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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2025-03-29 06:37:36

好弟弟……步熙然靠近又留在兼葭楼里挑灯夜战的步少提身旁,朝他亲热地唤着,希望一看到他就脸色难看的步少提能够拨空分心看他一眼。

步少提不甩他,别叫我。

好不容易才处理完夏候府的事,步少提才想休息一两天,就被他二哥从风露院给抓回来办公,要他处理那些日子以来府中全被搁置未办的庞大差事,现在故意在他忙得死去活来又无法睡的夜里来找他,会给这个事事都推给他的元凶有好脸色看才怪。

好四爷……步熙然又搓着手靠近他的身旁,摆出一张笑容可鞠的脸来讨好他。

我没听见。

步少提不客气地推开那张又不屈不挠凑上来的笑脸,继续握笔批摺子。

已经在步少提的身边耗了快半个时辰的步熙然,干脆走至他的身后按着他的肩,手上桌上的摺子,在办公啊?辛苦,辛苦。

步少提冷冷地转过头瞪他,这是拜谁之赐?还好意思来跟他说这句话?要不是有这种哥哥,他哪里要这么辛苦?喝茶吗?抓龙吗?步熙然抽走他手中的笔,笑容展现迟来的手足之情。

你能马上消失我就感激不尽,步少提没好气地环胸看着这个无聊步二哥,挺好奇这个习惯早早入眠的二哥,怎么会在这时下楼来纠缠他。

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弟最会为哥哥们分忧解劳了!终于博得注意力的步熙然,笑眯眯地一手揽着他的肩头,一手从旁边拿来一只水钵放在他桌上,来,二哥送你一样好东西当奖励。

给我石头干嘛?步少提猜测了步熙然的心态后,才又转眼看向桌上水钵里的东西片刻,皱着眉心问这个喜欢找他的二哥。

步熙然半趴在他的肩头上说:好让你别再那么迟钝,也省得你再去丢我们步家男人的脸。

步少提挑高眉转头问他,我迟钝?他能每天打理兼葭楼的事务,这个哥哥还说他迟钝?脑筋要是不好的话,他哪做得来道些事?他是哪里迟钝了?居然还没发现?步熙然很想去买块豆腐来撞,然后再去他爹娘的坟上哭诉。

自从步少提和纹焰出府办事那日起,流言就在府里头传开了,有人说步少提一怒为红颜,不但打伤了夏候府的人,还破天荒的下令要斩断他们生计的来源;也有人说步少提舍不得让纹焰的双眼疲累,便在自个儿院里的客房装设了百来颗的夜明珠;还有人在下雨的夜晚,看见他抱着纹焰有说有笑地一路走回他的风露院里头……这些事不只府里上上下下知道,纹焰姑娘对这些风声也听了不少,只有这个神经粗的当事人浑然不觉。

步熙然将满腹的丧气化为怒气,一手按着他的头,将他转向桌上的水钵,并且指着钵里的石子对他命令,你听好,这颗石叫‘春雪初融’、这颗是‘默默相依’、这颗叫‘难舍难离’,立刻背起来!步少提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石头就石头,哪来那么多名堂?他处理公务都没空了,哪有时间去背这些有的没有的?这是我那些住在倚云院的算命师,在想了数日后特意取出的名,这些名字不但有深意,他们还说每颗石里皆有一颗泪。

步熙然又看向钵中之石,不肯让心血就这么被小弟给浪费掉。

泪?步少提讶异的扬眉,两眼仔细地盯着水中的石头,试着找出他二哥所说的泪。

它们都是女人泪水化成的石。

步熙然开始照背算命师的话,你看,这些石头剔透晶莹宛如泪滴,色彩斑澜就像胭脂,若说这些是女人的胭脂泪一点也没错。

边看边点头的步少提,心底对他这个不爱做生意、不爱打理家务,只会吟月弄月,或跟他三哥吵吵嘴的二哥的晚景感到很悲观。

他沉重地拍着步熙然的肩膀建议,二哥,你一天到晚放下公事玩得不亦乐乎,就连几颗石头也可以拿来作文章?我看你要不收收心来做正经事,要不早些去跟大哥说不做商人了,然后在被大哥毒打一顿过后,半死不活的被踢出家门去考个秀才或是状元来做做。

再不劝劝他,照这样下去,他二哥迟早会被大哥给踢出去自生自灭。

我在跟你说这个你却在说那个?你这个不会拐弯的脑袋,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变得有情趣?情趣?一手捂着头的步少提将冷眼瞟向他,等你来做你的事时,我就可能有空闲去想想什么叫情趣。

