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5-03-29 06:44:14

当天晚上,米长存和迎春不知为什么都显得有些慌神和心不在焉,偶尔两人视线相会的时候,不是米长存脸色尴尬的转过头,就是迎春一脸惊慌的低下头。

晚膳就在两人的沉默还有无尽的困窘中用过,一旁伺候的小丫头们个个心中偷笑,却还要假装正经的把东西去都收拾好,才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房里少了服侍的人后,只剩下米长存和迎春两个人独处。

两人第一次静静的不说话,虽然各做各的事情就如同之前一样,但无论是看书的米长存还是做着绣活的迎春,神经仿佛都比平常敏感了好几倍。

另外一人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身上的味道,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都清楚的撩拨着彼此,他们表面虽然看来都平静,但是心中却是坐立不安。

迎春偷偷的瞄着坐在桌子旁的米长存,第一次认真打量着自己的夫君。

她从以前就知道米长存长得好看,即使在他重病在床的时候,除了脸色不佳以外,并没有减少半分他的俊美,如今他的身体逐渐好转,令他看来不止俊美,似乎还添加了属于男人的那份英气。

添了些肉的身子看起来有些挺拔,凤眼里多了几分神采飞扬,唇瓣不再毫无血色,大手也丰润了不少,不再是只能看到皮包骨的样子,每个指节都让人感觉简洁有力。

迎春突然想起来米夫人下午说的那些话,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头几乎要垂到胸部,不敢再看他。

原来……圆房竟是要做那些羞人的事情吗?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偷偷打量米长存的时候,米长存其实也用书遮挡了他的目光。

昏黄的烛光下,她的刘海遮住了那片胎记,只露出白皙的脸庞,圆圆的脸蛋五官虽然说不上精致,却有一种小巧的秀美。

他还记得成婚那一天,她身体瘦瘦小小,衬得她的脸格外的大,头发虽然梳理过了,却还是干枯毛躁,经过了这几个月的调养,她的身子开始变得玲珑有致,肌肤细嫩了不少,略去她额上胎记不看的话,她现在虽然还是不符合时下美人的标准,却也清清秀秀,看起来不再那么碍眼了。

两人似乎都有意无意的拖延时间入睡,但是他们其实已经累了一整天,一个还要读书一个硬要做绣活,眼睛早已累的不行,而方才两人各自去沐浴回来后,还赫然发现房间里的软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搬走了,现在除非有人愿意打地铺,否则他们必定得同床而眠。

米长存手上虽然拿着书,但是注意力早就不在上面,他不断的分心看着迎春的动静,书上的字早都成了幻影,一个都没进入他的眼中。

而迎春拿针的手微微颤抖,脸忍不住愈来愈红,手上的针次次落下都是空,帖子上早没半点针口。

午后米夫人的话一直盘旋在她的脑中,让她觉得自己似乎该做些什么。

春儿,若是……存儿没那个心,你也主动些,好让我们两个老的可以早日抱上孙子!她成为他的妾,不就是为了冲喜,及替他生儿子传宗接代吗?一开始他病得太重,大家注意里都放在冲喜上头,现在他病好了,自然就轮到生孩子这件事情了。

米老爷和米夫人对她都很好,叫她不忍拂逆两个老人家的愿望,更何况他是她的夫君……他如果不嫌弃她的丑颜,她又有什么好羞涩的呢?想了想,她深吸了口气后,缓缓放下手中的绣棚,然后强撑着一抹羞涩的笑,说道:夫君……该安歇了吧?米长存有些错愕的看着她,随即脸上回复了平静,放下手中的书,点了点头,也好。

房里的烛火早已熄灭,除了皎洁的月光洒落一地,已没有其他的光亮,恰巧遮掩了床上两个的尴尬神色。

谁也没有提起那个被搬走的软榻,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同床而眠。

只是不管米长存还是迎春,两人都全身僵硬,不敢翻身,放在中间的那件被褥,也没有人去拉来该在自己身上。

迎春的脸上又红又烫,像是快着火一样,米夫人的话不断地在脑中翻转,让她挣扎又害羞。

算了!他们是夫妻,夫妻圆房本来就没什么好害羞的,她咬牙想着,应该很快就过去了吧……攸的翻过身,没想到望见的是米长存在月光下闪着奇异光彩的黑眸,让她下了一跳,惊呼一声往后弹,后脑直接撞上了床板。

