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三个月前, 郑立晏他们回都城的事郑家人就知道了。
第一个知道的人是郑立勤。
那时还是会试刚放榜的时候。
一大清早的,郑立勤到都城郊外收了农户们的菜, 送到西街桐花巷的酒楼食肆里去。
郑老二又来送菜了啊?桐花巷这条巷子食肆酒楼扎堆, 他自然不会只给一家送菜,这条街上的掌柜们也都认识他。
见到他就打趣,谁能想到您如今也坐起这腌臜活了呢?郑立勤面不改色,瞧您说的哪里话, 如今自食其力才知道, 什么活都不腌臜的。
他以前负责经营国公府的庄子铺子, 这里不少人认识他。
他也正是凭着这个过往, 才找到的这个活计。
不管那些人背地里的嘲笑,他将拖着新鲜的菜进了今天第一家酒楼。
马掌故, 今天的菜可新鲜了,都是大清早刚摘下来的,您瞧这菜上还带着露水呢!他热情地将车上的布掀开给掌柜的看。
马掌柜伸长着脖子,手上举着叆叇,只看了一眼, 单单嗯了声, 又像擦宝贝似的擦他那叆叇。
那玩意说是西洋进回来的新鲜玩意, 原本看不清的眼睛举着这个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马掌柜高价买了回来,宝贝得很, 但又时不时拿出来炫耀一番。
他不过多看了两眼,马掌柜就警惕着看他。
你把东西放下就行了。
这是今天的铜子儿!他将叆叇珍重地放到鸡翅木的盒子里, 丢了八十个铜子到桌上。
谢谢马掌柜!马掌柜生意兴隆!这些菜, 他收上来只要六十文, 倒腾一回能赚二十文, 这一条街上有十几家,他一家家送过去,能赚二三百文。
一个月,就能赚□□两。
快走快走!马掌柜赶苍蝇似地赶他。
郑立勤笑着:好嘞,我明儿个再来!再转身,脸上的笑意悄然无踪。
什么老货敢对着你爷爷不可一世,这破地方爷以前都不会往这踏一步!来了都担心把鞋底弄脏了!还当你爷爷稀罕那叆叇呢!爷什么没见过啊?他心里叫骂着,再踏入下一家的时候,脸上又绽放了笑容。
拿着到手的二百文钱,郑立勤琢磨着要去买点烟丝。
父亲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自从那道圣旨下来了,整个人的精气神就仿佛散了一般。
搬到了城北后,每日不是醉酒度日,就是拿吴氏出气。
有一段时间还迷上了赌博,好在家里如今一贫如洗的,也没几个给他输的。
他把吴氏的嫁妆也输了进去后,就再也不赌了。
最近,父亲又迷上了这从西洋进来的烟丝,说是吸上一口就像是到了仙境一般。
头也不疼了晚上也能睡得着了。
就是这烟丝太贵,郑鹏早花光了吴氏的陪嫁,他买不起了。
郑立勤自觉自己现在作为一家扛事的人,父亲的这点小要求还是得满足的。
不过指甲盖大小的烟丝,就要了他五十文。
郑立勤有点肉疼,但还是二话不说掏了钱。
人嘛,总是要有一点追去的,他的追求就是做郑家最中用的人。
以前在平国公府,有郑立昀这个世子,显不出他来,只嫡子这个身份,郑立晏郑立昆都比他强。
但他也没有放弃过。
这不,机会就让他等来了。
如今郑立昀废了,郑立晏也被分了出去,就剩个郑立昆,可郑立昆天天出去寻花访柳没了银子还得找他借呢,一声好哥哥好哥哥叫得他浑身通畅。
如今,他是郑家当之无愧的顶梁柱了。
郑立勤将装烟丝的小盒子好好贴身收了起来,路过一家卖凉糕的摊子时,他又停住了脚步。
他与钱氏这几年都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了。
自从少康没了后,钱氏就像痴傻了一般,整日里什么也不管。
直到去年才好了些,还有心思做起了包子铺。
他就想着,两人年纪也不小了,可以再生一个儿子了。
总不能活了一辈子死的时候连给摔盆的都没有吧?他记得,钱氏以前挺爱吃凉糕的。
花了五文钱,买了一块凉糕,郑立勤脚底生风往家里走。
连听到路上的人讨论会试放榜都没注意。
会试,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家又没人考科举。
直到听到那一句二十八名,云州郑立晏时,他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抢过了那两人手里的抄送,死死地盯着那一行二十八名,云州郑氏、立晏,字明安;年二十有四。
三房离开了都城,他们知道,去了哪他们不清楚。
但名、字、年龄都相同,他的心里升起了一种荒谬的可笑感。
三弟会读书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没有先生夸过三弟是读书的苗子。
