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芯低头不语。
刘钰为难道:我也想陪你, 恨不得日日陪着你,可你瞧,眼下这么多事,不办又不成, 要不, 爷让人送你去康府, 你走走亲戚串串门,同那些个奶奶姑娘们聊天解闷。
他依稀记得, 若芯同康府的几个女眷聊得不错。
若芯却白他一眼:亏爷想的出来, 丢镯子的事惹得他们府上不痛快,多少人恨我的,我还去那儿招人烦。
刘钰笑了笑:那你说,怎么办, 我办事总不能带上你吧。
若芯做思索状,同他说:我跟二爷讨常胜吧,让他带我出去转转, 我只在马车上隔着帘子往外看看就回。
刘钰瞪她:不行, 你可真敢说, 竟想使唤爷的人, 眼前好多事等着他去办, 给你使了,爷少了只手,外头的事还不耽误到明年。
若芯听完,顿时变了脸, 将那家常衣裳往桌上一扔, 使性子不说话。
刘钰上前搂住她, 哄道:是不是昨儿那扬州瘦马惹了你, 你不喜欢爷招了她们来,你昨儿晚上说的话,爷可还记着呢,酸的很。
若芯脸色又是一变,依旧不理他。
见她不语,刘钰心里愈发得意,他想,若芯心里是有他的,不然也不会从昨天撞见他喝花酒起,就使性子使到现在,又想起前天这女人掐他时的样子,她终于不总在他面前端着了,也会同他撒娇耍横,使气撒泼,这才是女子面对心爱男子该有的样子,此时见她这般用心叫他留下,倒不好泼她冷水,便就应了她:难得你扮狐狸精,爷陪着你,如何?若芯一脸吃惊的抬头瞧他,没想到他真的应了。
刘钰逗她:想叫爷怎么陪你,要不咱们再去床上睡一会。
说完就要去抱她。
若芯推开他,恼的夹了他一眼。
待二人用完早饭,若芯才慢吞吞的说:要不去园子里逛逛吧,那里景色不错,昨儿只略略的转了转。
刘钰却看着她直想笑,这女的刚还说要小厮带她去外头逛,这会子又说要去逛园子,前言不搭后语的藏着小心思,可他心里头发暖,不愿说破了她,只点点头,带她去了园子。
二人到了园门口,有园子的管事迎上来:禀二爷,三爷在怡红院宴客呢,不过太太已经嘱咐过了,如今府里住上了人,让下人们伺候主子宴客的时候小心些。
刘钰:知道了,你们都仔细着。
管事的告退下去。
若芯问:怡红院就是昨儿我在山上往下看时,那个宴客的院子么?是。
为什么把宴客的院子设在后园子里,引那些瘦马进来,岂不惊了后院的女眷。
原是为了景色别致修的,后园子里有接客的门可以通行,不过后院。
若芯点头:确实别有风味,钳在林子里,雅致的很,还能供家里姑娘们吟诗插花,是谁让修的,不会是二爷你吧。
刘钰瞪了她一眼,这夸人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别扭,他没理她,径自往前走了,若芯笑了笑,忙跟上他。
二人又转到昨日的假山处,远远便听见客院里在弹唱,那声音袅袅娜娜,摄人心魄。
刘钰刚要牵着若芯继续走,见她听得入神,便笑她:哟,还听上了,好听么,要不爷带你进院子里听去,顺便再看看她们跳舞。
行首们弹唱歌舞的本事,内宅里的女子大多没见过,寻常大家女孩自是鄙夷不屑,像若芯这样医家出来的,虽知这些女子不堪,可笑贫不笑娼,她对昨儿撞上行首们的事,却不觉得难为情,此时见刘钰又逗她,气道:你想去你自去就是了,拉上我作甚。
适才说起跳舞,刘钰便又想起昨天的事来,问若芯:昨儿那瘦马直说你会舞,你到底会不会?若芯心里转了转,她想,刘钰既喜欢那个会舞的扬州瘦马,那会舞必能取悦了他。
她没脱口而答,刘钰脸上的笑就漫开了:没想到,你竟真的会,什么时候学的?小时候在宫里,伺候昭华公主时,教习嬷嬷教的,只教了一个,让公主跳给未来驸马瞧,宸妃娘娘让我照应着公主一起学。
你有这本事,早不说,爷还看那些会舞的歌姬做什么,只看你就行了,给爷舞一段来。
若芯并未拒绝,转着眼珠子对刘钰说:我许多年没舞过,舞的不好,二爷也想看么?刘钰不想今儿竟有这样的惊喜,抬手搂住她,高兴的在她额间亲了亲:你只管舞,好不好看,爷都看。
若芯调皮一笑:爷想看我舞不难,可有个条件。
刘钰神色一滞,不满道:什么条件?想叫爷放过你那丫头和她男人?若芯:还有,这事揭过去不再提了,二爷也不许再派人查问了来发难我。
刘钰眉头微皱,这女人怎么可能让他痛快,中间不出些事故都不像她。
恼道:爷想看人舞,有的是色艺双绝的赶着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又不常练的,倒把自己当盘子菜。
