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心里清楚, 每每说到伤感处,他母亲必得扯出他的亲事来才罢,可他母亲为了外祖母的病心里伤感,又满心替他打算, 刘钰便不敢敷衍:母亲, 祖父也这样说, 如今有了阿元,得从长计议, 不拘什么门户, 先看品性儿。
康氏缓了缓,又道:过些日子就到浴佛节了,你提醒你大哥打点起来,趁着机会去清明山上给你外祖母祈福。
刘钰道:母亲放心吧, 大哥和穆姐姐已经在预备了,都知道母亲看重礼佛之事,不敢怠慢。
嗯, 今儿也不早了, 你回去吧。
刘钰告退着出去了, 许是因为他母亲的一番话, 他心里又堵了上来, 泄气般快步往外走去,路过东厢时,见里边灯还亮着,不由得慢了下来, 眼神直飘过去, 心里指望若芯出来和他说上几句话, 可直走到门口也没能如愿, 失望的黑着脸刚要踏出院门,迎面急跑来一人,撞了他个满怀,刘钰本就不悦,顿时发作起来,抬脚踢上去骂道: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待还要骂,不想竟是若芯,他心里大喜,瞬间敛了怒气扶起她道:你跑什么,莽莽撞撞的,可踢着你了么。
若芯见是刘钰,先是有些怕,又有些吃惊,身上被他踢了一下,她躲的及,倒没踢实,慌道:你,你这会子怎么来了。
刘钰拉起她,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土,随口道:来给太太请安。
若芯诧异,脱口道:这么晚了,你来请安。
刘钰瞪了她一眼:要你管,你这么晚了不在房里待着,跑出去做什么。
若芯不敢看他,小声道:没干什么。
刘钰见她裙角上带着湿泥土,便问:又去园子里炮药了?若芯点头。
那急急忙忙往回跑做什么?忘拿盒子了。
刘钰放开她:去拿吧。
若芯如蒙大赦,一溜烟的跑了进去,可拿完回来却见刘钰还在,又顿住。
刘钰见她拿着盒子站在门上不动,走上前去伸手要拉她,却见她吓得往后退了退,他想着,该是那天夜里吓着了她,他忍着不恼,几步过去从她手里抢过盒子,道:我也想去逛园子,与你一道:牵起她便向园子里走了。
若芯被他拉着,郁闷的说:这么晚了,你逛园子?刘钰斜她一眼,却并不生气: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夜里有夜里的景,爷今儿兴致好,你那药在哪?带我去。
若芯带他来了一颗枣树下,见莲心在树底下气喘吁吁的拿小铲子挖着,便走过去看,果然一坨闷熟了的药,待莲心起身行礼,刘钰见她灰头土脸的,哼了一声道:真是什么主子什么丫鬟。
若芯不理他,将那药放到盒子里又去另一处挖,转头见刘钰拿起铲子三两下的便将那药捣了出来,急道:二爷小心些,别捣坏了,放着我来吧。
他哪里肯,手上慢了慢,不一会所有的东西都叫他拖了出来。
忙活半天,三人都有些微喘,刘钰见若芯额上出了点点汗珠,月光下映的发亮,心里一动,就握上了她的手,又回头叫莲心先把药拿回去了。
莲心一走,刘钰便将她揉进怀里,柔声哄道:这么晚了,爷不是来看太太,也不是来逛园子,是想你了。
月色如水,静静的笼着他二人,刘钰很是高兴碰上了她,一直抱着不肯放手,过了好一会,若芯在他怀里试探着抬头,他见她抬头瞧他,顺势低头吻上了她,痴缠着吻了许久。
若芯实在觉得吻得够了,连呼吸都有些窒住,这才伸出手来推他,手触到他胸口,只觉那里心跳如擂,刘钰见她推他,只得抬头,喘了喘,又低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是哪个古人说的,竟说到爷心里去了。
天色晚了,该回去了。
不回去,你再多陪爷一会。
再不回去,太太要恼我了。
要不,今儿带你回钟毓馆吧。
若芯在他怀里使劲摇头,摇着摇着鼻子就抽了起来,哽咽着就要哭,刘钰见状,顿时慌了,忙道:你别哭,是我不好,方才不小心踢着了你,你身上疼吗,我……他再说不下去,只觉这避重就轻的话说的极没担当,只字不提那天夜里的事,想他战场上同敌军周旋也没这般慌乱过,今儿是怎么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若芯起初只小声抽泣,慢慢的竟没忍住哽咽着大哭起来,眼里的泪止不住的往外滚,把刘钰胸前的衣襟都浸湿了,她心里又委屈又难过,前一刻还劝她自己要隐忍要坚强,这一刻却如熄了火的灯笼,毫无生气。
