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芯同她解释:二奶奶不知, 秦大奶奶打小是跟着康家沈老太太长起的。
墨染惊的张了张嘴,道:哦,是这样么?我怎么听说,秦家太太并不是沈老太太亲生的女儿, 是康家庶出的。
若芯:嗯, 秦家的太太是咱们太太的庶妹。
那, 那秦家太太倒是乐意把女儿送去康家养着了?落秋心里转了转,道:这有什么不乐意的, 这是三家得益的好事, 那秦家太太必是因着庶出身份,怕在秦家站不住脚,便赶着将女儿献给娘家来养,沈老太太养起来的外孙女, 给了亲生女儿做儿媳,便又是一层依仗,秦家也能同刘家攀上亲, 三家都得了好, 皆大欢喜。
若芯看着落秋, 心道:这个丫头有见识, 能一眼看透其中关系, 是个厉害人。
墨染若有所思的点头:沈家老太太还真不简单啊。
若芯从林湘院回来,不出意料,就见长春馆里忙碌起来,丫头婆子们一一预备着康氏明天出门的各中打点, 直到晚间, 院里才静下来, 若芯赶紧去正屋给康氏请安。
康氏神情委顿, 斜靠在炕上闭目养神,太阳穴上贴着两贴发散的药膏子,她见若芯进来,才将那药膏贴拿下来,吩咐她:你来了,我明日出门,你好生看着阿元和锐儿,天气热,别叫这两个小的总去日头里玩,当心中暑,还有件事得嘱咐你,老太太这几日虽说调养的好了,可每日晨昏定省的请安照看还是不能少,穆儿跟我一道去扬州,松玲得替她打理府上事务,还得照看娴姐,不得闲,你就替我每日去老太太那儿打个卯,尽尽我的意就是了。
若芯答应着退出去,次日又早早起床,送了康氏和周姨娘出门。
她依着康氏吩咐,日日去慈园伺候王老太太用药,说来也巧,那王氏的病自从被齐儒和齐宏毅看过之后,竟大好了,一来二去的齐宏毅便时时来府上给王氏看诊调服。
那日就叫她撞见了,若芯那天照例去了慈园,见老太太用完药,没有要睡的意思,便坐了下来,陪着王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有小丫头来报:小齐太医来了。
若芯诧异,瞧着王氏的面色再好不过,怎么招了他来。
王氏道:快请进来。
若芯起身要避,王氏却摆摆手:无碍的,你们不是从小就认识么。
宏毅进来,王氏问了他父亲安,又扯了两句闲话,便笑说:劳烦你跑一趟,我身上很好。
转而指着若芯:只是想叫你给这丫头诊一诊。
若芯一惊:老太太,我没病啊。
王氏:我老太太听人说,医者不自治,怕你自负,总认为自个儿没病,可这些日子里总瞧着你精神不济,又瘦了许多,脸上也没光彩,穿衣裳也不鲜亮了,诊一诊总是没错的。
若芯尴尬的挤出一丝笑,齐宏毅也笑了起来:老太太说的是,那一会给奶奶诊完,也劳烦奶奶给我也诊一诊。
王氏脸上笑开了花:你这猴,怪道旁人夸你,鬼精鬼精的。
诊完无碍,齐宏毅便也坐下来,陪着王老太太说了会儿子话,见老人家乏了,忙的告辞:老太太歇着吧,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唤了我来,宏毅义不容辞。
王氏心里受用,对这有些本事的小太医赞了赞,便叫若芯亲自送他出去。
若芯同齐宏毅一路走着,这回没刘钰在,二人都觉浑身自在,说了些她在府上的日常。
齐宏毅叹了叹:若芯,你真的都好吗,我竟不觉得。
若芯:有阿元在,我便是能过下去的。
齐宏毅: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若芯转头瞧他,见他也一脸正色的看着她,心里升起一阵凄凉,忙避开他的目光:你从小便教我,不要管他人如何,只要一心做自己,我全都记得,从不曾忘了,想当初我怀着阿元那样难,你也从没看轻我,还那样帮我,那些,那些我都记在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宏毅哥哥,我一直想成为像你一样心胸豁达志在四方的人,如今虽不能了,可你放心,我断不会自暴自弃的。
