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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二更)

2025-03-22 08:35:12

知道郑鹏就在前厅等着, 宋嘉然却没急着去。

总不能叫人以为夫妻俩真没脾气吧?何况想都不用想,她要是先去了, 郑鹏心里也只会觉得只有她一个妇道人家接待, 是对他的不尊敬。

笑死,他也不想想,如今她何须尊敬他。

要不是为了维护郑立晏的名声,她恨不得直接让人将其赶出去。

所谓不能拍死的虱子, 说的就是郑鹏了。

将郑鹏晾在前厅, 直到水芹告诉她郑立晏回来了, 她才慢悠悠地去了前院, 和郑立晏一起进去。

正厅里,郑鹏肚子都快喝饱了, 见他们进来,立刻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坐了下去。

他沉着脸色,老三, 几年不见, 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一进门就挨了个教训, 郑立晏面上还算平静。

宋嘉然却没忍, 瞧您说的什么话?您这一上门夫君就推了程将军的约紧赶慢赶地回来了,这身上还沾了一身灰呢。

您是怪我没有出来接待?可夫君不在, 我也不好和您单独待在一处啊,这才是没规矩呢。

郑鹏闻言一噎, 听到郑立晏是推了程将军的约心里更是一虚, 但还是斥道:老三还没说话, 你插什么嘴?宋嘉然更笑了, 这话就更奇怪了,这是我家,还没有我说话的份了?行了。

郑立晏拉住她。

他这样的举动让郑鹏挺了挺胸膛,看来老三还是惦记着他这个父亲的嘛。

你何必和他争这口舌?郑鹏脸上的笑容一僵。

见他坐在主位上,郑立晏什么也没说,拉着宋嘉然随意坐下,直接道:我记得,分家文书曾定过,我无需您相助,您无需我赡养,不知今日来,是有什么事?他态度看似有礼,说出的话却一点都没有礼。

就差直言说好的老死不相见,你怎么就找上门了呢?郑鹏心里发怒,我无事就不能见你了?你是我儿子!郑立晏掏了掏耳朵,您这话,我早听厌了,您要是说您对我有几分父子情意,我是不信的。

何必虚与委蛇浪费彼此的时间呢?我这儿也忙得很,您有什么目的直说便是,没必要又是让几个孩子来,又是假装与我诉说相思之情的,我真没时间。

许是没有想到郑立晏连演都不愿意演,郑鹏的脸都快紫了。

他颤抖着唇,伸出手指着郑立晏,老三,你这是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啊!这是硬的不行,开始来软的了?您大可不必给我扣这顶帽子。

您是我的生父,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族谱上都记着呢。

郑立晏不接他的茬。

老三,就算我当初是偏心了点,护着你大哥,但咱们父子之间就没有真情了吗?你小时候,带你骑马射箭的是谁?给你请先生的又是谁?你当真就要为一点小事,连我这个父亲都不管不顾了吗?郑鹏红着眼睛,活像郑立晏就是那不孝的无耻之徒一样。

老泪纵横的模样看得宋嘉然都恨不得拍手叫好,这演技可以啊!郑鹏继续彪着演技,是,你大哥是有错,我押着他来给你跪下行不行?老三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你父亲我,当时也是为了郑家着想。

你们兄弟之间有隔阂,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是,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对不对?你不知道,你离家的这几年,你祖母是日夜念叨你啊!连做梦都在喊着你的名字。

难道,你就这么狠心,连你祖母都不见上一面吗?他说着说着就要锤自己的胸口,是为父的错!为父的错啊!郑鹏一边嚎啕一边眯着眼看郑立晏,可锤了半天,两人都坐在那无动于衷,就跟看戏似的,他的声音不由小了起来。

郑鹏抹了脸上的泪,好,好,郑立晏,你可真是软硬不吃,冷心冷肺啊!瞧着他冷静了,郑立晏也不想和他继续废话,您就说吧,您到底要干嘛?我不会给你任何东西,也不会回郑家。

郑鹏看着他笑了,眼里的羞恼转为疯狂。

真像啊,老三坐在那冷漠地说着话的样子,就和他那个母亲一样,令人生厌。

他迅速调整了坐姿,就像是自己还是平国公一样,姿态高高在上。

我听说,皎皎要嫁给安国公府的二公子了。

这门婚事,你挑选的不错。

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夸奖一样。

作为皎皎的父亲,她出嫁之日,我怎么能不在呢?满是沟壑的脸色挤出了一抹怪异的笑,我就这一个要求,你必须得答应我。

送走郑鹏,宋嘉然有些疑惑,他干嘛非要来参加皎皎的婚宴?他该不会是想在婚宴上闹什么幺蛾子吧?她瞬间就开始思维发散,什么在宾客都来了之后,郑鹏就开始撒泼打滚指责郑立晏不孝,或者以这个为理由要挟郑立晏给他一些好处。

不清楚。

郑立晏哪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管他呢,不管他要做什么,都得来了才行,那让他来不成,不就好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太过冷静,宋嘉然睁大了眼睛,惊恐道:不好吧?虽然这人是挺恶心的,但咱们没必要因为他手上沾一条人命吧?你说什么呢?郑立晏瞪着她,重重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宋嘉然吐了吐舌头,这不是怕他受影响太深,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了嘛。

她的心思郑立晏哪能不懂,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

这些日子,他的变化的确挺大的。

不得不承认,我如今对一些事,的确可以冷眼旁观,但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这些日子,他认识了太多的人,也见到了太多的事,老实说,他真的有被其中一些人的观念所影响,有时候甚至会恍惚,他们做的也许是对的。

甚至上一辈子的事就像是梦一样,离他越来越遥远。

还好有你在。

他突然感叹。

每一次从外面回来,看到她抱着琛哥儿讲睡前故事,一身的疲惫就消失了,那些纷纷扰扰也随之而去。

宋嘉然温柔地看着他。

其实,这样的感觉她也有过。

她给郑立晏讲了郑蓉郑英的事。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当场就会答应帮助她们。

就像是在那场山崩里,她毫不犹豫地去救小吴氏和英儿一样。

可那天,我拒绝了。

那晚,她看到英儿身上的伤,的确非常同情,可听到蓉儿的请求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不行。

这件事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难,可是如果答应了蓉儿,她就得负责这两个孩子,以后郑家人说不定就能以这个为由头赖上他们。

我眼睁睁地看着蓉儿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但我还是很冷静地告诉自己,不能帮。

她突然有些惶恐,郑立晏,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变成怪物。

变得和那些上层阶级没有任何不同,视人命如草芥,看不见民生疾苦,还洋洋得意自己手中握着滔天权势。

她不是无病呻吟。

就拿皎皎来说,她绝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可若是有一天,水莲犯了错,宋嘉然要将她打死,皎皎只会觉得残忍,但并不会觉得宋嘉然做错了。

在皎皎从小受到的教育里,像水芹水莲这样的家生奴才 ,真的就只是奴隶而已,他们的命,本就在主子一念之间。

再像是程巨鼎,他为人义气吧,更是出身平凡,可郑立晏第一次初见他若是个莽撞无礼之人直接冲向东赤军的队伍,程巨鼎会毫不犹豫将他斩于马下。

宋嘉然一直觉得,他们与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最大的不同,是他们坚信人人平等,尊重每一个生命。

可她现在,使唤水芹水莲她们,越来越顺手了……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人真的很容易被影响。

所以她刚才听了郑立晏的话,第一反应竟然以为他是想杀了郑鹏以绝后患。

这样的念头太可怕了。

她眼里的惶恐不安太过明显,郑立晏拉过她紧紧抱住,一下一下地拍她的背。

等她平静下来,他才道:我们有底线。

嘉然,你就是我的底线,我也是你的底线。

我们两个会互相监督对方,我们不会变成怪物。

他们会互相看着对方,提醒对方,在对方边上就是悬崖的时候,紧紧拉住对方。

嗯!宋嘉然重重点头。

两人心里的一些东西,一下子就松开了。

你想救蓉儿英儿吗?郑立晏问她,其实,咱们可以想一些迂回的法子。

让郑蓉郑英脱离郑家最大的问题就是怕郑家人赖上来,那只要不让郑家人知道,他们在救郑蓉郑英不就好了?还有郑老爷。

郑立晏突然笑了,微笑着看她,嘉然,咱们去一趟郑家吧。

人家都上门两趟了,咱们也去看一看。

北街郑家,郑鹏又坐在堂屋门口抽着烟丝,郑立昀离他不远,坐在轮椅上和他说话。

老三真答应你去皎皎的婚宴了?郑鹏面前烟雾缭绕,他敢不答应?他只要做官,就不敢不认我这个爹!郑立昀脸色这才有了一丝笑,说起来,老三还想着送少新去静山书院读书呢,可惜了他这个做叔叔的,对侄儿的一片关爱之心了。

嗤,他要是有心,会六亲不认?一想到那日郑立晏看他就像看陌生人的眼光,郑鹏就生气。

是啊,三弟可真是狠心。

郑立昀叹道,脸也在一片烟雾中模糊不清,所以啊,三弟,也不能怪他们这些做亲人的狠心了。

什么进士什么大官,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同时一家人,凭什么老三能当官为富,他们却只能活得像一瘫烂泥?既然什么都得不到,不如毁掉好了。

各有心思的父子俩,没有发现西侧的墙角,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 第一百章老太太做了国公府老太君几十年, 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她从来没有想象过, 自己过了花甲之年, 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得要人帮忙。

若她仍是老太君也没什么,自有数十个嬷嬷侍女精心地伺候她,不会叫她觉得难堪。

可现在, 她想要方便, 还得听上几句怨怼。

最令她心中感到悲哀的是, 她心里清楚, 若不是还惦记着她手里可能还有银子,她听到的就不止这些了。

老太太歪着嘴巴靠在床头, 她这间屋子是后罩房隔出来的,房间低矮阴冷,一到秋日潮湿得不行,她常年卧床,身上已经起了许多疹子。

可她的好儿子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吱。

她房里门被推开了。

她知道, 不是二房的蓉儿就是英儿进来给她喂饭了。

以前, 她的膝下从不缺女孩, 一开始是皎皎, 后来皎皎大了,她觉着寂寞了, 就把大房的薇薇养在她身边。

蓉儿英儿?不过是庶女,她从来瞧不上。

两个孩子也知道她不喜, 从不在她眼前晃悠。

可现在皎皎跟着老三走了, 薇薇在洛家桂王府两头奔波, 照顾她这个老婆子的, 就只剩二房两个姑娘了。

端着饭碗的身影走近了,老太太眯着眼看,心里叹了口气。

是英儿啊。

这孩子太闷了,来了也不说一句话,给她喂了饭也不会多待。

蓉儿就不同了,她那张嘴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虽然嘴里都是埋怨的话,但也能让她听个响声儿。

她现在,就是想听点响声。

老太太就看着,英儿刚坐在她边上,要拿个引枕让她靠时,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却是吴氏。

她脚步匆匆地,一脸喜色地走过来,将英儿拉起来推到一旁,也没注意到英儿趔趄了一下,母亲,你不知道谁来了!你的三孙,立晏回来看您了!母亲,儿媳这就给您换身衣裳!三孙?老太太浑浊的眼睛转了一下。

她前些日子就听到了,老三考中了进士,要当官了!她激动得要坐起来。

自从国公爵位被削去后,老太太夜夜呕心哭泣,好好的一个家成了这个样子,她都不知道百年了之后去了底下如何和老国公交待。

谁能想到,郑家又出了个出息的子孙!快!快让他们进来!她还能说话,就是有些口齿不清。

母亲您别急,您这样子也不能见人啊!吴氏翻了半天,终于从箱子里找出了一件还算干净的衣裳,就是摸着有些潮气,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急急忙忙地给老太太换上,又呵斥英儿,你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把窗户打开!这屋子里一股馊味儿!英儿站着没动,见她抬手就要打过来,立刻转身就跑了出去。

哎!吴氏气得跺脚,只好自己去打开了窗户。

她几乎刚给老太太把衣裳穿好,就见着郑鹏引着郑立晏宋嘉然进来了。

一进屋子,宋嘉然的眉头就一皱,这屋子里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馊味骚味潮湿味腐朽味混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反胃。

跟在她身后的水芹立刻解开了身上戴着的香囊,将香囊拆了倒出里面的香珠,洒在房间各个角落,又拿水化了,房里的味道顿时好闻了不少。

这玩意是花云涧新制的,平常戴着身上,这样若是出门做客需要方便,也避免沾上不雅之味。

这东西在各家都常见,花云涧的这款妙处在于,里头的香珠就这么放着,只是淡淡的清香,但若是用水融了,香味就极强烈。

只需几颗,就能满室飘香。

又因为有许多种香味,这一款卖得还挺俏。

看着她这般作态,吴氏眼里划过一丝羞恼,这种事在她还是国公夫人的时候太常见了,可现在在这屋子里上演,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但她还是笑迎上前:老三老三媳妇来啦!郑立晏两人却直接越过了她。

祖母。

两人上前就跪下行了一个大礼,郑立晏垂着头道:祖母,孙儿不孝,因着一心备考,直到现在才来看望祖母,请祖母责罚。

宋嘉然在他身后一步也跟着跪了下来。

这样的态度给了老太太很大的面子,她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接着的便是嚎啕:我的乖孙儿啊,你能来看望祖母,祖母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你!快起来,快起来!让祖母好好瞧瞧!郑立晏从善如流站了起来,又往前走了几步,好让老太太看他。

好,好!老太太能活动的那只手拍着郑立晏的肩膀,你光宗耀祖,祖母我到了底下也能给你祖父一个交代了!她又看向宋嘉然,全然没有过往的嫌弃,而是满眼欣慰,听说你给老三生了个儿子?宋嘉然微笑:还在还小,这几天又着了凉,就没带着他一起来,等他好了,一定抱来您好好瞧瞧。

好,好!郑立晏被老太太的手拉着,手碰到了她的袖子,瞬间就感觉到了她身上衣裳的潮气,再打量了下这间屋子,一脸悲痛道:祖母,孙儿此前庸碌无为,无法承欢膝下;如今也算有了建树,孙儿斗胆,孙儿在都城郊外有一庄子,风景怡人,最适合养神,祖母可愿意搬过去好好保养身体,也好叫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安心啊!他话刚一说话,自进了屋就没开口的郑鹏立刻道:这怎么行?你祖母在家里有人照料,她若是一人去了庄子,谁伺候她?不过,你有这片孝心倒是好事,吴氏,你跟着伺候老太太吧!吴氏听了立刻笑道:好啊,有我跟着,必会好好伺候老太太的。

太太哪做过伺候人的活?我们既然是请老太太去调养身体,自然会安排丫头伺候着。

宋嘉然故意看了这屋子一圈,那庄子上房屋我都让人翻修了,什么用具都已经备好了。

祖母,您只管好好调养,什么说书的丫头做饭的婆子,我都给您备好了!老太太之前听郑立晏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心动了,从这破屋子里搬到好房舍里去,自然是好,而且还有人伺候!但她心里也清楚,父子俩之间是在打擂台呢,她若是去了,只怕儿子会不高兴。

可不去的话,她就得在这间屋子里等死了。

想到那日儿子迷上赌博之时发着疯拿着刀逼着自己交出嫁妆银子的场景,老太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感动,她颤抖着握着郑立晏的手,既是你一片心意,祖母哪有不接受的……她都没给个眼神郑鹏。

郑立晏也没管郑鹏铁青的脸色,既然如此,那孙儿这就让人来给您收拾行李。

留了人在屋子里帮老太太收拾东西,几人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中,郑家一家人都等候着。

有几个人面上既是希冀又是忐忑,都在心里暗自琢磨,郑立晏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而等他们出来,郑鹏将郑立晏要带走老太太的事一说,众人面部表情各异。