哎呦!怎么了?有必要吓成这个样子吗?米长存好笑的看见她那瞬间像只虾米一样弹跳后退,原本在心中不断翻腾的尴尬瞬间去了一半。

脑后肿了一个包的迎春,眼眶含泪,痛的没办法说话,原来心中的羞涩也被这一撞给撞没了。

见她哭丧着脸揉着后脑,米长存忍不住笑了,他将她的手拿了下来,然后伸手摸着她的后脑,轻道:我帮你揉吧!撞到这里吗?嗯,再过去一点……这里?嗯……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面,他的手绕过她身上,替她揉后脑,她整个人几乎窝在他的怀中,鼻息闻到的都是他身上带着热度的男子气息。

米长存同样也注意到了两人现在暧昧的姿势,原本揉着她后脑的手也缓缓的往下,轻抚着她微微颤抖的颈项,口里低唤着,迎春。

夫君。

她羞怯的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着。

可以吗?米长存轻问,手指在她中衣内的肚兜绳结上游移着,让她又是一阵轻颤。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知道她是一个真心对他好的女人,让他不愿勉强她做她害怕不喜欢的事情。

她几乎是蜷缩在他的怀中,脸色通红,小手紧抓着他的中衣,我……都凭夫君的意思。

两人之间的那条被褥早就不知被踢到了哪里,紧紧相拥着的他们,轻薄的中衣根本无法阻隔彼此身上逐渐发烫的体温。

他大掌缓慢的往下,扯开她中衣的系带,露出她丰润的身体,看着他轻颤的娇躯,他忍不住用力的将她搂进怀里,以温热的身躯替她取暖。

他的每一个碰触都让未经人事的迎春忍不住颤抖,随着自己的衣裳被揭开,她更是掩不住羞涩的感觉,紧紧闭上了眼,嘴里却不禁发出诱人的吟哦。

她的吟哦像是鼓励米长存继续的动力,他轻抚着她的身躯,让她如同花儿一样绽放在他的怀里,而他也因为动情而脸色通红,额上冒出点点的细汗。

迎春,我的迎春。

他轻抚着她,惹得她全身的细微颤抖,他浅笑着分开她的双腿,让自己慢慢的掩住她的身子,沉入她的窄小之中。

当两人彻底交融的瞬间,她咬着唇,双眼含着泪,却不愿吐出半点呻吟和痛呼,小脸上有着柔弱的可怜。

乖,忍忍就好了。

他轻哄着她,然后在她的脸上不断落下碎吻。

她双臂环着他的颈项,放松了身体,任由他一句句的轻哄,接着一阵阵地轻狂,红唇再也无法轻咬住,按捺不住的娇啼轻声斯磨在他的耳边。

床边的帘子早被拉了下来,趁着月色,两人紧紧交缠的身体映成倒影落在地上,云雨过后,他抱着昏昏欲睡的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迎春,你真心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的。

半睡半醒之间,迎春只觉得彷如梦中,听见了她连想都不敢想的话。

在陷入无边的梦想之前,心里还不断想着--夫君,我会一直对你好,因为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米长存慢慢开始从米老爷的手中接过米家的产业,让米老爷庆幸的是,虽然儿子之前因为身体不好不能时常外出,但是他的经商天分惊人,加上即使是躺在床上也看过不少的账册,许多材料甚至比他还熟,因此接手米家产业的速度比米老爷想的要快了许多倍。

除此之外,儿子和迎春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更是让他们高兴。

两个人感情愈好,他们离抱孙子的日子才更近啊!米长存现在几乎整天都往外跑,除了固定到粮行去以外,还要到附近的村落里了解稻作收成的进度。

但是不管再怎么忙,除非要去的地方不能一日打马来回,否则他再忙还是会回来。

米长存刚回到米家庄,不会自己的院子而是先往饭厅去,他知道这个时候,迎春通常都会陪着两老,侍候他们用晚膳。

不过今天却突兀的没看见她的人,他左看右看,眉间忍不住轻蹙,米夫人扑哧一笑,调侃起自己的儿子,才大半天没看见,回到家就忙着找媳妇了?米长存脸色微红,但还是尽量面不改色的道: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只是看她今天怎么偷懒不来伺候娘而已。