一时忍不住冲动又揍了小弟的步熙然,在步少提的冷眼下,又换上了和善温柔的笑容,亲热地拍着他的肩头,少提,女人们要的是知趣的男人,而不是楞楞的傻木头,虽然你的脑袋己经够笨了,但二哥相信你还是有药救,千万不能够在这紧要关头还继续笨下去。

女人?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女人,可是,他是对哪个女人脑筋打结了?步熙然刻意地指着他的鼻尖暖昧地笑,你的纹焰姑娘。

我的?面对他二哥暖昧的笑,步少提了解话中意后,心跳顿时漏了一拍,镇下心底的庞大的感情。

不露半点心虚地向他澄清,你想哪儿去了?你们俩日日共处,难道对纹焰一点感觉也没有?步熙然才不相信他有那么正人君子,故意将手指在他的心房上划圈圈,有意无意地暗示他。

步少堤心中大震,胸口里似是某种东西被人挖了出来,赶紧偏过脸否认,什么感觉?哪有这回事?没有?步熙然不可置信地揪起他的衣领,你到底是木头还是石头?对纹焰没感觉?每日跟那种大美人相处,他怎么有办法临危不乱?懒得跟你瞎扯,我还有事要做,你没事的话就回楼上去睡觉。

等等,今晚你回风露院,顺便将这些石头拿去给纹焰姑娘,这里的事由我来做。

步熙然在他又开始振笔疾书前,将他自座椅里拉起推至一旁,并且把装有石子的水钵塞在他的手里。

步少提手捧着水钵站在旁边,这要给纹焰?刚才还说是要给他当奖励,现在这么快就要拱手送出去了?而且无端端的,为何要指定送给纹焰?当然啊,打从她进府来帮你做事,你什么见面或是谢谢都没说过她,不觉得有些不妥当吗?步熙然不慌不忙地搬出理由,相信这个规矩老实的小弟一定会良心不安,然后马上去补送。

说得也是。

步少提果然点头同意,但又觉得不妥地看着那些石头,可是送一个姑娘家石头好吗?为什么不送她绣帕或是花绢什么的?纹焰姑娘和普通姑娘不同,她的才智高、领悟力好,她一定会了解而且喜欢这些三生石。

步少提两眉锁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水中的石头,三生石?这不是雨花石吗?这个明明是金陵城常见的雨花石,什么时候被改名了?你文雅一点行不行?说送寻常的雨花石多没情调?步熙然忍不住想揍人,转眼又是一拳。

被打得有些疼的步少提识相地改了口,你爱说三生石就三生石。

少堤,你一定要拿去给纹焰,而且要亲手拿给她知道吗?再三对他叮咛,很怕他小弟把这事搞砸了。

等我有空我就亲手送去。

步少提也没什么意思研究他过于关注的表情和他不时出现的威胁。

步熙然横眉竖眼地扯紧他的衣领,你已经拖够久了,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今晚就给我送去!步少提挪开他的手问:你会突然对纹焰这么殷勤?是不是你对她动心了。

我若要打歪主意,哪会表现得那么明显?他顺口改了个词,决定要缓缓骗一下他。

步少提不肯上当的摇首而笑:这很难说,因为你和三哥一样,常常在被我识破之后就来这招,都是输不起的人。

不管我有没有打歪主意,你都必须送去!步熙然的脸上闪过一阵心虚,而后又露出一张恶脸将他给推到门口。

可是在这个时候方便吗?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怕会打扰到纹焰休息。

步熙然连忙鼓吹,方便,她一定跟你一样也还在办事,你这时去正好。

这种事就是要趁月黑风高的时候做,再也没有比这时间更合适了。

好吧,我这就拿去给她。

步少提干脆顺了他二哥的心,也想顺道去看看纹焰是否又学他一样熬夜在办公。

眼见大功就要告成,步熙然放松了他的衣领,迫不及待地将他给推至门外。

步少提朝外头走了两步后,还是满脸不信任的回头,二哥,你真的没吃错药也没耍心机,也确定要做那些一公务?会主动办公算帐?这种事他不是逃都来不及吗?快去啦!才放心地喘了口大气的步熙然,听到他这句防备的话之后,再也不客气地当面甩上大门赶人。

