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2025-03-22 08:35:20

平康王世子储随上门来没带什么其他的生辰贺礼, 只让人抱了两坛酒来,言说是送给储涧的,还反复强调了这可是整个云京城都寻不到第三坛的好酒, 只是十七瞧着, 他倒不像是为了储涧庆贺生辰而来,反而像只是为了找一个方便喝酒的地方而已。

一坛酒开坛, 他自己先坐下连着饮了数杯,然后满足地长叹了一口气。

也没旁人, 不过储随、储涧、冬伯和十七四人而已。

十七还记得自己上次在太子府喝醉的事情, 是以坚决滴酒不沾,冬伯注重养生, 平日里也并不吃酒, 席上便只有储涧和储随二人抬杯。

储随酒量不错,但禁不住一杯连着一杯的喝,没多大会, 便已是醉意熏然, 挑着醉眼在席间望了一圈,最后落到十七身上,起身来又斟了一杯酒,表妹,哦,不是,卫姑娘,上次,上次是我冒昧了!我, 自罚一杯!说罢, 一饮而尽。

自上次长公主的宴上见过一面后, 十七其实再未见过储随的,闻言倒是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储随却已经又向储涧举起了杯子,继续道,以前还以为你是呆的,没想到,你倒是不声不响给咱们几兄弟闷了个惊喜!若是长公主宴上时还有人未及时反应过来储涧为何会突然多了个表妹,但各回各府后安静下来一琢磨也便明白了。

是不是表妹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在这个时间点进京,这不是明摆着说我滇南王世子妃已经定下了,宫里的想要赐婚的、宫外的想要推销自己女儿都省省吧。

储随还记得从前他们几兄弟一起玩闹时,旁的小姑娘故意在储涧面前装作掉了手帕,储涧眼睛都不带斜视的,将人家小姑娘气得泪珠儿都在眼眶子打转。

最后自己看不过去了,将手帕捡起来还给了那小姑娘,结果反被气呼呼地瞪了一眼。

那小姑娘,好似是张家的女儿吧,现在倒好,云京连张家的后人都寻不到了。

一晃眼快十来年了。

现在想想,你,我,太子一起被太傅罚站的日子倒似从未存在过一样。

十七的碗中被冬伯让人添成了山尖尖,她本来正低着头努力认真用餐,听到这里,持筷的手忍不住顿了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从前殿下和储涧之间还有这段往事么?储随看见十七抬头,得意地冲十七笑了下,表妹,你肯定不知道以前读书时他三天两头被太傅罚站的事情吧?十七看了眼储涧,他面上倒是没什么异色,像是储随口中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十七最近也多多少少摸着了一点储涧的性格,比如,想从他脸上看到羞愧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困难,于是索性也不理会他,只抬头看着储随,用眼神期待他再多说点。

以前我们一起进宫读书,太傅每日都布置课业,十来个学生中,独太子的课业每日都得太傅夸奖,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偶尔也能被太傅评一句不错,只有你表兄,十次里有九次都没做,还有一次是偷溜出去玩根本没去上课。

十七眨了下眼睛,心里也跟着有些愉悦,殿下果真是样样都做得极好,但是殿下为什么也会被太傅罚站呢?不过那次罚站倒不是因为课业的事情,而是你表兄带头打架。

许是为了解她的疑惑,储随已经在继续道。

打架?怎么,不敢相信?十七点点头,的确有点难以想象那是什么样子。

三皇子几个人年龄比我们大些,小时候还都是胖墩墩的,太子呢,则是文文弱弱的,那会儿皇后——哎,这事情也说不清谁错谁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子和三皇子就当众起了冲突,你表兄上去帮太子,后来整个就乱成了一锅粥……十七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来,那世子你呢?储随自豪地笑了笑,储涧都上了,我也不能干看着不是,于是我就也挽起袖子冲了上去——见他这幅样子,十七以为他是冲了上去揍人,没想到储随却道,被人揍了一顿!啊?十七满脸错愕。