小吴氏没管住嘴,三哥可真是孝顺啊!只是三哥只顾着祖母,不惦记咱们这些兄弟姊妹吗?她以为郑立晏肯来,就是心里还记着他们的。

既然他都肯带祖母走了,也许也会迎他们走?郑立晏自然当没看见她白日做梦。

他今日来是有要事,与宋嘉然对视一眼后,便一脸笑意地看着坐在轮椅上一直沉郁着看他的郑立昀。

大哥,一直有些话想和你说,不知可否单独谈一谈?郑立昀身侧的手微微收紧,眼里犹如深深的黑色虚洞,好啊。

作者有话说:大家国庆快乐呀!今年出去玩到很晚才回来嘿嘿,更得不多,大家见谅!◉ 第一百零一章郑立晏一副弟恭的模样, 推着郑立昀的轮椅往他屋子里去了。

院子里便只剩了宋嘉然。

她还没开口呢,就有人说话了, 态度还很恭维。

此前还没见过三嫂呢, 早听说三嫂是大家闺秀,毓秀慧心,今日一见,才觉着三嫂不仅气质出众, 容貌也非常人可比, 倒叫我见了自惭形秽了!说话的是一个陌生妇人, 一身桃红绣飞燕的纱裙, 露出白嫩脖颈锁骨,说笑间一举一动自有风流。

宋嘉然心里便有了数, 这位怕就是郑立全新娶的媳妇了。

虽然这人出身不太好,但宋嘉然也不是看重出身的人,她此前也不知这女子品行如何,从未做过评价,此时见她说话故意奉承, 也回了个笑——谁不喜欢听奉承话呢, 说话还不打笑脸人呢。

还不知道弟妹姓氏?我这出身哪有什么姓氏啊?三嫂叫我茴绛便是。

她娇笑着, 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出身的模样。

小吴氏最看不惯她这轻浮模样, 冷嗤道: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该回屋子里待着, 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不等茴绛恼,郑立全已经出来呵斥小吴氏了, 五弟妹, 茴绛是你嫂嫂, 你这样不敬兄嫂又有何规矩?小吴氏到底不好和他对仗, 想拉郑立昆帮他说话,可他根本没领会她的意思,拍开她的手道:干什么呢?眼睛还不时盯着茴绛瞧。

小吴氏更气了,嘟囔着:一个两个的都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不要脸的东西!还嫂嫂?李氏尸骨还没凉呢!后一句显然是对着郑立全说的。

她声音虽小,但宋嘉然和茴绛都听见了。

可茴绛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将妩俏和软香拉到身前,这是我的两个女儿,还不快见见你们三婶婶!妩俏软香立刻跪了下去,见过三婶婶。

说完就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宋嘉然仍是笑着,好孩子。

不用她给眼神,身边的水芹立刻上前把两人扶了起来。

没如她的意,宋嘉然看向钱氏,许久没和二嫂说话了,二嫂不请我去屋里坐坐?钱氏心道,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却见宋嘉然盯着她,抿了抿唇,自是要请的。

她带着宋嘉然进了她的屋子,徒留吴氏又笑话茴绛,算盘落空了吧?真是眼皮子浅!以为两个女儿叫声三婶婶就能换些好东西呢,人家根本就不理你!又恨恨地看着钱氏和宋嘉然的背影,凭什么就要去二房的屋子?进了屋,钱氏也没和她寒暄,你找想说什么?宋嘉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打量的一下钱氏的屋子。

以他们如今的情况,屋子里自然是没有摆什么好东西的,只是哪怕寻常人家里,多少也会有些颜色,可钱氏这屋子里,素净的跟个雪窟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白事打扮。

最让人误会的便是那靠着西侧墙面的角柜上,端放着一尊牌位,正是少康的名讳。

少康属于夭折,不该有牌位的。

可钱氏却偏偏给他做了牌位,还放在自己屋里供着。

宋嘉然心里暗叹,又见这屋里摆了两张床,严谨点说,是一张床一个铺盖。

钱氏和郑立勤这是在分床睡?你这是何苦?她叹了一句。

钱氏如今虽冷心冷清,嘴上还是不饶人的,怎么?如今你得了儿子,心里舒坦了,就来看看我过得有多凄惨?以前在国公府,她没少讽刺宋氏无子。

儿子对你就这么重要?当然!少康是我心头的肉!钱氏几乎是低吼。

宋嘉然不免想到了记忆里原身刚嫁到平国公府的时候。

钱氏比她先嫁进府里两年。

她嫁进去的时候,府里洛氏已经生了少新,刚生下薇薇没多久。

她一进门,老太太便表达了希望他早日诞下麟儿的期望,还总拿钱氏出来说事,让她不要像钱氏那样,进了门两年都不曾有孕。

可一年过去,她没有怀孕,钱氏仍没有怀孕。

钱氏那时总拉着原身说话,还不停地找寻各种偏方想要拉着原身一起试,但原身得了娘家嘱咐,是故意避着孕,自然没有理会。

好不容易,钱氏终于怀了孩子,还是双胎。

凭着肚子,那几个月钱氏的日子风光极了,天天陪着老太太说话不说,还得了一堆赏赐,人参燕窝的更是顿顿不缺。

结果,十月怀胎,落地了两个姑娘,老太太瞬间变了脸。

本来就有怀双胎不吉利之说,若是两个男孩,也就盖过去了,可偏偏,生了两个姑娘,连坐月子,钱氏都是在奚落声里度过的。

是以,自打蓉儿英儿出生,便不得钱氏喜爱。

双胎生子本就辛苦,钱氏月子没做好,再想怀孕就更难了。

之后的日子里,钱氏几乎是泡在了药里,二房院子里每日都能传出浓浓的药味。

直到四房李氏进门,老太太又对着李氏耳提面命,这次是把钱氏和原身都拿出来说事了,说不要像原身一样,嫁进来两年没有好消息,不要像钱氏一样生不出来儿子。

钱氏快被生儿子这事逼疯了,这是原身当时的感觉。

终于,许是那些喝下去的药有了作用,钱氏又怀上了,而且如愿得子。

钱氏一下子就抖擞起来了,把这个儿子当做了命根子。

说少康是钱氏的命,这话许是对的。

但是,宋嘉然还是不忿,少康是你心头的肉,蓉儿英儿便是你捡来的了?钱氏一哽,她们只是两个丫头片子……便是丫头片子,也是你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也叫了你这么多年的母亲,便是捂一块石头,这么些年也该捂热了吧?她实在不明白,重男轻女这种事很多人都有,在这个时代更是寻常事,可即便是重男轻女,也不代表瞧不见女儿吧?丫头片子有什么用?钱氏红了眼眶,声音也尖利起来,丫头片子能给我带来什么?是能给我带来荣华还是富贵?都没有!她们只会让我遭到嘲笑!只有儿子,只有儿子……只有儿子才能让她安稳,才能让她不必再喝那些苦死人的汤药。

所以,你到底爱的是少康,还是儿子这层身份后面的意义?宋嘉然指着少康的牌位,就连少康走了,你也记不起你还有两个女儿。

钱氏却冷静了下来,怎么,你是来给蓉儿英儿打抱不平了?她们是我的女儿,我想怎么样对待就怎么样对待。

宋嘉然默默地看了钱氏一会,她想,钱氏是真的疼爱少康的,只是她这份爱里,掺杂了太多,不仅有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还包含了她自己的希望。

她把她后半生的荣辱全寄托在了少康身上,所以,少康的死亡,也带走了她全部的希望。

你的女儿,我有什么好管的。

宋嘉然抖了抖衣袖,我只是想着,老太太要去庄上住着,若是有两个孙女陪着,日子也不孤单寂寞,薇薇自有前程,唯独蓉儿英儿,料想你们也不会管,不如跟着老太太去庄子上。

好歹生了她们一场,你就算不喜欢她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受苦受难吧?你已经没了少康,难道还要失去两个女儿吗?钱氏明显一怔。

宋嘉然心里又叹了口气,有了给长辈侍疾的经历,蓉儿英儿的名声也好听一些。

她打听过了,那庄子周边有个李家村,村里有家农户,家里有些良田,算是个小地主吧。

这家有两个儿子,年纪和蓉儿英儿差不多,唯一就是,那家的小儿子,小时候落过一次水,救起来后一只耳朵有些听不见了。

她想着的是,让蓉儿英儿跟着老太太在庄子上住几年,有了些好名声,将姐妹俩一起嫁到那户人家里。

那家人,有着郑立晏暗地里打招呼,自然不会不愿意。

虽说英儿如今有些糊涂,但却并非那种大疯之人,平常是看不出来的,也不影响日常生活。

那家小儿子也有残疾,不存在看不起英儿的问题。

这样,蓉儿英儿以后既是姐妹,又是妯娌,蓉儿自会护着英儿。

这些打算,就不必告诉钱氏了。

你好好想想吧。

宋嘉然没再多说了,自己转身出了门,也没理小吴氏的邀请,先行出了郑家上了马车上坐着。

钱氏在屋子里呆愣了半天,才回过了神,将郑蓉郑英叫了进来。

郑蓉眼神里有些防备,将郑英护在自己身后,站在离她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就不往前了。

您有什么事吩咐?钱氏心里一颤,她恍觉似乎好久没听见两个孩子喊她母亲了。

她不由往前走了一步,手抬起来想拉她们。

却见蓉儿往后退了半步,英儿更是一手抱着头蹲了下来,一手抱住蓉儿的裤脚,浑身抖得像筛子。

她……这是怎么了?钱氏不解,自己这么吓人吗?郑蓉轻轻拍着妹妹的背,不怕,不怕!等郑蓉不再抖了,她才回答钱氏,眼里全是不耐烦,您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

她听了宋嘉然的话,总觉得有哪不对。

看我们?郑蓉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眼神讥讽地划过少康的牌位,又回到钱氏的脸上,您这是慈母发现了?自那日求了宋嘉然无望,郑蓉觉得日子也就这样了,横竖都是昏天暗地的,不过是听几声呵斥挨几下打,早晚是个死,不如早点死,她也学着不忍了。

只是可惜,这两个月家里都还盘算着赖上三叔一家,倒没心思管她们两个。

钱氏听她这般不逊的话就是一怒,你这是和谁在说话?要来了吗?郑蓉心里奇异地升起一股兴奋。

她也不藏着噎着,我说错了吗?她把英儿往身前拉,不顾她的挣扎,几乎将她推在地上。

英儿又爬着去抱她的小腿,嘴里呜呜地呜咽着。

她这样子太不正常,钱氏一下子就呆住了。

看明白了?眼泪明明在流,郑蓉却笑了,您这时候想起来看我们了?怎么会……钱氏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的女儿,怎么会!她蹲下去想去摸英儿,英儿却疯狂地挥着手,嘴里的呜咽声更大,她的手一抬起来,那些疤就露出来了。

钱氏一把抓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手上那些疤痕,慌张地将她的袖子往上拉,领口,后背,大片的长条、烫痕或是盘沿在英儿的身上。

这是谁打的?这是谁打的?她嘶吼着问郑蓉。

你当真不知道吗?不知为何,见钱氏这般激动,郑蓉居然有一种诡异的畅快。

是你父亲?还是你祖父?是谁?钱氏的泪喷涌而出,她想仔细看看,英儿却拼命的挣扎,如同她是恶魔一般将她推开,躲到了桌子底下。

钱氏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看躲进桌子里将桌布遮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缝隙的英儿,再抬头看一脸冷漠的蓉儿,终于掩面哭泣。

你难道还要失去两个女儿吗?她终于懂了宋嘉然的话是什么意思,在她沉迷于少康夭折的悲痛里时,她的两个女儿正在被人折磨!她没看蓉儿,但蓉儿身上的伤一点不比英儿少。

若不是她今日发现,也许要不了多久,蓉儿和英儿也会……不知过了多久,钱氏终于停止了哭泣,她扶着墙站了起来,坐到椅子上,看向仍站在原地的蓉儿,你三婶说,可以让你和英儿陪着你祖母一起去庄子,你可愿意?你若是不……愿意!郑蓉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我愿意!英儿也愿意!她顿了两秒,出城要身份文书,您把我和英儿的给我吧,我会好好收好的。

钱氏张了张嘴,看了她半天,点点头,好。

她起身从箱子里找出两人的身份文书,刚递出去,就被郑蓉接了过去。

郑蓉仔细地查看了,将文书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

走到桌子边,轻声唤道:英儿,是姐姐,出来吧。

过了一小会儿,桌布被掀起一个角,英儿见真是她,连忙钻了出来站在她身侧抱着她一个胳膊。

郑蓉拉着郑英就要往外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

回过头,看见钱氏也在看她们。

母女三人之间明明只隔着几步,却像隔着一条银河。

郑蓉突然跪了下来,给钱氏磕了一个头。

郑英连忙跟着她学。

没有说一句话,郑蓉拉着郑英转身出门。

看着两人毫不留恋的背影,钱氏怔怔地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她慢慢地将手放在胸口,那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抱歉哈宝子们,昨天和好友聚会,喝多了……睡到今天下午才醒……国庆假期要玩疯了,该给自己紧紧弦了。

◉ 第一百零二章我们两个之间, 没必要虚与委蛇吧?你想和我说什么,直说吧。

屋子里, 郑立昀和郑立晏对坐着, 郑立昀双眼沉沉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他的三弟。

郑立晏稳坐如山,那日少新回来,想必已经和你说过了吧?你考虑得怎么样?郑立昀嗤道:你会有那么好心?送少新去静山书院, 郑立晏, 你要耍什么把戏?大哥, 你不能因为自己心思阴暗, 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啊。

郑立晏轻笑,他环顾了一圈, 窗台下的书案上堆满了书,少新平日应该就是在那读书的。

他便指了那堆书,少新刻苦,怎么说我也是做叔叔的,帮帮侄儿也是应该的嘛。

郑立昀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回头, 他和少新住一个屋子, 自然知道儿子的抱负。

他是没有可能了, 少新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自然是希望少新学有所成的。

只是,他看着郑立晏自如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心里嗤笑,他怎么可能相信郑立晏是真的出于好心。

郑立昀低下头, 他在这个轮椅上已经坐了三年了, 这三年来, 他受尽了冷眼与嘲笑。

甚至连他的外租桂王, 也总是用悲悯的眼光看着他,哀叹可惜。

他残着腿后,第一次去桂王府,外祖母抱着他哭了许久,还让人给他制作了身下这个轮椅,尽显慈爱之意,可转脸就任由王府里那些庶叔耻笑他。

外祖母执意要养着少贤,真不知他是为什么吗?三年没有活动,这双腿已经开始萎缩,也许再过几年,都不如胳膊粗壮了。

而对面的郑立晏呢?全须全尾地坐在那,身体强壮有力,在书袋子里泡了几年,比他过往更有儒雅之风,谁见了不称赞一句如兰如竹?这本是给他的赞词。

若是当初被打断腿的是郑立晏……你想要的是什么?他冷声问道。

他是不会相信郑立晏毫无私心就送少新去静山书院的。

呵呵,郑立晏笑着摇头,我的大哥呀,你总是这般疑神疑鬼。

以前我毫无进取之心,你却偏偏怀疑我要抢你的世子之位,甚至痛下杀手;现在我与你犹如云泥之别,好心提拔你,你却仍觉得我不怀好意。

只是,你也不想想,如今的你,有什么值得我费心费力的呢?一句云泥之别显然激怒了郑立昀,他涨红着脸,重重拍着轮椅把手,当初我任世子时,你算什么东西?不过继室之子,岂敢与明月争辉?这就是你用‘血霜花’对付我的理由吗?郑立晏也冷下脸,因为毫无来由的怀疑,就对同父异母的兄弟狠下毒手,郑立昀,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郑立昀的脸由于太过激动抽搐着,毫无来由?怎么可能毫无来由。

奶嬷嬷的一句句提醒,父亲对何氏不得生恨的声声挂念,连他最敬重的祖父,也在一次见着不过五岁的郑立晏在院子里打拳时,赞他虎虎生威犹如先祖有国公之风。

他怎么能不惊?怎么能不恨?况且,郑立晏真的就不成想过争夺世子之位吗?郑立昀大笑,他分明记得,一次二弟与他喝酒,醉后说的那几句话。

大哥,我敬你是大哥!这世子之位,就该是你的!什么三弟五弟,想都别想!尤其是三弟,哼,还想拉拢我,我都没理他!大哥,你可别说出去……在我心里,你才是能扛起国公门楣的人!若非郑立晏私下接触,二弟怎么会和他说这些话?如今郑立晏倒是装起清白了。

郑立昀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不就是想问‘血霜花’的事吗?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如今也没什么国公府了。

