虽失望, 可也松了口气,倒不好叫人家小两口真生了嫌隙。
若芯:姑娘同钏二爷是好姻缘天定,同我们二爷什么相干,看我的面子, 可千万别谢他, 我怕他臊的慌。
她还是有反应的, 这话多少透着些醋意。
李如是忙道:姐姐这是恼了, 我的不是,不该同姐姐说这事。
若芯道:哪里就恼了,不与你相干,我虽不出门,又怎会不知我的这位爷是哪一路的祸害。
虽知李如是有意挑拨,可细想下来,倒也没一句冤了他。
说他爱听曲儿,刘钰可不就同她说过好几回,说那曲子精妙意境好,还巴巴的叫她也去听。
说他出手大方,虽不知他对外头的女人有多大方,可之前在扬州时,那去假山上跳舞的扬州瘦马,也说过刘钰出手阔绰,怎可能个个儿都编排他。
说他不尊重女人,这男人欺辱她多少回了,这一项,更是推都推不掉。
察觉到暖阁处紫嫣探头探脑的还在听,李如是忙又找补了几句:可今日一见,钰二爷对姐姐真是极好,不但日日陪着姐姐,还给姐姐那么体面的铺子,姐姐恐怕不知道,那间铺子可是东京城里头最赚钱的当铺了。
初来京时,李如是为了开那胭脂铺子,亲力亲为做过几天生意,深知在这东京城里开门做生意到底有多难。
若芯心里不是滋味,已有些谈兴索然,敷衍道:我自小也没学过管铺子,那铺子再是赚钱,我怕也消受不起。
李如是撇撇嘴,真想拿出账本来好好给她算一算,算算她这一年下来能挣多少银子,可隔行如隔山,在做生意赚钱这事上,二人是怎么也说不到一块去了。
若芯也察觉到这一点,忙说起别的:不说这事了,还没问过姑娘,姑娘初来府里,可还习惯,可有缺什么短什么?就像她刚进府时别人问她的那样,如今她也这样问起了别人。
李如是眸色一暗,极不自然的说:我什么都不缺。
若芯想,她自己当年或许也是这样的神情,嘴上说着都好不缺,眼睛里分明写着不好难过。
二奶奶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你不是她许进来的,她抹不开面儿,可能会同你有些别扭,你只拿真心待她,日久见人心,将来必会守得云开见月明,我虽同你们院里的秋姨奶奶不熟,可听丫头们说,她在府里为人行事是一等一的,连老太太都赞她,抬她做姨娘也是长辈们的意思,你只同她好好相处,想她不会为难你,你二爷屋里还有一位姑娘,是二奶奶进府前伺候钏二爷的通房丫头,我不大同她来往,你…多谢姐姐提点,我知道,姐姐同若兰一样都是拿真心待我,还不嫌弃我出身,请我来你这里用饭,我……听了若芯的话,李如是怎不惭愧,一想到自己方才的小心眼行径,越发羞红了脸。
府里是大太太和秦大奶奶管家,虽治家严,却公私分明,你只做好份内的事就是了,二太太不怎么管事,平时只爱看着孙子孙女们乐,听说她极喜爱宋姐姐生的兰姐儿,等你的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女,二太太必然也会疼爱有加。
你有什么难办的事只管来找我,我能帮忙的,必然尽力。
李如是点点头,心里自是感激不尽,她进府后,只同吕姨娘来往过几回,却觉同她不是一路人,不喜同她交心,今日难得见着一个真心待她的,便越发将若芯引为知己,将心里的委屈愤懑一一倾诉而出。
若芯听了她的委屈,心里直不好受,叹息着不停安抚她。
还是紫嫣进来说:两位主子都是有身子的人,可不兴太伤神,该歇歇了。
李如是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
若芯也起身送她出院门。
姐姐回去吧,我走了,改日再来看姐姐。
胭脂,好生伺候你主子回去歇着。
钟毓馆门口,李如是走了两步,却又顿住了脚,或许是方才说的太走心,李如是只觉心中还有千言万语想说与旁人听。
她复又折回到若芯面前,可眼泪不知何时已蓄满了眼睛。
姐姐,府里的人都议论我,说我仗着有了身子就来刘府门前闹事,上赶着给二爷做妾,旁人如何说我,我不在乎,可我想叫姐姐知道,我…我不稀罕这府里的富贵,只因二爷待我好,说我怀着身子孤单一人在外,他不放心,便要将我接进来,可我不能,不能叫外头的人非议二爷是个忤逆长辈的风流纨绔。
所以,她就先刘钏一步,跑到刘府门前来闹,好叫世人都觉着,是她非要赖着给刘钏做妾,好保全了刘钏的名声。
既已许了真心,只有他负了我,我绝不负他。
若芯吃了一惊,突然觉着眼前这姑娘像是戏台子上的角儿,又或是话本子里的主儿,正在她面前演一出飞蛾扑火。
又说回前话来,那些喜好诗词歌赋的人大约都有这毛病,爱时轰轰烈烈,你爱我多一点,我便要爱你更多一点,可也不知,等不爱了,可受的起那肝肠寸断之苦。
——晚间,刘钰一回来,就见暖阁的炕上摊着个包袱,最下一层叠着几件女人衣裳,中间几件小孩衣裳,最上头放着个盒子。
他走过去细看了看,一眼就认出那是若芯和阿元的衣裳,心里陡然一惊,见若芯从外进来,一把抓住了她:你干嘛,收拾这包袱做什么?若芯:给若兰的,听如姑娘说她极喜欢云裳府的针线,我衣裳多,挑几件不穿的给她,还有阿元不穿了的小衣裳,一并给了允哥儿。
二人离得近,若芯听见刘钰从胸口处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又忽然抱住她: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带我儿子走呢。
若芯推开他,瞪了一眼:没人带你儿子走。
刘钰也察觉失态,孩子似的挠挠头。
怎好叫你妹妹穿你的旧衣裳,叫云裳府的裁娘去你妹妹府上量身,想做多少都记到爷账上。
二爷真是财大气粗,这样兴师动众,我妹妹府上可消受不起。
听她句句带刺,刘钰道:你吃枪药了。
他足够精明,又问:可是那个李姑娘跟你说什么了?没等她答,扭头就喊:紫嫣。
若芯上前锤了他一下:叫紫嫣做什么,倒还怕我不知道她是你的眼线了。
……外头门帘动了动,没人进来,若芯怕紫嫣在外头听见了多心,忙闭了嘴,走到炕边上收拾给若兰的包袱。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