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未眠的步关之,午后使出门前去薛府收帐,叫晴丝傍晚时分在楼下的花厅里等他,说要带她去见识这里夜间市集的花灯,早再带她去看白日市集里的景况。
被步关之吩咐要仔细照料晴丝的别馆管事,在别馆某位人士一进楼之后,便提着一颗焦急不安的心,不停地在晴丝的身旁走来走去,而平日笑脸迎人的店小二脸色也显得难看。
夫人,您要不要上楼等步爷回来?别馆管事急了老半天后,挨在晴丝的身边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
晴丝委婉地回拒,他要我在这儿等他。
可是……管事为难地看了远处某位不速之客一眼,顿时对晴丝的决心感到忧心不已。
我在这里不妥吗?晴丝看他一副想赶她上楼的模样,便不好意思地问他。
不……管事连忙摇着手,又不放心地向她叮咛,夫人,待会儿您若有事,就唤小的一声。
好。
晴丝不明所以地点头,边看管事走回,边想着自己会有什么事。
一坛刺鼻的浓酒,在晴丝正托着腮细想时,猛地放在她所处的花桌上,把晴丝吓得拉回心神,榜楞地看着一位立身着华服的矮胖男子,不请自来地坐在她的身边。
金陵城富商宁府的长子宁环,在别处已喝了几坛老酒,一脚进入属于紫冠府的别随时,两眼便直盯着晴丝,他先是挑了个较远的席位远眺,眼底的醉意在晴丝的举手投足问醉意更上三分,在晴丝身边的管事一离开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想前去一亲芳泽。
美人儿,你一个人吗?宁环越是近着晴丝,愈觉得她生得消美,忍不往边问边往晴丝的身边坐近些。
阵阵的酒气扑面而来,晴丝蹙眉地将身子哪了挪,畏缩地想换个地方等步关之,而宁环快捷地一把楼往她的纤腰将她拉回身边。
你的样貌不像是北方人,打哪儿来的?宁环以掌探测着她的腰身,对她那张江南美人般的脸蛋起了莫大的兴趣。
对不起,我在等人……晴丝推拒地则开他贴近的脸庞,两手忙着将他的禄山之瓜毯离自己的腰间。
等什么人?等情郎?宁环暖昧地在她耳畔吹着酒气问,两手不规矩地更将她拉近。
不要碰我……晴丝根本没料到在别馆里会有这种登徒子,使劲地推开他时,回首向远处的管事求救。
别等人了,陪陪大爷我喝杯酒如何?宁环松开了手,一手扳过她的脸蛋。
一手倒了烈酒强行灌进她想呼叫的嘴里。
火烫麻辣的浓烈老酒直下她的咽喉,烧的着她的胃部,刺鼻浓重的酒味几乎没把她呛晕,她在宁环还想再灌她一杯时,边咳边抬手挡住挪至她唇边的酒杯,不停地用呛哑了的嗓子说:我不会喝……不会也得会,你可知我是谁?‘宁环在她耳边大吼,硬是把酒杯塞至她的唇边,溢出的浓酒,将她的衣裳染上了一圈又一圈的酒渍。
夫人!管事在见着宁环强行灌酒的举动后,连忙指使着下人赶来花厅,把纠缠着晴丝不放的宁环拖至一边。
店小二怒火高张地指着宁环的鼻尖大骂,不知你是谁?谁不晓得你是金陵城里出了名爱渔猎女色更专爱轻薄良家妇女的宁大淫少!她能陪我是她的福气!被人架住手脚的宁环吼着,而眼依旧色意满盈地直瞧着晴丝。
这里是咱们紫冠府的别馆,可不是你宁府的,要耍浮威到别处去,别弄脏了我们这儿!店小二才不管他的来头,将桌上的酒推至他的怀里,一个径地就要赶人。
夫人,这家伙仗着自个儿的妹子宁玉钗当年和步爷订过亲,便在咱们紫冠府所有的别馆逞威作势,您不需理会他,小的先带您上楼,步爷回来时我会说明的。
管事担忧地掏出帕子轻拭晴丝脸上的酒渍,柔声地向她解释后扶起她。