这‘血霜花’是国公府的历代国公才能知晓的,父亲偏疼我,便提前告诉了我,他当时决定没有想到,我知道这‘血霜花’的秘密后,不是把它藏在心底 ,而是拿来对付他别的儿子。

他瞪大着眼睛,像是想从郑立晏眼里看出他的不忿一般。

这东西是前朝皇室遗物,当年郑家先祖跟随开国皇帝一路打进都城皇宫,负责搜查宫室时才得知的毒药秘方。

无色无味、服用后体弱气虚,于梦中惊魇而亡,无人可查。

我原以为,此毒无人可解,却忘了,宋氏出身医圣之家,宋家‘解毒丹’也并非传说之物,还大方地给她做嫁妆。

他眼里全是悔恨,悔恨得却不是毒害郑立晏夫妻俩,而是没有考虑周全。

郑立晏垂下眼眸,解毒丹不过是个幌子,宋家的确有这玩意,但能解百毒的解毒丹是当年医圣所研制出来的,早就遗失了,如今手里的只是寻常解毒丹罢了。

解毒丹并不能解血霜花毒,当年原身夫妻的确是死了,是因为他和宋嘉然穿越而来,穿越者的福利解了身体里的毒,连宋父都没有探出来。

你当初借这件事威胁父亲将你分出去,现在想来,根本没有必要怕你。

‘血霜花’的事,知道的人甚少,便是知道,你与宋氏活得好好的,官府又能拿我如何呢?大哥倒是好勇气。

郑立晏给他拍掌,说到这个我还要感谢大哥你呢,要不是当时你一心想把我从郑家分出去,哪里来得今天弟弟我的好前程呢!当时郑立昀怕国公府翻案,世子之位落入郑立晏头上,撺掇郑鹏将他分出去,刚好合了他和嘉然的意。

也不知道,这三年里,大哥你午夜梦回之间,是不是时常后悔没有永绝后患?郑立晏站了起来,走到郑立昀的身前,如果当初直接了当一点,就像现在这样。

他伸手掐住了郑立昀的脖子,稍稍用力,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窒息的痛苦瞬间笼罩了郑立昀,他下意识地用手拉扯郑立晏的手,但郑立晏力气之大,岂是他能撼动的。

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郑立昀的脸涨得通红,嘴巴张大想要呼救却发出不了任何声音。

他还能活动的那只腿不停地挣扎着,却像蜉蝣撼树一般。

一双眼仍旧瞪着郑立晏,却只能看到他脸上轻松的笑意。

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郑立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弱小过,直面死亡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想要求救,想要求饶,想要臣服。

无助的手在慌乱中终于抓到了郑立晏的胳膊,他想用指尖的力道告诉郑立晏,他错了,放过他。

他不想死。

但越来越弱的力气让他的手一点点滑脱。

瞳孔也开始慢慢缩小,那张他从小厌恶的脸也越来越模糊了。

就像是这样的永绝后患,对吗?连声音也缥缈起来。

嘭!额!额!呼……新鲜的氧气瞬间充斥肺部,求生的欲/望让郑立昀疯狂的呼吸着,发出剧烈的喘气声。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痛恨地恐惧地看着郑立晏。

将郑立昀丢回轮椅上后,郑立晏从怀里掏出一张绣着呆板的鸳鸯的帕子,认真地擦着自己的手。

擦干净后,又细致地将帕子叠好,放回怀里。

然后漫不经心地朝着郑立昀微笑,看来,我还是做不到像大哥之前那样绝情,真是可惜。

毕竟叫了这么多年大哥,我还是想把你当兄弟的呀。

他慢慢走近,低下头,附在郑立昀的耳边道:就这么轻易地让你死了,怎么能为曾经的我报仇雪恨呢?郑立昀,这只是开始。

你记住了。

郑立晏站了起来,朗声笑道:过往的恩怨,就让他消散吧。

大哥,少新是郑家长房长孙,他在读书一道上,颇有天赋,这么好的苗子,不该不管不顾。

你是他的父亲,自然会是盼着他好的,对吧?静山书院那边,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不顾郑立昀扭曲的脸色,便道:既然你答应了,那弟弟我就先告辞了。

郑立晏转身出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作势要敲门的少新。

掩上门,他笑道:少新可是来送我的?艳阳高照的天气里,少新的脸色却有一丝苍白。

听了郑立晏的话,他顺势道:正是,我来送三叔。

郑立晏拍了拍他的肩膀,适才,你父亲答应我了,这几日你便收拾东西,等我上任的时候,你就跟着我一道走。

静山书院那边,我已经递过信了。

是,多谢三叔为少新筹谋。

少新低着头,声音晦涩不明。

走到院子,郑立晏得知宋嘉然已经上了马车,他也不想多留,问过水芹,老太太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便让李大他们帮着把老太太抬到后一辆马车里去。

看着郑蓉郑英也上了车,就要辞别。

见他来一趟却当没有自己这个父亲,郑鹏终于忍不住了,叫住他,过几日就是皎皎成亲之日,婚宴我可是一定要去的。

女儿出嫁,父亲不在场,那不是胡闹吗!郑立晏不置可否,您随意。

郑鹏狐疑地打量他,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他冷哼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手段,你即将上任为官,那安国公府也是要脸面的人,应该都不想闹出事吧?郑立晏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你最好也不要闹出什么事,否则,大不了我这官不当了,我倒是无所谓,你就只看看,族里会不会放过你。

郑鹏一噎,他心里也清楚,若事情真闹大了,郑立晏丢了官,郑家族人怕是得活吞了他!我能闹什么事!我就是一个要送女儿出嫁的父亲而已!他梗着脖子道。

最好如此。

送女儿出嫁的父亲?你配吗?郑立晏心里冷笑,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零三章离开了郑家, 一行人往城郊而去。

宋嘉然说的庄子,其实是她的陪嫁庄子之一, 庄子不大, 但房屋俱全,周边有良田数十亩,养了些鸡鸭蔬菜等。

庄子里的佣人都是做惯了的,宋嘉然又另外找了两个中年妈妈, 等老太太和郑蓉郑英过去了, 也有人照顾。

肯定是恢复不了以前前簇后拥锦衣玉食的生活的, 宋嘉然也没打算继续捧着她们过日子。

只是让她们不用为吃喝担心, 老太太的药钱宋嘉然这边也提供了,四季的寻常衣服也按时送过去, 其他的就没有了,若是想有额外花销,就自己想办法吧。

那么大个庄子,郑蓉郑英年纪也不小了,想挣钱总有法子的。

将人送到了庄子上, 郑立晏两人也没有多说, 只把庄子里的人都叫了过来, 让三人认了人, 就准备回城了。

郑蓉追到了庄子外,三叔三婶!她红着眼眶, 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给两人磕了三个头, 蓉儿和妹妹祝愿三叔三婶百岁无忧, 遇事顺遂!宋嘉然将她扶起来, 往她手心里放了一把东西, 记得带英儿去看大夫,女孩子身上有那么多疤,不好看的。

郑蓉摊开手,是一把糖。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她终于哭了出来。

皎皎的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的嫁衣也从花云涧送了过来。

来送嫁衣的是钟漓。

早在两个月前,她便从云州城赶了过来,为的就是和皎皎一起,完成这件嫁衣。

两个绣艺高超的人共同合作出来的结果果然不同凡响。

嫁衣展开的那一刻,一屋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太美了!梧桐没忍住惊呼出声。

李大家的拍掌,老奴也算是见多了新娘子出嫁,却从未见过这般精致好看的嫁衣,等姑娘出嫁那日,定会惊艳来往宾客!宋嘉然推着脸色潮红的皎皎,快去试试,看合不合适,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嗯。

皎皎让水莲抱着嫁衣去了内室。

宋嘉然笑着邀钟漓坐下,你特地来都城,一是为了皎皎的嫁衣,二是说有话与我说,你要说什么?钟漓犹豫许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您曾说过,关于我父亲的案子,若是有转机,只要您能相帮,一定会帮着翻案,这话,还算数吗?自然算数。

宋嘉然再次保证,只是,我夫君如今虽是知县,可还没有达到能够说帮人翻案就帮人翻案的品级。

而且,我夫君任的是池定县,你父亲,应该不是在云州为官吧?她以为钟漓是看着郑立晏当了官,便想借他的手。

钟漓摇摇头,我知道,我也不是想让郑公子帮忙。

她看向宋嘉然,目光灼灼,夫人,我想随着皎皎,以皎皎侍女的身份,跟着她去泉州。

宋嘉然心神顿时一凝,眉头轻蹙,你父亲是泉州官员?还是在陵广城管辖内?方逾,任的便是陵广城的知府。

她想起了郑立晏曾和她讨论,方逾之所以会被外放泉州而不是留在都城进翰林院熬资历,应是皇上特意为之。

方逾从去年便被皇上派遣,先后跟着程巨鼎、沈禄安这两位天子近臣做事,又高中状元,是最具代表性的天子门生。

而泉州,两年前出的贪腐一案震惊朝野,这一案牵连甚广,数十位官员落马,朝野震荡。

这一案,可以说是抽在新帝脸上一记重重的耳光。

虽然当时新帝手段凌厉,短短时间内就将抓了一大批人,肃清了朝野,但还是给泉州财政留下了不少后遗症。

听闻,直到今天,圣上还是怀疑贪腐案背后还有主手没有揪出来,而方逾,就是圣上派出去的探手之一。

所以,钟漓曾经说的,她父亲无故被以贪腐之名抄家问斩,莫不成就是卷到了这个案子里?钟漓的父亲,到底是被推出去当了替罪羊,还是道貌岸然欺骗妻女的伪君子?钟漓想跟着皎皎去泉州,是想借助方逾之手,查询真相吗?他是陵广城宁南县的知县。

宁南县隶属陵广,方大人做了陵广城的知府,查询当年的案件再轻松不过。

钟漓抿着唇,夫人,您放心,我不会自作主张给方大人添麻烦,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还我父亲清白。

她连连保证自己绝不会轻举妄动。

其实,她与宋嘉然签署的只是长工合同,若是她偷偷走,宋嘉然也拦不住,但她既然这样明白的说出来了,一是为了让宋嘉然给方逾那边透个底,再则就是,她也不想瞒着宋嘉然。

你不用给皎皎当侍女,你又没有干过伺候人的活。

宋嘉然明白,钟漓此法,是为了第一时间知道情况,但这个法子并不好,方逾和皎皎新婚,她一个年轻姑娘在一旁算什么?钟漓姿色也不错,即便她本人没有任何想法,但这样就是不妥。

宋嘉然不会允许这样别有心思的人贴身跟着皎皎,即使钟漓只是为了给她父亲翻案。

正好,如今都城这边的分店也开起来了,上个月雾娘还问我,下个分店开在哪,你既然想去陵广城,那就把分店开在陵广城吧,你也好暗地里帮忙看着。

陵广靠海,常有向外的贸易,说不定,花云涧的货物还能遇到其他地方呢。

这样你要是有事,约皎皎相谈也不难。

还能方便你暗中打探。

钟漓并未多想,这样也行。

这就对了。

宋嘉然笑道,便是去了那,遇事也莫要急切,冷静思考后再做决定。

你弟妹这边,我也会让人照顾着的。

钟漓闻言,感动地拜谢她。

眼见皎皎出来,两人止住了话头。

看着盛妆霞衣的皎皎出来,宋嘉然竟真的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她不免欣慰地点头,口中喃喃,好看,好看。

真是便宜了方逾那臭小子了。

皎皎在她面前自是小女儿姿态,见她如此语气里就带有一丝撒娇意味,嫂嫂~乖皎皎,到时再戴上钗环,定是大夏最美的新娘子!她将皎皎推到铜镜前,让她看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姑娘一身红色嫁衣,脸颊红润,双眼含春,明明发上只有几个样式简单的发簪,仍衬得她桃花满面、貌若牡丹。

若是戴上一应钗环,再添脂粉口脂,当真便是倾国倾城色了。

皎皎有一丝晃神,他若是见到,也会觉得好看吗?婚前三天,皎皎的嫁妆抬出了郑府,送到了安国公府。

说不上十里红妆,但排成长龙的箱笼也让看热闹的百姓谈论了许久。

宋嘉然把皎皎唤到她房里。

见她进来了,就让水芹把琛哥儿抱住去,皎皎只来得及摸一下小侄儿的脸蛋。

嫂嫂,你找我有什么事啊?宋嘉然拿起桌上几本册子递给她,嫁妆已经送去了安国公府,里头有些什么你也得知道啊!那些她都看过啊,皎皎奇怪,拿起册子翻看,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同,里头明显多出了一些东西。

嫂嫂?她一思量便知多出来的那些定是哥哥嫂嫂私下补给她的。

你先别急着拒绝。

宋嘉然按住她,其中有一些,是母亲特意留给你的,自然该让你带走。

母亲?皎皎想到了何氏。

她从未享受过母爱,自她出生起,她便没了母亲,她的生日,也是何氏的忌日,是以她从来都不过生日。

哥哥知道她的心事,也从未给她庆祝生日,只是每年,到寺庙里,给何氏放一盏往生灯,给她放一盏长生灯。

母亲一词,在皎皎心里,更多的只是一种身份符号罢了。

她从不知,母亲特意留了东西给她。

这样的情绪不想在嫂嫂面前表露,她抑住心中所想,指着册子其中一栏道:那这座宅子呢?这宅子是哥哥嫂嫂买的,是咱们在都城的家,为何也要过到我的名下?这太贵重了。

其实,她是不缺钱的,因为有着花云涧的一成股,她每月都能收到一份利润银子,多得她只能全换成银票才方便放。

她早就向嫂嫂提出不必再给她分红了,有了钟漓后,她在花云涧的作用越来越小,这比分红她拿着实在不安心。

却被宋嘉然拒绝了。

此时也是一样。

我和你哥哥原本打算,给你相看一个家中不算富裕的新晋贡生,这宅子就可以给你们单独住了。

可谁知,你却和方逾定了亲事。

方逾要去泉州上任,你肯定得跟着的,我和你哥哥又要回云州,这宅子就得闲置下来了。

是呀,所有就更不必要将这宅子过户她名下了,皎皎心道。

可你们又不是不回来了。

等你们回来之时,方逾定已升官,到时安国公再奈何不得他,你们从安国公府搬出来,一时半会哪找得到好地方,不如先住这。

而且,女人,还是得有自己的资产才行。

无论皎皎日后与方逾之间的感情怎么样,有这宅子在,皎皎都有后路。

那你和哥哥呢,等你们回了都城住哪啊。

皎皎还是嘟囔。

宋嘉然笑道:傻姑娘,我们不知道再买啊!琛哥儿也越来越大了,等我们回都城的时候,只怕他也要有小表弟小表妹了,二进的宅子,可住不下咱们一家人!下次再买,就买个大点的!听到小表弟小表妹,皎皎就红了耳朵。

可接下来宋嘉然拿出来的东西,就更让她脸红了。

她声音都小了,嫂嫂!宋嘉然将手中之物交给她,这是她特意让李大家的寻来的避火图,这婚前教育吧,她本想亲自和皎皎说的,只是饶是她,也觉得这事讲起来有些尴尬,好在避火图上说的还是很清楚的,就让皎皎自己看吧。

这种事,还得自己琢磨才有兴趣。

你拿回去好好看吧。

宋嘉然塞到她怀里。

皎皎红了大脸,再待不住了,嫁妆册子都忘了拿就往自己屋子里跑。

只留下宋嘉然止不住的笑声。

◉ 第一百零四章九月初八, 宜嫁娶。

东街的安国公府与南街的郑府门前车水马龙,老牌国公府上的公子与新科进士之妹的婚事, 也能算得上都城百姓们的热闹谈资之一, 这两家门前看热闹想着能得点喜钱喜糖的人不少。