刘钰抱着她,一动不敢动,生怕他一动,若芯就要抬头质问他,问他为什么那天夜里那样对她,煎熬的等了半天,见怀里人终于不哭了,这才松了松麻了半个身子的手。
却察觉她原本紧紧抓着他衣裳的手松开了,又忙的箍住她,急道:别走,再待一会。
若芯拿袖子抹了抹脸,抬头道:你欺负的我也够了,倒是别闹了,快回去吧,今儿老爷在家,可不能再惹老爷太太生气了。
刘钰见她搬出长辈来,心里怕了怕,可美人在怀,他哪还顾得老爷太太,只搂着她不肯放手:再抱一会。
又在她耳边低喃:若芯,爷想你了,你回来吧。
那手竟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摸了起来。
若芯察觉,腹诽着想恼,伸出手去推他,挣扎的要从他怀里出来。
刘钰放开她,夜色里看着她的窘态,笑道:干嘛,你这样儿,倒跟爷强拉着你要怎么着似的,这孩子都生了一个了,你这一副誓死不从的贞洁样儿是要做给谁看。
若芯气的想死,方才明明见他收敛了,可正经不过一刻钟,又开始暴露本性胡言乱语,真真是她命里的克星,恼道:你又胡说八道,也不看看这都几更天了,再不回,太太就该叫人出来找我了,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径躲到外头去逍遥自在,怎么不替我想一想,我得看太太多少脸色。
刘钰见她生气,忙的又抱上她哄:爷这儿跟你玩笑呢,怎么还恼上了,久未见你,爷想的紧,不过想同你多待一会,好了,好了,这就带你回去,你瞧,你一生气,爷这心口扑通扑通直跳的厉害,不信你摸。
说罢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摩挲着。
若芯想说,你那心口从方才起就一直是这样跳的,分明是心虚所致,倒说这些,恼的又抬头瞪了瞪他。
二人一路往园子外走着,刘钰见她沉默不肯说话,道:别不说话,多跟爷说几句,平日里总也瞧不见你,这好容易碰上一回,别老闷着,倒是说句话。
若芯无奈:说什么。
说说你是怎么想爷的。
.......可见若芯还是不肯开口,刘钰只得自己找些话儿来同她说,思量了半日,刚要说一说过几日上山礼佛的事,就听见路边的假山处,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二人听见俱都一惊。
那是一男子和一女子的喘息声,刘钰恼的皱眉,心想,这人是谁,妈的,比爷还刚,老子方才那样忍着,都没敢在这园子里偷摸行这般苟且之事,如此不知检点,败坏了府上的名声可不是闹的。
他将若芯藏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就要走过去探看,谁知身后若芯突然拉住了他,哎呀大叫一声。
刘钰诧异,回头看她:你做什么?,那假山后的人似是听见了动静,着了慌,眼见的就要逃。
若芯也慌乱起来,拉他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语无伦次的说不出什么:我,我。
刘钰行伍出身惯常的警觉,见那两人就待要跑,下意识的甩开若芯要去追,若芯被他拖带到地上,啊的又是一声尖叫,刘钰忙的收住了劲,怕伤到她,赶紧转回头来扶她。
若芯却是生怕刘钰还要去追,神色慌张的一头钻进他怀里,胡乱道:二爷别过去,别过去,我想二爷了,真的想来着。
说话间假山后边早没了人影,刘钰见若芯死死的抱着他,怔了怔,而后推开她,气道:人已经跑了。
又问:是谁。
若芯心虚:我方才也没瞧见。
那你为什么帮那二人逃。
我哪有。
你若不说出来那二人是谁,不如我带你去回了太太。
不过就是丫鬟和小厮私相往来罢了,二爷又不是没见过,回头让园子里门上的看紧些,莫要放了不相干的人进来,何苦非要撞破。
刘钰哪是好糊弄的:私相来往?刚才那动静是私相来往么,都浪成那样了,成何体统,传出去府上名声要不要了,你打量爷好哄,不知道这园子谁能进谁不能进吗,小厮这会子能进园子里来,到底是谁,你说不说!若芯却道:二爷这会不也带着小厮在园子里,怎么别人就进不来,竟还提什么体统,名声,也不怕臊!那声音越说越低,又说的极不畅快,她却不吐不快。
刘钰听她意有所指,一股气没上来,大声骂她:你要死啊,说的什么混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