好……晴丝只觉得恶心反胃,脑子里涨满了浪烈的酒气,昏沉沉地倚着扶持着她的管事。
想上哪儿?你还没陪我喝!宁环突然抛开楼中的酒坛,抬腿端开了围绕在他身边的下人们,一个箭步地冲向晴丝,使劲地将她扯回怀中。
宁环的力道差点没捏碎晴丝的手腕,痛得晴丝泪珠夺眶而出,下人们又赶紧分开他们,但宁环仗着蛮力将晴丝扯在胸前,让下人们皆不敢上前拿下他,怕有个闪失会伤了晴丝。
正得意洋洋的宁环,酒气袭人的脸庞突然一变,由醉红的颜色变成了将欲室息的深紫,喘不过气回头看着将手放在他颈间,快将他颈子拧断的人。
你想叫她陪你喝什么?步关之面无表情地问,更加使上力道,将指印深深陷入他的颈间。
步……步爷?宁环心惊胆跳地问,赶在脖子被拧断之前放开手中的晴丝。
晴丝一被放开,步关之也迅即甩开紧捂着颈子换气的宁环,将跪在地的晴丝揽过怀里抱着。
他把你弄疼了?步关之看她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掉,直掉至她被酒染污的罗裙,他不禁拉开她的衣袖,看宁环在她不盈一握的手腕上留下深深的青紫指印。
晴丝想摇头,但冲至脑门的酒气让她难受得无法动弹,只能闭上限将手悄悄地缩回袖子里。
步关之的眼瞳里深印着她委屈的模样,骤起的心火直窜上脑门,极力压下想回头拧断宁环脖子的念头,沉着气先为晴丝倒了碗热茶,小心地凑进她的唇边。
你被吓坏了,喝杯浓茶压压惊。
晴丝喘息地张口喝下香郁的浓茶,稍稍冲散了口鼻中的酒味,喝了几口,便觉得腹内翻绞,于是又闭上嘴表示不要再喝。
步爷,这是……你紫冠府的女人?被狠狠甩在地板上的宁环,讶然地看着步关之的举指,颇狼狈地站直了身子小心地问。
步关之没空搭理他,拿着茶碗缓缓地喂着不肯喝茶的晴丝,看她眉心紧蹩地喝了一口便休息一会儿,他耐心地让她休息一会儿后再喂上一口,想用浓茶冲散她腹内烈酒带来的不适。
难得你的身边也会有女人,何时起紫冠府里也有这等美人作伴了?宁环心头不痛快地看那个美人倚在步关之怀中,酸溜溜地对步关之冷嘲。
宁兄,近来可好?步关之两眼停留在晴丝苍白的脸蛋上,头也不回地向他打招呼。
什么宁兄?你我怎么叫得这么生疏?宁环热络得很,一脚跨近他们的面前,你该叫我一声大舅才对,想当年我妹子还是你的未婚妻,咱们两家还差点成了亲家。
方喝了口茶的晴丝一证,被口中的茶水梗住,咽不下也吐不出,猛然张开眼眸看向步关之。
大舅这词,未免言重了,步某承受不起。
步关之冷冷地对宁环撇清关系,一手在晴丝的背后拍着,慢些喝,别呛着了。
宁环漾着讨好的笑,步爷,这个女人是你紫冠府里的女婢吧?长得挺标致的,送我可好?你配吗?一旁的管事看不下去了,和其他的下人们皆撩起了衣袖。
怎不配?步爷若不愿送,本少爷用买总成了吧?宁环转过身高做地仰首,并用力地拍着腰际上的钱袋。
你在发抖,是着凉了?步关之看晴丝不愿再喝茶,反而在他的怀中打颤,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忍不往放下茶碗探向她的额际。
晴丝颤抖地拉往他的手,你要胁我吗?我没说过也没想过,更何况,你是我的妻,步关之反握住她的手腕,并在上头推拿好散去她的淤育。
可是他说……晴丝慌张地偏首寻找那个想买她的宁环,一转首,宁环就把她吓得躲进步关之的怀里。
步爷,你出个价,多少我都买得起。
宁环越看晴丝越是满意,豪爽地拍着步关之的肩头要向他买。
想买她,你得赔上整座宁府才成。
步关之按往他放在肩头上的手掌,回手一勾地将他拉上前,又一掌重重地击在他的胸膛上,将他打退得老远。