都城百姓四通八达,藏龙卧虎,早有人将两家人摸得清清楚楚。

新郎官方定循自不用多说,出身世家, 父亲战亡, 由寡母教养, 聪明伶俐的劲儿早早就露了出来, 可谓从小就备受瞩目。

最年轻的状元郎一事只怕未来十多年都是大夏父母们用来勉励孩子们的励志故事。

而新娘子,原以为只是一个走了大运的普通进士之妹。

结果却让人探出来, 这一家也不简单。

原来这新科进士郑明安,竟是当年平国公府的三公子!那新娘子,正是平国公府的嫡出五娘子!平国公府的爵位虽以被褫夺,但人家从出生所受的教养自然与寻常百姓不同,让那些曾愤愤没抢得方定循做女婿的人家感叹, 这不过是凤凰落草成了鸡, 可再如何, 人也是凤凰。

如今其兄又考中进士, 再一次实现阶级跨越,难怪能与方定循定亲。

随之尘嚣见上的, 便是这郑明安与郑家分家一事。

说好话坏话的都有。

难听的不外乎是,平国公府刚一落难, 那郑明安就这么快的要分家, 这不就是不想与一家子同甘共苦吗?尤其是听闻分家后郑明安便挣了大钱, 买地买宅好不快活, 可那前平国公、还有那一家子如今却过得一贫如洗,可见这郑进士也不是什么忠孝之人。

帮着说话的就道,当年平国公府被判流刑,郑明安所在的三房可都是一道受了苦的,怎么就没有同甘共苦了?听闻是在路上受了大委屈,所以等案子平反,立刻就分了家,那时夺爵的圣旨可还没下呢?就有人反驳了,那郑家一家五房,怎么偏偏是三房被分出来了?都道父母在不分家,那么多儿子就这一个被分出来,可见分出来的这个有问题!这话叫人一阵沉默,显然,大多数人都认为,做孩子的,偶尔受点委屈也不该顶撞父母,父母一心为子,怎么都不会叫好好的一家子分了,那只能是做儿子坚持要分。

也有知道内情得多的,立刻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郑老三是继室所出,从小就不被其父喜爱,其父偏疼元配所出之子,打压郑老三,父子俩关系一直不好。

但那郑老三却并非不孝之人,这不,甫一中了进士,立刻接了祖母——当初的老太君到别院尽孝了。

可见啊,这郑进士,不是不孝,而是爱憎分明!人一多,七嘴八舌的,可持己见,谁都不服谁,直到人群里不知谁说了一句,今天是新娘子出嫁,便是分了家,那郑鹏也是新娘子的父亲。

早早听闻郑进士已经让人去请了,连大堂高座都预留下了,到底是慈父逆子还是毒父直子,只看今日那郑鹏来不来不就知道了?这话有理,于是一堆人都往郑府门前去瞧热闹了。

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就等着看那郑鹏来没来。

可眼见着新郎官风姿绝代骑马而来,锣吹鼓打,又是作诗又是颂歌,好不容易迎了美貌绝伦的新娘子上轿,一片鞭炮齐鸣中,人们哄抢完喜钱喜糖才反应过来,今日那老丈人根本就没露面啊!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见那郑进士看着亲妹子渐渐远去的轿子掩面痛哭不舍,心中更是嘀咕,当真是那郑鹏不当?连女儿出嫁都不露面,怕是真的不喜这对儿女吧?那也不怪郑进士不接你入府当老太爷了。

言论顿时倒向了一边。

直至三日后,有人力称,他亲眼所见郑鹏连着三日在万花坊众女环绕、沉迷酒色至今未出房门,群众哗然。

你亲生女儿出嫁之日,你却在那烟花柳巷醉生梦死,这这这真是不堪入目!不堪入耳!更有清流文官长篇大论批判郑鹏无慈父之德!至此,都城百姓无一不为郑进士可惜,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父亲呢!府外的纷纷扰扰,郑立晏宋嘉然全当笑话听了。

今日是皎皎回门之日 ,两人抱着琛哥儿坐在屋子里等候着。

琛哥儿如今正是对万事好奇的时候,被抱着哄了几句,敷衍地叫了声爹、娘后,就闹着要下去玩。

郑立晏无奈,将儿子放下,看着他小短腿这儿跑跑,那儿跳跳。

待会皎皎来了,要是问起来,要不要和她说一声?宋嘉然问道,到底是皎皎父亲,她心里说不定也挂记着。

若是问起,就说吧,不问就算了。

郑立晏还是了解自己这个妹妹,太过懂事,便是心里惦记,也不会多问,就怕伤他这个哥哥的心。

与他比起来,郑鹏这个父亲也无足轻重了。

郑立晏拉过宋嘉然的手,有些干了,最近没涂手油?每到秋日,她的皮肤总容易干涩,手油总是要随身带着的。

果然就见她从腰侧挂着的香囊里拿出了一个小圆盒,从里扣了一小块抹在手上。

桂花味儿的?手油以抹开,桂花的香味立刻散了出来。

嗯。

宋嘉然嗔道,还不是最近忙着婚宴的事,还要收拾行李。

最近是真忙碌,皎皎的婚事是一件,郑立晏马上要上任需要收拾行李又是一件。

咱们这来来回回的,每次要装的东西都比上次多。

之前回都城,多了个琛哥儿,光是他的用物还有乳母们的就装了两个车厢,再加上给宋家、程家等带的节礼,车辆摆起长龙。

这即将回云州了,少了个皎皎,但东西也不见少。

琛哥儿断奶了,用不着乳母了,但他们又添了一家下人,而且琛哥儿喜欢的各种玩具也都得带上,宋家那边送来的东西也得带上。

这些都得宋嘉然来看着整理,忙里忙外的,哪还顾得上抹手油。

郑立晏给她捏着手,宽慰道,等到了池定县,好好休养些时日。

两人说着话,鹦鹉在屋外道:姑爷、姑奶奶回门了!两人立刻起身去迎接。

大哥!大嫂!方逾一见郑立晏就行礼喊道。

这仁兄突然变成了大舅哥,他倒适应得挺快。

郑立晏早前就找他聊过了,今日见皎皎面色红润眼含笑意,看着过得还行,心中也放心下来。

他与宋嘉然对视一眼,就带着方逾去了书房。

宋嘉然便拉着皎皎回屋,边走边问,怎么样?在安国公府里可还适应?他们家人对你如何?你与亲家母之间相处可还愉快?方逾对你好不好?皎皎犹如一夕之间长大了,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嫂嫂,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一个一个回答!宋嘉然瞪着眼。

皎皎娇笑,好!我不过嫁进去三天,路都没认明白呢,谈不上适应不适应,横竖去哪都有人跟着,也不担心走错了。

安国公府最大的便是安国公及其夫人,我也就第二日正式拜见了,两人看着倒还和蔼。

再就是大房那位和他的夫人了,也是第二日见的,也就那么一次,看不出什么。

至于我婆母,嫂嫂你也是见过的,就是一个面冷心热之人,每日也不需我晨昏定省,却也常常派人来问我吃喝是否适应。

至于方逾……见她红着脸,宋嘉然也就明白了。

她笑着道:那我就放心了。

只要你们两个人好,其他人不足为惧。

皎皎却有事要请教她,嫂嫂,这几日我也看了,我那婆母的屋子,就和那冰雪窟似的,她整日抄经礼佛,瞧着一点也不鲜活,我在一旁看着都难受。

我一想到,若我和夫君南下,她却要抱着……的牌位独自居于老宅,便有些替她不值。

我想着,要不,让她和我一起去?宋嘉然却问,此事方逾可有提起过?皎皎摇头。

那你就别管。

虽然如今你与方逾是夫妻没错,可人家也是母子,若是方逾有意,亲家母也想,那方逾自会问你的意见,但方逾既然没有提起过,那就说明这事是人家母子俩好的,自有他们的用意。

方逾并非不孝之人,让亲家母居于老宅,怕是如今最好的法子了。

皎皎,今日嫂嫂再告诉你一个道理,这婆媳关系是天底下最最难解的题,再好的婆婆再好的媳妇终究是婆媳不是母女。

你嫂嫂我虽然没有过正经婆母,但与老太太、太太相处了这么些年,有多难熬你也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啊,以后只要在遇到事关你婆母的事,你不要自己想,你得把问题交给方逾,让方逾做这个中间人。

皎皎若有所思,他们是母子,再如何也不会生嫌隙。

没错!宋嘉然叹道,从古至今,婆媳仿佛是天然对立一般,但只要做儿子/丈夫的处理得好,也不乏婆媳之间的佳话。

她们在这边谈论的是如何处理婆媳关系,书房里,郑立晏和方逾谈得是未来的计划。

我前几日面圣,圣上的意思也是想让我跟踪贪腐一案。

这次去陵广,短则三年,长则不知多少。

再回都城之时,我也可以不惧他人了。

这个他人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对了,过两日,想必圣上也会召大哥你入宫。

方逾想起了什么。

我?郑立晏讶然,圣上召前三甲入宫觐见正常,他一个第九,有什么好见的。

我也是猜测,那日承安伯突然向我问起了你。

承安伯,沈禄安,圣上身边的红人。

方逾此前就是在他手下历练,他突然提起郑立晏,只怕是故意送这个人情。

郑立晏心里有了数,便举起了杯,笑道,说起来,我还是前几年任皇林卫时,常常进宫呢,也不知如今宫中是何模样了。

方逾也举起杯回应,以大哥之才,日后入宫面圣也是常事。

这是他的真心话。

两人皆笑。

◉ 第一百零五章两日后, 郑立晏果然接到了皇上口谕,让他入宫觐见。

不仅如此, 随圣旨而来的还有一道中宫懿旨, 是让宋嘉然也进宫拜见皇后的。

为何会让我也进宫?宋嘉然不太乐意。

奉旨入宫看起来是门荣耀的事,但这事可一点都不轻松。

一大早上就得收拾自己不说,进了宫还要遵守各种宫规,跪这个跪那个的, 她是真心不想。

她又不是真的忠君爱主, 哪乐意跪别人?郑立晏也无奈, 他之前在皇林卫待过, 心理上倒是已经无所谓了。

我也不知为何,没有听闻其他已经成婚的进士妻子被召进宫的。

没事, 他宽慰道,我们之前也无盛名,许是只是皇后一时兴起。

别害怕。

害怕倒也不至于。

事已至此,宋嘉然只得吩咐水芹去帮她收拾进宫要穿的衣裳。

进宫这日,一大早两人就出了门, 坐马车到了天武门。

到这儿就得下车行走了。

没有允许, 进宫是不能带侍女的, 宋嘉然只身跟着郑立晏往宫门口去。

先是天武门前的侍卫应验过了两人的身份, 确认无误后,才让人进去。

过了天武门, 便有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来迎接。

太监自然是来迎郑立晏的。

那宫女则是皇后宫里的。

应是要去后宫,离这儿距离还不远, 宋嘉然在那宫女的示意下另上了一门软轿。

约莫过了两刻钟, 轿子停了。

轿帘被掀开, 仍是那名宫女。

她旁边站着一位服饰看起来更精致一些年纪大一点的宫女, 应是宫中的嬷嬷。

这嬷嬷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

这位是毓元宫的曾嬷嬷。

那宫女笑道。

宋嘉然来之前已经被科普过了,毓元宫是皇后娘娘居住的宫室,那这曾嬷嬷便是皇后身边伺候的了。

她浅浅微笑福身,曾嬷嬷好。

曾嬷嬷侧着身子避开了,进士夫人好!皇后娘娘特地命奴才前来迎接。

她虽是皇后身边侍奉的,却无半点盛气凌人的模样,反而一脸笑容,让人瞧了便忍不住放松下来,冲淡了即将面圣的紧张感。

皇后娘娘体贴,臣妇感激不尽。

曾嬷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落后她半步。

宫中规矩,这轿子到了长乐门就不能再走了,只得步行以示对中宫的尊敬。

夫人只得多走几步了。

曾嬷嬷解释道。

长乐门距离毓元宫还有一小段距离。

宋嘉然自然不会表示不满,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该受人尊敬!这步行也有好处,我从未见过宫中风景,来之前便想着宫威森严,定是头都不敢抬的,好不容易进一次宫,只怕连这后宫砖瓦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

这下可好,也能让我数数从这长乐门到毓元宫需要走几步路,等回去了,也能有谈资与人说道说道,叫她们都羡慕我了!曾嬷嬷见她这般大方,心中暗暗点头。

皇后娘娘不常请人到宫里来,偶尔请了,来得人不是紧张得话也说不了几句,就是怀着目的前来。

至今也不过定王妃和程将军的夫人,能与皇后娘娘谈得尽兴。

她虽不知皇后娘娘为何突然召这郑夫人进宫,但只观这郑夫人的言行,应该也能与皇后娘娘说上几句话。

一行人走了一会,便到了毓元宫。

作为皇后的居所,毓元宫自是富丽堂皇,前殿后殿应有尽有。

曾嬷嬷本来将宋嘉然带着往前殿正殿走的,见门口站着的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雨荷,脚步一转,带着宋嘉然去了偏殿。

皇后娘娘还在见客,得麻烦郑夫人等一会儿了。

曾嬷嬷让宫女端来好茶点心。

没事儿,嬷嬷尽管忙去。

见曾嬷嬷走了,偏殿的宫女俯首低眉地站着,也不看她,宋嘉然松了口气。

但也没敢放松坐着,仍是挺直着腰背。

将桌上的茶端起来,只抿了一点润了润嘴唇,便放下了。

喝是不能多喝的,便是渴了也得忍着,万一喝多了想上厕所怎么办?便是有人引着去方便也尴尬不是。

这一坐,就坐了将近一个时辰。

老实说,宋嘉然心里也不是没有嘀咕,让她进了宫又把她晾在这这么久,这皇后娘娘到底什么意思啊?她没忍住将手伸到腰后轻轻锤了锤,坐太久了腰都僵了。

结果手上刚有动作,就有宫女进来了。

郑夫人,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好,我这就过去。

宋嘉然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

起身查看了一下自己衣着是否得体。

有宫女特地捧着铜镜前来,让她查看自己的面容。

看来这儿的宫女都是见惯了的。

见并不不妥当之处,宋嘉然挺了挺胸,眼略低三分,向着正殿走去。

毓元宫前殿的正殿,多是皇后用来接见后宫嫔妃、诰命夫人、百官家眷的场所,是以修建得极为大气,象征着中宫母仪天下、海纳百川之德。

正殿的宫女也皆是训练有素,走路间不闻脚步声,动作间不起声响。

但洒水的、往宫中各处送东西的小队来回走动,也使得这正殿并没有沉闷之感。

像是一座高效的工作机关。

宋嘉然这般想到,皇后的毓元宫已是如此,只怕皇上的乾元宫更甚吧?她发散着思维。

郑夫人请稍后,容奴婢进去向皇后娘娘禀告。

带着她来的宫女低声与正殿门口守着的宫女说了一句,那宫女便对着宋嘉然道。

劳烦姑姑了。

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是能称上一句姑姑的,这无关年纪,只观尊卑。

雨荷坦然受了她的低头,不露傲气却自有傲色地进了屋,没一会就出来了,郑夫人,请跟奴婢来。

宋嘉然跟着雨荷进了殿,殿中布局与建筑的整体风格一致,走的都是端庄大气之风,但摆件无一不是上等。

殿里最上首处摆着一座凤椅,椅上正坐着一位身着明黄色绣凤舞九天裙衫正在闭目养神的女子。

听到声音,她的双眼立刻睁开,眉宇间的厉色转瞬平静。

皇后娘娘,进士郑立晏的夫人宋氏来了。

雨荷恭敬道。

宋嘉然按着紧急强训的礼仪,一丝不苟地行跪礼。

臣妇郑宋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福寿安康!靠,什么郑宋氏,等晚上回去了一定要让郑立晏写上一百遍宋郑氏!起来吧。

许锏温声道。

她手轻轻一抬,就有宫女端来一个绣凳。

坐下说话,不必太过拘谨。

宋嘉然从善如流,她知道,这话的意思就是,我既是来找你说话的,你就不要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但也不能太放肆了,规矩还是得守,态度还是得有。