若芯脸色一暗,赌气道:二爷既瞧不上我,那算了。
说完从他怀里挣出来,就要走。
刘钰拉住她,恨道:死丫头,勾上爷的火来,又跟这儿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她眼神恳切:那你答应吗?你是不是从早上起就开始算计爷了。
什么算计,说的这样难听,二爷是好算计的么,你不算计我就是了。
刘钰气道:促狭鬼,一会儿跳的不好,爷再跟你算账。
若芯笑起来:二爷说话算话,以后不许再提了。
爷说话向来算话,可你得舞的叫我高兴,你爷可不是好糊弄的。
二人说完,刘钰便将若芯带到园子里的另一处小院,这个小院是同怡红院对称着修起来的,分列在假山两侧,没题字,因暂时用不上,也就没摆设布置,只寻常打扫得干净。
他又差人去怡红院借来些跳舞的衣裳给若芯挑拣,一并让请来一个会弹离人怨的姑娘,不成想,来的是个男乐师。
那男乐师恭敬对着刘钰一拜:二爷有礼。
刘钰见来人是个男的,面上不悦:不是让会弹唱的姑娘来么?乐师道:姑娘们没有会弹离人怨的,那是宫里头传出来的曲子,会的人极少,小人因是从东京来的,被一位宫里出来的乐师教过,故而会弹,满扬州也就只有小人会弹了。
刘钰道:那有劳了。
刘钰本想叫他隔着屏风弹奏,可那屋子里陈设简单,并没有屏风。
思索间,若芯已换了衣裳出来了,那大红舞裙衬得她飘然,脸上却带了面纱。
刘钰拉过她问:你戴面纱做什么,我又不是没瞧过你。
嬷嬷教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不戴面纱舞不出来。
不想那男乐师抢白道:二爷有所不知,那离人怨就是要戴着面纱舞才好看。
若芯不妨堂屋里来了个男人,转头去看,只见那人高高瘦瘦,玉树而立,又生的眉清目秀,言语间顾盼生辉,她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男人,有些像女人。
刘钰推她:去舞吧。
若芯走到客室正中,充那乐师盈盈一福,那乐师亦举手拜了拜,乐起,她翩然而舞,动作虽不说行云流水,却也飘逸灵动。
那乐师自负才华斐然,弹的曲子天上有地下无,可他最喜欢的就是这首离人怨,寻常虽用不到,可私下里,却是一抚上琴,便出了这曲,常憾于自我欣赏,没想到今儿竟派了用场,还是同眼前这位东京来的翩翩小姐。
尽管若芯舞的并不十分好,可意境使然,竟令他忆起第一次学这曲子时见人舞的一般,只觉若芯越舞越妙。
他是扬州城里难得的曲艺人,记忆里的场景呈现至此,越发觉得这琴这舞,高山流水足矣,嘴角的笑意止不住的往外溢。
刘钰虽不通舞乐弹唱,可也赏过不少,一眼便瞧出若芯随那曲子舞的吃力,可跳舞之人是他心里人,这会子看她,怎不觉美到了天上。
他身子慢慢后倾,眼睛一刻也挪不开的看若芯费力舞着,心里没来由的想,怎就没早日接了她们母子到身边来,这样好的日子,必得长长久久的过下去才不枉来这世间一遭,心里头一片春意盎然。
若芯轻舒长袖,衣诀翩翩的转了起来,她愈转愈快,忽的一个趔趄,脚下不稳,将自己甩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了客室的椅子上,只听当的一声,唬了刘钰一跳,须臾间又一声响,竟是那乐师的琴弦断了。
那乐师立刻跳起来,几步上去,扶住若芯,一脸担忧道:姑娘没事吧。
说罢盯着若芯带着面纱的脸瞧,却只能看见她略带痛苦的眉眼。
刘钰虽也起身,可他离得远,哪赶的上扶,见那乐师这般没规矩,一把抢过若芯,怒道:放开,你是谁叫来的,懂不懂规矩。
低头见怀里人捂着额头痛苦的呻/吟,恼道:你舞那么使劲做什么,想死啊。
刘钰摘下她的面纱,捏着她的下巴查看,见那额头已见了血,脚也扭了,愈发气恼,抱起她回了月梢院。
那乐师回过神来,见常胜崔他走,赶着抱起琴,出去了,临走还不忘问一句:敢问大爷,方才那位姑娘是?常胜见他竟还敢问,瞪了他一眼:公子也是,怎么还上手去扶我们姑娘了,那可是爷心尖上的人,你也不怕惹恼了爷。
说罢将预备好的银子给他:这钱陪公子的琴,这厢有劳公子了。
刘钰将若芯抱回月稍院,叫莲心拿了药,亲自给她涂抹。
好半天,若芯才觉不那么疼了,她试探着问刘钰:二爷答应我的还作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