一个女人哪值这么多?飞憧在柱边的宁环嘴边沁着血丝问,这个女人是珍珠做的啊?要整座宁府的财富才买得起?值得,因为她是我刚过门的妻子。
步关之慢条斯理的回答,小心地将晴丝在怀中抱正。
妻子?宁环震愕地瞪大了眼,你……居然娶妻了?步关之冷膘他一眼,难道我步关之不能娶妻?不……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等我的妹子。
宁环不可思议地看着步关之珍视晴丝的样子,还以为死心眼的步关之会一辈子谁也不娶。
别太抬举令妹,你那偷人的妹子,可有我这娇妻这般如花似玉、楚楚动人?步关之冷笑,言词中倒有着浓浓的炫耀意味。
是吗?不甘受辱的宁环,气焰高张地指着他,你若不仍爱着我妹子,怎会你连娶妻也没知会我一声,这门亲事不是充数的吧?步关之耸耸肩,喜事由千岁一手张罗包办,我想他可能是忘了你这位贵客。
令弟也真是的,有这么美的步夫人,怎可以让我错过?口头占不了上风的宁环,心念一转,话中有活地对步关之说着,并且伸长了手刻意要再碰碰令他垂涎三尺的晴丝,一解难耐的色心。
朋友妻,不可戏。
步关之迅捷地打飞他的手,淡淡地向他警告。
大嫂,你大喜之日小弟没登门贺喜,这么吧,我在这儿补份礼给你,你想要什么?宁环对他的警告置之不理,仍旧想一亲芳泽,另一手又伸向晴丝的脸蛋。
晴丝对于宁环直伸来的大掌,想躲在步关之身后,又怕步关之失了颜面而不敢躲,当她还在犹疑之时!步关之已直接将她按进怀里,并将那只伸向晴丝的手拉下硬生生地折断,让宁环闷声痛哼不已。
宁环,你没听懂我说的话?步关之云淡风轻地问,但眼中已迸出熊熊的烈焰。
宁某只想和步夫人好好寒喧一番…宁环抚着被折断的手臂,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咬牙瞪着自小就习武的步关之。
都过来。
步关之心火更炽,扬着手叫一旁的下人们靠近告诉我,方才宁大少是如何与夫人寒喧?管事第一个告状,他的手脚不干净,并在口头上调戏夫人。
他还捉着夫人喝酒,夫人不肯,他便强灌!店小二也搬出罪状。
在步关之怀里的晴丝,隐隐地觉得步关之的胸膛急速起伏,她好奇地抬首望向他的脸庞,而后怔愣在他似要杀人的怒意里。
步爷……你别净听这些下人胡说。
眼见年少却稳重天成的步关之风云变色,宁环籍口壮胆的酒意立刻醒了大半,知道自个儿闯下了祸。
宁兄,年冬过后,紫冠府将会把与宁府往来的生意删至五成,下回想调戏我的妻子之前,你不妨多多斟酌。
步关之开口就断绝了向来依赖紫冠府的宁府生计大半。
宁府的生计就这样被砍了五成,使得宁环气得口不择言,碰她又怎么样?反正你又不会爱她,你我心底都有数,你除了我妹子之外谁也不会爱,娶妻?你骗谁?马上派人回府通知三爷,叫他把明年与宁府往来的生意全收了,紫冠府从此不再与宁府有任何瓜葛。
步关之面色阴寒地向身后的管事交代,速速斩断了宁府上上下下所仰赖的命脉,要得罪他且涡从口出的宁环立刻赔上整座宁府的生计。
小的立刻差人去。
管事再乐意不过,马上就派人备马准备前往金陵城。
你……宁环怒不可抑地瞪大了银铃般的眼,又扫至晴丝的身上,并将她视为元凶。
撵他出去。
步关之拦腰抱起晴丝,在走上楼时对其他下人交代,把宁环恼人的嗓音隔绝在楼外。
晴丝无意识地任他抱回厢房里,回到房内后,便呆坐在自个儿的床上,心思凝结在宁环说的话里,对面前的步关之视而不见。
哭什么?坐在身边的步关之抹着她脸上交错纵横的泪一扫刚才对宁环的火气,整颗心被她的泪浸得湿淋淋的。
晴丝没回答他,心思也不在他的身上。