简言之,既要恭敬有加也要落落大方。

宋嘉然坐出了一个看似放松仍然优美的姿势(昨天晚上在家里练习了好久看起来才不刻意),这才正视皇后。

这正视也不能大大咧咧地一直盯着人瞧,否则就是不恭敬了,得是儒慕的、略有些激动再加点害羞的眼神(这个也练了许久),总算是看清楚了皇后的模样。

不愧是让皇上空置后宫只守一人的女人,别的宋嘉然不知,但只凭这张脸,就有足够的分量了。

国色天香,不外乎如是也。

只是为什么,她总觉得皇后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兴味以及……探究?许锏红唇轻启,听闻郑夫人于经营一道上颇为擅长,只是郑夫人出自宋家,怎么不继承家族所学呢?也不知皇后为何专门调查这些小事,宋嘉然不慌不忙,娘娘有所不知,臣妇娘家中医书甚多、连家里都漫着一股药味,许是臣妇骨子里有着叛逆,从小就对医道无甚兴趣。

家中祖母也常笑臣妇,好端端的一家子,偏出了臣妇这一根反骨。

她意在说些打趣话,淡化经商的事,也可让氛围轻松一二,却不想皇后真的笑了出来,而且看着很开心的样子。

?她有些不懂了。

许锏拿帕子捂住嘴,本宫的祖母,也曾这么说过本宫。

她眼里有一丝怀念。

这样啊,宋嘉然恍然。

皇后的祖母?那不就是禄恩一品诰命夫人吗?皇上登基后,封了皇后父亲为承恩公,其母为荣恩一品诰命夫人,其祖母为碌恩一品诰命夫人。

许家本是源州大族,景仁皇帝占了源州后,两个儿子娶的都是源州本地的大族女子。

定王妃便是源州常家之女,皇后便是许家的嫡女。

皇上登了基后,许家便迁到了都城。

宋嘉然在脑子里找出来许家成员,有些惊讶。

许家人丁……就挺单薄的。

承恩公只有两女一子。

嫡长女便是皇后,皇后还有一妹一弟。

妹妹不过十四,弟弟也只有六岁。

而承恩公,并无其他兄弟。

这样的家庭在如今还挺少见的。

尤其是大族之间,都信奉子孙满堂,家族香火才能旺盛,只一个孩子,太不保险了。

正常的情况应该是,如果嫡出子嗣只有一个,那就再造几个庶子出来。

纵使以宋嘉然的眼光看不惯,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在当前这个时代里,家里兄弟多,是真的很重要。

而许家就有点三代单传的意思了,这样的人家,在别人口中,多少会得一句福薄。

她正疑思间,皇后又开口了。

说起来,本宫之前怀着大公主时,你祖母也曾奉诏入宫,本宫还与她老人家闲聊过几次。

从她口中得知,你们往北疆去时,还遇上了山匪?她似乎很有兴趣,想听宋嘉然讲讲的模样。

……正是。

不过,我与夫君并未直面山匪。

夫君运气好,下山求救的路上遇到了程将军,程将军带着东赤军剿灭了那清风寨,也算是还了周遭百姓的安宁。

她简单地说了下那天的情况。

就见皇后娘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喃喃自语,原来如此……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零六章她兀自沉思, 宋嘉然也不敢说话,就安静地抿着茶。

好一会儿, 许锏回过神, 笑道:说了这么多话,累了吧?雨荷,给郑夫人上些茶点。

立刻有宫女上前换茶换点心。

都是御膳房新做的,本宫尝着味道不错, 你也可以试试。

宋嘉然起身行礼谢过, 才用了点。

这时就是正常喝茶吃点心了。

别说, 一大早的起床到现在, 她肚子早就空空了,此时用了这些茶点, 胃里也好受了不少。

她在用茶点的时候,皇后并非一直等着她,而是去了一趟偏殿,她琢磨着皇后是去出恭了。

果然,她刚吃完, 就有宫女低声问她是否要方便。

也不知还要待多久, 宋嘉然点了点头, 跟着宫女去了一处配殿。

解决完人生大事后, 舒爽异常。

在跟着宫女回到正殿时,皇后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较之前那套更加常服一些。

令宋嘉然意外的是,皇后跟前还站着一个小姑娘, 这是大公主?听到动静, 皇后看了她一眼, 对着小姑娘笑道, 这是郑夫人。

小姑娘回过身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很有礼貌地给她行礼,郑夫人好。

宋嘉然立刻回礼,臣妇见过大公主。

大公主抿唇笑了,转过头去看自家母后笑得更开朗一些。

父皇答应了儿臣了!母后,你也答应儿臣吧!她像是在求什么东西,小小的人儿,年纪还小的缘故,话说的虽不甚清楚,可就那奶呼呼的模样看着就可爱。

许锏严肃着脸,围场危险,你年纪又小,连马儿都上不去,去了也没什么可玩的。

昭琬抓着她的衣袖撒娇,可是安素就能去啊!程伯伯还答应带她骑马呢!儿臣也可以让父皇带着儿臣骑马!胡说,你父皇是皇上,秋猎并非玩闹,怎么可以为了满足你的私欲至众大臣不顾呢?昭琬嘟着小嘴,眼眶里蓄满了眼泪。

许锏顿时就心软了,罢了,去可以,不许缠着你父皇,王嬷嬷小喜子都得贴身跟着!她一同意,昭和顿时笑开了,谢谢母后!儿臣告退!昭琬笑得迷了眼,一转身看见宋嘉然还在,立刻收了笑,只嘴角压抑不住的翘起泄露了她内心的开心。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宋嘉然感叹,传闻皇上皇后对这个独女宠爱有加,看昭琬公主的状态,所言不虚。

等昭琬公主走了,许锏才继续与宋嘉然说话。

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还真是这个理。

昭琬时常让本宫头疼。

她嘴里抱怨,脸上的笑意却依旧。

宋嘉然自然不会顺着她的话说,公主聪慧可爱,连臣妇看着也喜爱得紧呢。

听闻你有个儿子,比昭琬小了半岁?是。

宋嘉然捡了几件琛哥儿的趣事,果然搏得皇后一笑。

许锏感叹,都是些小鬼灵精!她笑着,话音突然一转,本宫瞧着你们家郑琛挺好,不若长大了给昭琬做驸马?宋嘉然一惊,抬起头来,却见皇后眼中有几分认真之色。

这不是玩笑话。

她立刻起身跪了下来,得皇后娘娘看重,是小儿的福气,只是娘娘,孩子们还小,昭琬公主天真烂漫,何必早早给她定下亲事呢,也许公主长大后也会有自己的意中之人,若到了那时,公主的意中人与定下的驸马并非一人,岂不是让公主为难?做父母的,哪能不希望儿女长大后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呢?她不敢提琛哥儿,只说现在定下亲事对昭琬公主不利。

真是奇了怪了,两个孩子三岁都不到,皇后更是连琛哥儿面都没见过,只听她提了几句,怎么会起这样的心思?作为皇上皇后的长女,大夏的嫡长公主,未来选驸马肯定是重中之重的大事,驸马的人选也会千挑万选。

郑立晏此时才是个七品官呢!十年后能奋斗到几品尚不可知,皇后再看好他们家也不至于如此吧?她在底下心思胆颤,上首皇后像是听进去了她的话,轻笑了一声,也是,是本宫想急了。

你瞧瞧你,本宫不过说了句玩笑话,把你吓成什么模样了?快起来吧。

宋嘉然慢慢起身。

您的一句玩笑话说不定就关乎我们全家性命呢!她琢磨着要再说一点什么,抬起头却见皇后眼中有一丝疲色。

下一秒便听她道:时辰也不早了,郑夫人还未用膳吧?雨荷!御膳房通知一声,本宫给郑夫人赐宴,就在偏殿用吧。

说完又对宋嘉然笑道:你先用膳。

皇上不知道要与郑大人谈到何时,你放心待着,到时与郑大人一同出宫。

她让曾嬷嬷随身伺候着宋嘉然。

说完,她就起身了。

宋嘉然连忙和殿中之人一起行礼恭送皇后。

宫里御膳房的厨子做出来的饭菜味道果然不错,而且让她没想到的是,宫外那些新出来的菜式,宫里的御厨也都会,甚至举一反三做出了更多好吃的菜式。

可惜的是,这么多好吃的摆在她面前,她也不敢多用,只吃了个七分饱,便放下了筷子。

用完了膳,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就有宫女告诉她前朝郑大人已经从乾元殿出来了。

接着便带她出去。

同样是先走到长乐门前,然后坐软轿到了宫门口,出了轿子就见郑立晏已经在那等着她了。

谢过宫女后,郑立晏携了她的手,走出了天武门,找到了自家马车。

一上车,两人同时舒了一口气,然后双双笑出声来。

这宫里的日子可真不是人待的,光是那条条框框的规矩就能磨死人,真不知皇宫里那些人每天都是怎么过的。

毓元殿后殿里,许锏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殿中已经热起了炕。

她自生下昭琬后便格外注重养身,每每秋日过半,就得穿上厚衣裳,殿中的炕也得热起来,受不得一丝冷。

卸下护甲的手轻轻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她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不喜欢有人待在自己身侧的。

今日是她唐突了,那般直接地就问了宋氏。

她原本属意的并非宋氏的儿子,都是命数之外,相比较家世前程,她更看好方逾未来的儿子,只是如今方逾才刚成亲,未来子嗣是男是女都不可知,便是以后有了儿子,也小昭琬太多。

倒是那宋氏的儿子,与昭琬只相差半岁。

家世差点也好,昭琬才拿捏得住。

却是她想当然了,她顾着自己女儿,宋氏自然会顾着自己儿子。

许锏一下一下地揉着自己的额头,不急,不急,一切都变了,总归是与以前不同的。

头很疼?身侧突然想起一道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许锏心里一颤,睁开眼时已经恢复平静。

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这般静悄悄地倒下了臣妾一跳。

她作势起身行礼。

不出意外地被夏重敛按住,他拉过她,让她将头放在自己腿上,亲自给她按起来。

你宫里的宫女说你在休息,朕便没让她们通报。

这样有没有舒服点?和她说话时,夏重敛不再像人前那般冷漠了,眼神尤其温柔。

嗯。

许锏闭着眼,一无所知。

也不知什么时候患上了这头疼的毛病,若是宫中事务太多,交给旁人做便是,何须凡事亲力亲为?太医院那帮人也是吃干饭的,朕让他们来了几次也不见你好,要不还是让宋医令来给你瞧瞧?一向寡言的皇帝此时毫不吝啬言语。

许锏嘴角勾起一抹笑,臣妾是皇后,哪能放任宫中事务不管呢。

皇上您每天要批那么多奏折,也不见您喊累啊。

臣妾这头疼是老毛病了,但也就是疼起来的时候难受点,其他时候都是无碍的,何必劳烦宋医令。

他是太医令,按规矩只该伺候皇上的。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朕是皇上,朕说的话就是规矩。

夏重敛停了手上动作,轻轻地抚摸许锏的脸,滑腻的肌肤略带冰凉之感,手感极好。

芊芊,你什么时候这般重规矩了?他说这话时,语气里竟有一丝委屈。

芊芊是她的小名,听到这个称呼,许锏睁开眼,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臣妾是皇后嘛,自然要重规矩。

可你我也是夫妻,夫妻之间,何须这般规矩?他瞳色极深,因此每每认真动情时,那双眼仿佛能沉溺一个人。

就是这双眼,骗了她太多次。

许锏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露出一抹笑,捧住夏重敛的脸,吐气如兰,是,臣妾知道了。

她轻轻碰了一下夏重敛的嘴唇。

刚要退后,头就被他按住。

夏重敛加重了这个吻。

听到殿里的动静,雨荷立刻屏退了宫人,并吩咐小厨房烧好热水。

近年来,每做这事时,夏重敛总喜欢将她弄出声,仿佛只有听到她难以自矜地嘤喃时,她才回到了以前那般无拘无束的模样。

芊芊,我的芊芊。

他一下一下重重的,许锏昂着头,指甲几乎要掐入他的背。

她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可以无所顾忌地呐喊出心中的委屈、恨意。

……殿中本就热乎乎的,云雨过后连窗户上都带了一层雾气一般。

等呼吸平静,许锏披着外衫,在雨荷的搀扶下进一旁的浴室洗漱。

再回来时,就有宫女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

夏重敛仍歪在榻上,见她皱着眉将药一饮而尽,也拧了眉。

这药太苦了,不喝也不要紧。

许锏微笑,再无适才的肆意,又成了那个得体的皇后。

不行的,母后还盼着臣妾早日有孕呢。

夏重敛心疼地抱着她,朕又不急,你我已经有了昭琬,慢慢来就是了。

许锏没有说话,靠在他怀里任由脑子放空。

他不急,她却急得很啊。

她一点,一点都不能等。

那样的未来,她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 第一百零七章回了家后, 宋嘉然与郑立晏说起宫中和皇后的谈话,两人想了半天, 也没琢磨出来皇后是什么意思。

又或者说, 他们更在意的是,那究竟是皇后自己的想法还是皇上也有此意。

郑立晏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在皇上与我相谈时,并未提及此事。

而且, 咱们这个皇帝, 看着挺年轻的, 实则很有想法, 也足够果断。

他不得不承认,能当皇帝的都不是一般人。

郑立晏扪心自问,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备考两年后又通过了科举,他不是没有几分自得之心的,但这些日子,见的人多了, 见的事广了, 他也收起了那几分自傲。

滚滚历史长河之中, 那么多人物, 他并没有胜过任何人,他唯一的优势, 就是那几十年现代生活的经验罢了。

这些经验,能让他顺利地考中了进士, 但在接下来数十年的为官生涯中, 又能帮到他几分呢?而无论是皇上, 还是方逾, 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子,天道宠儿。

他的想法,宋嘉然大概能够理解。

她用玩笑地形式开解,要是咱们自恃不同,便觉得能将这个世界所有人踩在脚下,那最初何必受那些苦,直接揭竿起义,自立不就行了?她和郑立晏,真的就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两个罢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比旁人多了两分幸运,才有了这番际遇。

哈哈哈!郑立晏给面子的大笑,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也该准备启程了。

池定县隶属云州城,在云州城外大约几十里地的地方,是个不大的县城。

先一任的知县无功无禄,在那待了三年后调去了其他地方,郑立晏得以调到此地。

去池定县,是定要经过云州城的,是以这次回去,两人的打算是先回云州城的宅子,将一部分东西放下,在轻装从简地去池定县。

依然是去镖局定的车队,他们如今还没有资格招募自家的护卫,只得借镖局的保护。

和方逾皎皎(他们在三日后也会离开都城。

)还有宋家人惜别之后,十几辆马车离开了都城。

一路上,两人也没闲着,一个给琛哥儿早教,一个看起了池定县历年的县志。

赵钱孙李。

赵钱孙李。

宋嘉然在教琛哥儿念《百家姓》,是的,这个世界也有《百家姓》,大概这种给平民百姓普及常识文化的书籍在各个世界都是通用的吧,除了个别地方,这个世界的《百家姓》和他们世界里的相差不大。

她念一句,琛哥儿就奶声奶气地跟一句。

小孩儿说话还不甚清楚,有些难说的字说出来就变了模样,宋嘉然忍着笑一个个纠正。

琛哥儿不到两岁,也显露出了自己的脾气。

叫宋嘉然说,琛哥儿的性子,不像她,也不像郑立晏,倒是有点像宋父。

小小的人儿,一遇到难题就会将小眉头紧紧皱起,然后擦擦嘴角的口水,认真说道,让我再想一想。

这副样子每每让宋嘉然笑得直不起腰。

琛哥儿见她这样,不高兴了,还提醒她,娘亲,你不要笑。

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你慢慢想啊!宋嘉然用帕子捂住嘴,转过头不再看他,免得自己再笑出声来。

结果一回头,看见郑立晏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怎么了?郑立晏紧皱着眉头,皇上之前召我去乾元殿说话,跟我透露了他有意改革大夏土地制度同时大力补贴农户增助稻米丰收的事,他让我放手去做。

