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梵府家仆护送下,方抵家门的梵瑟才想要进入大厅,即被冲出来的女仆水儿拦住。
面色苍白的水儿推拉着她往门外走,小姐,您快回凤阳山!趁现在少爷们都不在,您快回去!梵瑟不明究的停住她拉拖的脚步。
慌慌张张的,发生了什麽事?到底是怎麽了?才派人催她回家来,现在却又叫她回去?老爷他……水兄回头望了大厅一眼,继而又转身急急的催促着她,您快走就是了。
爹爹?梵瑟愣了一会儿,摔开她的手,撩起裙摆奔向静寂无声的大厅。
小姐!水儿跟在她後头,慌张的想将她拉回来。
梵瑟的脚步停止在门内,杏眼恐慌地睁大,无法凝住焦距。
不见任何奴仆的泓堂,碎玉裂瓷、倒椅破屏布满一地,梵孤鸿歪歪斜斜的惚坐在太师椅上,在疼痛中动弹不得地直冒汗,喘着气的嘴角溢出丝丝鲜血,锦贵的官服染了一身血湿。
梵瑟大恸,掩着唇努力地换息了几次,才缓缓地跨出脚,步子不稳地走至他的面前,在他身边跪下。
爹爹……是谁将您伤成这样?她抖着声问,拿出手绢小心地拭去他嘴角的血丝。
头不能转、身不能动的梵孤鸿两眼炯炯地望着她,费力地含咽下涌至喉间的瘀血。
她那正炽的青春年华和倾人城国的面容,让他的心情既悲且痛。
你的兄长们不是人……他的眼揪着她,他们全是禽兽。
一定要告诉她,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哥哥们?梵瑟怔怔地问,对老父眼底难掩的怨意无法理解。
他硬扯着疼痛的嗓子,你快走,回盖聂的身边去!三个儿子的功夫在盖聂之下,她唯有在盖聂的身边才能远离魔掌。
爹爹,瑟儿不明白。
梵瑟愈问愈心焦,沾血的手绢在她的掌心变得寒冷。
梵孤鸿倾尽全力将原由吼出,那三个禽兽罔顾天伦,想将你据为己有!他不能再纵容包庇,他梵孤鸿就只剩这麽一个纯良的女儿了,拚了命他也不能把她交给那三个天地不容的逆子。
梵瑟仿似被兜头淋下一桶冰水,浑身禁不住开始颤抖,惶怕的频频摇首。
那几个她唤为兄长的人,怎麽会……是她听错了,还是早先盖聂的预料本就是对的?他们还想杀了九宫门一门!梵天残送去纳采的酒有毒,他想毒死所有的人。
梵孤鸿知道当务之急就是让女儿知道那些兄长们所要做的事。
不……她脸上血色尽失,迷茫又不知所措,他们怎麽能?那些人对她来说是比亲人还亲的人呀,他们怎麽可以毒杀?瑟儿!梵孤鸿见她心乱如麻,想吼醒她的神智。
梵瑟无神的眸子转向父亲,豆大的泪珠脱眶而出。
她抚着胸反覆地吸气,求救地望着他。
梵孤鸿眨着眼对她指示,不要慌,快派人去阻止你师父他们开坛饮酒。
等到九宫门的人全喝下了酒就真的迟了,他不能任那三个逆子就这样又残杀数百条人命。
丹儿!梵瑟一回头,马上命另外一个婢女立刻上凤阳山去通知。
奴婢这就去。
丹儿立刻就跑出大厅。
梵孤鸿又累又痛,在稍微松了心後,已经不听使唤的身子又软软的往椅下滑,梵瑟忙小心的将他扶稳坐正。
一触及父亲,他脸上受痛的表情便让她心痛难忍,地强忍着泪,决心先处理一下父亲的伤,再带他一起回凤阳山。
她轻柔地碰触他背後的伤处,爹爹,我先帮您疗伤。
用不着了。
梵天残的声音在她开始疗伤之前就先传来。
梵瑟的心抖了一下,惶惶地抬首望着站在门口的梵天残,下意识地握紧老父的双手寻求面对他的勇气。
二哥?地想悄悄地移开父亲,但又拉他不动,只好用身子护在他面前。
