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92 章

2025-03-22 08:34:21

王芙蓉再是个大度能容人的, 脸上也挂了相,她心中像打了酱料坛子,不知什么滋味。

秋桐起身同芙蓉道:我去看看我们姑娘。

没等芙蓉应声,便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 心道, 爷这娶妻的当口, 一心里竟想着若芯姑娘的肚子,既如此, 她也没必要留在屋里陪那王家姑娘寒暄了。

花房里, 太医捋了捋胡子,摇了摇头,拿过药箱,起身走了, 若芯仍还惨白着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手上抖着,人有些恍惚, 见秋桐进来, 忙拉住了她:我这会子不舒服, 你最伶俐, 帮我, 帮我想个妥当点的由头,把王家姑娘请走。

秋桐察觉若芯不适,拿帕子给她试了试汗,应道:唉, 姑娘放心, 我这就去打发了她。

她只得又回了内室, 也懒的想什么别的妥帖由头了, 直接同芙蓉说道:若芯姑娘这会子身上不大好。

芙蓉意会:那我改日再来。

说罢,领着丫头出了钟毓馆的门,又一路往林湘园而去。

身后丫头柳儿见她家姑娘越走越快,只得疾步跟着,抱怨道:姑娘,这,这也太欺负人了,我们何苦来。

芙蓉两只手都在打颤,她此刻脸色只怕比若芯还要白上三分,忽的停住了脚,戚然道:是啊,何苦来,哥哥父亲都说好,说他明年就能捉升正三品骁骑参领,母亲姐姐也说好,说他手里的银子几辈子也花不完,就连我,我.....她清清楚楚记得:那年刘眉可及笄,王氏嫌刘家女孩少不够热闹 ,便接了王家的女孩来,女孩子们一起在园子里玩闹,刘钰来了,给他妹妹抬了满满一箱子的好东西,供众女孩挑拣把玩,她拣了一方浮雕竹的红石砚,便要去谢过刘钰,可哪轮得上她谢,刘钰被女孩子们团团围着,正在讲那箱中各色物件的出处由来,他讲的并不好,哪个居士作的画,哪个大家写的字帖,驴唇对不上马嘴,便是这样,他宠爱妹妹的心意才叫人动容。

王芙蓉虽为嫡女,却不得父兄疼爱,他父亲偏宠妾室,哥哥是个纨绔,家里姊妹又多,从小到大,她从未体味过被父兄骄纵的滋味,故而,这几个从小玩大的闺阁姊妹里,她最讨厌刘眉可,讨厌她傲慢跋扈,却又最羡慕她,羡慕她肆无忌惮。

许是从小便听刘眉可显摆她哥哥,听的多了,就打心里种下了根儿,等到芙蓉再听说刘钰如何风流如何混账,哪还入得耳,人往往如此,儿时得不到,长大后便越想要,姑娘家的心思谁能猜得透,打从那次起,王芙蓉脑中只留着刘钰英武俊朗的脸和脸上溺爱妹妹的神情,心中笃定:一个男人,管是多坏,只要对自己的亲人好,便是值得托付的。

思及此,王芙蓉咬牙发狠道:得宠如何,生了孩子又如何,还不是要恭恭敬敬的跪在我面前,给我敬妾室茶。

——这边刘钰一路赶回了刘府,直奔了外书房,见许太医正坐在书房客室等他,忙作揖告罪:叫许太医等我,实在罪过。

许太医起身,同刘钰客气:将军客气了,老夫也刚从内宅出来。

刘钰因问:不知内人身子如何,怎不见生养。

许太医拧着眉沉吟片刻,那神情像是还没想好怎么说似的:奶奶身子尚可,只是有些积年的症候,埋在体内发散不出,又有些忧思神怠之症,才一时不好生养。

刘钰听了,请示太医:还请太医开方调理才是。

许太医见刘钰一副求子心切的神情,心中疑惑反而散了,他方才给那位奶奶请脉时,先是听那奶奶应付他道:是我疏忽了,没及时告知二爷,实则伤寒已无碍,倒烦劳太医走了一趟。

许太医见案子上的脉枕和掩帕均已置好,却不见这位奶奶搭过手来,原是会错了她夫君的意图。

奶奶想差了,二爷下帖子,叫老夫给奶奶看看身子,以期生养!也不知是不是他瞧错了,面前的这位夫人倒像是吓了一吓,再抬眼看时,脸上神色也变了,良久,才听她吟道:哦,这样啊!他正要请脉,就见丫头手里的茶,不知怎么洒到了夫人身上,许太医心里打着鼓,只怕这位奶奶要生气责骂下人,没想到,她依旧和颜悦色,起身福了福:劳烦太医再坐一坐,我去换个衣裳就来。