我估摸着,这是让我把池定县,当做一个试点,先以池定县为试点,潜移默化地进行改革,然后以此为蓝本,推向全国。

这是好事啊!宋嘉然不解,皇上将这事交给郑立晏,说明是看重他。

难怪郑立晏说这皇上不一般,能有魄力改革土地制度的皇帝可真不多,而且这么有容人之量,敢把一个县交给新上任的臣子,还放言让其大胆去做。

不过,如今的土地大部分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土壤积冗,肥力浪费的事屡见不鲜。

但想要进行改革的难度太大了,我记得一般推行这种的改革的臣子,下场可都不太好啊!宋嘉然脑子里瞬间蹦出了像两税法、一条鞭法、摊丁入亩等等土地改革制度。

可大夏如今的土地制度还处于土地私有制的前中期,大量的土地被世族地主所掌握,要想进行改革,这不就是在和那些世家大族对抗吗?这不得被活活撕了?看她担忧的模样,郑立晏笑道:没这么严重,改革又不是一两年就能完成的事,早得很呢,而且如今,皇上只是让我在池定县一点一点的来,更重要的是,先把粮食的产量提起来,土地方面的改革,都是后期的事了,到时候,由谁负责还不知道呢!那你这般烦心是为什么?郑立晏将手中的县志递给她,喏,你看。

宋嘉然接过来翻看,越看双目瞪得越大,怎会如此?这池定县每年的田税也太低了吧?大夏收取田税的税率大约是28%,也就是说,每一百斤粮食,需向上缴纳二十八斤的粮食。

这样的税率,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在灾祸之年也会酌情下降或免税。

池定县并非大县,共有两万户,总共十万余人口,耕地面积在大夏诸县中也不算多的,其中旱田约莫五十万亩,水田约莫二十万亩。

一般而言,平均下来如今一亩地能产三百斤粮食,也就是说,正常年月池定县的田税应该达到三万吨上下,但看手中池定县的县志,十余年平均下来缴纳的田税不足一万吨。

足足减少了三分之二!这些年池定县可遇上过什么天灾!便是人祸,也就是前几年周边山匪较多,可山匪再多也不至于抢去了三分之二的税粮吧?而且山匪多是抢百姓的粮食,哪有那么大胆子直接抢官府的税粮。

便是真的敢抢,以一般官员的心态,也会再次对百姓强收田税,以免自己吃挂落。

可看池定县这么多年都只缴了这么些田税,那就只能是真的只有这么些了。

难怪上一任县令毫无作为,只现在猜测的这些情况,池定县,问题很大啊!宋嘉然苦笑。

本来还为郑立晏去了一个还算熟悉的地方高兴呢,现在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等到了池定县,郑立晏怕是得忙死了。

没事!郑立晏自己打气,再难也不过是像上一任知县那样无功无过罢了,而且我与他可不同,我手上是有皇上的尚方宝剑呢!这就是我的底气!也是,想必皇上也是觉得这池定县奇怪,才会将它交给郑立晏,并让他大胆一些的。

不想这些了!郑立晏抱起还在纠结钱和孙的发音的琛哥儿,和他玩了一会飞起来咯的父子亲情游戏,就到了用膳的点。

马车一停,李大家的她们就下了车,找了块平地架好锅,开始洗菜备菜,水芹等人也在树下铺好布,摆好矮桌,又上好茶和点心,才邀宋嘉然过去坐下。

郑立晏则是去找少新了。

是的,此次少新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郑立晏是要将他送去静山书院的。

少新在车上也没闲着,仍是手不释卷,见郑立晏来了便向他询问心中疑惑,两人相谈到午膳做好了,郑立晏便邀少新一起去吃。

少新有些不好意思,三叔三婶你们吃就是了,我就在这儿吃。

没事,都是一家人,走吧,和我们一起。

郑立晏待他就如同以前一般,一副好叔叔的模样。

宋嘉然见他们一道来,也是一脸笑意,席间还不停给少新夹菜。

等用过膳后,车辆再次启程,少新坐在后头的马车里,脑中思绪万千。

他想到了那日在屋子外听到的话。

原来,父亲竟然做出过那等事……残害手足!心中一向风光霁月磊落的父亲竟然做出了毒害自己的亲弟弟之事,这件事在少新心中掀起了狂风骤雨。

想到了对自己温和宽容悉心教导的三叔,少新缓缓闭上眼,父亲造下的罪孽,就由他这个当儿子的来还吧……约莫半个月后,一行人到了云州城。

在云州城落脚了五天。

这五天时间里,郑立晏亲自将少新送去了静山书院,顺便看望了一下钟漓的弟弟钟沐。

宋嘉然也没闲着,先是盘点了一下花云涧和茂昌的账本,又开了一次员工会议并强调了一番员工培训的重要性。

和雾娘说了一番话,又接见了林家、张家来人,还从林梦杉那收到了林泉淼送回来的信。

林泉淼离开云州城也有一年多了,看她信里说,她如今正在南州,南州处于江南地带,风景独美,她很喜欢那里。

接着她又让朱赖来了一趟,问了下沉月湖山的建设情况,得知沉月湖山周围的土地都已经被买下来了,屋舍什么的也在搭建之中,按着她的吩咐,沉月湖山上的一些修建也开始动工,说书人也已经找好了正在埋头创作。

宋嘉然表示很满意,奖励了朱赖一笔银子,并让他继续努力,事成后少不了他报酬。

朱赖自是千恩万谢地离开。

等郑立晏回来后,两人又一起去了一趟卫府,这次是正式登门,以谢卫老对郑立晏的教导。

是以宋嘉然也得以见到了那位卫姑娘,惊为天人不外如是,只看长相,不输皇后。

做完这些事,一家人终于前往池定县。

◉ 第一百零八章早在前两日, 郑立晏就让李大带着几人先去了池定县的知县衙门后宅布置。

因此这日去池定县,只用了两辆马车。

一家人里, 其实也只有郑立晏来过池定县, 还不曾见过全貌。

是叫小河村来着,应该是这么个地方。

三年过去,他还记得那个给他拿大饼的大娘。

小河村隶属池定县,也在郑立晏的管辖范围之内。

宋嘉然笑道:改日咱们可以去看看。

他们与那小河村还真挺有缘分的。

我就是这般打算的, 等安定下来, 我们挑个日子, 微服私访一下。

他想好了, 想要解决池定县的问题,还得深入到群众中去, 从群众中了解到问题的本质。

衙门里的那些人,不一定告诉他真话。

好啊!宋嘉然对这种角色扮演还挺有兴趣的。

除了中途停下来用了顿饭,马车约莫行了六七个时辰,天已经黑了的时候,池定县到了。

远远地, 就看见了城墙。

自然是不如云州城的城墙巍峨的, 守城的守卫也没什么纪律性, 半靠在城门处敷衍地查看进城出城的人。

等到了郑立晏一行马车, 为首的那位守卫突然精神起来,招了招手, 一群守卫将马车拦住。

例行检查!他大声道,从哪来的?来干什么?车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啧, 这问题看着很正常, 就是这狂拽的语气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驾车的是丁耙, 听他这般问张口就要表明郑立晏的身份。

郑立晏先他一步开口。

从云州城而来, 探望亲切,车厢里都是女眷,还望官爷行个方便。

他掀开窗帘一角。

丁耙是老实人,见主子这么说了也不做声了。

云州城而来。

那领头的嘀咕了一声,眼睛溜溜地转,脸上的不怀好意毫不遮掩。

不行!都这个点了,谁知道你们来做什么的?下来下来,你们这两辆车,得仔细搜查一番才能放你们进去!这就过分了,便是云州城,寻常日子也不会检查地这么严格。

而且刚刚郑立晏已经说了,车上都是女眷,那守卫只需要撩开车帘看一眼便知,把人都赶下车还要检查车厢,就没必要了。

郑立晏脸上有些不好。

他也知道这守卫的意思,不过是要好处罢了。

正好,他也想试试,这些守卫有多大胆,又有多贪!他让丁耙递二两银子过去。

丁耙瞬间领悟,将银子塞到那守卫手里,这位爷,这天色也暗了,车里都是些妇孺,上车下车的也不好,您通融通融,小的感激不尽!。

接过二两银子,领头的嘴角都要翘起来,将银子收入怀中,眼神绕着两辆马车转了圈,又收敛了笑意,大喝道:不行!规矩就是规矩!这就是嫌不够了。

丁耙回头看了眼,见郑立晏点了点头。

就又凑近了守卫,这位爷,您就直说吧,得多少才能让我们过去?那领头的竖起了一根食指。

十两?他又挥了挥拳头。

好家伙,竟要一百两!这是把他们当冤大头了啊!郑立晏脸色铁青,也不再诈这些人了。

冷哼道:好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自以为当了点小头头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欺负到了百姓头上!守卫们听他这番怒骂脸色一变,那领头的更是举着棍子就要上前。

却看到了郑立晏从窗口丢出来的官印以及赴任文书。

领头的被砸了一头,正要骂回去,身侧的守卫连忙拉住了他,示意他去看那印章。

这一看,领头的嘴角就抽了抽,膝盖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知县大人!大人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来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他跪在地上死命地磕着头。

心中懊悔不已,怎么就这么倒霉,以为碰到了个来自云州城的有钱人,想坑上一笔,结果却是新来的县令大人!他将怀里那二两银子掏出来,恭敬地举过头顶。

小的知错!求大人饶命!周围的守卫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呵,你们打得什么主意,本官一清二楚。

如若本官今日真是一个来探亲的普通人,这一百两银子就都到你兜里去了吧?一百两,你还真敢开口!郑立晏实在是气极,没忍住一脚踹了出去,将那领头的踹出去老远。

二两银子,就足够一个四口之家一月的开销了,一百两,多少人这辈子都没见过一百两!这守卫敢开这口,就证明以前没少干过这事。

那又有多少人为了不生事端咽下了这口气?能拿出一百两行方便的人家自也不是寻常人家,若事后人家计较起来,这后果又是谁承担?郑立晏眯着眼,这守卫连芝麻官都算不上,敢这么大胆,看来是背后有人了。

这背后之人,能保住他!这池定县,庙虽小,五毒俱全啊!他没再管这些守卫了,现在收拾他们没必要,等进了县城,找出罩着他们的人,一起撸掉完事!让丁耙继续驶车,知县衙门前,李大已经在等候着了。

不止李大,衙门的县丞、主簿、县尉、典史以及衙役们也候在那。

见新上任的知县大人下了马车,他们本想立即上前恭维的,却见郑立晏铁青着脸色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往里走了。

几人面面相觑。

这县令大人瞧着不怎么高兴啊?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那咱们还要不要跟进去?跟进去做什么,没看见大人已经去了后宅,咱们去也不合适啊!那要不明早再来?我看行?几人虚笑着,各自道别离开。

没一会儿,衙门口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郑立晏看着宋嘉然陪着琛哥儿到处逛。

就像是小猫到了新地盘要巡视一圈似的,琛哥儿也到处打量着这个新地方。

大人,赵主簿在外候见,说是您一路而来辛苦了,特来慰问。

李大走了进来。

郑立晏刚扬起的笑容又落了回去,这些老油条!你去和他说,他的心意本官收到了,只是本官今日路上累着了,就不见他了。

其他人来了,也这么说。

他顿了顿,他若是带了东西,让他拿回去。

是。

李大得了吩咐,立刻就去转告了赵主簿。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赵主簿抱着怀里的东西出神,这位新县令,来者不善啊!新县令来了之后,池定县的衙门众人就等着第一次见面,好好瞧瞧这新县令到底是何方人物。

谁知,三天过去了,新县令压根就没露面。

这倒叫蠢蠢欲动的各方都猜不出来,这位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也只好吩咐下去,最近都安分一点,等探明了这为新县令的底子再行动。

同时让人去衙门里找孙县丞赵主簿等人施压,询问县令的去向。

可孙县丞他们哪里知道,这几日一天去几趟知县后宅,可得到的回复都是县令不在,暂时不见客。

胡说!县令不在知县衙门能在哪!他们见天地盯着呢,可没见过县令或者县令夫人出过门!可实际上,郑立晏他们还真不在。

他们如最初设想的,微服私访去了!宋嘉然给两人化了妆,两人的皮肤都白得很,这样子一出去很容易露馅了。

把脸上和手上的皮肤化成和常年在外的人一个肤色,又往眼角处化了几丝皱纹。

再换了身颜色暗沉的粗布衣裳。

宋嘉然什么首饰都没带,头上就插了一根木簪子,还包了块头巾,除了身量瘦一些,瞧着就跟个普通农妇没什么区别。

就这么抱着琛哥儿,两人这般模样从知县后宅的后门出了府,谁都没发现他们的身份。

坐着骡车,两个人带一个孩子,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了池定县,到了小河村。

三年时间过去了,小河村瞧着却没什么改变。

村口那棵大树依然伫立在那,树下的大石墩久经风霜雨露,更加平滑。

石墩周围坐着的老人们,似乎还是那些人,又似乎少了一些人。

吁!将骡车停在村口,郑立晏抱着孩子下了车,宋嘉然就跟在他身后。

几位大爷,请问杨大娘在家否?他记得,当年那个卖他野菜饼子的老妇人姓杨来着。

叼着草根吹牛皮的胡大嘴看了他一眼,对着对面的老杨头笑道:老杨头,有人找你家婆娘咧!老杨头闷头干饭的脸抬起来,眯着眼睛瞅了一眼郑立晏,你是哪家的娃娃?他以为是哪房的亲戚寻来了。

老杨头?应该是那老妇人的老伴了。

在下姓郑,三年前曾来过此地,得了杨大娘的帮助,今日特来感谢。

他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报恩形象。

杨老头听了愣了半天,他家那婆娘还有这么好心的时候?拿筷子拍了要从他碗里夹菜的老头的手,老杨头站了起来,抱着碗,你跟我来吧?他边带路边回头看郑立晏三人,都是没见过的人,年轻的夫妻,还抱着个小娃娃,咦,小娃娃还冲自己笑咧!老杨头不自觉也露出了一个笑,满口的大黄牙。

琛哥儿新奇得很,更是笑出了声。

这娃娃好,不认生!老杨头心里喜欢。

很快就走到了他家,就隔着院子,老杨头大声冲里头喊道:大树他娘!有人找你!里头没动静,他又喊了几声。

叫魂哪你!有人找我你接待不就行了?咱家还有什么富亲戚不成?非得老娘出马。

杨大娘骂骂咧咧地甩着湿漉漉的手走了出来。

见到郑立晏三人就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这本快到尾声咯,大家也能看得出来,再往下写就该写男主的事业线了,那就是涉及朝廷权谋了,这个我实在是不擅长,勉强写下去的话很容易就写崩了,不如停在目前这个阶段。

这几天就在收尾了,尽量把所有伏笔填完。

话说大家有相看的番外吗?目前确定会写的是皇上皇后的番外。

◉ 第一百零九章你们是哪家来的娃啊?杨大娘以为是自家哪个亲戚家的孩子, 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人出来。

但慢慢地,她定睛在郑立晏身上, 等等, 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你啊?郑立晏轻笑,五个野菜饼子,一颗银裸子。

杨大娘眼睛越睁越大,哎哟, 哎哟!她顿时笑了开来, 是你啊小伙子!乡下人家遇见那么大方的人次数极少, 杨大娘还真对郑立晏有印象, 五个野菜饼子换一颗银裸子这么些年她也就遇见过这么一次。

杨大娘立刻热情地邀请几人进屋,你怎么来了?是又来找我们村长的不?这是你的媳妇儿子啊?又转身冲老杨头吼道:快去挑点井水上来, 烧壶热水!老杨头瞪着眼睛看了她半天,到底没说什么,嘀嘀咕咕地转身去挑井水,还真认识啊,这婆娘还真做过好事?郑立晏和宋嘉然相视一笑, 这种纯朴的家庭氛围倒是很久没有遇见过了。

这位是我娘子, 这是我儿子。

郑立晏给杨大娘介绍, 杨夫人, 在下姓郑,您叫我小郑就行。

听到这句杨夫人, 杨大娘瞬间通体舒泰,看向郑立晏的眼光越发和蔼了, 小郑, 你也别叫我夫人, 我老婆子就是个乡下妇人, 你叫我一声杨大娘就行,啊!那恭敬不如从命,杨大娘。

这县里来的小伙子就是有文化,说句话都文绉绉的。

杨大娘搬来两个板凳,邀请两人坐下,这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别介意哈!没事没事!其实我这次来,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感谢大娘您的。

