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热, 北方夏天的暑气逼的人烦躁不已,各屋里都预备着用冰块消暑,运送冰块的赵妈妈同管花草的李妈妈碰上了。
赵妈妈道:这凤仙花开的真好,姐姐可是去钟毓馆送花, 我也正去呢, 咱们一道:李妈妈道:这还没三伏呢, 钟毓馆就用上冰了?钰二爷害热,年年都是最先往钟毓馆里头送冰, 我听说姐姐家的姑娘就在钟毓馆当差呢。
李妈妈得意的笑道:是, 四月里才去的,就快要升二等了。
赵妈妈听了羡慕不已:那我可要恭喜姐姐了,将来前途不差的。
等升了二等,估摸着就要贴身伺候月影姑娘了呢。
说完越发得意。
赵妈妈便就借机打听起来:可是之前太太抬举来的那位姑娘?哎哟, 我可瞧见过那姑娘,满府里的丫头加起来都不如她长的标致。
姐姐不知,月姑娘不但人长的标致, 还聪明能干, 每日晨昏定省的给太太请安, 先前还在老太太处当过差, 如今得了脸, 老太太脸上有光,也赏了不少东西,我还听我闺女翠云说,月姑娘对待下人打赏极厚, 比先前那位不知强上多少, 再没听说钰二爷摔杯子砸展子的骂人了, 喏, 这花儿就是我孝敬姑娘的。
赵妈妈看了看她手上的花,心里转了转,试探着问:这么说来,月姑娘还是个不拿腔作势又体恤咱们下人的了。
李妈妈会意,凑近了她,捏着嗓子小声道:你听我的,只管将这冰往月姑娘跟前送,保准得不少打赏,还能同月姑娘搭上关系说上话。
那赵妈妈高兴的直笑出了声来,道:菩萨真人,叫我碰上了姐姐,不然上哪知道这巧宗去。
将冰送到月影屋里去了。
钟毓馆里,秋桐从后院出来,正瞧见一婆子从钟毓馆出去,仔细一瞧认出了是来送冰的赵妈妈,问一小丫头冰送哪里去了,怎么没见。
那小丫头道:瞧秋桐姐姐问的,自然是搁正房去了,大日头低下的,放在外头岂不化成了水,白叫人跑一趟送了来。
秋桐愣在当下,也不说冰的事,也不斥责她一小丫头不恭敬,就问:你是叫翠云吧?翠云道:是,秋桐姐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秋桐道:哟,我可不敢吩咐你。
说完怒气冲冲的去了正房,一屁股坐到白青对面,拿起荷叶扇子使劲扇了扇,道:这还没当上主子呢,就拿起主子的款来了,等紫嫣来了,看我不告诉了她,先发落了外头那个叫翠云的小蹄子,再叫她回了二爷,回二爷,就回,就告她个邀买人心,哼,气死我了。
白青正在炕上做针线,见她喊出来,忙的放下手上的活,道:祖宗姐姐诶,你可别喊了,隔墙有耳,那些小丫头收了她的好处,殷勤着呢,别拿了姐姐的短,你瞧我,一个大丫鬟,倒干起了小丫头的活计,给她做起针线来了,人家只殷勤着夸我做的好,又一句话砸到我头上叫我给她做,我能说什么。
也就是你好性,竟应了她,她若是敢寻上我,看我不啐她一脸。
罢了,以前不也给若芯姑娘做么。
那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白青笑了笑,又拿起了手上的活儿,道:我知道姐姐的心事,姐姐不过是觉得她是同咱们一样的出身,都是家生的奴才,如今却跳过了龙门,就要做主子了,一时不惯罢了,可人家是老天爷赏脸,长了一副好皮囊,你只气不过,不还是要看人脸色。