米夫人也不戳破,笑着说道:你要找的人正在替你炖你的补汤呢!说是怕丫鬟们拿不准大夫说的火候,非得要亲自去守着,应该等等就来了。

米长存轻咳几声,眼中有着忍不住的急迫,想看见那圆圆的脸蛋,和上头那枺带着羞涩甜蜜的微笑。

他随口找了个借口道:那儿刚从外面回来,回院子里先换件衣服再过来和娘吃饭!说完,他脚步已经一转往外走去,让米夫人哭笑不得,笑骂着和身后的月霞说:还说没找呢!看他走得那么快,只怕今天一出门就在想媳妇了!月霞也跟着笑了,少爷他们夫妻感情好,夫人不正是最高兴的吗?夫人笑了,欣慰的看着儿子离去的方向。

是啊!感情好是好事,家和万事兴啊……只是,明明都一切安排好了,她的心怎么还是有点不安呢?米长存快步穿过了几个跨门,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但他没有先回到卧房,而是循着一阵事物的想起到了后边的小厨房。

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正蹲在小灶前仔细的看着炉火,她神情专注的熬着补药,即使额头上已经热出了一头的汗也没空去擦。

米长存看她热得汗涔涔,却还是一动也不动的守在炉火前,心中暮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

她的那种专注,让他觉得她不只是对他好,而是认真的把他放在心上。

他突然生气了一种愿与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冲动,就算她长得并不貌美,没有高贵的出身,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在他眼中,她却是最好的女人。

他走到她身后,轻柔的抱住她,我回来了。

在被人抱住的瞬间,迎春僵了一下,但是闻到熟悉的味道后,她顿时放下了警戒,害羞的低下头去,低声的说:你回来了,夫君。

怎么不叫下人来做就好?你看你弄得满头是汗。

他有些心疼的望着她。

迎春摇了摇头,下人做和我自己做怎么会一样呢?他或许不觉得有差别,但只要是有关他的事情,她都想亲自去做,哪怕只是一针一线,一口汤一口茶,她都希望能将自己的心意融在里头。

怎么不一样了?迎春不想和他解释这属于她的小女儿心态,笑了笑转开问题,夫君怎么不去前头院子里等用完膳?我这里再一会就好了。

米长存搂着她不放,头靠在她的颈间,收手搂着她的腰,回来就是想先看看你。

即使和他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但是迎春听他这样说话还是忍不住满脸羞涩,原本就因为热而微红的双颊更是涨得通红。

夫君真是不害羞,说这话也不怕让爹娘他们笑话。

他暧昧的朝她耳际吹了口气,然后低低的笑着,怎么会笑话?他们还巴不得我整天和你窝在房里,赶紧给他们生个孙子出来呢。

迎春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言语撩拨,整张粉脸红的发热,忍不住推开他,跑到一边跺脚嗔道:夫君在这样不正经,我就……我就……米长存看她困窘的可爱模样,心情大好的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你就怎样?他突然觉得自己也很有当恶霸的潜质,起码调戏迎春,的确让他感到无比的开心。

我就……迎春抬头想反驳,但是一抬起头胆大的不是他戏谑的眼神,而是望进了一潭深邃的柔情之中,让她突然无法说出任何话来了。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专注,而他专注的是她。

她无法言语,只能看着他的脸庞离她越来越近,她缓缓的闭上眼,在他吻上他的前一瞬间,听到了让她最感动的话。

迎春,我想你了……在米家的气氛一片和乐时,城西郊外当得一处小宅子里,一对原本不会凑在一起的男女,正策划着一个阴暗的诡计。

周志良仍是一身亮眼的锦袍,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掮着,阴邪的眼瞅着面前一身俗丽装扮的女子,轻声调侃着,呵!真是想不到啊!米少夫人,我们能在这里相遇,是不是该说我们有缘份呢?被称为米少夫人的贾梅,眼角含媚,标准的鹅蛋脸上有一双大大的凤眼,右眼角下还带着一颗水滴痣,显得风情万种。

