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2025-03-22 08:35:20

徐清露出了世子府后, 还在琢磨着刚刚储涧的反应,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太尉府的车夫将马车从旁边的巷子里赶了过来, 徐清露踩着矮凳正要上去时, 倒是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显然也看见了她,忙在马车下冲着徐清露弯了弯腰, 适才瞧见了太尉府的马车,这心里还琢磨着是谁, 原是徐姑娘啊, 徐姑娘近日可好?徐清露轻轻点了点头,见人似是专门到世子府来的, 心里也有几分了然, 掌柜的这是过来送东西的?攀玉楼虽很少将东西送到各府里供人挑选,但是规矩总是人定的。

没想到掌柜的听了她这话反而笑了笑,徐姑娘这次可是猜错了, 在下是过来送账本的。

徐清露惊了下, 险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攀玉楼为何要向世子府送账本,虽说狩猎前云京城里便有人言攀玉楼换了东家,但是谁也没猜到新东家是谁,只知晓原东家似是个来自江南的富贾……现在想来,原来攀玉楼的新东家竟是滇南王世子啊。

十七的院子中。

总是在床上躺着到底是不舒服的,十七坚持不肯,阿袖也拗不过她,最后才勉强同意了十七坐在门侧的软椅上,她自己则忙着将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晒晒太阳。

其实十七住的这间房间通风和光照都很好, 里面的东西根本没有变潮的可能性, 但是阿袖坚持要晒晒去去晦气, 若非十七不肯,阿袖甚至想要在院子放个火盆来。

十七自己带来的东西很少,都收在了柜子里的一个小角落里,左右不过两三身衣裳而已,因为冬伯让人添了不知多少衣裳过来的缘故,原来的那几件反而摆在那里从没有动过了。

阿袖将衣裳取了出来,正要拿去屋后面专门晾晒的架子上去,却一不留神带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来。

里面空瘪瘪的,不像有什么东西,表面上瞧着也甚为朴素,只这底布的料子摸着总觉得不大一般,她扭头看向十七,姑娘,这锦囊要不要找个匣子装起来?说着,又怕十七没听明白,干脆将衣裳先放在了一边,把锦囊拿过来给十七看。

十七目光落在上面,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

说起来,这也算是她当时离开太子府时唯一带出来的东西了。

从云京带去了肃容,又从肃容重新带回了云京来。

殿下说,救她的人应就是在船上遇见的那主仆二人,如今回想起来,那仆人的面容还是完整的,但那位公子哥的却已然变得模糊了。

十七敛了神又想了半晌,能想起的还是只有那位公子哥的眼睛。

说起来,倒是和储涧的有些相像……姑娘?姑娘?阿袖见十七面色怔怔眉头蹙起,似是在为难什么,忙开口试图将人唤回神来。

阳老先生可说了,姑娘现在宜静养,不宜多思。

给我吧。

十七回了神,从阿袖手中将锦囊接了过来。

阿袖倒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这是十七从前用来装东西用的,奴婢记得冬伯送过来的几匹布料中有好些适合做这些,姑娘若是喜欢,奴婢回头多做一些,姑娘手中这个精巧虽精巧,但是却太素了些——也太丑了。

她正说着,忽有旁人插了一句话进来,阿袖愣了下,才发现储涧不知何时过来了。

他目光落在十七手上的锦囊上,满是挑剔,随便从街上买一个也比这个好看。

十七疑惑抬头,不明白这锦囊是哪里惹到了他,一开口就这样不客气。

她看向储涧身后的陈从,以眼神询问他家世子是怎么了,却见陈从一副神思出逃不知在想什么的表情。

不过半个时辰未见,怎么这主仆二人都变了一副模样?储涧目光还在盯着十七手中的锦囊。

适才他一进来便瞧见十七拿着锦囊似是在回忆什么,几乎不用想,他便猜着了这锦囊是从何而来的,牵扯出的又是她和谁的往事。

堂堂一国太子,这样的东西亏他送的出手,也就她肯当着宝贝似的好好收着。

一日之间,甜意酸意轮流占据上风。

见十七面上好像并未生气,储涧心里才略微好受了一点,挑了下眉头继续得寸进尺,本世子说得不对么?大有一种十七若是说不对,他能当场说出这锦囊的一百八十种的丑法来。

十七无奈地叹了口气,世子说得对。

储涧被她一句话捋得顺了毛,终于略过了此事,开口让阿袖将这碍眼的丑东西收到一旁去。

虽然他更想把这东西现在就扔了,但是不用想也知晓十七不会同意的。

可正在这时,一直神游天外的陈从终于回过来神来,听见他家主子一口一个丑东西时心中有些一言难尽。

犹豫了下,到底附耳过去,压着声音道,主子,那个锦囊好像是你的。

他家主子对这些东西一向不大上心,是以连带着他刚刚一瞬间竟也只觉得有些熟悉,想了一通才确定这就是当时他家主子从滇南回来时,顺手拿了用来装东西的,后来救下了十七姑娘后,又将这东西随手拿了给了十七姑娘。

