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025-03-22 08:35:20

……反正, 当时众人都到了时,十六皇子已经在水塘子里没了命了,张家阿姊慌慌乱乱跌倒在地上想要跑开, 若只有这些还不至于定了张家谋害皇家血脉的罪, 但当时平康王妃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歇脚,出来作证说是亲眼目睹了张家阿姊将才三岁的十六皇子推下了水。

是是非非的其实也说不大清楚, 后来我求了人去狱中看过一次张家阿姊,她说, 她当时是被储随身边的小厮引去的水池边的, 她心中爱慕储随,也便未有戒备, 到了的时候十三皇子已经落入水中了……说来, 平康王府并无害张家的道理,张家当时虽然有女儿在宫中,但是和十三皇子的生母也并无冲突, 同样没道理去害十三皇子, 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我阿娘说,平康王府也是在刀尖上走着,也是迫不得已。

听完,十七也大概理清了是怎么一回事,她本想说储随的小厮引着张家姑娘过去的事储随许是不知晓的,但转念想到,其实他知不知的反而不重要的,即使知晓,又能如何呢。

宋宝娇转头看向十七, 说我迁怒也好, 说我不讲道理也罢, 反正我就是讨厌储随!十七虽未开口,但是却默默拍了拍她的手,赵宝娇本来有些郁郁的神色顿时转明了许多,不说这些啦!咱们快些过去吧!赵宝娇一心想看看异族人长什么样子,但是还未见着人倒是先听到了声音。

姑娘,你们穿成这样怎么骑马呢?虽说的是大祈的语言,但是腔调上却明显有些差异,很容易被分辨出来。

应他的话的是位温婉的女子声音,哈尔达王子,我们不用骑马。

到这里似乎都还是正常的,但是下一刻,那位哈尔达王子便颇为轻蔑地笑出了声来,是不会骑吧?听说你们中原地女子只会攀附在男人身上,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了,不若这样,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了,我们的男儿可比你们中原人厉害多了——这话显然已是侮辱之言,适才的女子声音已明显气极,你,你——还请哈尔达王子注意些言行!哈哈哈,你们这些女人怕是一辈子连弓箭都没有碰过,本王子真怕等会若是一个没拿稳弓让箭飞了出去,把你们都吓哭一片!赵宝娇起初听见这北蒙人怪异的口音时还觉得颇为有趣,此刻已然气得胀红了脸,立马冲了出去,你胡说些什么呢!本王子可从不胡说!十七跟在赵宝娇后面出来,闻言眉头也已不自觉皱了起来,抬头看向骑在马上根本未下来的哈尔达王子,淡淡道,王子若是连弓都拿不稳,还是不要参加狩猎的好,箭脱弓了事小,若是伤了自己,我大祈怕是不好交待。

说罢,也不再理会他,只转头看向赵宝娇,方才不是还说要去找徐姐姐吗?走吧。

这里都是女眷,也不知这哈而达王子从哪里冒出来的,赵宝娇对这北蒙人的好奇已然全部化成了厌恶,闻言立马点点头,嗯嗯。

说完,又招呼着其他几位姑娘都一起走。

方才十七的话一出口,几位姑娘都暗中叫了声好,此刻见那哈尔达王子不说话了,刚刚的气愤也都消了不少,说笑着就要离开。

正在这时,那哈尔达王子却突然纵马横在了几人前面,马鞭子在空中挥得噼里啪啦作响,本王子拿不拿得稳弓,今日一试便知!他的马鞭子停在空中指向十七,喂,你们大祈那什么公主也像你这么好看么?若是本王子今日猎得了最多的猎物,你就跟我一起回北蒙怎么样?十七正要开口,另一道声音却已是先响了起来,哈尔达王子说这话之前不若先练练如何才能把弓拿稳。

十多步之外,储涧牵着一匹马不知从何处而来。

看见十七看他,立马换了一副神情,连衣袖上的褶皱都特意扫平了。

哈尔达王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旁边的人附在他耳边叽里呱啦了几句,哈尔达王子才继续开口道,原来是世子啊,怎么,你想和本王子比试一番么?本世子骑射可远不如他人,若是和王子比一比—说到这里,他偏偏故意停顿了一下,见那哈尔达王子认真等待下文时,才慢悠悠接上下半句,许还是差不多的。