是假的吧?不过是恰巧罢了,同名同姓而已。
郑立勤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一进门就撞上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郑立昀。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亲近的上前询问:大哥今日怎么样了?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以这样弟恭的方式嘲笑郑立昀的残废展现自己才是这个家的支柱。
可今日,他全部的心神都在刚刚得到的消息上,把郑立昀撞倒了也只是木然地扶起了他。
这样的无视大大地刺激了郑立昀。
他想要讥言嘲讽几句,却在看到郑鹏巴巴地跑出来找郑立勤要烟丝时,将所有话咽了下去。
然后阴郁地扶着自己的腿。
在如今的郑家,他郑立昀说不上话。
他沉默地自行推着轮椅进了屋,屋子里,少新认真地捧着书在读。
郑立昀静静地看着,只有这个时候,他的心才能有一丝光亮。
他还有少新这个儿子。
郑家的长房长孙,只要他还有这个儿子,谁也不能忽视他郑立昀。
可不知为何,他看着少新青涩的面庞,看着他少年人才有的蓬勃朝气健壮身体,心里的毒蛇又忍不住滋滋地吐着蛇信子。
如果他的腿没有残,他也能坐在那里读书。
阴暗越来越大,郑立昀的喘气声也越来强烈。
少新被吸引看了过来。
他放下书,恭敬地蹲在郑立昀身前,父亲,可是要出恭?郑立昀不良于行,想要方便得有人扶着,可他不愿意让郑鹏或者其他兄弟帮忙。
洛氏走后,就只剩下了少新。
郑立昀一下子被惊醒了,内心的苦痛却越来越深,他是一个连出恭都不得自由的人!得到了拒绝的回复,少新看时候也不早了,想着今日要去外祖家中接薇薇回来,便和郑立昀说了一声。
哼。
郑立昀只是冷笑。
少新默然。
母亲为何要回娘家,他心知肚明。
在流放路上,洛氏小产后身子就不好,而父亲受伤后脾气更是阴晴不定,对母亲也是动辄打骂。
洛氏终于受不住收拾了包袱回了娘家。
她娘家不一定欢迎,但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对于母亲的做法,少新并不想批判。
人有逐利趋害之心很正常,何况母亲本就是弱势一方,不能保护母亲让她只有回娘家一条路,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无能。
薇薇也是如此,他知道薇薇为何桂王府洛家两头住,只有如今凭着年幼搏一分同情,她日后才能奔上一份好前程。
少贤就更不必提了,洛氏哪怕再想再念,也从未提起过要将他接回来,在桂王府,比在郑家好多了。
至于他,他是郑家长房长孙,郑鹏和郑立昀都不会放他走。
当然,他也不会去。
母亲曾问过他,要不要跟着她一起去洛家,他拒绝了。
母亲不与父亲和离,为的就是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名声,他自然也不会让母亲为难。
他不想靠任何人,他要自己爬上去。
少新走出屋子,祖父坐在堂屋门槛上点着烟丝吸得醉生梦死,看见他也只是哈哈大笑。
郑蓉郑英一个在洗衣服一个在磨面。
西侧靠左的屋子里,新四婶带来的妩俏软香正在窗边互相嬉笑,见他出来,妩俏还大胆地朝他娇笑,大哥哥,这是去哪啊?少新像是没听到的,面不改色地走过去,路过墙根时,还能听见屋里的情乱意迷之声。
走到大门处,正好碰上了刚回来的五叔,他的身后还跟着嘴里不停念叨着的五婶。
郑立昆一脸不耐烦地甩袖子,你和她们比个什么劲?爷是会让他们生儿子还是把人接家里来?见到他往外走还问了句要出去啊?少新来不及回答,就被小吴氏抢了先,她语气哽咽,也没见你给我留个儿子!踏出大门,他还能听见郑立昆的叫骂,那是老子没给留吗?怀了三个了也没见你生下来一个……你还不如老四媳妇呢!要不是你成天在外鬼混,孩子会留不住吗?什么叫我不如老四媳妇?郑立昆你是不是和那贱蹄子搭上了!小吴氏尖叫。
五婶你说谁是贱蹄子呢!软香呛到。
谁是你五婶呢!不清不楚的死丫头!骂的就是你那个娼妓娘!大白天的就□□起来了,要点脸吧你!少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心里暗暗发誓,他要靠自己,靠自己重新过上以前的日子。
知道郑立晏可能中了贡士后,郑立勤就有些魂不守舍。