薄透的外衣垮垮的披在她身上,青葱般的手指若有似无的勾画着周志良的胸前,周少爷,可不是吗?我们的确是有缘份啊,要不然怎么我躲在这种地方也能够遇见你呢?是啊!我也很想知道,那个卷了米家不少钱财的米少夫人,不是和一个男人远走天涯了吗?怎么这时候会在这种私人院子里接客呢?贾梅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愤恨随即又隐没,换上了一副风情万种的姿态。

唉,这都怪我命不好,被我爹逼着嫁给一个病秧子也就算了,那米长存整天咳呀咳的,别说圆房了,就是起身都要人搀着,那不是要我守活寡吗?我也是为了想活得像个人才跑了的,只是没想到遇见一个杀千刀的,竟然拐了我的银两……我不得已只能在这里了。

后面的话她说得很含糊,但是周志良今日会来,早就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这女人本来就不想守着米长存,后来跟着一个什么远房的表哥跑了,之后两人将银两挥霍光了,那个男人想当然不是什么好货,便将她给卖了,现在他才会在这里看见她。

周少爷,你今天来该不会就是要跟我叙旧吧?贾梅嗲劲十足的嗔着,手指已勾开他的衣裳,摸上了他的胸膛。

周志良抓住她不安份的手,笑着说道:当然不是,有笔好生意要跟你谈谈。

好生意?贾梅轻哼了声,眼神闪过一抹锐利,我现在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好谈的?你……难道不想要报复米家吗?毕竟若不是米家硬要求履行婚约,你今天说不定在哪个富豪人家里享福呢,怎么还会在这里赚这辛苦钱,是吧?贾梅假装低下头来捻头发,掩藏自己眼中的愤恨,轻言慢语的说着,那又怎么样?我一个不守妇道跟人跑掉的人,若是被抓住,说不得还要送官府或浸猪笼呢,更不用说报复了。

周志良用扇柄挑起她的下颚,然后认真的说着,假如说我有办法呢?要不要考虑和我合作?什么办法?贾梅可不再是当初那个被男人一点甜言蜜语,就能拐骗的蠢女人了。

人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她这一年里吃过的苦,已足以让她认识到现实的黑暗,愈是看起来有甜头,背地里其实愈是见不得光。

我要你回米家去。

贾梅马上反应道:这刚刚说了,不可能……周志良摇了摇折扇,冷笑道:当然不会毫无准备的就叫你回去,我自然会准备好一套说词给你。

更何况,当初你卷款偷人这样的丑事,米家根本就不想让人知道,所以除了给米府里的人一个交代外,在外头,你还是名正言顺的米家少夫人。

贾梅双眼发光的看着他,真的?我敢说出口自然是真的。

周志良笑了笑,不过我费尽心机让你重新当回米家的少夫人,可不是让你什么事情都不用做的。

我知道,你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句话她还懂得。

周志良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贾梅神色闪过一抹诧异,听完他的话之后吃吃的笑了起来,凤眼微挑,周少爷,你可真坏。

周志良大笑,环住她的腰后解开她的衣裳,贾梅上身便只穿着一袭红色的肚兜,浪荡的在他的抚弄下呻吟起来。

啊!周少爷,你真猴急啊。

他丢下折扇,直接抱起她,走入那挂满红色纱幔的内室里。

所有的心机计算都被暂时压抑在两个人的淫声浪语中,窗外月光皎皎,也逐渐隐没在乌云之后。

米家庄一早就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两辆马车停在庄门外,米长存也难得早上没有出门,和迎春两个人陪着爹娘走到门口。

米夫人拍了拍迎春的手,慈爱的笑着,好了,送到这里就好了。

我和老爷不过是去隔壁县看个亲戚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米老爷则是在另一旁嘱咐着儿子,这些日子粮行的生意你也接手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看你自己怎么处理了,我和你娘这一去大约住个半个月,算上回来的路程可能也要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家里的事你就多用点心吧,有什么事情再打发人来知会我们一声就好。

是,爹,我知道。

米长存一脸恭敬的回答。

米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迎春的方向一眼,回头又低声嘱咐着,对了,还有我和你娘的孙子,也要早早办好啊!米长存尴尬的看着眼前笑得诡异的父亲,知道了,我会努力。