是手腕还疼吗?步关之极视着她的手腕时,抬首一看,才发现她的心神又不在这儿了。
他不禁皱眉,心想她可能不知她正在掉泪,他看着看着,不禁仔细回想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记得她许多的模样,顺从、害怕、担忧、脸红、落泪……他怎么都没看过她的笑容他带给她的常是痛楚和泪。
他该怎么做,才能不再惹这个水做的人儿落泪晴丝,别再对我掉泪。
他抬起她的脸庞正视她的瞳眸,颇困难地将话吐出。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许我哭……回神的晴丝以为他生与了,连忙四处找着手绢要拭泪,步关之却按往她慌乱的小手。
不是不许,我只是不愿见。
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很不无望她脸上挂着两行清泪,那种泪会让他烦跺错乱,不由自主的想将她搂在怀里安抚,因此他极力地排斥她流泪,不愿自己心底因她而天下大乱。
晴丝茫然地眨眨眼,不愿?你已够像水做的,一直掉泪,若把泪流干了怎么办?他叹息地帮她找出手绢试净脸上的泪痕和一身的酒溃。
你……会在乎?晴丝抱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问,一直不敢期望他会把些许心思分到她的身上来。
我会。
步关之凝视她,而方才我对宁环说的话并不是为了我的面子,我是为了你。
晴丝难堪地垂首,他是你未婚妻的兄长,把一切都怪罪在我这个外人。
我无未婚妻,只有你这妻子,外人是他。
步关之接着她的脸庞淡然地向她纠正。
我是吗?晴丝气若游丝地问,问得毫无把握也不敢奢望。
你是。
我是?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这一生,除了宁玉钗之外,你还会再爱别的女子?我……步关之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清亮的黑瞳游移不定。
你不会。
晴丝掩着脸代他回答,倦怠地在床上背着他躺下,并用锦被紧紧地包裹着自己,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不让他知道她的心也会伤也会痛。
当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进厢房里时,坐在晴丝床边看了晴丝睡容一夜的步关之,终于至她的床边移开,抹了抹脸,并整理好已想了一夜的心事,唤下人送来热水盟洗,整束好一身准备外出的衣裳。
步关之将自己打理好后,又走回犹未醒来的晴丝床边,轻推着她要她起床。
晴丝。
步关之在稚了她许久却仍叫不醒后,低首在她耳边轻唤她的名。
耳边似有人唤她,晴丝蹙眉地眨眨眼,觉得整个头部隐隐作疼,像是宁环昨晚灌她的两杯浓酒仍未消散。
起床了,不然你会错过等会儿就开始的热闹中集。
步关之伸手抚平她的眉心,又在她的耳畔催促她起床。
市……市集?她回不过神的问,思绪被抽空的脑际一片空白,不能适应地看着他靠得过近的脸庞,心底完全想不起来什么市集。
步关之轻弹着她光滑的额际提醒,我说过要带你看的,昨晚咱们没去,今早我要带你去,你忘了?我马上就……她七手八脚地拢束长发,慌张地想下床,但脚跟却被床上的锦被一绊,连人带被地掉下床,直掉进敞开双臂、早有心理准备的步关之的怀里。
对不起。
