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可见若芯一张脸白成这样, 心说,不用问了,那撞死的必是她二哥的外室无疑,她哥该不会是为那外室冲撞了若芯的胎, 就逼的她撞墙吧?也不至于吧, 心里隐隐也有些不大是滋味。
姐姐, 你没事吧?咱们走吧。
若芯闻言木木的点了点头,却腿脚发软, 被眉可用力扶着, 才勉强站起来。
待二人离了那里,回到摆席的花厅时,就见妙人同紫嫣一起匆忙迎了过来。
妙人埋怨道:姑娘你跑哪儿去了,老太太正四处找你呢, 叫你去席上陪着用饭。
哦。
眉可应了应,走之前,心虚地看了若芯一眼, 瞧着她一脸恹恹不乐, 心知自己又给她二哥惹祸了。
姐姐, 那, 那我先走了, 你也快去用饭吧。
嗯。
紫嫣也看出若芯神情恹恹,上前扶住她问:奶奶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若芯摇头,紫嫣便道:奶奶饿了吧,咱们回钟毓馆用饭吧。
按着府里的规矩, 长辈生日这一天, 妾室都会一早前来拜寿, 之后再听会子戏, 间隙着同前来赴宴的认识的女眷们打声招呼,就可以回去了。
只她们一行人没走两步,就被家里姑奶奶刘媛可拦了下来。
若芯,你这是要走了吗?若芯点头道是。
刘媛可便道:你别回去了,就在这里吃吧,吃完了咱们打吊牌。
若芯道:姑奶奶,我不会打牌。
这刘媛可是刘闵庶出的大女儿,刘钰的堂姐,生母是魏姨娘,是个极爽利好热闹之人,尤其爱打牌,她一早就盼着王氏做寿这一天,好回娘家玩乐一回。
这一天,刘媛可一早就来了娘家给她祖母拜寿,又帮着康氏和秦穆菲应酬前来贺寿的女眷,等人都来差不多了,却发现,能陪她打牌的没来几个,她不好去拦她亲弟弟的妾,便上赶着叫若芯留下来陪她玩。
刘媛可早听娘家人说了,眼前的这位顾姨娘,孩子怀了没两月就给掉了,还以为她会因此失了宠,没想到今日见了,竟还这样体面。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若芯两眼,拉了她就往偏厅走:不会打不要紧,我教你就是,走,咱俩去偏厅吃。
一面走一面还同她说闲话:哎,你这衣裳真好看,这颜色是新染出来的吧?以前都没见过的,你脸上涂的什么脂粉?皮儿可真细,我上次回来,原说要去钟毓馆看你的,可我娘不叫我在娘家过夜,就没腾出空儿来......若芯不好驳了她的去,一脸无奈地跟她去了偏厅。
那偏厅是专给府里管事娘子们用的,此时外头正忙,偏厅里便只剩几个小丫头子候着。
媛可拉着若芯到偏厅炕上坐下,吩咐小丫头将饭菜端到这里来吃。
原是这姑奶奶虽喜好热闹,却不爱拘着自己同贵眷们一起吃席,才找人陪她到这里来吃。
有小丫头上来,摆了七盘小菜和两碗饭,置好了干净筷子。
媛可起大早回的娘家,又忙活了一上午,饿的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若芯坐她对面,见这姑奶奶不但没架子,还不怎么讲规矩,那洒脱模样又勾起了她的愁肠:在刘家做女儿真是好啊,不论嫡庶,都是一样的被长辈们骄纵疼爱,不管嫁给什么样的夫君,有娘家人撑腰,一辈子不怕被婆家人欺负。
她忍不住摸了摸肚子,想起自己那没能出生的女儿,心里一阵苦涩,不料,小肚子像是回应她一般,咕噜叫了一声。
刘媛可闻声向她看去,笑道:哟,你也饿坏了吧,别看着了,快吃吧。
若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确实饿了。
她拿起筷子先吃了口菜,又扒拉了两口饭,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刘媛可一眼看出她吃的艰难,一脸不信的问她:你这是…挑嘴吃不下?我…她竟无可反驳。
刘媛可诧异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钰儿平时都给你吃什么山珍海味,这饭菜可是按我祖母做寿的席面置的,你竟吃不下…没有...没有…挺好吃的。
若芯一脸心虚。
这段日子里,她确实被养刁了嘴。
为她有孕,钟毓馆里专设了上等小厨房,厨子们全都依着她的喜好做吃食,小月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一顿也不曾怠慢过,刘媛可说的对,她可不就是挑嘴了。
若芯忙去夹她稍微喜欢一点的菜来吃,尽量表现的不那么娇气,转头却见莲心拿着个食盒进来了。
莲心:奶奶没回去,宝琴嫂子就把饭菜装盒子里,嘱咐我拿过来给奶奶吃。
若芯顿时满面羞红,想找个树洞钻进去。
好在刘媛可没表现出鄙视她的神情,又或者说,同鄙视她相比,媛可更好奇那食盒子里装了什么,她吩咐莲心:快摆出来叫我尝尝,我这都快吃好了你才来。
莲心将盒子里的小菜和汤一一摆出来。