步――熙――然!大门一甩上,一道冷冷的声音立刻杀向步熙然。

干嘛?他回头看了一眼,挑战性的迎上司马圣叹杀气腾腾的眼神。

司马圣叹握着拳头走向他,你敢私下作弊?居然偷跑,夜半甩开他们独自跑来插手?这场赌局我可是下了大注,何况赌本是我的小弟,就算我要手段作弊又怎样?步熙然将下巴仰得高高的,对自己的所做所为一点也不惭愧。

给他几颗石头能起什么作用?也偷听到内情的司空烈,不反对步熙然的手段,但很怀疑那几颗石头是否能点醒步少提。

抱歉。

步熙然朝他摇摇首,说明他正要动之以情并点醒的对象是谁,或许我的小弟很迟钝,但纹焰姑娘可不迟钝。

司马圣叹又不看好地在泼冷水,就算纹焰不迟钝,但千岁说少提早就无可救药,这辈子教他教不来。

步熙然漾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千岁也许教不来,但我可没说我不行!千岁不行是功力太差,他和千岁才不一样!熙然,我们对你有信心!司空烈与司徒震皆拍着他的肩头,信心满满的鼓励。

司马圣叹不疾不徐地嘲讽,嗯,弄错了吧?他只是个庄家,又不算在这场赌局里,你们该有信心的对象是少提而不是他。

呃,少提嘛……司空烈与司徒震的面容立刻觉得很烦,而步熙然意气风发的脸上,也掺了那么一点点的没把握。

你有信心吗?司马圣叹懒洋洋地再问。

没有……也许,他们只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纹焰的身上了。

纹焰在府中打更的声响过后,才自满是摺子的书案中抬首,意识到她在不知不觉间又熬夜了。

满屋镶嵌在墙西或是梁上的夜明珠,将她漆黑多年的生命,温暖地点亮了。

在进入紫冠府前,她从未经历过如此安心而宁静的夜晚,也从未如此贴近一个知晓人心痛的男子,他宽阔的胸怀是她每每入睡之前必回想的。

门外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准备更衣就寝却思绪乱飞的纹焰。

少提?纹焰紧锁着眉心望着三更半夜到访的步少提,看不出他一眨也不眨的瞪着她是在想什么,但春夜里的风却吹醒了她方才混浊的思绪,也令她瑟缩地回头。

步少提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首次见到纹焰在夜里一身抚媚的风情,通常,她总是躲在暗处里让他看不清楚,但此刻在夜明珠的照映下,小小的脸庞,更有一股惹人怜爱的清丽,不知不觉地,他被她的眼、她的眉、的唇、她的神态所惑,怕稍微一妄动,眼前虚幻似真的人儿就会消失。

这么晚了,有事吗?身上有着他暖暖的体温,纹焰的担心渐渐地放松,唇边露着一抹笑。

打挠你了,我来是因我二哥叫我补送一份礼给你。

步少提将眼神从她的身上拉回来,低首指着手中盛着石头的水钵。

夜半找我就是要送我礼物?来送东西给她?他怎么不在白天送?步少提搔搔发,二哥硬要我挑这时辰来,他也不知怎么搞的,还突然良心发现说要做荪饯楼的公务,然后就把我赶回来。

他觉得二哥的动机很可疑,可是又想不出哪儿不对劲。

二爷会主动办公?那个二爷不是成天待在荪饯楼上搓牌,就算步少提忙死也不愿下来帮忙?怎么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分,反常地说要办公?很令人起疑是不是?步少提边间她,边觉得好像又掉人了他二哥所设的陷阱或是计谋里。

嗯。

纹焰也大有同感地点点头同意。

咱们姑且不论他的动机。

步少提毫不忌讳地拉着她的手走进屋子里避风,在掩上门后有点过意不去地告诉她,你来紫冠府后为我分担公务也有好一阵子了,我却从未送过你什么聊表谢意,若没二哥提醒我,我还真忘了要送份礼给你。

她朝他摆摆手,你太客气了。

我来这里是表哥分派给我的差事,何况现在我很快乐,所以你不用多谢了。

但我一定得送。

步少提将水钵捧在手上,坚定地对她摇首。

一定得?纹焰不禁挑眉,礼物还有一定要送的,而且一定要在半夜送来?步少提用两手将水钵送进她的掌心里,并且双手覆在她的手上握牢,二哥说要我把这个‘亲手’交给你。

要是明儿个给二哥知道他没亲手拿给她,说不定他又要被整了,因此他非亲手送到不可,这个样子够亲手了吧?纹焰哑然无语地看着他双手紧握着她的模样,在心底开始猜测步熙然是否又以兄长的名义威胁了他什么。