又在他面前出糗的晴丝,趴在他胸前边道歉边想赶快爬起来,但步关之却先她一步地将她按回原位。
我挺喜欢你这种起床的方式。
可以……让我起来吗?晴丝脸红地趴在他的胸口,小声地问他,对这种暧昧不明的姿势羞极了。
步关之大清早就开始讨价还价,可以,只要你能改掉遇到我就慌张的习性,还有,我刚才又听见你在赔不是了,你再不改的话,咱们就这样直到你改了为止。
晴丝像被猫咬掉了舌头静声不语,脸上的红潮开始泛滥,连耳际都红透了,她才为宁环的话难过了一整夜,而清早他对她的态度却来个大转变,不但有闲情开她玩笑,还一点也不避讳地用这种方式要她起床,让她的脑子怎么也难以转过来,无法把他与以前那个老将她冷落在一角的步关之联想在一起。
晴丝,你为何怕我?步关之抬起她的脸庞,希望她能给他一个解释。
我没有怕你。
她贬贬清亮的眼眸,不觉得自己怕他。
他反而挑高了眉,不怕我为何老是在我面前这么紧张?而且你常在看我的脸色,观察我的喜怒,一味地跟随我的感受,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活像我在欺负你这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我们……我们一定要这样谈吗?晴丝期期艾艾地推着他的胸膛,想快点挪开这种会让人想人非非的姿势。
只要你以后不对我小心翼翼。
慌张害怕,而且早些把我们是夫妻的念头放在你的心里,我就松手让你不再脸红。
步关之没那么好打发,稍稍使劲便将她搂回怀中,一点也不在意要用这种姿势,或要花多少时间来更改她的行径和思想。
我尽量……晴丝困难地答应他的要求,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完完全全地照他的话做到。
很好,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步关之开怀地松开她,在她的额际印下一个响吻后,才扶着她起来。
很好?晴丝楞楞地抚着额际上微温的吻,茫然地被他推着去盟洗换装,又拉来桌前用早膳,一心研究着他突如其来的吻,直想着他会这么做的原因,还有,他的话是什么意周?早已适应她三不五时就神游太虚的步关之,也没打扰她的潜心思考,在她的碗里放满了莱,看她心不在焉地吃下肚,在她吃完之后他又为她倒上一碗茶,让她下意识地喝完后,便拉着她下楼。
外头冷冷的北风吹醒了暗丝,她环顾看大街上拥挤的人群,才在纳闷地想着自己怎么会从房里来到外头时,步关之已为她系上大衣的穗带,边向她叮咛,记往,要紧跟在我身边,否则人潮会冲散我们。
好……晴丝点点头,清亮的眼眸好奇地看着周遭穿着打扮她不曾见过的人群,又把刚才想着他的事给抛得老远,走马看花地跟在他的后头走着,对每一种映人眼帘的事物都感到新鲜不已。
晴丝?在人群里走了一阵后,一直没听见她声音的步关之,回头一看,赫然发现晴丝居然不在他的身边,不知被人潮给挤去哪儿了。
步关之回头找了她一会儿,眼尖地发现她杵在一座绣坊前不动,津津有味地看着摆设在外的绣饰,根本就没有跟上他的脚步,也忘了要找他。
牵好,别再走散了。
他满头大汗地赶至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要带她去远处更热闹的市集。
晴丝的脚跟动也不动,一只眼眸钟爱地停仁在一条精心锈制的鸳鸯绣帕上,一对色彩斑澜的鸳鸯紧密相休喜欢?拉不动她,步关之便随着她的眼神看去,并且拍着她的小脸问着。
只是看看。
晴丝很快地摇头,低首转身欲走。