梵天残一手拎开她,对椅的梵孤鸿眯起了眼。
你不该太多嘴。
把事情全都抖出来,想破坏他们的大计?他就这麽巴不得把瑟儿嫁给那个盖聂?梵瑟尚不明白梵天残的话意,梵天残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指点破了梵孤鸿的哑穴,让他这辈子再也不能多话。
爹爹!梵瑟失声大叫,扑上前欲阻止,可惜已救不回梵孤鸿永远失去的声音。
梵孤鸿在她的怀闭上眼,痛晕了过去。
见了梵天残的行径,水儿站在大门外不停打颤,想开口又不敢开口,怕梵天残下一个开刀的对象就是她。
但在见到梵瑟抱着老父落泪不已的模样後,她咬紧牙,鼓起勇气用性命赌一睹。
小姐……丹儿她……水儿走至梵瑟的身後轻唤。
梵瑟带泪地偏过脸,丹儿怎麽了?为什麽?为什麽水儿的表情这麽害怕和失望?丹儿一出府就被大少爷拿箭……拿箭射瘸了腿。
水儿抽抽噎噎的低诉,断了梵瑟的希望,她没法子上凤阳山通报姑爷……梵瑟两腿一软,跪坐在地,昏茫的脑子想不出其他,直到梵天残的脚步声惊醒了她的思绪。
她一抬首,竟看见梵天残正撩起了衣袖往水儿的方向走去。
她急急的挡在水儿的面前阻止梵天残,并转头对水儿吩咐,水儿,你快从後门走!若不能上凤阳山就离开这,千万不要再回来!这的每个人都要逃!连亲父都能下手了,他们还有谁不能杀?水儿整个人已经被吓傻了,无意识地点着头听从梵瑟的话往後头跑,但她才跑了两步,又赶紧退回梵瑟的身边。
手上还拿着弓的梵天变从门外慢慢地踱了进来,一条腿上插了一箭的丹儿,也在他身後被一群家丁拖进大厅。
你也想少一条腿?他又在弓上搭了一支箭,迅速将箭尖瞄准水儿。
住手!梵瑟在梵天变将箭射出之前和水儿互换了位置,逼得梵天变收弓。
小……小姐。
水儿两手抖得像风中落叶,拉着梵瑟的衣袖,小声的在她耳边道:您得快让姑爷知道这事……不然就……耳尖的梵天变扯出了一抹残笑,将手上的弓往後一扔,踱至护仆的梵瑟面前。
九宫门的人已全饮下毒酒,你派人去,也只是等着收尸。
算算时辰,九宫门的人早全死光了。
梵瑟悚然大惊,花容失色地拉着水儿直往大门快跑,但身手更快的梵天变截住她的腰身,一手挥去水儿,强将她拉至怀。
梵瑟挣扎地大叫,放开我!她眼底闪着泪,挣不开这个将她真正的亲人与朋友们全推入地狱的男人。
梵天变更是兴奋,看来梵瑟还不知九宫门的人除了外出的盖聂外全都已死,那麽她就有利用价值了。
他强硬地将怀的她转过身,抬起她绝美的脸蛋哄骗,你要救那班平民的话,我可以给你解乐。
她眨去眼眶的泪,怔愣地望着带着邪笑的梵天变。
有解药?他们还未把所有九宫门的人毒死?她还有机会救凤阳山上的人?她回过神来,伸手向他要,给我解药!还来得及!只要她快一点,就不会再发生任何遗憾。
只要你答应毁婚。
梵天变笑意盎然地对她开出条件。
她猛地推开他大退一步,坚决地摇首。
我不毁婚!她要嫁,她要嫁心爱的男人,她要嫁离这个地方!她等着嫁他已等了好久,他们已决定要厮守一辈子了。
梵天变也不再拦阻她欲往凤阳山救人的脚步,优闲地抛下一句,那你就等着做寡妇吧。
他的话像把冷刀狠狠地刺进她的心房,她愣了半晌,无法想像失去盖聂的可能。
失去了他,她要怎麽活?大哥,求你不要害盖聂、不要害九宫门……把他们还给我!梵瑟跪在梵天变的脚前掩面啜泣,求他把她快要失去的全还给她。
梵天变蹲在她的身边,嗓音宛若春风,毁婚,亲口对盖聂说。