储随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三皇子的人都比我们高了半个头,打不过也很正常嘛!十七看向储涧,世子和太子也被打了吗?储涧还未回答,储随已经抢先道,我们三个人,就我最严重,太子则是脸上肿了一块,你表兄,被人打得惨,但是他把别人打得也惨,三皇子身边的一个小跟班骨头都折了——像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惨状,储随忍不住打了寒颤,立马又倒了一杯酒压压惊。

十七从未听殿下说过从前的事情,更不知晓殿下和世子后面是如何一步步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不过仔细想想,却也似乎不难理解。

许是谁也没错,只是时势推着人走罢了。

譬如今日,上次见时风流自在仿若没什么忧虑的储随,也会有躲在此处借酒消愁的时刻。

十七还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储随自今日进府开始,眼底便始终压着愁绪。

她倒是有所耳闻,储随的亲姐姐前几日被封了公主,已经确定了要远嫁北方,接亲的人已经快到云京了。

因为储随提议先喝酒的缘故,所以面现在还在厨房没有下锅,十七看着碗里越吃越多的饭菜,立马抓住了要去煮面的由头暂时离开了席位。

厨房里有人专门专门照料着膛火,面随时都可以下锅,一两盏茶的功夫便已经煮好了。

十七想在外面散散身上沾着的酒气,只让阿袖去将面送过去。

谁知没过多大会,十七便看见阿袖哭丧着脸急急忙忙赶回来了,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十七示意她别着急,慢慢说,阿袖委屈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奴婢端着面过去时,世子有事不在,平康王世子瞧见了,非要说他饿了,也想要吃面,然后,然后就把面抢过去了!十七默了一瞬,这应该不是自己的错吧?反正自己也把面做好了,至于储涧没有吃到应该是储涧自己的问题才是。

这样一想,十七也就坦然了,还有余心反过来安慰阿袖,没事,谁让世子这时候偏偏出去了呢?院子里,储涧回来时便看见储随将酒杯撂在了一旁,捧着一碗面吃的起劲,看见储涧回来了,还埋怨道,你府里的面怎么煮得一点味道也没有,你不会穷到府里连盐都用不起了吧?储涧起初还不知晓他从哪里得来的面,待听说是十七身边的丫鬟端过来的,顿时变了脸色。

十七到时,储涧正让人将储随扔到府门口去。

储随这时已是醉到了一塌糊涂了,抱着府中的柱子死活不肯松手,但一人终究抵不过四五个小厮一同发力,很快便被人拖着向外府外走去。

他被人拖着还偏要拼命回过头来,冲着桌上未喝完的酒嚷嚷着要带走,又说好心过来陪着储涧喝酒,还被主人赶出去了,以后再也不来了。

十七忽然觉得,和储随比起来,储涧酒品简直太好了。

见储涧根本理也不理他,他便又对着十七喊道,表妹,以后你可得管管他!管管他?十七怔了下,下意识看向储涧,储涧这时也正巧转过头来看她,见十七一幅茫茫然的样子,眉头微挑,表妹打算怎么管我?他今日也同样喝了不少酒的,眼里有些朦胧姿态,如同一丛迷雾般,让人想要吹散探一探究竟。

十七第一次发现,即使是殿下,许也未曾看明白储涧。

储随已经被人拉到了院子门口,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扒拉住了门框,转头看着十七和储涧道,若是以后带着表妹回去滇南了,就永远别再回来云京了。

夜晚的月色和烛光中,十七听到了旁边人的声音,好。

这声音一出来就飘散在了空气中,融入夜色里,十七恍惚觉得自己听错了,但是那道声音又是如此清晰和明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逐渐从储涧和冬伯的口中的得知了滇南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她有好奇过,但是却从未动摇过的。