媛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盘一碗的往外端:四个精致小菜一碗飘着香气的乌鸡汤,她也不客气,端过那汤来就吃了一口,点头称赞道:唔,这鸡汤可真不错。
咂摸着味道全喝了。
莲心在旁看着,刚想说,这是给我们奶奶用的,就见若芯给她使眼色,便也没敢说出口。
刘媛可喝完汤,才想起刚才挑嘴的事来,她拿帕子擦了擦嘴,下结论道:钰儿可真疼你啊。
不止她一人这样说过。
许是想着苏月锦的事,若芯心里莫名委屈起来,甚至有些自我怀疑,为何她丝毫感受不到刘钰有多疼她,却还要日日被人这样说。
她忽而生出反叛心理,毫无道理地同刘媛可说道:我原是生阿元的时候害喜,吃坏了胃才会挑食的,他也不过是请了个对我胃口的厨子而已,这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就是会疼人了么?一个人有一口饭,都给了你,同一人有一整个席面,只给你盛了碗美味鸡汤,哪个更好?刘媛可被她问住了,呆呆的看向她,不知怎么,竟也没恼了她这般没规矩。
额,你这是跟钰儿吵架了?闻言,若芯叹气着垂下头去,脑子里只冒出八个大字:对牛弹琴,多说无益,指望刘家的小姐们能对她感同身受,这辈子也没可能了。
——刘钰这一天下来,可没少应酬,以前长辈做寿时,他不过去前厅打个照面,转一圈也就走了,并不会如此殷勤的招待客人,可今年同往年不同,因他才刚升了职,那前来贺寿的宾客,大多是为这个闻风而来,他心知肚明,就不好太随意应付。
等前头的事一忙完,天也黑了下来,他急着回后院去,便一口气灌了两碗醒酒汤,坐在外书房里,等那酒劲下去,就见阿元被小厮们簇着,从外头跑了进来。
刘钰起身给孩子抹了抹汗:从哪跑来的?出了这一头汗。
阿元去了祖父的书房玩。
刘钰怕孩子又被他爹逼着,在宾客面前背诗,忙问:祖父叫去背诗了?阿元摇摇头。
看着孩子玩了一天的高兴模样,刘钰顿觉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
那爹爹带你回去。
也不等酒劲再散一散,便领着孩子出了门。
小厮打着灯笼在前头引路,一众下人簇着这对父子,从外书房的回廊绕至南客房前的小道,往二门上走去。
南客房的一大排屋子全都点了灯,住下了前来赴宴的一些零散宾客和下人,原是有路远的喝大了的又或是临时有事走不了的,便被安置在了这里过夜。
刘钰领着阿元,走到南客房尽头,刚一转弯,就瞧见拐头的客房门口,站着两人在说话。
他正要领着孩子走过去,身边阿元突然挣开他的手,大叫着从他身边跑开了。
舅舅。
站在客房门口的顾连涛,听见孩童的叫声,先是愣了愣,继而一脸惊喜的接过向他跑来的阿元,抱起孩子哈哈笑道:阿元,真的是阿元吗?怎么长这么高了?阿元脸上笑开了花儿,搂住顾连涛的脖子,亲了两口:舅舅,阿元好想你啊,你怎么也不来找我玩。
顾家两兄弟是搭了齐宏毅的马车来的,因太医院有急事,齐宏毅就扔下他们急匆匆的走了,二人一时雇不到车,便滞留了下来。
见此情形,刘钰吃了好大一惊,又见顾连涛将阿元举的老高,一时怕孩子摔了,遂拉下脸来,不悦道:阿元,下来。
见是刘钰,顾连涛忙将孩子放到地上,躬身见礼。
客房里的人听见动静,都凑到窗前来瞧,万没想到,这方才在席上自说自话的小子,还真是刘钰的小舅子。
顾连涛恭敬道:见过二爷。
刘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冷冷道:你是顾家的?帖子送到了顾府?见刘钰冷言冷语,顾连涛只能敛起喜色,回道:是我堂兄在太医院接的帖子。
刘钰身上的酒劲没散干净,这会子只觉额上突突跳个不停。
他依旧冷着脸,对顾连涛说:夜深了,早些安置吧。
又向阿元伸出手:阿元过来,走了。
阿元却不肯走,拉住他舅舅的手,躲着他爹,一叠声儿的央求:我不,我要同舅舅玩一会,我要同舅舅玩一会,爹爹让我同舅舅玩一会儿嘛。
刘钰抓阿元的手扑了个空,那火气便蹭蹭往外冒,一想到阿元要同顾家人在一处,就觉满脑子都是火儿,他走过去,强行抱起阿元,呵斥道:不行,你娘等你呢。
顾连涛见阿元哭闹,心疼道:就,就让阿元玩一会吧。
刘钰一眼瞪过去,连涛只能闭了嘴。
眼睁睁的看着刘钰抱孩子走了。
二门上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和刘钰的呵斥声。
我要和舅舅玩,舅舅,爹爹坏,我要舅舅。
行了,哪门子舅舅,回去睡觉。
......等孩子的哭闹声远去,顾连涛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屋,不想,客房里的宾客和招待他的下人,莫名对他态度好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