他要她亲口告诉盖聂这两个字,让盖聂知道心痛和失败的滋味是如何,让盖聂知道这些年来他是什麽样的心情!我要嫁他……她不毁婚,她才答应盖聂要和他过一辈子,她才对他说过,她是他一辈子的瑟儿……大哥让你眩他执起她小巧的下巴,你要活的心上人,或是死的心上人?梵瑟被他冰冷的指尖震醒,芳颊上缓缓流下两行热泪,泪湿了她和盖聂一起编织的瑰丽梦境,泪湿了她的未来。
梵天变逼近她,抹去她脸上为盖聂所流且令他厌恶的泪,寒冬似的命令袭向她──现在就作决定。
&&&瑟儿?在凤阳山半山腰等两名去除草的师弟,却不知师弟早就跑回去喝纳采酒的盖聂,正百般无聊地靠在树边,一阵微音让他警戒地站起朝山下眺望,打老远就见梵瑟和她的三名兄长骑着快马,一路奔驰上山。
达达的马蹄声踏散了午间林子啾啾鸟鸣和风声,林子的气氛在瞬间变得冷清僵沉。
他不解地望着面色如雪的梵瑟在下马後,低首不发一言的模样,更是不解她三位兄长脸上的那份得意。
他防备地瞧了梵氏兄弟们一会儿,走上前欲牵梵瑟的小手时,梵天焰立刻冲向前想阻止他,但被满面徐笑的梵天变一掌拦下了。
梵天残轻推裹足不前的梵瑟走向前。
一将梵瑟接到手上,盖聂忙抬起她的小脸,焦急的眸子在她的脸庞上搜寻。
她脸上有些许尘沙,在抚去尘沙後,她本是白皙的小脸上还有着两道类似泪水的痕迹,而她的眼瞳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红肿。
她哭过?盖聂的心火立即扫向三个带她来的男人,而後拉起她紧力握住的双手,轻分开她的手指,见她掌心有因力道过重而按出来的指印,她的手腕也有不属於他的掌痕印在上头。
她在见到他後不说话本已经够反常了,他还发现,她居然在他的怀轻颤。
盖聂将她拥在怀低下头问,怎麽又回来了?她才回去不久,就又变了个人似地回来,後头还有三名兄长彷佛在跟监,他们三个对她做了什麽?聆听着他温暖的声音,梵瑟忍不住抱紧他,一再汲取他毫不保留的爱,不忍就要离开这名爱她的男子,也不舍割舍自己心底唯一的爱。
她闭上眼,心底直想对威胁她的兄长们反悔,不愿开口打碎她的梦。
可梦境再瑰丽,总是要醒的。
梵天变挟带警告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瑟儿。
梵瑟忍住快脱眶而出的泪,终於抬首面对忧心如焚的盖聂。
我回来是……是要对你说一件事。
她忍不想抚去他纠紧眉心的冲动,试着别让他听出自己的哽咽。
什麽事?盖聂知道她全身正如绷紧的弓弦,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想稳下她的心,也想稳下自己杂乱的思绪。
梵天变不容置疑地再对她命令,告诉他。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他简直是迫不及待想知道盖聂那张冷漠的脸会有何变化。
我……我要毁婚。
梵瑟咬着唇将话逸出口,在话出口时,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扯裂,再也不能聚拢。
盖聂被她的话语震住了,什麽?第一句说出口後,梵瑟发觉,接下来的谎言不再像初时那麽艰难。
欺骗,原来是一件容易顺口的事,只要她把心撕毁,渐渐的,要骗自己也会变得简单。
她望着盖聂,希望这名总是为她皱眉的男子能继续活下去,只要他能活着。