十七早知晓他惯会气人,听到一半便已是猜着了下半句,此刻见那哈尔达王子恼羞成怒的样子,眼中不由得闪过笑意。

眼看着哈尔达王子还要继续胡搅蛮缠,储沉带人已经到了。

狩猎就要开始了,王子怎么还未归席?这边,十七和几位姑娘也跟在后面要一起过去,赵宝娇拉着十七走在后面,时不时附在十七耳边耳语,这什么破王子,说话一点讲究都没有!哼,我咒他今天一个猎物也猎不着!阿瑜,阿瑜,你看看他,长得像不像一个大灯笼?那哈尔达王子穿的是个红色的毛皮做的衣裳,因为身材粗犷,头形又宽,十七本也没觉得什么,此刻被赵宝娇的话蛊惑了,一眼看去,竟真觉得像是个大红灯笼挂在马上。

一旦接受了这个联想就挥之不去了,十七虽忍住了不再去看,但是脑海里竟是大灯笼三个字,笑意从眼睛里源源不断溢出来。

储沉不经意回头时,瞧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虽则女子众多,她又走在后面,但是这样多的人中,却仍能一眼便让人注意到她。

仿若会发光般,独她与众不同。

储沉不知不觉中心跳加快了一瞬,他不知在想什么,却在隐隐希望她能抬头看他一眼。

十七确也抬头了。

她还记得殿下在的事情,只是抬头看去时没想到殿下也正在回头看她。

逆着光,十七看不清他的神色,怔愣过后,只能努力冲着储沉笑了下,她不能开口对他说话,但是眼神却可以道,殿下,我在的。

储沉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喜欢十七,从前的那几次心乱他理所当然认为是自己不过是对她有几分兴趣而已,现在忽然觉得这几分兴趣许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一些。

除了权力外他难得遇上会让自己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她当然也只能属于自己。

她眼里也只需要能看见自己就行了。

想到如今局势,储沉自昨晚起被储涧扰得有些烦心的心情逐渐消散。

或许,可以加快些布局了。

下一瞬,储沉忽察觉到有人挡在了自己的视线前,储涧似只是随意道,太子殿下今日下场么?他这话当然是明知故问,太子并无武艺在身,往年也都是并不下场的。

但是,今年旁人倒是都没有想到,储涧竟会下场。

听着旁人的嘀咕声,赵宝娇悄悄向着十七打听,阿瑜,世子的骑射如何呀?不会回头拿了个末等回来吧?十七想了下,却也有些琢磨不清,只能勉强确定出至少应该不会差的。

今儿个徐清露也在,闻言思索了片刻,我记得从前世子和三皇子较量时也是不输下风的,虽已过去许多年了,但应该也不会差吧。

这倒也是,我记得从前我阿爹也夸过世子的。

起初时,贵女们都还很有兴趣,但坐了大半个时辰后,便慢慢觉出了无聊来。

皇后没法出宫,皇上这次只带了四皇子的母妃娴妃和最近新升上来的一位柳妃。

赵宝娇向着上首看了一眼,压着声音道,徐姐姐,那位没有为难你吧?怎么可能没有为难呢?但好在见面时间倒也不多。

徐清露脸色不变,只道,如今我也快要离京了,忍一忍也便罢了、四皇子先前一心想娶徐清露为正妃借机拉拢徐太尉,如今徐清露要外嫁了,四皇子母子俩的心思落了空。

十七听了一耳朵,倒是觉得徐太尉做的对,这个时候任谁被牵扯进几位皇子之争中怕都不会有好下场,而且,皇上也不会任由某一个皇子势大。

一个棒槌一个枣子,四皇子的婚事不成,皇上这次略过了几位贵妃专门带了娴妃过来,便是给的半个枣子,而另外半个则是将今年的云京城周边几城的粮食收成一事交给了三皇子去管。