步关之却拉住她的手,立刻掏出银两买下她看中的那条绣帕,并抬起她的另一只手将绣帕放至她的掌心里,收着。
这绣帕太昂贵了,我不能收,早看过价钱的晴丝收不下来,一个劲地把绣帕谁还给他。
步关之却执意要她收下,我还未送过你任何东西,等会儿要是看上了什么就告诉我一声。
她身上的衣裳、装饰,全都是他大弟张罗来的,而他从没给过她任何东西,也没关心过,他是该好好为她费心思才对。
谢谢你的好意。
她向他道谢,眼眸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酸楚。
别曲解我的本意,这不是同情,也不是一时兴起。
步关之听她的音调明白了大半_,要她不胡思乱想。
这是怜悯。
她扬起首,难得地道出她的心声,明亮的眼眸里写满了她的感觉,她知道人要知命,不能有太多的要求。
步关之的胸口因她的话而刺痛,他有心要给她他该给而迟迟未给的,他有心要从她身上找回他曾失落的,可是却被她视为怜悯?是他过去做得大少导致她有这种想法,还是他给的根本就不够?你拉着我要去哪儿?晴丝不懂他沉默了老半天之后,为何突然握紧她的手,另一手环着她的肩在人潮里快速地穿梭前进。
带你去一个不叫怜悯的地方。
步关之小心地避开会与她擦撞的人群,疾步地穿过繁华的市集,走向市集外一处偏僻的小径。
晴丝辛苦地跟上他的脚步,气喘吁吁地与他停在一处石阶前,她抬头望着,只见石阶长远得不见尽头,高耸人云端的深处在雾里。
步关之让她休息了一会儿,又拉着她往上走,这叫情意梯,总共有九百九十九阶,上头有样东西我得带你一块去看。
我……我恐怕走不上去。
晴丝稍稍拉下他的脚步,认为自己可能没有体力走到上头去。
我牵你,真走不动我再拖你上去。
步关之不把这点困扰放在心上,照样牵紧她的手,让她一步一步地与他一起踏上石阶。
我……我不行……晴丝在陡峭的山势上才走不到百阶,就已累得不停喘气。
你非看不可。
步关之拦腰抱起她,在被雪花覆盖的石阶上很快地一路走上去。
来到石阶的尽头,山顶上的云雾尽散,雪花在澄净清朗的空气里无声地坠落。
好大的树……晴丝在步关之放下她之后,木然地看着一棵参天的古木。
它叫良缘木,这里有个传说,凡男女同时摸过良缘木,两情依依缘不断,一同走过情意梯,此生俏不灭。
步关之淡淡他说着,并带着她来到古木前执起她的手,要将她的手与他的一同按向树身。
晴丝在掌心触及树身之前急急地收了回来,心慌又自卑地咬着唇瓣,泪水停在眼眶里。
为什么不?步关之紧握着她的手问,对她的拒绝像被浇了盆冷水。
我没这福份。
她怎可能与他缘不断、情不灭?她只是一个假妻子,一个为还父恩而来到他身边的寻常女子。
因为是我将你买下而并非正式迎娶,所以你不愿?不。
她在他追问的眼腔里澄清,你之前的未婚妻宁玉钗,才是与你门当户对的人选,你心里惦着的人一直是她,而我不过是个临时要冲喜娶来的妻,万般配不上你,你和她才是天遣地设的一对……你不需如此将就。
步关之摇首嘲讽,门当户时又如何?哪抵得过此刻的真心你对我是真心?晴丝怔愕地张亮眼眸,看他将她困在他的怀里。
你不信?步关之拉起她的两手,不着痕迹地把双掌压在她的手上,与她一起印在她身后的良缘木上。
你要我信,我会信,但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漫长的人世里,他的真心中少了爱,她的生命和以前有何不同。
步关之露出一抹笑,石梯已走过,树木也摸过,你就算不信也没法子了,我已在这和你订了一生的盟约。
别哄我了,我并不痴,什么是自知之明我知道。