一块过来看看。

步少提没放开她的手,两手拉着她一块移动至花桌前,直到安稳地把水钵放妥。

纹焰揭开水钵上的木盖,石头?对。

他刚才第一眼见到里头的东西时,开口也说是石头。

纹焰忐忑不安地指着水中石,这……该不会是你挑的礼吧?送她石头?该不会他的人和他的心就如他所送的礼一样,都是颗石头?不是我,是我二哥。

步少提挥着手,如实地说出挑礼物的人是谁、纹焰喘了一口大气,好险……幸亏不是他,若真的是他的话,她可要头疼了。

步少提拿起水钵凑近细看,这是雨花石,可是我二哥偏说是三生石,三生石的意思是指一石一生吗?他怎么看也不觉得这石头有多出奇,他二哥说她的才智高、领悟力高,也许该由她来看出。

三生石?纹焰芫尔地轻笑,不槐是爱舞文弄墨的二爷,很像他的作风。

我二哥这次是很认真的,他声称它们分别取了名字。

什么名字?纹焰好奇地凑近他的身边,与他一起低头看水钵中的石子。

那颗叫‘春雪初融’。

步少提指着钵里其中一颗雪白的石子。

哪颗?纹焰的双眼在三颗石子上转来转去,试着分辨他所说的春雪初融是哪颗,并将一手的手套脱下。

步少提干脆将修长的手指探入水中,在指尖碰到石子时,刚好也碰到纹焰因猜测而伸入的手指。

是这颗……步少提觉得屋内流动的空气,在他们两人手指的轻触下变了。

纹焰端详他的眼眸,恋恋地绕回水中的石子上,挪开与他的碰触,指着另一颗玛瑙似的石子,而后便看着他。

这叫‘默默相依’。

步少提拦截住她的眼神,盯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美眸,在心底理清她阵中的话意。

那这颗呢?她又指着一颗石子问他。

‘难舍难离’。

步少提喃喃地说出口,舌尖反覆地品尝着字句的意义,深知她一定出他更清楚这些石子被命名的原因。

被他看得遍体燥热,纹焰总是不受克制的脸红。

她垂下眼对仍看着她的步少提轻唤,少提,这又是什么?步少提在她眼中感到疑惑,连忙低下头来看着她所指的东西,还有?他二哥不是只给了他三颗,哪来的第四颗?不是石头。

纹焰翻开默默相依那颗石子,发现石子底下有一张裹上一层蜡的纸条。

步少提看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细小的纸条,在看过纸条后,发现脸庞愈来愈红,并且用一手掩着唇默不作声。

我二哥写了什么?纸条里到底写了什么,怎么会让她有这种表情?少提,我不能收这些三生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纹焰将纸条握在掌心里,深吸了几口气后将水钵推还给他。

步少提却捉住她的手不让她还,为何你不能收?因为你该把这些三生石赠给你该赠的姑娘,而且,你也不能……不能这样随便就赠给我。

这些石子不是她能收的,即使她想收,说不定他心中早有了该赠的姑娘。

理由?他固执的眼神缓缓地来到她的脸庞。

纹焰摊开掌心上的字条,你自个儿看。

兹河岸上三生石,总绵不益订鸳盟?步少提就着她的手掌将纸张里头细小的文字逐一读出,而后挑高了眉,明白了她不收的原因,也知道他二哥在搞什么鬼。

若是她愿意把石子收下,是否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她订下?以她的冰雪聪明,一定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纹焰转过身清清嗓子,你若要赠的话,该赠给你心仪的姑娘。

步少提无声地放下水钵,自她的身后环住她,双手在她的胸前交握,并低首在她的耳畔呢喃,倘若我说我要赠的姑娘就是你呢?纹焰的身子明显地在他胸前震了震,但她不作声也不回头,只是揪扯着身上他的袍子,感觉他的话渗迸她的心底最深处。

我没有迟钝到连心里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步少提轻轻贴上她瀑布般的长发,虔诚地埋首在她的颈间,嗅着她一身淡淡的杏花香。

还有,我也知道你在我面前脸红的原因。

步少提更将她收拢在双臂里,紧紧地将她包围,会时常问你,只是因我爱看那模样。

纹焰闭上眼,放松地靠在他的怀里,就像倚着值得信赖和寄托的胸膛,感觉他的吻从她的耳际滑向她的面颊,缓缓地点落在她的唇上,春雪初融般温暖了她,化为一池春水潺潺地流。

收下。

他将她转过身,再度将水钵放至她的掌心,而这一次她没有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