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她茫然的再对他说一次,我不能嫁你。
我不信……盖聂完全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紧握着她的手拉至胸前。
你回去前不是这麽说的。
你回梵府後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他们对你做了什麽还是说了什麽?一定是他们三个!他们三个到底把她怎麽了?她的眼神不再明亮,也不再为他展露笑颜,她还把刚放在他心头上的话都撤了回去……是他们三个威胁她的?他才不信这是出自她本身的意愿。
梵瑟木然地摇首,没有……对,什麽事也没有,只是我们的瑟儿不嫁你!梵天焰气焰高张地大笑,其他两人也很满意能听到她把这句话完整地送给他。
盖聂听出了些端倪,你们的?他们想把她从他身边抢走?识相的就别再自讨没趣,死赖着多难看?梵天残嘲讽着,边对梵瑟招手,瑟儿,回来。
梵瑟依依不舍地再看盖聂一眼,听话地离开盖聂的怀抱往回走。
盖聂不敢置信地拉回她,瑟儿?盖聂,对不起……就像他们说的,我不能嫁你。
她望着远处的三名兄长,喃喃地说出他们想听的话。
这是你的心愿?盖聂扳过她的脸,望进她那双有如蒙上一层迷雾的大眼。
她呐呐地开口,是的。
你会答应我的心愿是不是?你撒谎……他心头掠过针镂般的痛楚,不断摇首否认她所说的一切。
我没有。
梵瑟感受到他的痛苦,闭上眼不敢看他,怕自己会因不舍而把说过的谎全部推翻。
你对我说过的话呢?你给过我的誓言和保证呢?他一声一句地追问。
他一直珍藏着她说过的每一个字,她的一言一行,他全深深的印在心底。
他一直相信,同样深爱着他的她,不会对他说出谎言。
梵瑟紧闭着眼,微弱地低语,把它……忘了吧。
盖聂握紧她的双肩,看着我再说一次!只要你能活着,往後……就把我梵瑟忘了,你要好好过下去。
她睁开眼眸,盯着他痛心的脸庞,一句句地叮咛。
你毁誓?她说过只当他的瑟儿,而她现在却要他把她给忘了,一个人过下去?我没……她差点脱口说出心中的话,又赶紧改口,我不得不。
盖聂的沆地一瞬间在她的话语毁灭殆尽,他紧守了数年的情爱,正从他的胸腔流浪而出,一点一滴的离他而去,而她已经变得遥远的眼眸,连一点让他挽回的馀地也不留。
你知道我是多麽爱你,你也知道,我的爱,一生只有一人。
他激切地握紧她,几乎握痛了她。
梵瑟吃痛地拧着眉心,却不挣扎,就这样任他发泄,任他说出会让她记住一辈子的话。
我知道。
他可以对全九宫门的人淡如水,只对她浓烈如酒。
她当然知道他将她放在心底深爱,她当然知道他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之後,就不会更改。
她的冷淡使盖聂几乎失去了理智,我的爱全给了你,你要我怎麽忘?杀了我吗?还是把我的心挖出来?梵瑟的泪迅即被他逼了出来,倾泪如雨。
不要,不要这样……她这麽做就是要让他活着,他想让她失去他吗?盖聂首次看见她落泪,激动的情绪在她光莹的泪珠中沉静了下来。
她的泪是为何而流?他一直都是只让她欢笑的,现在他竟然让她落泪?是他做得不够、爱得不深,还是他的爱令她痛苦,觉得非离开他不可?那你告诉我该怎麽做?望着她的泪,他冷静的问。
恨我吧,这样……你就能再活下去,再爱别的女子,你就能忘了我。