他不愿意相信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三弟,在被家族抛弃之后,竟然能够考上贡生!曾经是贵族的他自然明白官民的区别有多大。
他不仅是不愿意相信,更是不敢相信。
如果三弟真的高中,他会回来吗?他要是回来了,自己该怎么办?自己这将近三年的付出怎么办?他心里清楚,如果家里的人知道了郑立晏高中,他们一定会让他回来!郑立晏一回来,这个家还有他的立武之地吗?不能,不能告诉他们。
郑立勤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房门被突然打开,将他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他一回头,是钱氏进来了。
你怎么连个声音都没有?他不免有些生气。
钱氏白了他一眼,怎么?我进我自己的屋子还得敲个门再进来不成?她抱着收下来的衣裳,径直走向床边,将衣服叠起来。
郑立勤忍了忍,想起了在街边带回来的凉糕,主动装到盘子里走到钱氏身边,你不是爱吃这个?我今儿个路边上看见了,特地给你带回来的?钱氏瞥了他一眼,干嘛?找我献什么殷勤?你这话说的,咱们是夫妻,何谈献殷勤之说?我作为你夫君,给你买一点喜欢吃的不是应该的吗?夫君?钱氏扔了手中的衣裳,目光恨恨,郑立勤,你我的夫妻情意,早在少康死的那天就没了!就凭你?还配做夫君?你倒是为你儿子哭一场!她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
郑立勤连忙要捂住她的嘴,手却被她挥了开去。
不是,少康都走了多久了?这日子也得往前看啊!咱们没了一个儿子,再生一个就是了。
你想得美!钱氏朝他啐了一口,我告诉你郑立勤,想让我再给你生儿子,做梦!没了少康,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子!郑立勤被这诅咒气得脸色下人,钱氏却一点也不怵。
他不肯罢休,你到底要如何?你说你要开包子铺,我也支持你开了,你说你要把赚的银子自己留着,我也没找你要过,你还要怎么不知足?我说呢,原来是想要我的银子,怎么惦记这么久了,终于忍不住了?钱氏和他做了多年夫妻,哪里猜不出他的心思,一句话就听出了他的真实心思。
什么生儿子夫妻感情,都是个屁!他是惦记着她手里的银子呢!郑立勤哪里会承认。
你不生,自然有人给我生!钱氏只冷笑,你尽管去外面找人,谁要是怀上了你的种,我就敢一刀捅了她的肚子,剪断你的命根子。
郑立勤,你要是想要儿子,你尽管拿药毒死我再去娶新妇!郑立勤被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她直骂不可理喻!手一抬起来,就看到了还端着的凉糕,他更加气了,他是疯了才会给这个女人带凉糕。
他直接出了门,叫了正在做活的两个女儿,蓉儿一看见他手里的凉糕就冲了过来,英儿却瑟缩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没看他。
父亲,这是给我们吃的吗?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吗你!郑立勤一身火没处发,见了她这个样子就忍不住骂道。
将凉糕塞给她手里,也不再管了,自行出了门。
郑蓉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将凉糕一分为二,一份大一点一份小一点。
自己将小的那一份又分了一半,仍是一大一小,把大一点的塞给了郑英,快吃!自己把小的狼吞虎咽地吃了。
郑英机械地嚼着凉糕。
等吃完了,指着剩下的那份,藏起来吗?废话,不藏起又饿肚子的时候怎么办?郑蓉说完,见郑英呆呆地盯着剩下的凉糕,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轻柔了点,这份得留着。
少新从洛府借了薇薇,架着裸车往家里走。
他坐在车辕上,一边听薇薇讲着这几日洛府发生的事,一边在心中背着书。
看到路上行人匆匆,好奇地问了一句,才知道,今日是会试放榜的日子。
少新心里立刻泛起涟漪,他今年也报名了童生试,只是没有过。
相较于以前国公府里有名师教导,他如今只能靠自学,进度一下就慢了起来。
薇薇,我们也去看看榜上有哪些才子中了榜!他想去看看今年高中之人有哪些,也可为心中竖起一个榜样。
薇薇知道哥哥的心思,自然不会拦着。