她不愿离开云京。

而储涧也不能离开云京。

更何况,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表妹,也不是什么卫姑娘。

她是十七,只是十七。

十七隐隐有种感觉,许是等不到今年秋天,一切就该尘埃落定了。

皇权的争斗已经影响到了与世无争的平康王府身上,其他的也应该不远了。

长寿面储涧是吃不上了,十七想了下,到底还是另补了一份生辰贺礼,一个巴掌大的泥塑小人,作微微仰头姿态,一脸骄矜模样。

乍看之下,和储涧还真有几分相似。

这是她那日和赵宝娇分别后在街上一个老伯处瞧见的,当时只是因为老伯过于热情,十七便顺手买下了。

不知储涧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接过泥塑小人时竟还挺高兴的模样,左看看右看看还不够,又突然说要让人拿剑来乘兴练剑。

十七忽然觉得自己先前夸储涧夸的太早了,他不是喝了酒也不胡闹,他只是现在才开始而已。

冬伯懒得理会他,早就不知去哪儿了,十七本也想直接回去,但是储涧却偏偏拦住她不让走,十七无奈之下只能一面让人去煮些醒酒汤过来,一面陪着他在院子里等着陈从拿剑过来。

还是上次十七在竹林中见过的那柄她现在也不知晓名字的剑。

剑光在院子里纵横,每一剑都似乎很随意,但每一剑带起的锋芒都恰到好处,和十七以往见过的任何的剑法都不一样,暗卫的剑讲究快准狠,但储涧的剑是带着几分潇洒的。

一套招式下来,储涧做了个利索的收剑姿势,站定看向十七。

一看他这眼神,十七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立马赶在他开口之前主动道,好看,太好看了,世子真厉害!十七以为这次他该满意了,谁知道还是没完,储涧又开始说要去书房作画。

十七无奈地看了陈从一眼,以眼神询问,你家世子喝醉酒时会闹到什么时候?陈从摇摇头。

十七以为他也不知道,实际上陈从是想说,他家世子以前从没喝醉过啊!平时储涧就是个任性性子,喝醉酒的储涧算是让十七明白了什么叫想一出是一出。

说好的作画,到了书房后,看见架子上挂着的笛子,又说要吹笛子给十七听。

这是十七自进入世子府以来第一次到书房中来。

比她想象的要空旷许多,书架上摆放着不少杂记,窗边放了个软塌,从地上的痕迹看,像是新添不久的。

十七站在窗边向着外面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这里对应的便是冬伯养花的暖房,虽然现在因为夜色看不清,但白日里视线应是没有什么遮挡的。

案上一侧摆了高高的一摞书,十七扫了眼,发现竟全部都是医书。

世子最近在研习医术吗?储涧还在摆弄手中的笛子,闻言头也未抬,我在找一样东西。

十七突然发现,喝醉酒的世子也有点优点,就是有问必答。

那世子找到了吗?十七身后,储涧摆弄笛子的手顿了下,无声叹了口气,何止是没找到,而是连半点线索也未发现,现在只能等着阳老先生尽快到云京了。

而且——更关键的是要让她对他放下些戒备心才行。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自从上次和赵七一起出去回来后,她便对自己的防备又重了些。

原还以为攀玉楼是谁的私产,现在看来应是太子的无疑了。

……翌日,十七醒来时还有点恍惚,她从未醒的这样迟过。

阿袖听见屋里的动静后推开门进来,姑娘今日面色瞧着倒是不错。

十七向着铜镜看了眼,好像确实是多了些血色。

阿袖边从旁边取过十七的衣裳递过来边道,许是昨儿个太累了,不过这样也好,我阿娘就说过,这样才能睡得香呢!十七一向习惯自己动手穿衣裳,穿到一半发现这又是一件新衣,是冬伯又让人送了衣裳过来么?闻言,阿袖点了点头,不止这些,还有几匣子首饰呢,冬伯还说,若是您还缺什么尽管说!用早膳时,十七才知晓是怎么回事,原是北蒙族的接亲队伍已经快要到云京了,当今圣上为了彰显大祈国威,决定将继续举办本来今年已经取消的春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