她这样答非所问,更叫齐宏毅心里发堵,他分明是在问她,刘钰待你如何,你过得好不好,可她不答,答案便不言而喻,他苦笑着:是了,我教了你,又怎会不了解你的心志,这是给你的书,我每次来都带着,想着万一能再遇上你,好亲手给你。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递与她。
那书并不是什么医学典籍,是一本讲风俗人情的话本子,那时,他很是欢喜她突然找他要这样一本书,心道,她总是没日没夜的看那医书,整个人都郁郁寡欢的,很该多看些别的消遣,可没等他找到那书,她已嫁给了别人。
齐宏毅敛了思绪,不再去想:近日不知怎的,总想给你写信,像先前那样,将我的所见所闻都写给你,若芯,我们一起长大,又经了那么多事,不该断了联系。
若芯听了,心里一动,她只怕她将来都要待在这府里,若能通过信件得见外边世界,不免心向往之:你把信给长生,叫晴儿进府的时候带给我,若有机会,我也会给你写信,和以前一样再向你讨教。
齐宏毅点头,说话间二人已走到二门,若芯停下,对着他盈盈一福:慢走。
那样子,一下叫齐弘毅想起,在清河郡时,他从张府的角门离去,她也是这样,穿着素布衣裳,款款的对着他含笑福身,那时他总是窃想,即便再举案齐眉的夫妻也不过如此了。
齐宏毅回过神来,对着若芯拜了拜,转身走了,可他只走了两步,便不自觉回头,见若芯如从前那般,还在那里望着他,他再忍不下,一股气冲到头顶,竟快步折了回来,一脸期待的对若芯说:若芯,你若被人所迫,在这里不痛快,你说出来,我可以,我可以帮你。
若芯听了他的话,顿时慌了,下意识的四下里瞧,见无人,只莲心在不远处待着,这才稍稍安心,却随即惊觉,她握着帕子的手狠狠抖着,这些日子的委屈隐忍直往外冒,她强迫自己镇定些,道:我上回跟你说我很好,并没有骗你。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不信了。
齐宏毅瞧着她,心里指望她再说下去,哪怕是骗他的话也好,可没有,尽管她一脸落寞,尽管他为她诊出忧思神怠的症候,尽管她又福了福,道:天不早了,路不好走,快回去吧。
齐宏毅方鼓起的勇气,并没有因此褪去,他忙的唤她:若芯。
又坚定的说:你明明不好。
若芯极力隐忍,可眼里还是起了一层水雾,慢慢的,她眼角滑出一滴泪来,觉出些不堪的她瞬间抬手,一把抹去,脸上带着叫人心疼的愠怒,对他说:你原可以的,为什么不?只这一句,便如大山压顶般将齐宏毅迫的喘不上来气,喉咙里似有千斤万斤卡着,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那个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师长,可只这一句,他再抬不起头来,在她面前低到了尘土里,呵,还教别人做什么,自己都尚未活的明白。
康氏在扬州待了半月,见沈老太太身子好了些,这才被刘钰催着回了东京,刘钰本不想去扬州送他母亲,可康氏好面,非要他去,刘钰见他母亲因外祖母抱恙,身子也跟着不好,便没敢在这小事上忤逆康氏,亲自点兵去了。
康氏自在娘家人面前得了个母慈子孝的好名儿。
刘钰心里清楚,他母亲以前并不在乎这些虚的,怎料他大哥毫无预兆的说没便没了,自那后,他母亲便如变了个人般,极注重这些面子上的事,娘家人面前更甚,许是她心里的结,仿佛只有刘钰人前人后的孝顺,才能抚慰她那颗受创的心,才能不叫人觉着她虽没了儿子,却并不是个可怜的女人。
可生于这样的世道,又有哪个女子不可怜,诚如康氏,这般争强好胜,再受不得这些,也要认命,等夜深人静时,自怜自叹着,为何老天要夺走她的孩子。
晚间,若芯见回来人安顿好了,便去了正屋给康氏请安,又将这些日子里的事一一交代给她,这才回屋去睡。
她迷迷糊糊的才睡着,就被院子里惊天动地的叩门声惊醒,她忙叫醒莲心,掌灯,披了衣裳起身查看,待出了东厢门,就见这大半夜砸门而入的人正是刘钰。
刘钰进了长春馆,没去康氏房里,也没去瞧阿元,见若芯披着衣裳,站在东厢门口一脸诧异的瞧他,就走了过去,又转头对一院子被他惊起的人道:你们都不必忙,我找她。
说完把若芯推进了屋里,反手锁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