该交代的事都交代完毕后,米老爷和米夫人上了马车,然后吩咐车夫启程,米长存和迎春两个人则是站在门口看着马车烟尘漫漫,消失在街道的那一端。

米长存牵着迎春的手正要往庄里走,一个慵懒而高亢的女声阻止了他们的脚步。

夫君,我回来了。

米长存猛地回头,凤眼微眯,在米家庄大门前,一个身形纤细若拂枊、穿着艳丽的女子正站在门口,笑脸盈盈的看着他。

迎春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喊夫君的女子是谁,只是愣愣的看着米长存还有那个女子,然后在一阵晕眩中,听到身边的男人咬牙切齿的开口。

贾梅?你还敢回来?迎春在恍惚之中,突然想起来,贾梅这名字很熟悉……很像是夫君的元配妻子,那个据说已经跟着其他男人跑了的女人!米府的大厅里一片寂静,米长存和贾梅各坐一边,迎春则是怯怯地站在米长存的身后,偶尔抬头看了下坐在对面的贾梅,然后思索着她为什么能一脸无畏的回到这个家。

迎春曾经想过,自己毕竟只是个小妾,夫君终究会再娶一个正妻进来,只是她没想到那个未来的正妻还没出现,之前的元配却已经突然的回来了。

贾梅边喝着热茶,一边用斜眼扫视着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夫君,虽然她以往从不想承认,一个据说是他新纳的小妾,看起来长得实在是不怎么样。

真不知道这个米长存是怎么瞎了眼,会纳一个这样污人眼睛的妾室入门。

不过……就是这样小门小户不起眼的出身,对她跟周志良的计划才是一件好事,她更可以轻易的掌控她。

放下手上的茶杯,贾梅一脸委屈,手垂到腿上,狠狠的偷捏了自己一把,媚人的眼里马上盈出满眶的泪水,她委屈柔弱的唤着,夫君……米长存连看都懒得看她,贾梅,我让你进来并不代表我还愿意承认你是米家的媳妇,所以你这套把戏可以收起来了,我吃不消,也不想看。

贾梅听到这话,泪落得更急,即使心中恶毒的诅咒着,脸上还是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态,夫君……我知道当初是你误会我了,但是你要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

喔?米长存摆明不信,挑了眉之后就没有动静。

贾梅也不放弃,拿着绣帕擦起眼泪,继续梨花带雨的哭泣着说:我知道夫君一定以为我不守妇德,和别的男人卷款私逃,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个人是我一个远房表哥,我未过门前与他感情不错。

那天他说要回乡少了盘缠,又不好意思向我父母伸手,只得来找我相借……我一时不察就这样上了他的当,他抢走我从房里拿出来的银两之后,又把我打晕丢在河里,幸好有好心的渔人夫妻救了我,否则我也没办法回来了……看他一脸冷然,贾梅再摆出更认真的神情,夫君,我说的事都有人证物证可查,我受伤过重,那渔村里又没有什么好大夫好药,才会让我一拖就拖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回来……米长存面无表情,不发表任何言论,心中却在琢磨着。

贾梅这个女人当初跟男人跑的时候,米家为了不让家丑外扬,只能通知了她的父母,至于其他的人都没有说,毕竟人跑了,对于米家来说也是一件丑事。

再加上当初是爹用手段让贾家不得不把贾梅嫁了过来,米家本就站在理亏的那一方,所以才没有太过追究。

但是后来米家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就让事情过去了,至少他们查出来的真相,和贾梅现在在这里的胡说八道有着很大的差距。

所以问题来了,这个女人不畏惧让人浸猪笼的风险,大摇大摆的回来说谎,为的是什么?他可不认为她是因为眷恋米家少夫人的位置而回来的。

夫君,要是你不相信我的清白,那我只能以死来证明了!贾梅一脸决然的说着,心中则是不断想着,这病痨该不会真的要她去死吧?如果真的要她死的话,那姑奶奶就不玩了。

要钱也得有命来花啊!不用。

米长存思考了下,还是决定留下她。

毕竟赶走了这个没大脑的女人,难保接下来不会被安排另一个他们想像不到的暗棋,所以还不如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来得妥当。