要忘记一个人不容易,唯有恨,才能让人深刻地体会个中之痛,强迫自己遗忘。
她愿选择这个方法,宁愿让他恨,也要他活着。
盖聂看着她的眼神失去了暖意,恨你?他的心正一处处地崩裂塌陷,心神集中在她的那个恨字上。
从来不曾有过这念头的他,在听见这个字後,他觉得他已经不再是自己,彻底的被她改变。
在一旁观看的梵天变为盖聂心灰意冷的眼神、不再意气飞扬的表情满心狂喜。
能瞧见这一幕,畅快感源源不绝地盈满他的心胸,一吐数年来的闷气和挫丧。
梵天变遵守对梵瑟先前的承诺,将一只小酒瓶交至她手上。
这是我要给你的纳采酒。
接过掺有解药的酒後,梵瑟连忙将酒递至盖聂手。
现在,我还有必要喝吗?他冷冷的问。
他还有喝这种酒的资格吗?他的妻,已经不再是他的。
好不容易才从梵天变手上拿到解药,梵瑟不愿盖聂就这样辜负了她的苦心。
就当我……当我以此酒向你赔毁婚之罪。
她随口编了个藉口,只盼他快快喝下解体内的毒。
盖聂冷视手中的酒,动也不动。
梵瑟急出了一身汗,你不愿喝吗?他的表情怎麽会变得这麽冷淡?一点也不像平日的他。
你要我喝了後与你从此再无瓜葛?这是你想要的?盖聂转眼再看向她绝丽的容颜,最後一次向她求证。
梵瑟无法言语,不愿点头也不愿摇头。
她根本就没有他所想的那个意愿,她只是……梵瑟忽然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震慑住,无法动弹,更无法得知他的心思。
我喝。
盖聂看了她一阵後,仰头饮尽手中的酒。
见他喝下解药,梵瑟把先前怪异的感觉挥去,迎向他,盖聂,你听我说……盖聂手中的瓷瓶在她上前时脱手坠地,五脏六腕如遭雷殛俱催,毒性迅速沿着血路游走,窜至他全身的每一穴、每一处筋脉。
他无法置信地转首凝视她。
你对我下毒?她居然骗他喝下这种剧毒?梵瑟的表情远比他更讶愕,毒?怎麽会是毒?那明明是解药,是她亲眼见梵天变放进头的。
梵天变更刻意让盖聂误解,没错,她对你下毒。
中了他师门最阴狠的剧毒,就算盖聂的武功再高、内力再强,也得魂归西天。
而我们三兄弟则对九宫门所有人下毒,整个九宫门,就只剩你还赖活着。
梵天残看大功已告成,索性把所有的事告诉他。
你……盖聂的脑中昏了一阵,因毒性引发的血气直冲而上,猛地自口中喷出一道暗色的血。
梵瑟顿时恍然大悟,终於知道她的三个兄长原本就不要盖聂活着,而他们却还要她撒谎,先令盖聂心死痛不欲生!她流着泪想去扶痛弯了身的盖聂,他却避开了她;她含恨地握紧了拳,转身朝梵天变的胸前拚尽力气捶打。
你骗我,你骗我!你说过要给我解药的!他怎能这样对她?他不要盖聂活着,也不能让她亲手把毒送入盖聂的口中,这分明是要盖聂永永远远地恨她、误解她!梵天变握住她不痛不痒的花拳,轻声开口再出胁迫,你若此时翻出底,我就先杀了水儿和丹儿。
别忘了,我手中还有你爹。
梵瑟愤然推开他,想回盖聂身边时梵天变却紧扭她的手,而後将她推给梵天残掩住口,不让她出声。
盖聂,瑟儿情愿对你下毒也不愿嫁你,我们三个友爱的兄长也就成全她的心意,替她将整个九宫门的人除荆梵天变在盖聂气息大乱、内力渐失的时刻,走至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道。
盖聂几乎换不过气,额上溢出巨大的汗滴,一心只想调停体内翻滚不休的真气,可是梵天变的话又让他一时乱了镇定下来的心绪,更加深了体内毒素的入侵。