见杨大娘疑惑,郑立晏继续编道:您不知道,几年前要不是您的饼子,我可真是遭了大难了。

这次陪着我娘子路过池定县,便与她说起了这事,我娘子就说,那一定得来再感谢您一番。

他看了宋嘉然一眼,宋嘉然立刻将手中提着的事先准备好的糕点以及一块三斤重的牛肉递给杨大娘。

小小心意,您一定得接着。

杨大娘喜出望外,但还是推脱了一番,哎呀,不过几个饼子的事儿,哪里值得你们惦记这么久,还带这些东西来!大娘,对您来说许是只是几个饼子,对我来说,那几个饼子却帮了我大忙,这点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您就收下吧,否则我良心难安啊!那、那好吧!杨大娘像是很无奈一样收下了东西,这都是县里的好东西咧,闻着就喷香的糕点,还有那么大一块肉!小孙子想吃肉许久了,这下可以好好祭一下五脏庙了!杨大娘心里高兴,但还是觉得自己那五个饼子值不了这么些东西,就热情地留两人吃饭。

两人自是求之不得。

杨大娘立刻就让老杨头杀一只鸡,又道去田里把她大儿子儿媳喊回来,顺道摘一些菜回来。

郑立晏立刻询问自己能不能跟着去看一看,我想让孩子认认菜长什么模样。

杨大娘虽然疑惑教这么小的孩子认菜有什么用,但也没多说,许是人家读书人都是这么教孩子的呢?那走吧!杨大娘家离着村口近,离村里的地则有些距离。

小河村之所有叫小河村,是因为流经池定县的葫芦河经过了这个村子。

葫芦河并不像葫芦,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也无人知晓了,反正大家都这么叫。

小河村在葫芦河的中段,往上走是大河村,往下走就是池定县。

郑立晏让琛哥儿架在自己脖子上,跟着杨大娘往地里走去,一路上还碰见了不少村里人。

各个都新奇地打量他们,有那直接地就抓着杨大娘问他们是谁。

杨大娘昂着下巴,这是我家从县里来的亲戚。

说完还偷偷瞥了眼郑立晏两人,见他们都没反驳,腰板挺得更直了。

把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等他们走了,才啐了口痰,就你们老杨家还能有县里的亲戚?郑立晏是真没在乎这些,他在观察小河村的土地庄稼。

如今在南部地区已有不少地方可以做到一年两熟,育秧移植和早稻栽种的方式也不罕见,而北方碍于气候等原因,目前两年三熟都比较困难,但即便如此,勤劳的百姓们也有自己的智慧。

每年麦子收获后,也不会将土地白白荒废着,田里还会种一些其他作物,比如萝卜①、菠菜②、莴苣③等。

像萝卜这些还好,多数人家里都会留点自己吃,但像菠菜莴苣这样的新鲜蔬菜,农户们都舍不得吃的,都是要拿到县里集市上去卖。

大娘,我去岁去了一趟南边,我看他们那边的地里,十月份还种着稻呢?咱们怎么不种啊?他试探问道。

说到这个杨大娘也叹气,我们也想种啊,可咱们小河村……不止小河村,这周边的村落,地都不行了,一年能中出一茬就不错了!这是为何?是这地里的肥力不行了么?这就说来话长了,你是外地的,不知道,早十多年前,县里一个姓王的地主老爷,不知是听了哪方骗子牛道士的话,将我们这十里八荒的地都租了去,结果一把大火,烧了好些天,这地里的庄稼全给烧没了不说,差点连我们住的房子都给烧了!虽然最后也赔了银子,但这地啊,慢慢地就不行了!真是作孽啊!现在每年,产量起不来,官府的税还得照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杨大娘满脸苦涩,我们小河村,世世代代都是种田的,每年看着收上来就几百斤粮食,心里慌啊!我家里二儿子小儿子,都送出去了,一个送去学木工活儿,一个送到官爷府里做小厮,总得有活路不是,否则连徭役钱都凑不齐。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他们娶上媳妇咯!只种田,哪够一家人活下去啊!总不能看着辛苦生下来的儿子被拉去充军吧?郑立晏宋嘉然听了她的话,心里满是叹息。

亡,百姓苦;兴,百姓苦④。

他们享受惯了富贵荣华,此时见到世间大多数人的生活,竟有一种踏入真实人间的感觉。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杨家所属的田埂里。

郑立晏远远望见,地里一个人赶着两头牛,两头牛正在犁地。

另一个则是弯着腰在做些什么。

大树!大树媳妇!杨大娘冲着地里的人喊道。

其他地里也有人抬起头来,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又埋下头去苦作。

唯有杨家地头里的两人听到声响走了过来。

娘,您咋来了?问话的是大树媳妇,脸若圆盘皮肤黑红的姑娘。

家里来了贵客,我来摘点菜,今天你们先别弄了,让大树把牛还了,回去帮他爹杀鸡去,你也帮着我把饭做了。

杨大娘边说边下了地去摘菜。

这又是杀鸡又是摘新鲜菜的,得是啥贵客啊?大树媳妇瞅了郑立晏两人半晌,心里有疑惑,面上却仍带着笑,向两人问了好,跟着杨大娘去摘菜了。

杨大树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也不善言辞,见琛哥儿好奇地扒拉地上的狗尾巴草,他就帮着拔了一根递给他。

琛哥儿开心地笑,杨大树看着也憨笑了起来。

郑立晏却注意到了那两头牛拉着的犁。

没记错的话,这不是曲辕犁吧?看着还是像直辕犁。

难道现在还没有曲辕犁吗?他就问杨大树,杨大哥,我好像在哪见过,这犁架没这么长啊?看着也比这个大些。

杨大树一头雾水 ,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他挠了挠脑袋,许是小兄弟你见多识广,别的地方有不一样的吧?郑立晏笑着点头,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杨大娘很快摘了菜回来,带着一伙人又回了杨家,灶台子上热火朝天,小鸡炖蘑菇、凉拌莴苣、生烫菠菜、炒鸡杂,牛肉汤……杨家人拿出了最大的热情招待两人,这伙食,便是过年的时候也就这样了。

杨家的小孙子从外面玩完回来就乐疯了,闻着香味使劲流哈喇子。

郑立晏和宋嘉然两人也难得地尝了一次地道的农家乐。

等到走时,杨大娘还热情地表示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一转身,就看见小孙子迫不及待地拆了糕点的油纸,她还来不及骂,就见大儿媳惊呼,娘,你快来看!杨大娘走过去,那油纸里隔着一层还包了一团东西,里面竟是五个二两的碎银!还有一把小小的平安银锁!这银锁,也值七八两了吧?大树媳妇惊叹。

乖乖,这两位贵客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这一出手就是快二十两银子!杨大娘瞬间就落下泪来了,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不过就是五个野菜饼子罢了,哪里值这么多!奶,我能吃这个糖糕了吗?小孙子天真地问她。

你吃,你吃!杨大娘捻了一块喂到他嘴里,甜不甜?小孙子连忙点头,甜!特别甜!比孙二丫家过年时从县上待会来的糖糕还要甜!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糖糕!杨大娘哭笑不得,对大树媳妇道:你去找根红绳子来,把这平安锁穿了,给狗娃戴上。

大叔媳妇大惊,娘,狗娃还小呢,哪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杨大娘不容她质疑,人家特地送这锁,就是为了保狗娃平安的!戴着贵人送的锁,咱们狗娃以后说不定也能中秀才呢!中秀才啊,没有母亲不望子成龙的,大叔媳妇一听,也不反驳了,立刻就进屋找红绳。

杨大娘将那几个碎银好好收了起来,浊泪直流,有了这些银子,老二老三都能娶着媳妇了!回了池定县的第二天,郑立晏开始露面了。

与衙门众人一见面,二话没说,先撸了仇县尉的官,并说了一大串人名,全是靠着仇县尉混进衙门或者守卫队的,平日里没少欺凌老弱,顶着仇县尉恐惧愤恨的眼神,郑立晏将这些人一股脑的抓进了牢里,表示先关上十天半个月再说。

这一通操作下来,县丞主簿等人顿时没了声。

郑立晏也不管他们,他先是派了鹦鹉,让他去一趟桂州,塞给他一张图纸,让他去桂州找这种名为占城稻⑤的稻种。

又让人去找到了杨大娘家的二儿子,在跟着木工学技术的那个,给了他几句提示,让他想办法把直辕犁的直辕改成短曲辕,等他好不容易改好了,再继续挑毛病,又要求把犁架改短,再加犁评、犁壁等物。

做这些的同时,派人在池定县范围内收集有机肥(人畜尿肥、沤肥等)、豆物,并且大量收购秸秆,成吨的秸秆堆满了县衙的仓库。

再下了指令,征用小河村的土地为试验田,雇佣小河村村民为试验田农工,工钱诱人。

在全县百姓被这位新来的知县大人的动作搞得不明所以的时候,郑立晏的奏折也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御前。

半个月后,郑立晏收到了回信。

上面只有四个大字,金口玉言:卿为良臣!作者有话说:①白萝卜为本土植物。

胡萝卜在13世纪宋元时期传入中国②菠菜在唐朝时传入中国③莴苣在5世纪时传入中国④原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出自张养浩《山波羊·潼关怀古》。

⑤占城稻,源于越南,宋朝时引进中国。

本文架空,朝代类于唐宋时期,所以这些东西已经普及或者有了但还没被发现。

另曲辕犁唐代就有了,本文这里推后了一点。

◉ 第一百一十章昭武六年, 早秋八月,云州城的百姓们都兴致冲冲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不少人拖家带口, 手里还攥着一张印刷写满的纸。

走着走着就有遇到熟人的。

于是都热情地打招呼。

这么巧,你们也是去那儿的?可不是嘛,我家小子非要去,也跟着热闹热闹!去玩玩也挺好的, 就是人太多了, 今儿还有好些外地来的!如今咱们云州城, 是彻底闻名了!他们看向那些行驶在最前面的马车。

那些不是本地大族富户, 就是从外地专门来的。

和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去一个地方——沉月湖山!一个月前, 封闭了三年的沉月湖山地区终于开放,这一开放,就成了云州城的游玩盛地,精美绝伦闻所未闻的建筑群体、来源于四海八方的地道小吃、美若仙境的山景湖景……收获了各个年龄段各类群体的人们喜爱。

名声之盛,甚至传到了其他州。

而早在半个月前, 沉月湖山景区就放出了风声, 今年的中秋佳节, 沉月湖山所有游玩吃住的项目费用减半!更有万千灯火、嫦娥奔月、璀璨烟火等众多节目首次表演, 让云州城百姓期待不已。

令人没想到的是,随着消息越传越广, 有人打听到,连定亲王也要前来观赏!定亲王是谁?当今皇上的胞兄!这下子, 各方来客都奔向了云州城沉月湖山。

而今日, 正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在沉月湖山景区的外围, 竖着一座高墙, 墙外的游客密密麻麻,他们都有序地排着队伍,等着大门开启。

队伍分了几道,其中一道的围栏上系着绿色的彩绸。

本地的百姓一看便知,那条道上的都是外地来的游客,不少人等的无聊,就打量着这支队伍。

这队伍的前面,站着一个包着绿色头巾,身如干柴的男人,他身上斜跨着一个布包,手里举着一只绿色的写着沉月湖山·壹字样的旗帜,大声地说着话。

各位老爷、夫人、公子、姑娘们!我就是你们今日的导游!大家叫我朱赖就行,这沉月湖山啊那是我朱赖看着建的,里头的每一条路每一棵树我朱赖都清清楚楚!哪儿最好看,哪家店的东西最好吃,没人比我朱赖更清楚了!诸位只管放心,今日有我朱赖带着,一定让诸位不虚此行!是不是啊?别是骗人的吧?队伍里有不信的。

朱赖笑道:你们不信尽可以问这些人,我朱赖在云州城也算是名人了!他指着围观的一众本地人道。

众人都给面子笑了,朱赖的名声还真不小,就是吧,以前的名声呢都不太好听,也就这两年好了点,尤其是这一个月来,只要来沉月湖山的,就没有不知道朱赖的。

众人不戳穿他,倒不是觉得他从此改邪归正是个好人了,只是想在外地人面前维护沉月湖山的形象。

毕竟朱赖的能力他们也是知道的,这厮是真的很了解沉月湖山!有他的介绍,这些外来之人也能更快了解和喜欢上沉月湖山,那他们这些本地人也更有面儿了嘛!开门了开门了!有人惊呼。

只见随着高高的大门一开,两边的大鼓也被敲响,训练有素地队伍鱼贯而出,有序地组织所有游客入场。

来来来,外游一号队都跟着我哈,认准咱们的旗帜,千万不要走丢了!咱们进山咯!朱赖扯着嗓子喊道。

各位,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全大夏只有沉月湖山才有的建筑哈,大伙瞧瞧,这样的屋瓴、这样的垂柱,都是最新的样式!而这个,只是咱们沉月湖山建筑风格的一种哈,越往里走,大伙能看到更多的不一样的建筑!朱赖眼见着众人发出惊叹的呼声,各个瞪大着眼睛观赏着四周,各位也别着急,这外围都是客栈,就是给各位准备的,大家好不容易来一趟,肯定不可能只逛一天不是,这一天也逛不完啊!我呢,和这些客栈的老板都认识,只要我说一声,保准所有人都有住的地方!各位,今晚想要留宿的,都在我这儿领个号码牌哈,我给各位安排!哎,等大伙住进去了,晚上随便瞧!别挤别挤,一个个来嘛,都有都有!等他布包里的号码牌被一抢而空,他又带着众人继续向前。

接下来就到了沉月湖山人最多的地方了,这儿一条汇聚了天南地北上百种菜品小吃,还有沉月湖山独有的新式小吃!各个都地道!诸位别不信,尽可去尝一尝,包准你能在这儿吃到家乡的味儿!我朱赖也算是尝遍了这些店,也可以和大家推荐推荐,那第二十三号周记十八鸭、四十二号流双兔、五十九号李家煎饼、八十八号双渝火锅!这几家的东西那是一等一的好吃!绝对不能错过!去了之后就报我朱赖的名字,还能有优惠呢!当然了,这条街上不仅有卖吃的,还有卖其他的东西,都是咱们云州城的特色产品,大家可以买了带回家里送给亲朋好友!比如说那家池定粮铺,里头的大米都是池定稻种出来的池定米!池定稻知道吧?就是被圣上点名夸赞了的那个池定稻!四季两熟,种出来的大米做法喷香!这家店的粮食都是从池定县运过来的!一样,报我的名字,也有优惠!他与这些店的掌柜都商量好了,他介绍过去的客人买了东西,他就能获得一些佣金!当然了,他也没有坑这些游客,这几家店里的食物味道那是真不错!逛完了小吃街,再往里走就是沉月湖山的正经景区了,有山有水有戏亭,想去游玩的可以登山观景坐船游湖,也可以听书看戏观杂耍。

文人可以去各种诗会、词会,武人可以去比赛射箭骑马,另有蹴鞠、投壶、麻将等多种项目,就连小孩子都有小孩子专门玩闹的地方。

各位,接下来的时辰大家随意去逛,只需戌时在月湖坪集合就行,到时有盛大的烟火燃放,大家共庆中秋!朱赖激动呐喊。

他此时站着的地方便是月湖坪,是沉月湖边的一块大草坪。

离草坪不远处,有着一幢幢二层木式小楼。

其中一幢楼上,有人瞧见了这一幕,不由轻笑出声。

你可真是,玩出花来了。

宋母笑道。

半个月前,宋家人赴宋嘉然的邀请,来到了云州城。

原本没打算全家都来的,却没想到老太太知道了这事后,执意要来。

老人家的原话是: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这辈子也没到处去看看,在这都城关了一辈子,到了这岁数,就让我去那青山秀水的地方住住吧。

这话一说,一家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老太太年纪是真大了,没病没灾的,但身体还是一天天衰老起来,宋父给看过了,也就这两年的事了。

一家人都不想让老太太遗憾,于是老太太说要来,全都来了。

几房的叔伯婶婶,堂兄堂嫂还有侄儿侄女们再加上伺候的小厮侍女们,数十口人,都来了沉月湖山。

连宋父,都向宫里告了三个月的假,陪着一道来了。

宋嘉然便把这沉月湖边风景最好的几幢小楼都留给了宋家人住。

唯一让她没想到的是,定亲王从宋父那听闻了这事,也携着家眷来了,从而带动了许多听到这消息从外地赶来的游客。

此时听到宋母打趣的话,宋嘉然也笑了,做生意嘛,吸引顾客最重要。

宋母也不说经商是不上台面的事了,只每年宋嘉然给她的孝敬银子就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都不敢想象,这丫头如今到底多富有,甚至忍不住猜测,她是不是已经是大夏首富了!不是她太敢想,而是这丫头名下的产业是越来越多了,别的不说,只茂昌这一样,如今在大夏十七个州都有分厂,在大夏可谓是家喻户晓。