少新很快就挤到了榜前,会试不仅会张榜公布名次,还会将前三十名的文章都贴出啦以供瞻仰。
少新一篇篇看过去,一边钦佩不已自愧不如一边懊悔自己没有随身携带纸笔,否则就可以将这些文章抄写下来回去仔细研究了。
等到粗略看过第二十八篇,再去看文章署名时,他愣住了。
郑立晏?这不是三叔的名讳吗?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会试第二十八名的籍贯名称年龄,除了籍贯填的云州,其他都与三叔一模一样!天!难不成会试的第二十八名竟是三叔吗?三叔的文学竟如此深厚?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赶回了家,将这一消息告诉了祖父父亲。
你说什么?和预料中的惊喜不同,父亲的脸上并无任何喜色,反而是崩溃般地不相信。
他有些迟疑地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郑立昀激动得要锤坏自己的轮椅。
他从小不学无术,学堂的先生都骂他如同朽木,怎么可能会考上贡生?定是你看错了!少新只好看祖父,祖父的神色倒没有像父亲那般不信,那双眼睛里更多的是惊诧、后悔、不甘,而看到父亲发狂时,又有着一丝心虚……少新不明白,祖父和父亲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三叔高中,不应该是为他高兴吗?父亲曾经对他说过,兄友弟恭、相互扶持,兄弟中只要有一人出息了就会让全家荣耀,以此来教导他好好爱护少贤。
可为何父亲要对三叔如此?他不由想起了之前在云州落脚时,父亲要废掉三叔的腿……少新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寒气。
郑鹏在此时说话了。
也许是少新看错了呢!咱们先打听打听,那个人是不是立晏。
如果不是,那不是闹笑话吗?少新更奇怪了,三叔已经和他们分了家,如果是恭喜就是了,不是又如何呢?而郑立昀则猛地回头看向郑鹏。
郑鹏别着头,就是不看他。
还将郑立勤郑立全郑立昆都叫了过来,将这事一说,然后让他们出去打听。
郑立勤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怎么会这么快就被老爷子知道了!他还想挣扎,也许不是三弟……是不是去查查就知道了嘛!三哥既然回来了,那三嫂肯定也回来了,咱们就去宋府问一问!郑立昆最先抢着道。
如果郑立晏真成了贡生,那他们一家子就又发达了!他再也不用像过这两年这种勒紧裤腰带的日子了!这时候的郑立昆,完全不把分家的事放在心上。
开玩笑,分家了又如何?就郑立晏那包子性子,父亲让他回来,他敢不回来吗?没错!立昆说得对!你们都出去查查!郑鹏下了决定,他倒没有郑立昆想的那么轻松,之前分家的时候他就看清楚了,他这个三儿子心硬着呢!但如果他真的考中了贡生,大不了,他拉着这一张老脸往他家门口一坐,不信他敢不管!于是乎,一家子能出去的男丁就被赶出来查探消息了。
一开始,他们是去的宋府,可宋府的下人早就被交待过了,就算是被塞了银子也没人透出半分信息。
他们又满都城的找,可那时郑立晏整日都在书房里准备殿试,宋嘉然紧闭大门,他们又如何找得见?最后一直到殿试放榜,新科进士游街,郑立勤到了游街路上看,才终于确定了,他们的三弟(三儿子/三叔)真的高中了……整个郑家,一片寂静。
一屋子坐在堂屋里沉默不语。
其实他们还查到了更多。
郑立昆以前的纨绔也不是白当的,虽然整日里没个正形,但狐朋狗友多的是。
后来落难,那些人虽然不带他玩了,但打听消息还是容易的。
他们这才知道,郑立晏不仅高中了,他还经商赚了大钱。
都城里最近火爆了茂昌猪肉就是他和宋氏名下的。
郑立晏还给皎皎和安国公府的二公子如今的新科状元定了亲事。
就连宋氏,都在去年生了个大胖小子!郑家人坐不住了。
郑立昀的眼睛都红了。
其实不只是他,郑立勤他们,一个比一个的心里不是滋味。
男人们想的是凭什么?凭什么老三分了家之后又能赚大钱又能高中,他们却只能挤在这一个小小的破院子里每天过着鸡飞狗跳的日子。
女人们则是嫉妒宋嘉然,尤其是是吴氏,之前她还嘲笑宋嘉然是生不出蛋来的母鸡,可是如今宋氏生了个大胖小子不说,她怀了三个一个都没留下来!老太太躺在后头屋子里的哭嚎传了过来,老三!把老三叫回来!叫回来!我的乖孙!郑鹏站了起来,让老三回来,你们没有意见吧?就连郑立昀都不做声了。