知道她为什麽会这麽做吗?梵天变凉掠地笑问。
盖聂咬着牙瞪视他,气怒交加之际,禁不住又从口中喷出暗色的血。
因为她从没爱过你。
梵天变的心情更是愉快,自顾自地为梵瑟缩出谎言,要盖聂真正体会什麽叫痛不欲生。
盖聂不再理会体内的毒有如何疼痛,也不再为自己争取生存的机会,因为再怎麽痛,也抵不过梵天变的这一句话。
你从未爱过我?他心碎地朝被掩住小嘴的梵瑟大声质问。
受制的梵瑟不停地摇首落泪,但盖聂看不懂,不懂她摇首的意思到底是有爱,或未曾爱过他?我代她说得不够明白吗?梵天变一掌击向他的心房,盖聂并没被他的那掌击倒,反只是退了数步,又直起身朝梵瑟的方向走去。
梵天焰腰上的锐剑马上出鞘,及时阻止了向梵瑟走去的盖聂,并把内力已流失得只剩一成的盖聂逼至林子外,直把他逼至山崖边。
被逼得忍无可忍的盖聂勉力抽出落霞剑,一剑劈断梵天焰手中的长剑,在梵天焰被落霞剑的威力震得两手发麻时扭头大吼,我要听她亲口说!一个冰冷的物体在他转身时由上而下砍陷进他执剑的右肩,砍碎了他臂上的手骨,也砍碎了他所有的意志。
他缓缓转过头来,迎上梵天变的狞笑。
梵天变砍碎了盖聂能执剑的手骨後,正想接收他手中的落霞剑,盖聂立即以左手代替已经被废的右手,不肯轻易将它交给对这天下第一名剑垂涎已久的梵天变。
眼看他中了毒、右臂被废,梵瑟心都碎了,可梵天残还在她的身後要她去雪上加霜。
说你不爱他。
不能开口的梵瑟一迳地摇首不肯答应,不肯再伤已是偏体鳞伤的盖聂一分。
瑟儿,告诉我……盖聂在与梵天变僵持之时,犹不死心的要得到她的回答。
他要听她亲口说,他不相信过去他们的情爱都是虚假!他的心为她跳动了这麽多年,他不信她未曾爱过他。
快说!梵天残揪住她的发,不然我不只会叫大哥杀他,回头你亲爱的爹爹性命也会不保。
梵瑟静止了下来,泪水也凝住了。
梵天残挪开掩住她口鼻的手,等着她开口。
我……我不爱你。
为救亲父,她再一次把谎言说出口,同时也为自己的心判下了死刑。
盖聂的情爱俱摧,身伤心更伤,伤得他脚跟差点就无法站稳。
只不过几个时辰内,他就失去了原本一触可及的梦想,垂垂跌落九重炼狱。
不爱我?他完全相信她的话,恨意十足的眸子决裂地怒瞪她,你非但要我死,还任他们杀了所有与我有关的人?她可以不爱他,但他不能任由她的兄长杀他亲如家人的尊师与师弟们。
正是如此。
梵天变在梵瑟开口前先替她回答。
不……不是的,盖聂……梵瑟欲反驳,身後的梵天残又将她的嘴掩上。
盖聂没听见梵瑟掩在掌心的低嚷,站在崖边冷冷望着他们兄妹四人,在崖边萧枫的风声中,突然说出比风声更强劲的宣言。
我盖聂在此起誓,今生,我将杀尽梵家人祭九宫门一门,一个也不放过!梵天焰暴怒地冲向盖聂,刺向他的剑尖把他逼退至山崖的最後一角;他一剑刺进他的腹间,眼看他就要坠崖不要!梵瑟倾全力挣脱梵天残的箝制,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盖聂在梵瑟尚未扑及、落崖之际,恨至极点地留下一句话。
梵瑟,你等着!梵瑟只捉到了他这句话,却没有捉住落下山崖的盖聂,她声泪俱下地一声声朝崖下嘶喊,盖聂!你最好确定一下他死了没有。
梵天残走至崖边,睨着刺中盖聂的梵天焰。
中了毒又废一臂,就算不死,这麽高的崖也摔死他。
梵天焰才不信盖聂有九条命能不死。
他死了,你可以对他死心了。