花云涧的业务也越来越广,脂粉、首饰、珠宝等等皆有涉猎。

而如今,这沉月湖山,更是硬生生将云州城的名气往上抬了好大一截!成了天下人心中最想观之的地方,比都城的名声都要更甚了。

想到此,宋母还有些担忧,你这地方,如今办得这么大,云州城的那位……她伸出拇指指了指,没有意见?这么大一块肉,就没人惦记?宋嘉然笑道:那位不会动手的,他如今感谢我还来不及呢!沉月湖山的名声一响,各地人士纷纷闻名而来,云州城的各项税收那是蹭蹭上涨,据闻,林知州今年就要升迁了。

至于云州城的知府,宋嘉然也不怕他滋事,她也不是傻的,财帛动人心,小小富人还要担心被劫富济贫呢,何况她拥有这么多的财富。

她直接让郑立晏向圣上进言,每年缴纳名下所有产业利润的四成给朝廷充盈国库。

她就不信,作为大夏第一纳税人,还有谁敢动她?更何况,她还有皇上一高兴,给她封的三品诰命夫人这个称谓呢。

商宋夫人,三品诰命,说起来,当初这个旨意一下来,郑立晏自闭了好几天。

他克尽厥职、实干笃行三年,帮助发明了曲辕犁,又是找到了池定稻(原占城稻),推动麦稻两熟制,改善沤肥,让池定县的粮食产量猛增不说,在池定县推行新令,促进思想文化发展,提升百姓素质,如今的池定县可谓是样貌大变!如果这时有评选全国十佳城市,池定县绝对能入选!可他这么优秀,如今依然还是个七品县令官,而他的夫人,宋嘉然已是三品的诰命夫人了。

宋嘉然笑得不行,只得安慰他,她做的这些,皇上给个三品诰命夫人就到头了,但她想要一品诰命夫人的荣誉,还得他给她挣才行。

这才让人又恢复了自信。

回到此时此刻,宋母听完她的话,也不再多想了。

听着楼梯处传来的嬉闹声,她顿时眉笑颜开。

是琛哥儿和他几个表兄弟们一块玩闹呢。

小孩子们的笑声感染力极强,宋嘉然眼里也染了一层笑意,她望向风光正好、波光粼粼的湖面。

一晃三年就过来了,如今她和郑立晏也算是在百姓心中也算是小有名气,在皇帝那也挂了名。

不知再过三年,会是什么景象呢?她不知道,但她相信,他们只会更好。

◉ 第一百一十一章整齐的山道上, 数辆马车有序地行驶着。

在第一辆马车的前方,一匹枣红色的小骏马哼哧哼哧地卖力显示着自己的英姿, 马儿身上, 是一个竖起高高马尾的少年,银色的发冠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以少年的年纪称作少年其实有些勉强。

八岁孩子的身量没有很高,但身体比例协调,又将背挺得笔直, 一袭黑色衣裳傍身, 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自有浑然天成的气势, 叫人一看就会感叹定是哪个大家培养出来的公子哥。

琛哥儿!随着一声温柔呼唤,少年的嘴角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悄悄蜷出一个酒窝。

缰绳一拉,马儿瞬间掉头,来到马车窗外。

车帘被掀起一角,宋嘉然探出一个头,留出的空隙里能够看见坐在另一端的郑立晏正在垂首看书。

骑了这么久马, 也该过瘾了吧?你不休息, 也得让追风休息会儿了, 它还小呢。

宋嘉然轻笑。

被母亲调侃, 郑琛有些不好意思。

他心中向往策马时的英姿飒爽,但他学骑术不到一年时间, 年纪又还小,根本没有适合他的马匹。

追风是今年他生日时, 父亲送给他的礼物, 只是追风是好马不错, 至今也不到一岁呢, 还在成长阶段。

走了这么多天的山路,今日他实在忍不住了,宋嘉然只好答应他,但又不放心,只让他骑着追风过过瘾。

这一骑,便是半个时辰。

下了马,将追风交给尺东到队伍后面去,郑琛轻抿着嘴唇上了马车。

等追风长大了,我定要骑着它绕都城一圈!也只有在父母面前,他才会说出这般少年意气的话。

想到程家几位兄长讲述他们比赛骑马绕都城的经历,郑琛心里火热极了,哪个男儿不爱这样的意气风发?哦,父亲不爱,郑琛沮丧地看了一眼自家父亲。

明明有着连程伯父都甘拜下风的力气,却偏偏不爱往武道上发展。

虽然以父亲这些年闲暇时练得那些枪棍剑戬,也能被人赞一句高手,是他不知要练多少年才能有的成就,可他还是不免遗憾。

稍微让他安慰的是,自家父亲做个文臣也是极为优秀的。

郑立晏早就察觉到这小子打量自己的目光了,却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为官这么些年,他早已学会了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如今除了宋嘉然,再无人能从他脸上看出他心里的情绪了。

六年的池定县令,极大的提升了郑立晏的能力。

让他沉稳的,不止岁月,还有经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①。

见这小子仍有些低落,郑立晏终于出了声。

他一开口,郑琛便收敛了神色,恭敬拱手道:谨听父训。

又变成了那个年少老成的模样。

见气氛严肃了起来,宋嘉然在一旁仍是笑眯眯地看着,郑立晏教导儿子的时候,她从来不插手。

教育孩子两人自然是各有各的理念,但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尊重对方理念的态度。

在宋嘉然看来,琛哥儿作为男孩子,父亲的教导是非常重要的,她的很多想法用在琛哥儿身上并不适宜,尤其是在如今的时代环境下。

那关于孩子大方向上的教育,就交给郑立晏这个做父亲的来做就是了。

她承担好母亲的角色,关心好儿子的身体、心理状况就行。

所以即便是有时郑立晏说出了她不是很认同的话,她也从来不会当时就反驳,而是私下在与琛哥儿说话时,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让琛哥儿自己去甄别,看他更认同哪一种。

关于孩子的教育,一主一辅是最好的,两个有力的声音,会让孩子陷入混淆。

当然了,这些都是宋嘉然自己的观点。

至少,在他们这个三口之家中,还是很适合的。

因此,在当下这个时刻,琛哥儿因为过于在乎骑马这件事时,郑立晏摆出教导的架势,宋嘉然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毫无疑问,郑立晏对琛哥儿的期望很大,当然,琛哥儿本身给自己设定的目标就很大。

无论是郑立晏这个父亲以后能给琛哥儿的家庭环境,还是琛哥儿对自己的期许,都使得他从小接受的就是这个时代的精英教育。

只论教育方面,比他更好的,也就是皇帝的儿子了。

那么,从小的严格要求,就变成了一件很正常的事。

宋嘉然看向郑立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是他对琛哥儿的教训,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勉励呢?这句话之后便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可能一开始郑立晏做官只是想为她挣一个锦绣前程,可为官多年后,他是真的想为百姓做些什么了。

这两千多个日夜里,没有人比宋嘉然更清楚,将池定县从一个贫瘠小县发展到如今仅次于云州城的云州第二城,郑立晏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她前些日子给他梳头,三十出头的年纪,郑立晏已经有白发了。

好在,付出不是没有回报。

此次回都城,正是郑立晏又一任期满,被圣上调回来的。

虽然如今还不知道皇上会给他什么职位,但两人猜想,至少得是个五品,而且定是实权官。

六年时间,从七品奔到五品,还是实权官,这个成果已经足够瞩目了。

多少人庸庸碌碌一辈子,也升不了几品。

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郑立晏退休前,入内阁当个阁老也是很有可能的。

等父子俩说完话,宋嘉然才开口说起了其他事。

之前让李大他们先带着行李回了都城,现在应该早就到了。

她早在几年前,就在都城买了个大宅子,府里假山流水、湖泊花园应有尽有,这下再也不担心住不够了。

皎皎定是已经让他们把家里布置好了。

皎皎和方逾是三年前就回了都城。

方逾在泉州陵广的事办得很好,揪出了一大批贪腐案背后之人,也为一部分人沉冤昭雪,让人没想到的是,最后方逾还揪出了一条大鱼——方太傅!没错,就是那个皎皎最初议亲那三家之一的方太傅。

他虽也姓方,但与方逾并非同族,是不是同宗就得翻族谱了,中间不知隔了多少代。

方太傅是先帝时期重用的臣子,先帝驾崩后,与其关系亲密的几家都被当今圣上或是镇压或是冷遇,唯有这个方太傅,仗着明面上没什么过错以及身后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稳居朝堂。

没想到,他竟是今圣登基后没多久震惊朝野贪腐案的幕后之人。

让人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处理了贪腐案后,三年任期一满,方逾就被皇上调了回来,并另赐府邸,封他做了神龙司副统领,官居从四品。

承安伯沈禄安还是领着神龙司统领一职,却不再管着神龙司的事了,而是被皇上派去做了其他事。

估摸着等方逾资历再深一点,神龙司统领一位,就能收入囊中了。

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瑶儿呢。

瑶儿是皎皎去年刚生的女儿。

皎皎嫁给方逾的第二年,便有孕生下了长子方琮。

宋嘉然祖母两年前去世,她回都城奔丧时,与皎皎见面,也见到了方琮,而那时,皎皎才刚怀上方瑶。

以后便可常聚了。

提起妹妹,郑立晏的表情也放松了点。

是啊,以后便可常聚了,不出意外,他们以后都会待在都城了。

回到了都城之后,皎皎果然已经派人来给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

知道他们明日要进宫,宋家和皎皎都没赶着来相见,反正日后时间有的是。

第二天一大早,时隔六年后,郑立晏和宋嘉然再一次一起入了宫。

宋嘉然仍是奉皇后懿旨进的宫。

一年前,皇后终于再次有孕,生下了皇上的嫡长子。

皇子的出生,终于让朝臣停止了对皇帝后宫嫔妃稀少、膝下子嗣单薄的置喙,他们早明白了这位皇帝的脾气,想要和皇帝硬刚,是不可能的。

反正现在皇子也出生了,他们也妥协了,不再管皇上是不是只守着皇后一人过日子了。

毕竟他们又不是真的想让皇上大肆选秀、沉迷女色,他们只是在乎皇位继承罢了。

帝后本就是夫妻,皇上守着皇后这个中宫正统过日子,本就是正理。

和上次进宫的流程差不多,依然是坐软轿到长乐门,然后徒步走到毓元殿。

不过这次没有让宋嘉然久等,皇后很快就接见了她。

意外的是,昭琬公主和程巨鼎的女儿程安素也在。

宋嘉然心里一紧,她还没有忘记六年前皇后的玩笑话。

商宋夫人。

在宋嘉然向皇后和公主见礼后,昭琬和程安素也向她见礼。

程安素与宋嘉然并不陌生,在池定县时,程巨鼎有一年来找郑立晏,把几个孩子都带来了,安素在知县衙门还住了一个月。

所以此时她见礼后,偷偷朝宋嘉然眨了眨眼睛。

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宋嘉然心里暗笑。

好了,你们自个儿去玩吧,本宫与商宋夫人说会儿话。

许锏笑着让她们先出去。

昭琬十分标准的行礼告退,与程安素一起退了出去。

等越过正殿的门槛,她才露出了小女孩的姿态,与安素小声说着话。

母后曾说我小时候曾见过商宋夫人,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昭琬心里对商宋夫人是十分好奇的,她在大夏百姓心中的名声很盛,以女子之身创造了男子也不曾有过的财富,成为大夏商人之首。

商宋夫人在平民女子中的地位很高,因为她名下的产业,招收佣工男女不忌,甚至女工的比例还要大于男工。

这让许多寡、独女子都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

而大族女子,也不敢轻蔑她,因为商宋夫人的夫君郑大人,很得父皇重用,父皇曾多次下旨夸赞郑大人——这也是商宋夫人以女子身份抛头露面经商却没有被大儒清流之辈批判的缘由之一。

在父皇封了她三品诰命夫人,并亲自御笔赐号商宋后,更是无人敢明面上说些什么了。

我记得,你曾说过,在郑家小住过一段时间,你快说说,这商宋夫人私下到底是什么模样的?昭琬想起程家与郑家的关系,连忙问安素。

安素听她这么急迫,笑个不停。

她身量比昭琬要高,与昭琬一身精致的公主宫装不同,她穿着如同男儿,头发也高高束起马尾,举止比男儿还放荡不羁。

因着她与昭琬交好,且皇上皇后都很喜欢她,她这般也无人敢说。

你急什么?我记得我那时刚从云州回来给你讲,你还不听呢!那不一样嘛!那时都城里时兴一个戏本子,原本说是从沉月湖山来的,她感兴趣得不得了,哪里有心思听安素讲在池定的见闻。

可刚刚,她见到了商宋夫人本尊哎!听说沉月湖山的戏本子有不少都是商宋夫人的创意!安素故意掉着她的胃口,其实也没什么,宋伯母这个人吧,銥嬅就是有一些小风趣、有一点小温柔、有一点好相处……她还有个儿子呢,就比咱们小一点!整天臭屁得不行!两人挽着手越走越远,昭琬还在让她继续说,商宋夫人的儿子吗?模样周不周正……毓元殿正殿里,许锏看着两个女孩出去,笑着望向宋嘉然。

倒是许久不见你了。

她还挺喜欢听宋嘉然讲话的。

宋嘉然笑道:几年不见,皇后娘娘还是那般国色天香、雍容华贵,连气色都更好了。

她也不算是拍马屁,相比六年前,皇后的气色的确更好了。

眉宇间的郁气也再不复。

是因为生下了皇子,地位更稳固了吗?宋嘉然思维发散。

有些事,想明白了,就过去了。

心思一开阔,气色自然更好了。

许锏也不没隐瞒自己前几年有心事,说起来,还得宋家老太太。

她可以说是宋家老太太最后一个病人了。

她能生下皇子,宋家老太太功不可没。

正是有她配的那些方子,她才能再次有孕。

提到祖母,宋嘉然眼里闪过一丝感怀。

当年在沉月湖山住了半年多,老太太就提出回都城,回了都城没两个月,人就去了。

没病没灾,就是老去的。

这个年纪,是喜丧了,可宋家人还是悲痛不已。

瞧本宫,不该说这些伤心的话的。

许锏又捡起了其他话题。

宋嘉然笑着附和,让她放下心的是,皇后并没有提及当年的玩笑话。

再出宫时,郑立晏依旧是等着天武门处。

见宋嘉然走来,他伸出手牵住她的手。

如何,皇上都与你说了什么?她迫不及待问道。

没什么,就是问了我一些池定县的近况。

宋嘉然轻轻掐他,你知道我的意思!郑立晏轻笑,皇上的意思,是先让我去翰林院清闲个半年。

啊?宋嘉然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小声道,镀金?翰林院这地方,里面都是什么实权的人物,做的也都是一些修书类的清闲活,但甚在清贵。

凡是阁老,没有没在里面待过的。

郑立晏微微点头。

皇上让他去翰林院,看似不重用他,实则是想让他的未来更顺畅。

原本以为,能升至五品,就不错了,现在看皇上的意思,只怕……他比了个四。

说不定能升得更高。

宋嘉然笑意都快藏不住了,挺好,你在翰林院清闲,也能有时间陪陪我们了。

这六年,他实在是太累了。

没错,正好,可以好好陪陪你们母子了。

对他来说,前途重要,他们母子更重要。

两人走出了天武门,就见着外面等候着一辆马车,马车旁边还有一匹枣红色小骏马,小骏马上,坐着一个头戴银冠束起高高马尾的少年。

听到动静,少年回首,粲然一笑,爹,娘,我来接你们回家了!(正文完)作者有话说:当当当当,正文就到这儿结束啦,番外酝酿中……感谢大家一路陪伴抱住一个亲一个!────────────㏄依华整理推荐小说㏄资源来自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