一个上午,便是有什么话要说的也都说完了,幸好中午时娴妃特许众人都回去歇息了一阵,不然直直坐上一天也实在是煎熬。

直到了天色已经蒙蒙黑时,出去狩猎的人才逐渐回来。

赵宝娇忙去看她的几位哥哥,不一会儿,怀里便抱了只小白兔回来,兴冲冲地拿给十七看,阿瑜,徐姐姐,你们瞧,这兔子好可爱!小兔子浑身上下都没伤着,向来应是赵家公子专门抓来给赵宝娇玩的,此刻睁着大眼睛静静待在赵宝娇怀里,煞是可怜,连一向稳重的徐清露都忍不住用手摸了摸。

另外一边,记数官正在一位一位的登记每人猎着的东西,目前而言,数三皇子猎到的最多,及至念到储涧时,赵宝娇忙拉住十七的袖子示意她快听。

十七却从那计数官中间犹豫的那一霎中觉出了些许不对劲,下一刻,计数官已经高声道,滇南王世子,零只。

阿瑜,我没听错吧?赵宝娇踮着脚尖想向那边看,但是却什么也没见着,想到今天早上的事情,着急地嘀咕了句,这下坏了,那什么哈尔达王子该得意了!她虽希望那大灯笼王子一只猎物也猎不着,但是略微用些脑子便知晓是不可能的,赵宝娇现在只能暗暗希望,这次是要是是三皇子夺魁便好了。

十七脑中灵光一闪而过,莫名觉得储涧早上的话应不可能是胡言乱语的。

他虽然时常让人感觉不大靠谱,但仔细论来,十七还从未见他说错过。

记数官又念了几人,终于念到了那哈尔达王子,赵宝娇已经紧张到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哈尔达王子,零只。

十七怔了下,转念一想便猜着了是怎么回事,今早众人出发时,她便瞧见储涧的马直直追着哈而达王子的马而去,现在看来,怕是整整跟了一整天。

他不必猎什么猎物,只需让那哈尔达王子也一样猎不着便够了。

果不其然,没多大会便听见那边已然吵了起来。

你们故意使诈,吓走了本王子的猎物!这是哈尔达王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后面储涧仍是不慌不忙地腔调,这山林之大,王子还能管得了本世子往那边走不成?那你为何要故意用箭吓跑本王子的猎物?王子可不要凭空污蔑人,本世子只是箭法略微差了些,射不准罢了。

旁边已有旁人插话进来表示疑问,那猎物即使跑了也不会立马就不见了,王子为何一只也没猎着呢?哈尔达王子被激得抽箭引弓对准了储涧,本王子的箭准不准,世子一试便知!周围气压都低了一层,储涧仍是不躲不闪,连面色也未曾变过,王子这是恼羞成怒了?这可要不得,愿赌服输嘛,这不,本世子不也一个猎物也没猎着嘛,本世子就不觉得丢人,王子放心好了,就是没猎到,我大祈也会将烤肉分些给王子的。

此刻,火早已架好,已有人先去处理猎物,正要上火开始烤。

那哈尔达王子是个沉不住气之人,但跟在旁边的人却不是鲁莽之人,低声不过说了几句,哈尔达王子便放下了弓箭,冷哼一声找个点自顾自坐下来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皇上这时也才开了口装装样子训斥了储涧几句,又向着哈尔达王子打起了场面话。

储涧无所谓地随便认了个错,只四周看了几眼,寻到十七后,径直向着十七而来。

离得远时,十七只能看见他手里像是拿了什么东西,用块布罩着,此刻到了十七面前,储涧冲着十七微微仰头,示意十七先闭上眼睛。

闭着眼睛的十七鼻尖飘过一大阵的花香味道,再睁开眼,便瞧见储涧手中捧着一大捧的花。

各色皆有,和平常养在庭院花盆中的那些都不同,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灿烂又热烈,里面还混杂了些各色的羽毛,泛着别样的光泽。