贾梅笑逐颜开,真的?那是代表我可以留下来了吗?就像以前一样住在我们的院子里?米长存笑了笑,不置可否,但心底已经在安排等一下要把这女人赶到家里最偏僻的角落去。

他是曾经病弱在床,只能没风度的和她大吵,但是这不是他,当他有力气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还会降低自己的格调,用这样的方式对付她。

贾梅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斜眼一瞄,看见站在米长存后面的丑女人还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然后说道:夫君,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娶了一个新妹妹进来,现在我既然回来了,是不是要让妹妹给我敬怀茶啊?她话一说完,眼睛便直勾勾的盯着额头一块大胎记,脸若圆盘的迎春,直到她脸色刷白,头整个低下去为止。

为长存垂下眼,淡淡说:这就不用了,她的事我另有安排,等一下我会找人带你到院子里。

那好,我这就去叫人帮我把外头的行李给搬进来。

贾梅一时没意会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路,还要人带她去院子,迳自迫不及待走了出去。

她也没注意到,米长存在听到他的话后,嘴角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一个连好大夫都请不起的渔村哪里会有什么让她心心念念的行李?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愚蠢和破绽百出的谎言,早已注定她不管有什么计划都会失败。

迎春觉得自己全身冰冷,脚底甚至冷得动不了。

照道理来说,她的确要向夫君的元配夫人敬茶,才算是真有名分的小妾,但是,夫君现在是什么意思呢?他说不用,是因为她没有这个资格当他的妾吗?还是他对夫人有其他的安排?但是他答应了夫人住回原来的流云院,那不是……他和她现在住的房间吗?那她呢?她的位置又在哪里?夫人说了,她那时候离开是被人陷害,所以她回来自然是理所当然,而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妾——一个用来冲喜和生孩子的人,现在对米家、对夫君来说还能做什么呢?等到那个摇曳的身姿走出大厅,米长存终于注意到一旁沉默不语的迎春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担心的问:怎么了?迎春。

我……她艰涩的发出声音,我是不是该去给夫人……收拾东西?收拾什么东西?米长存眉一皱,不解的问。

就是流云院……米长存才刚要开口打破她错误的认知,青禾从外面走了进来,提醒着,少爷,您和杭州那里的粮商约的时辰快到了,是不是该出门了?米长存这才想起这件事情,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急促的往外走,我都忘了。

都是贾梅那个女人耽误了他的时间。

夫君……迎春忍不住追了几步。

米长存停下脚步,温柔的回望着她,怎么了?有事?看着他的脸,迎春要问的话突然问不出来,只能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什么,夫君有事就先走吧。

他现在才刚接掌家业没多久,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去做,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太微不足道的人而已。

嗯。

米长存看到她的脸色难看,但是没想太多,打算晚上回来后再好好的跟她说明白。

对了!他暂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不要理会贾梅,不管她要做什么都让她去,你就先到上房的西厢房那里休息吧。

知道了。

迎春一如以往的温顺,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安排,但是她相信他。

到了门口,米长存看着身后的青禾,突然又吩咐道:青禾,你留下,盯紧贾梅那个女人,看她是否有跟外面的人联络,其他的别理会她。

对了!也不要让她把东西搬到我住的院子里,让她住到最里头的那个小院子去!他可没宽宏大量到让一个已经水性杨花的女人,重新进到他的院子里。

青禾以往也是跟着米老爷见过世面的,自然也明白了米长存的心思,点了点头,送米长存出门。

米长存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前帘回头看着在艳阳下的米家大宅,想到那个把谎话说得破绽百出的女人,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抺冷笑。

贾梅,你若走了就不再回来,或许我还会因为迎春给我的温暖,就这样放了你,但是既然你又有所图谋的跑了回来,那就别怪我心狠了!被留下来的迎春听从米长存出门前的吩咐,把自己的部分东西拿到了上房的西厢里去。

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自得其乐,无论是熬药膳或者是做鞋子、衣裳,全都是为了米长存而做,每做一样她的心就甜上一分,根本不觉得有什么无聊不无聊。

