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烟花是宫中安排人放的,也算是云京一景。
长公主的船上有专门的观景台,场地十分开阔,十七扶着栏杆仰头看了一会儿,倒是不由得想起宋先生曾说过如今国库空虚的事,国盛民富时,这样一场烟花是繁华的象征,但国力衰微之时,这样一场烟花背后都是从百姓身上流出的血泪。
若是殿下可以顺利登上皇位,宋先生说的这些问题许就可以慢慢改变了。
她好像从未对殿下说过,她一直都坚信殿下肯定可以成为一代明君的。
卫姑娘,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呢?旁边栏杆上突然出现一双手,赵宝娇歪着脑袋看向十七,我叫赵宝娇,在赵家排行第七。
卫怀瑜。
怀瑜?赵宝娇想了下,出自怀瑜握瑾么?十七点点头。
这是卫家走失的那个女儿的名字,怀瑜怀瑜,一看便能知晓上面寄托了卫家父母的祝愿和期盼,但殿下说,真正的卫怀瑜早已去世了。
赵宝娇是个活泼的性子,方才在宴上时便对十七十分好奇,此刻有了机会,叽叽喳喳问了不停。
滇南和安顺其实风俗相差不大,一条神女江将大祈分为了东西两部分,临朝水则又将大祈分为出了南北,滇南和安顺都位于南方,只是一东一西。
赵宝娇问得快,有时十七还来不及回答她便已经又蹦出了下一个问题,十七只得挑了几个回答了,问到中途赵宝娇突然停了下来,只盯着十七的侧脸看。
十七正不知发生了什么,赵宝娇却冲十七眨了眨眼睛,你们家其他的姐妹也都长得像你这么好看吗?什么?十七愣了下,眼睛也不由得略微瞪圆了些。
赵宝娇没忍住悄悄伸出手趁着十七不注意戳了下十七的脸颊,见十七眼中露出一丝茫然后,乐得险些直不起腰。
她第一眼便觉得十七合眼缘,说了这么会儿话,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直觉果真没错。
这下好了,以后在云京里,除了徐姐姐外,她倒是又多了位好友。
只是,你以后都会留在云京吗?十七正想回答,观景台的下一层突然传来了声音,今日韩芸儿的眼睛都要黏在太子殿下身上了,她也就仗着长公主给了她几分脸面。
别这么说,韩姑娘也是才艺双全,家世——家世——后者说到这里似是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前面那道声音哼笑了一声,你就别替她说话了,依我看,你家里不知比她强了多少……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因为赵宝娇已经将十七拉着远离了一些。
十七不习惯与旁人有肢体接触,被赵宝娇拉住的胳膊整个都不自觉的僵着,赵宝娇却丝毫没有察觉,反而靠近些压低了声音,别理会这些话。
说完后自己又觉得若是十七一无所知也不大好,于是便多解释了几句,方才那俩是孙家和常家的女儿,现在云京城好些人都想着太子妃的位置呢,你可千万别惹上了。
怕十七不信,赵宝娇索性一次性说了个明白,听我阿娘说,骄阳郡主要不了多久就回京了,不出意外,太子妃十之八九就是骄阳郡主了。
骄阳郡主,十七突然想起来她是见到过这么名字的。
以前在书房替殿下研墨时,她曾偶然瞥见过一封泛着暖香的信箴,露出来的信尾落款便是骄阳。
十七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现在回想起来突然发现自己记得竟然这样清楚,连骄阳二字旁边的那枚小印的纹饰都还能回忆起来。
赵宝娇见十七不说话,忙晃了晃十七,怎么不说话呀?十七回过神来,轻轻点头,嗯,我知晓了。
见她如此听话,赵宝娇反而觉得自己更担心了,不止太子,还有其他的几位皇子也都最好不要理会,对了,还有储随,他就就是个不靠谱惯会花言巧语的,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无论她说什么,十七都只安静听着,然后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赵宝娇看她的眼神反而越来越生气,最后自己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算了,算了,以后在云京我罩着你好了,谁若是骗你,得先过了我这关!十七不知她为何如此笃定自己就会被骗,赵宝娇得意中夹杂着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肯定特别好骗!想不到理由竟是这样,十七没忍住弯了下眸子,可转瞬间又沉了下去。
江面上浮着花灯,十七目光落在上面,不是别人在骗她,而是她才是那个骗子。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离开太子府时宋先生对她说的话了,——忘记自己曾经是个暗卫,只当自己就是卫家走失的女儿,不然,你会很痛苦的。
……这日直至宴会散了时,十七也再未看见储沉。
她其实是暗中略微松了口气的,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比自己想得还要贪心一些。
比如,她听见骄阳郡主时,心里也会涌上酸意。
储随似是喝了不少酒,脖子上都泛起了红,到了十七面前想要搭话,十七牢记住赵宝娇的嘱咐,只冷淡相对,不远处,赵宝娇一直暗中观察着这边,见状立马悄悄冲着十七用力点头。
十七不由得失笑,花灯映在她眼中,如同星光碎在湖水中。
储随看呆了眼,反应过来时十七和储涧都已经不见了人影。
这里距离世子府并不远,且储涧也有借着夜风散散酒意的意思,于是二人便并未上马车。
这边赵宝娇上了府里来接的马车后,又特意撩开帘子出来冲着十七喊道,卫姑娘,改日再约!十七也学着她那般挥了挥手,一转头便听见储涧道,你和赵七倒是投缘。
她很好。
十七微微侧着脸看向他,眼中全是认真,赵七姑娘很好。
储涧怔了下,突然觉得长公主今日备的酒后劲有些大,让他连续两次在这双眼睛里晃了神。
街边的摊贩已经大都收了起来,倒是有位卖花的阿婆领着小孙子还在,花篮里还剩下零零散散几枝花。
十七不知储涧为何突然停下了步子,疑惑看去,世子?储涧淡淡看了花篮一眼,语气漫不经心,你今日变得那个杂耍倒是有趣。
……谢谢。
十七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个,犹豫了下,开口道了个谢。
然后旁边就传来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哼笑,所以本世子能劳烦卫姑娘再变一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