倒是个十分好性儿的夫人。

待许太医终于搭上她的脉时,又起了困惑,他只觉这脉忽强忽弱,忽明忽暗,一时如游丝般虚浮,一时又似利刃般跳脱,许太医摇了摇头,嘴里低声念着:这......他皱眉,心里实难决断,正踌躇着,就听那夫人说道:不瞒太医,我娘家是医官顾家,祖父于成祖时做过太医院监察。

话音未落,那许太医便舒了眉头,忍不住攀谈道:下官不识,奶奶原是医家来的。

许太医虽说惊喜却又不免疑惑:他给不少官宦人家的奶奶姨奶奶诊过脉,却是头一遭见这叫诊的奶奶是医官家出来的,医家,尤其医官世家,因要传承医术,大都自小教子女做学问谋生计,因教养不同,便极少同官宦世家结亲,眼前这位夫人真真是个少数,她不仅出身医家,嫁到了这里,她夫君竟还下帖子请人来给她看生养,这.....,医官家的女孩还有不会调身子的么?虽这样想,许太医也不敢怠慢,又望闻问切一番,同这奶奶说了好半天话才离去。

此刻,许太医见刘钰一副焦急神情,心里倒放了放,他在官宦人家行医,尤其看妇科症状,便都打着小心,虽是看生养,也要先摸准这求医的主家是想生养还是不想生养,刘钰一心求子,那夫人又是医家来的,脉相虽怪,可他也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便道:方才老夫同奶奶攀谈,竟没想到,奶奶的娘家也是医官之家,顾山岭顾太医是奶奶的祖父,还曾提拔过下官,下官愚见,将军大可放心,凡医官家出来的女子没有不会调养身子的,下官开了方子,若奶奶看过,觉得尚可,那就抓了来吃,生养无碍。

将一张方子递与了刘钰。

刘钰接过,谢道:劳烦许太医了,她一妇道人家,只懂些微末伎俩,不必给她看,我这就叫人去抓药。

便又同许太医说了些用药的避讳,给封了厚厚的银两谢过。

送走许太医,刘钰才是坐下来沉思,脑中不禁想起若芯那日同他赌气说的话。

如今孩子大了,有我没我一个样,再不要拿孩子当借口。

他冷笑着自语:阿元大了不要紧,再生一个就是了。

虽一心想着叫若芯给他生孩子,却还是拉不下脸来先同她低头,他在外书房理了一回事,见天色晚了,内宅里也没个人出来请他回去,便又赌气出府,找人吃花酒去了。

晚间,若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白天为了骗过那太医,她借着换衣裳的空,支走莲心,拿出随身的针灸,生往她腹下的大明穴和脚上的怀阴穴扎了下去,才暂时将那气血中的寒凉压了压,又恐那太医是个道行深的,识破她的诡计,同他殷勤说了好多叫人迷惑的话,此刻,因冲了穴叫她身上十分不适,哪还睡的着,又忧心刘钰会不会从外头冲进来,质问她,为何她身子是凉的,为何还不生养?外头只稍稍出些动静,便叫她惊的一头冷汗。

她躺的煎熬,便起身披了衣裳,想出去走走,暖阁里,莲心早睡死了过去,她没叫莲心,独自一人往外去了,院中明月当头,皎皎溶溶,奈何她不是个风雅好触景生情之人,心里依旧想着医书上写的:医者,望闻问切,四者少其一,便不可断其案,非求不可达也,她祖父曾同她说:世间万物,当同此道,可她却困惑了,质疑那书中所写并不能解这世间的繁杂人事,她糊弄太医,不叫那太医诊出她身上有寒凉之症,可,可她分明也想给阿元生个手足!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