只是她想清静,却有人不想让她好过。

米长存前脚一走,流云院外面就开始不太平。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要搬到后头那个小院子去?你是瞎了眼还是你家少爷换了院子,你这死婆子竟敢这样犯上,别以为我离开了一阵子就蠢得任你从中作怪!夫人,这是少爷交代的,请您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一个婆子苦劝的声音隐约传来。

滚边去!你们几个,把我的东西抬进少爷的院子里,对!就是这个大院子里!贾梅一点也不顾虑那婆子的为难,迳自照着自己的意思行事。

在她看来,那病秧子既然让她留下来,她自然还是稳坐这少夫人的宝座,身为少夫人,她何必管其他人的死活,照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就好了。

婆子见无法阻拦她,只能叹了口气,去向青禾说了。

可不是她不尽心,只是主子说要住在这里,她总不可能硬把人拉到那个小院子里去吧?就算她看得出来,这个回头的少夫人可能也好不了多久,但毕竟人家现在还是主子的身份,她就说不上话。

搬进了院子,贾梅气焰却没有稍停,反而再次扯着嗓子开骂。

你们这些死丫头!不知道我是这个院子里的主人吗?在房间里留着别人用的东西是怎么一回事?还不拿出去扔了!这房里怎么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摆上,你们是久没收拾,皮在痒了是不是?迎春有些惊愣的听着,讶异那个看来风姿绰约的少夫人丹田竟然如此的有力,隔着好几座院子都还能听到她有朝气的吼声。

咬了咬唇,有点想回流云院去拿走那些被贾梅称为垃圾的东西,但是想到米长存出门之前的交代,她还是忍住冲动,乖乖的坐在厢房里,让贾梅自己一人去闹。

就这样闹了大约一个时辰,房子里能挑剔的都挑剔了,贾梅看着一室的富丽堂皇,才终于稍微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看着站在外面一排的丫鬟们,突然想到还有个貌丑的小妾。

哼!米长存,我现在是对付不了你,但凭我还是米家少夫人这身份,我就有办法收拾你的小妾!她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傲慢的问:你们如夫人呢?我这个少夫人在这里忙碌,她倒好,人不知道跑去哪潇遥了?看来我一阵子不在,这个家里的人都不懂得什么叫规矩了是吧?一旁的丫鬟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几个之前的旧人知道这个少夫人强悍又手段狠绝,生怕被抓到一点错,就落得被发卖或杖责的下场。

另外几个年轻些的丫鬟,则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难伺候的主子,也就畏缩着不敢说话。

见丫鬟们一个个像是木头一样站在原地,贾梅怒火更盛,猛地拍了下桌子,都是死人啊?我都这么说了,不会赶紧去把那个丑……如夫人叫过来!几个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想去,毕竟如夫人平常对她们很不错,眼前这个少夫人一看就是要找如夫人的麻烦,当然谁都不愿意去。

贾梅大概也看出了这些丫鬟们的心思,冷冷一笑,没人肯去是吧?那等一下所有人都先打上十棍,再没人出去找人,就再加十棍,加到有人把如夫人给叫过来为止。

几个小丫鬟本来就不愿意去,现在听到她要用这么狠绝的手法来逼迫她们,虽然个个脸色难掩惊慌却还是梗着一口气,不愿意屈服。

这边的院子里开始打丫鬟,很快地有人去西厢跟迎春报讯,原本打算待在西厢里什么都不管的迎春听到丫鬟们一个个被责打,忍不住就要站起身,却被前来报信的丫鬟给拉住。

如夫人,就是这样你现在才更不能过去啊!我们一看不知道少夫人不是一个好人,她这么做就是要逼你出面,说不定还会用什么招数来对付你呢。

你千万不能过去啊!迎春原本听她的话又坐了下来,但是流云院里那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让她的良心愈来愈过意不去,终究还是忍不住站起来走了出去。

她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的关系,让其他那么多人受苦。

她们怕她受罚,所以宁可自己挨打也不要让她出面,但是她又怎么忍心为了保全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被打呢?迎春不顾那个丫鬟的阻拦决定前往,回看看着她,脸上露出坚定的微笑,没关系的,不管会有怎样的刁难,我都能承受。