梵天变将跪在崖边的梵瑟拉起,满心欢喜地以袖抹去她脸上所有的泪。
梵瑟无神地望着他脸上的笑容,为什麽……你是我们的。
梵天变揭晓一直对她掩盖的谜底,没有任何男人可以从我们手中将你夺走。
你们是我的亲哥哥……梵天变的脸庞比往日更显得邪魅,爱与血亲无关。
我比谁都爱你,你爱谁,我就杀谁。
梵瑟听了,苍白似雪的脸庞反漾出了绝丽的笑意,令三个兄长在惊艳的同时也大感不对。
她轻摇着头纠正他的话,除了盖聂,我谁都不受。
没有盖聂,我不为任何人活。
她的心落下崖去了,她的爱也被毁灭,那麽,她留在这还有什麽意义?她已经随着盖聂不存在了。
梵天变眼眉倏紧,你说什麽?你们不知道吗?她轻巧地走到崖边,转头告诉他们,杀了盖聂,就等於杀了我。
你休想!梵天变在她跟着跳下崖之前将她拉回,在她的颈後一击打晕她,让她倒在他的怀。
闭上眼的梵瑟,眼角落下一颗泪。
在泪水落至地面时,天际忽然落下了飘飘白雪,将她的泪水淹没。
&&&卫非双手背在身後,在一座深不见底的大湖上,以足尖轻踏湖面,轻松地散步。
有时他会停下脚步仰首望向高耸入云的山崖,或是低首掐着手指细算,然後又继续在湖面上走来走去,很有耐性地等待他所要找的人出现。
一阵细雪从天而降,纷纷落在湖面上,打断了他优闲的心情。
六月飞雪?卫非挑高了眉看着落在他掌心渐渐融化的白雪。
大热天的会降下瑞雪?这世上是有哪个女人含冤了?他再掐指算起这场飞雪的源头,不过片刻,他原本高扬的眉峰不悦地拢紧并且停下脚步,而湖面被他身上散出的怒意震得波起浪涌,在他身旁掀起阵阵不该产生的阆天白浪。
他纵气一提,顺着陡峭的崖壁而上当空截住一具落下的人体,结束了他在湖上的等待。
已经在岸上生好柴火的兰析,吊高了白眼看卫非肩上扛了一个男人,还笑容满面地踩着湖水走回岸边,满腹的心火愈是高张。
这就是你钓了一个时辰的鱼?说要去钓鱼当晚饭,在湖面上散步散了大半天一条鱼也没钓到,反而捞个男人回来──这种东西能当晚饭烤来吃吗?这条鱼活不活得成?卫非小心地将昏迷中的男子放在平坦的石面上,淡淡地问外号神医的兰析。
兰析大略地看那个男人一眼,快成死鱼了。
兰析。
卫非笑咪咪地朝他招招手。
为何我得救他?他干嘛要救这个已经一脚踏进黄泉的陌生人?你说,他这手臂能不能复原?遭人拒绝的卫非不但不觉受挫,还依旧带笑地向他请教。
我肯救的话,这条手臂会比断了之前还好用。
就算是整条手臂都断了他也有办法接回来,何况这还只是碎骨废臂的伤。
他保证能让这个人的手臂在复原之後,比受伤以前更灵活。
你救不救?卫非客气地请他帮忙。
兰析不赏脸,不救。
不救的话,你会少了一个即将成为志同道合的好友。
难得他费功夫地捞一个人回来,如果不救,岂不是浪费?兰析清俊的脸庞写满不屑,我会和这半死不活的死鱼成为好友?本算仙若算得不灵,你可以来砸我的招牌。
卫非环着胸,笑得很有把握。
我就砸给你看!他就不信卫非每次都说得那麽准,他一定要坏卫非神算的招牌一次。
你可知道他的来历?生得俊朗非凡,又带寻常人难有之贵气的卫非,指着地上就快死的男人问。
谁像你一样什麽都知道?又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成天算来算去,而且必准必灵,事事皆知。
卫非慢条斯理地再指点,天下第一名剑在他身上。
兰析的眼光恍然一变,终於专心的打量那个身受重伤的男人。
落霞剑?要命,这个男人居然有那一把该死的剑!他就是我要找的第二个人。