十七开口想说些什么的,但储涧压低的声音已经顺着风向她送来,我也没想摘这样多的,但是我每看见一朵不同的,就想着应该带回来给你看看,这一朵应该带回来,下一朵也应该带回来,可惜天黑的太快了,还有很多我都来不及摘回来。

他的声音里还有几分懊恼,像是在遗憾没法将整座山的花都捧到十七面前来。

十七觉得自己被火光灼烧到了脸颊,有些猝不及防地偏过头了去,不看火光,也不再正视储涧的眼睛。

她掩下自己莫名的心乱,稳着声音道,世子不该带回来的,我其实并不喜欢花。

她以为储涧该失望或生气的,任谁的心意被这般无视时,都只会转头走开。

但回应她的不是储涧走开的脚步声,而是一声轻轻的笑。

十七抬头看去,储涧只是将手中的花轻轻放在了一旁,然后看着她轻声道,没关系,我总能找回来你喜欢的东西的。

她想问问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但储涧已经转身走开了几步,然后回头看向还呆呆站在原地的十七,不饿么?那捧花还在十七面前的地上放着,十七看了一眼,到底还是未弯腰捡起来。

……十七方坐下,赵宝娇便已经拿了块肉举给十七看,阿瑜,你方才去哪儿了?看我烤的肉,是不是一看就很好吃!她手中的那块肉一面已经明显被烤焦了一片,另一面却又透露着红血丝,十七微微推开了些,艰难地点了点头,正想劝她先别吃,赵宝娇却已经咬了一口,然后立马四处找水要去漱口。

徐清露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方才便告诉她不要乱烤的。

火堆是一丛丛的,众人分散着围着火堆坐着,有人专门负责烤肉,但是也有切好的生肉放在一旁,若是想要自己动手烤也是可以的。

十七看了眼,正要拿起一串来自己烤,便看见有个太监捧着一盘烤好的过来,太子殿下让奴才将新烤的肉分一分,几位姑娘请用。

徐清露和赵宝娇都取了一些,十七正要取时,忽听见那太监说,今儿个这鱼是在附近的河里刚捉上来的,格外鲜美,卫姑娘不若尝尝?盘子中,在片好的野猪肉旁边,确有一尾烤好的巴掌大小的鱼。

十七若有所觉,抬起头看去,远处火堆旁,储沉手中正新取了一条鱼在火上细细烤着。

虽隔着重重人群,但十七却想起了在山上死里逃生之时,殿下接过她手中的鱼仔细翻烤时的情景。

她知道,殿下是在告诉她,他没忘记。

十七正要拿起鱼,横空伸过来一只手却比她快了一步将鱼肉拿走了,然后咬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咦,这鱼肉烤得倒是不错,就是有点咸了!然后对着那小太监道,你再去拿几条生鱼过来,本世子也要亲自烤!赵宝娇早拉着徐清露不知去哪儿了,这个火堆旁顿时只剩下十七和储涧二人。

她看着自顾自坐下来的储涧,世子怎么到这里来了?虽未明确区分男席女席,但是明显十七这边都是女眷,而另外一边则是男人居多。

储涧接过小太监取过来的鱼肉,仔细调整了下签子的位置后才放到了火上去,我觉得这个位置风水好。

十七愕然,这算什么答案?储涧向着她举了举手中的鱼肉,本世子隐隐之中有种感觉,在这个火堆上烤出来的鱼肉肯定好吃。

十七扫了眼他拿鱼的手势,便知晓他应确实是会烤的,调料撒几分都斟酌得刚刚好。

没多大会,火上架着的鱼肉便已经冒出了香味来。

储涧举了一只送到十七面前,抢先开口道,可别说你不喜欢吃,我方才可瞧见了,你刚刚明明是想接过那太监手上的鱼的!十七深吸了一口气,暗示自己不必同他在这些小事上争执,只将鱼肉接过来小心咬了一口。

平心而论,确实很好吃,外酥里嫩,火候掌控得刚刚好。

储涧挑眉看她,现在信了吧!信什么?信这里风水好么?但若是不信这里风水好,便是要承认是他的手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