她坐在炕桌旁端端正正的绣一美人蕉紫色丝帕,秋桐看着她,就想起几日前若芯姑娘也坐在那儿,给阿元少爷做针线,不觉摇头,这才几日工夫,竞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原也知道她是要来做主子的,可二爷当初都要撵了她了,还以为,还以为她就同咱们一样了,谁能想到,她还能有这命数,竟挣了出来。
白青却是一脸疑惑:可我瞧着二爷并不十分喜欢她,只在叫她伺候的头一日,赏了她些东西,又说了些好话夸她,别的日子里也没瞧出什么,你看,二爷都不开口叫她上桌吃饭,若芯姑娘可是日日都同二爷一桌子吃的。
秋桐道:你来这院里晚不知道,二爷以前也不曾叫若芯姑娘上桌吃,是若芯姑娘不懂咱们府上的规矩,那崔妈妈又把姑娘当体面姨娘来教,又有阿元少爷在,这才打根上起就同二爷一个桌子吃。
白青恍然:我只当二爷看重姑娘,才叫姑娘不必布菜,合着姑娘压根不会呢。
正说着紫嫣拉着脸进来问:冰置好了么?秋桐撇了撇冰架子,那里已被白青搁置妥帖,道:搁好了。
白青便竖起耳朵等秋桐告状,谁知她雷声大雨点小,怂的没了下文,倒听紫嫣一通抱怨:以前若芯姑娘在的时候,什么时候问过院里的事了,我大事小事都是直接回二爷,可你们看看这位,主子架子也太大了,叫过我去问了半天,又姐姐长姐姐短的出谋划策,我才听出苗头来,这是想插手管院里的事,好换上她家亲戚当差,怕不是以为咱们院里的油水都叫我拿我家去了,哼!秋桐顺势添了把火,道:姐姐倒是跟二爷说说,这院里的规矩可错不得。
紫嫣却偃旗息鼓了:算了,且再看看,说到底她是二爷的人了。
若芯不在,月影想,她如今是刘钰房里唯一的人,一定要为自己铺好了路,才不枉费她在这院里蛰伏了这么久,故而笼络了院里大小众人,除了紫嫣那几个贴身伺候刘钰的大丫鬟梳拢不到外,没人不夸她的,几番下来将她在府里赞的银子散了不少,得了些人心。
她住在西厢的一间屋子里,刘钰习惯住在主屋卧室,回来要人伺候了,便将她唤过去。
月影见那正房气派非凡,屋里各色物件花样齐全:妆台上的钗环头面,唐诗宋词的古籍,茶杯瓷器,书画陈设,还有一只只上好的狼毫笔,没一样不是好的,直看的她眼花缭乱,流连不已,刚想去摸一摸那见都没见过的笔,就听淳儿道:姑娘别动,那是若芯姑娘的东西。
说完将那摆在案子上的笔一一收了起来。
月影知那淳儿是个憨的,没去理她,早听说钟毓馆的大丫头张狂,她被二爷抬举后,也未见她们几个对她十分热络,只比平时恭敬了些,不知顾若芯在时是个什么光景。
月影从小在这府里长大,又早早被人告知要给刘钰做妾,便日日想着能住在这样的屋子里,用着这些好东西,再被这几个张狂的体面丫头伺候,此生也够了。
此时刘钰早用完饭走了,月影却还怔怔的四下里张望没有要走的样子,秋桐便走过来问:姑娘还有什么事吗?月影回过神来:我怕二爷一会儿又折回来,我回去了。
秋桐客气道:姑娘去吧,若二爷回来找你,我打发人去叫姑娘。
月影这才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近日里,康氏见刘钰虽不闹了,可却不常回家来,四五日里只回来一次,不觉拧了眉,想那月影并不十分得他的心。
若芯倒是本分的在长春馆里住着,从不给她添事,虽对人客气却并不打起十分的精神应酬,康氏原想,此番叫她感受些凉薄,杀一杀她的性子才好,省的她总同刘钰闹,却又怕她灰心不肯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