茂昌猪肉啊,那是多大的一笔财富?郑立勤也默认了,进士,他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老三能回来,他就不用再去城郊收菜去那个桐花巷看人脸色了。
好!郑鹏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许久未见的光。
现在的问题是,得先见上老三一面。
谁去见呢?他把目光放在少新身上。
作者有话说:卡死我了哎哟◉ 95、番外·郑家这两年, 郑家人的日子过得不太好。
其实,当初皇上虽然没收了郑家祖产, 但却将女眷的嫁妆都还了回去的。
按理说, 有这些嫁妆银子,郑家人相比普通百姓还是要好很多的。
尤其是老太太,当年老国公娶亲时,国公府还如日中天, 老太太也是出自名门, 这么多年了, 她的嫁妆只会越来越丰厚, 只凭老太太的嫁妆,养活一家人都是够的。
而钱氏李氏吴氏等, 之前说她们家世不显嫁妆不多,那是对比洛氏对比宋嘉然,但相较于那些小门小户,尤其是普通百姓,她们的嫁妆也是一笔不小的财产了。
只要他们好好经营, 何愁吃喝?但偏偏, 郑家就是到了吃喝都困难的地步。
盖之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都是千尊万贵长大的, 骄奢成性,流放的时候又受尽了苦头, 是以一回到都城,郑家人就像是报复消费一样, 更加大手大脚, 那时还有万则成兜底, 可圣旨一下, 郑鹏恢复爵位无望,万则成也翻了脸,将一家子赶出了别院。
找宅子就成了头等大事,郑鹏倒是想找好宅子,用老太太的嫁妆银子在南街买一座宅子也不难。
可老太太怕啊,她本就中了风瘫在了床上,家里又到了这样的境地,嫁妆银子就是她最后的底气了。
知子莫若母,她生的儿子她知道,有她的嫁妆,儿子才会好好伺候她,但要是嫁妆银子没了,儿子怕是能狠下心药死她了事!是以,老太太死死瞒住了她的嫁妆具体数目。
不知道具体的数目,郑鹏就不好轻举妄动了,他还指望着之后也能过好日子呢,不能把银子全花在买宅子上,最后就选了北街的一处三进宅院,都城房价之高,即便是在北街的宅子,也花了老太太明面上的嫁妆银子的一大半。
搬到了北街,也没改变郑家人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
郑立昀没有放弃治疗他的腿,每日吃的药都要用最好的。
钱氏一心想着少康枉死早夭,用自己的嫁妆银子去都城外的寻隐寺捐了一座菩萨金身以保佑少康能投个好胎。
郑立全拿了李氏的嫁妆银子,却被花楼的姑娘迷住了,花了大价钱将人赎了出来娶做新妇,连新妇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嫁都不在乎。
郑立昆更是每日流连花街。
花钱如流水。
但这些都比不上郑鹏的花销。
由东街到北街,巨大的落差一下子就击垮了郑鹏,他开始沉迷于醉生梦死,还有赌。
赌这个东西,一旦沾上,倾家荡产太常见了。
郑鹏一开始还是找老太太要银子,把老太太的银子花了个精光后,又开始用吴氏的嫁妆银子。
吴氏自然不肯给,她的银子都是要留给郑立昆的。
但郑鹏收拾不了老太太还不敢收拾她吗?几顿打下来,吴氏直接破了相不说,嫁妆箱奁都被变卖了。
可郑鹏的赌瘾却越来越大,他找上了几个儿子,但郑立昀几个都不是傻的,怎么可能会给银子他?于是郑鹏又找上了老太太,他不信老太太的嫁妆只有那些,他直接将老太太的屋子掘地三尺还让吴氏去搜了老太太的身,成功找到了老太太的嫁妆账本。
在老太太哭天喊地地嚎啕声里,将庄子铺子变卖投进了赌场。
郑鹏赌疯了,疯到输得精光打起了几个孙女的注意,他要将薇薇几个卖了!少新忍不住了,祖父再怎么疯,他作为晚辈管不了。
但祖父要卖他的妹妹,他不允许。
可他说的话,郑鹏不会听。
而桂王府还在帮忙养着少贤,他不好意思再去请求帮忙。
他去找了万则成。
他跪在永昌伯府门外,请求他的大姑父断了祖父的赌瘾,给郑家留一条活路。
两个时辰后,万则成说看在大姑母的份上,同意了。
万则成暗中派了人绑了郑鹏,当着郑鹏的面剁了几个赌瘾成性之人的指头,放言要是郑鹏再敢赌,下一个手指被剁的人就是他。
血溅在郑鹏脸上的那一刻,他终于清醒了。
郑鹏再也不赌了,但郑家也差不多被他败完了。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放正文的,但觉得不太搭就挪出来当番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