她别过眼,想从他的怀里挣出,他却用身干将她抵在良缘木上。
若要哄你,我当初不会买下你。
不会与你成亲,也不会把你留在身边要你一辈子留在我步家,更不会带你来此。
步关之沉声地告诉她,道出他想了一夜才想通的事。
晴丝的眼眸直视他的眼底,你想要待我好,我很感激,但你所做的,真是出自你的内心而不是被你那些弟弟们给逼的?千岁他们是逼过我,但我是我,我的心想怎么做,他们无法主宰。
步关之不否认之前真的是因步熙然的病而娶她,但他若对她没有一丝情素,他何必在姑苏买下一个他完全不认识,却用那双眼眸紧捉住他的女人来?甘冒可能又会心碎的风险再让一个女人介入他的生命中?晴丝轻叹,他们当然无法主宰,因为你早失了心。
他对爱情的虏诚坚负,皆随着宁玉钗而化为乌有了,这样的他还有谁能主宰?你在紫冠府里听了关于宁玉钗的什么谣言?步关之眉毛不悦地高扬,想她一定是或多或少地听了府内下人们碎嘴的话,然后对他有了既定印象。
谣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给了她的心,你能要得回吗?她恍恍惚惚地感觉他们两个的身子紧紧依偎,是种离她好近好近的距离,而他的心却在好远好远的距离。
我对她的那颗心已死。
步关之认真地向她解释,但仍在她眼中看见了不信任。
她偏首凝睬着他,哀莫大于心死?我还有我的人生,我不是为宁玉钗一人而活,而我的心也不是只为她而动。
只为了她那双眼眸,步关之第一次这么想对一个女人澄清他埋藏已久的情素。
你的心若能要得回,你想与我山盟或是海誓我都愿意,可是我不希望你对自己撒谎,自己骗自己愿意将就于我。
晴丝挣开他的双手,弯下身走出他的胸怀,对着空荡荡的山头说着。
我只想给你一个盟誓,在有心或无心,有情或无情这上实,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因为你不是我,也许我可以把思情化为感情,但我并不想要你屈就自己于给我的同情,虽然感情和同情都有个‘情’字,但那距离太遥远了,我不是个影子,也不是你覆盖在伤口上的借口,你可以继续疏离我,也可以要我当你的假妻子,就是不要把我当成忘记的那个人的替身。
你说过,你愿任我摆布是不?他将她在怀中转身,两手捧着她的脸庞问。
这回你想要我做什么?晴丝无神地点头,静候他的要求。
把心给我,别再对我有所疑虑。
步关之强愤地下令,手指来回滑过她冻红的唇瓣。
晴丝微垂着眼睫苦笑,她的心早不在她身上了,她用来报恩的不只是听从他的命令,她还加诸了许多额外的东西,只是,他一直不知道,也永远不会发觉。
他拦她的腰问:昨日你问我,除了宁玉钗之外,我不会再爱上别人是不?晴丝不必他说也知道答案,于是紧闭着眼不着他。
一道暖暖的感觉却印上了她的唇,她马上睁眼,步关之便在她讶异时双手覆上她的眼帘,侧首吻过她的唇瓣里。
我不会负你,永远不会。
他在她的唇上热烈地诉说,将她的掌心按向他的胸膛。
你说过,你可以给我一个心愿,无论是什么你都可以为我达成。
她抚着他的唇幽幽地道。
你要什么?我要你守着你刚才的诺言,不负我。
晴丝唇边绽出一抹他从不曾见过的绝美笑容,把心系在他的身上,彻底地把自己赌在他的诺言里。
从未见过她笑的步关之,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笑唇,将他的保证送进她的唇里,我会达成你这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