是啊!她又不是什么大户千金出身,以往后娘打她的次数还怕少了吗?她皮粗肉厚的不怕打,就是骂,也当做耳边风就好。

那丫鬟傻愣愣的看着迎春微笑之后离去,良久无法回过神来。

刚刚是她看错了吗?如夫人在回眸一笑的那瞬间,她竟觉得如夫人比少夫人还要美,就连原本额上的红色胎记看起来也不丑了,反而像是一簇盛开的红色迎春花,成了另一种美丽的景色。

回过神来,那丫鬟跺了跺脚,哎呀!如夫人就这样去一定会吃亏的。

不行,我得跟着。

她要是不跟着,等一下连帮如夫人找救兵的人都没有了,那怎么可以呢?迎春踏进流云院的时侯,看见的就是几个丫鬟被压在地上挨打的惨状,让她十分于心不忍,不禁快步的走向前。

夫人,迎春来了,请放过这些丫鬟吧!她们只是不知道我的去处才……迎春解释的话还没说完,贾梅就冷笑着打断了她。

住口!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妾,人家喊你一声如夫人,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夫人了?贾梅厌恶的看了她一眼,真不知道夫君怎么会纳你这种妾,要美貌没美貌,要身材没身材,真不知道纳了进来有什么用处?迎春咬了咬唇,不理会她一连串的讥讽,希望她能看在自己的退让上放了其他人。

是,是迎春没用,所以请夫人就饶了这些丫鬟吧。

说着,她跪了下来。

贾梅很高兴的看到她就这样跪在自己眼前,总算挥了挥手,让那些打人的小厮停了下来,她慢悠悠的说:其实嘛……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只是我们米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这规矩自然不能乱了。

就比如妾室是绝对不能做正室夫人做的事情,还有这妾不过就比一般的丫鬟好上一点,总不能还摆个架子比我这个正室夫人还要嚣张吧?所以嘛……来人!把我桌上放的那本女训拿来,让如夫人好好的背背。

迎春跪在地上,勉强的开口,夫人,迎春……迎春不识字。

贾梅愣了愣,然后又笑了开来,不识字没关系,找个识字的念给如夫人听,好好的念,等一下让如夫人背出来,也不用多,背个一遍就好,一个时辰背不出来就挨一个板子,两个时辰背不出来就挨两个板子,当然,是要跪着背的,这样才显得你用心了是不是?迎春不能说不,因为贾梅让旁边那些拿着板子的小厮往前站了一步,她只能咬牙接下这个不合理的刁难。

是,我这就背。

贾梅心情愉悦的站了起来往内室走去,那就这样吧,等等用午膳的时候再叫我。

因为贾梅和迎春两人是在院子里对话,那些之前就被打的丫鬟们也留在里头不能离开,所以等到原本那个跟迎春通风报信的小丫鬟打听到屋子里的情况时,迎春已经在里头跪着背书三个多时辰。

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成知饰其面,不饰其心。

夫面之不饰,愚者谓之丑;心之不修,贤者谓其恶。

愚者谓之丑犹可,贤者谓之恶,将何容焉?故览照拭面,则思其心之洁也,傅脂则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则思其心之鲜也,泽发则思其心之顺也,用栉则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则思其心之妒也,摄鬓则思其心之整也……错了!重来!一旁盯着迎春背书的人,由于后头被贾梅盯着,只能严格的要求。

丝毫不敢懈怠。

迎春跪了三个多时辰,双脚早已刺痛又酸麻,脸上更是苍白一片,身体摇摇晃晃的快要跪不住,却仍用意志力死命撑着。

夫君……夫君……你在哪里呢……她只能在心中不断的呼唤米长存的归来。

夫君一定早已预料到贾梅会这么折磨她,所以才要她好好的待在上房里,不让她出来。

迎春背书的声音愈来愈小,脚也愈来愈无知觉,那些字就像浮云一样,从她晕眩的意识中飘过,却一个都记不住。

在她快要支撑不住之前,那个小丫鬟终于找到了在外院守着的青禾,激动的把里面的情形说给他听。

青禾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但是他不能进入女眷住的内院里,只能派人盯着这里,然后自己赶紧快马去把应该已经在回程的少爷请回来。

不多时,米长存终于黑着一张脸,三步并作两步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然后在听到丫鬟们惊呼如夫人昏倒了的时候,飞快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