卫非快乐地望着犹在昏迷的男子。
就是他?兰析从认识卫非以来,就知道他一直在我四个拥有旷世兵器的人,头一个倒楣被找到的人,就是拥有后莽弓的他。
而这个拥有落霞剑的人,却好死不死的从天上掉下来,自动掉到卫非的手上?卫非点着头,找到你和他之後,就只剩另外等着我的两个了。
不过在我找齐你们四人之前,他得活着。
兰析满心不乎地瞪着他,你的意思是,非要我救他不可?当然,我怎会我死人做朋友?不活着怎麽做朋友?他可还没有通灵的本事。
我就偏要让你失望,本大爷──不救!兰析仰高了下巴,等着看卫非何时会拉下笑脸来求他。
卫非耸耸肩,往後这小子会往你危难时回报,不救他的话……有天你可能会变成死鱼。
就算你说的会成真,我说不救就是不敬,你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兰析才不管他这个神算用什麽预言来警告,就是要见死不救。
卫非不予置评地笑了笑,弯下身问着已经从昏迷中清醒的男子,落霞剑剑主盖聂?不知自己为何没死的盖聂脑中昏茫茫的,一张开眼就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正确的叫出他的名,他防备地想动,可是受创的身子却不与他配合。
兰析又瞥了盖聂一眼,卫非,他身中剧毒活不久了,你要与他套交情,最好长话短说。
卫非在盖聂的面前蹲下,以修长的手指着他的眼,你的双眼告诉我,你想活下去做一件事。
躺在大石上的盖聂,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勉强集中意识在这个看得出他心底意愿的男人身上。
想活下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卫非朝他伸出一指,先和他谈起交换条件。
盖聂想也不想就点头,然後静候下文。
卫非徐徐一笑,五年之内,不许报仇雪恨。
报仇两字,让盖聂瞬时想起坠崖前所发生的一切。
五年?他哪等得到五年!等他伤势一好,他要马上奔赴梵家,报他九宫门的血海深仇,并去找将他的心撕成碎片的女人。
是她教会他怎麽恨,他就让她知道他的恨是什麽!五年。
卫非不将他的恨意看在眼,重申道。
身上的伤处与心底的伤处让盖聂差点痛晕过去,卫非伸出一掌按在他的心脉上,绵厚的内力输入他的沐内之後,又让他稍稍回神。
你必须等五年。
卫非收回掌,再度说出不容更改的沲件。
盖聂望着他看似无害的笑意,始终想不通他为什麽要等五年的时间。
但他也大概知道身上的毒和伤再不治就来不及了,如果死了,不要说报仇,他连雪恨的机会也没有。
盖聂朝他重重一点头表示承诺,转眼间又昏了过去。
兰析,现在就拿出你的看家本领和阎王抢人。
谈好了条件,卫非心情甚好地对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兰析笑着。
兰析很有个性地转过头,不救。
你把这小子救活後,用不着多久,他会怕我入骨。
卫非抚着下巴,唇边还是带着笑。
喔?这个叫盖聂的人会怕他?兰析听了这种引诱,兴玫勃勃地把头转回来。
卫非明声笑道:他和另外两个人,未来都会跟你一样非常後悔认识了我。
我马上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