阿袖心里一点儿也不认同世子的话,这锦囊顶多只是素了点而已,和丑可相隔甚远呢。

这些日子以来,她在十七面前渐渐变得活泼了些,但对储涧还是畏惧居多,闻言也不敢反驳,只默默要将锦囊接过来先放进屋中去,却没料到这时,忽然听见储涧咳嗽了两声,接着道,等下。

阿袖的手顿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十七看见了,用眼神示意她不用留在这里。

阿袖走后,十七才重新转头看向储涧,世子怎么了?储涧眼神偷偷扫了眼还在她手中的锦囊,认真道,本世子只是突然觉得这个锦囊还是有些好看的。

陈从早在听到他家世子说等下时便偷偷溜走了,院子里只剩下十七和储涧二人。

十七窒了一瞬,突然有些好奇滇南王和滇南王妃都是怎样的性子,才能最终养出储涧这样的性子。

可否问下世子的性子是随了王爷还是王妃?储涧自己动手搬了张椅子放在了十七身边,见十七的杯中的茶水没了热气又顺便重新换了一杯过来,闻言随意道,说不上像谁,也就是集了父王和母妃二人的长处而已。

长处?而已?这句话每一个字十七都能听明白,就是组合在一起让她觉得甚是离谱。

储涧继续道,你若真是好奇的话,等见了我父王母妃便明白了。

自从知晓十七手中的锦囊是从何而来的后,储涧越看越觉得顺眼,用指尖轻轻点了下,触碰到一点点异样,这里面装了东西?十七点点头,从里面倒出非常小的一片纸,上面写了个数。

储涧光明正大地凑过去瞧了一眼,这数什么意思?并非不能说的事情,十七也没想要撒谎,我欠了这锦囊的主人这些银两,以后遇见了还给他。

储涧看着她垂眸看着纸条的眉眼,不由得遗憾现在并不适宜告诉她自己就是这锦囊的主人,他顿了下,轻声问,然后呢?什么然后呢?十七没听明白,疑惑看他。

储涧又重复了一遍,将银两还给他之后呢?十七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好像从储涧眼中看出了期待感来,她认真思索了下,可能会杀了他吧。

她以前确实是这样想的,若是那人帮助殿下的心思并不单纯,最终仍是站在了殿下的对立面,她会拔剑杀了他的。

殿下是不会错的。

只是现在,十七眼中迷茫一闪而过,对错真的有那么绝对吗?说完后,十七一抬眼便瞧见了储涧一副语塞的模样,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世子对我会杀人这样惊讶么?都已经知晓了她曾经会武艺,怎么也该想到她的过往并非两手干干净净吧。

储涧淡定摇了摇头,不惊讶。

十七却有些好奇了,继续追问,世子想过我会杀了你么?储涧却反过来问她,你会吗?会吗?十七想了良久,选择诚实回答,有这种可能。

她话音刚落,便瞧见笑意瞬间从储涧的眼中溢了出来,晃散了自己在其中的影子。

十七皱眉,世子认为我杀不了你吗?储涧却并不回答,只转而道,想不想恢复武艺?十七猛得抬头看他,手中杯子晃动间水洒了一些在衣袖上,世子什么意思?宋先生曾告诉过她,恢复内力的药物也在太子府,只等她完成任务时,回去便可拿到。

她并非不明白,这是一种隐晦的威胁。

只是宋先生未言明,她也便当做不知。

至于殿下,十七曾理所当然认为,殿下当然是不知晓的。

储涧将她手中的茶杯接过来放在一旁,本还想趁机逗逗她的,可对上她的眼睛却又忍不下心来让她多等片刻,叹了一口气,认命道,阳老先生今早便已经离开云京了,去寻需要的药材。

阳老先生其实还提过另外一种法子,便是这种压制功力的药其实并不是非要解药,只需要静静等待身体虚弱到了一定程度后,药效也就过了,功力自然就恢复了。

不过这种法子有个弊端,便是这过程中身子的亏空是实打实的,而且能不能熬过最虚弱之际还有一定的风险,是以这种法子一提出来,便被储涧和冬伯一起否决了。

他也没打算将这个方法告诉十七,见十七一副愣住的模样,抬手在十七眼前挥了挥,怎么,人傻了?十七将他乱晃的手拦住,直直地看向他,世子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知晓,却未杀了她,未拆穿她,甚至未将她赶出府中。

她满心疑惑,但储涧的注意力却停留了大部分在十七的手上,她的手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上面虽还有些前两日留下的划痕未痊愈,但是五指修长,指尖圆润,颇为好看。

就是还是太凉了些。

她那夜强撑着杀了两个人,又带着徐清露走了半宿的山路,靠的不过是坚韧的心性,也因此惊险过去,便如同抽丝一般大病一场,反倒不如身子底子好的徐清露。

储涧强制自己回过神来,扯过旁边的毯子搭在十七腿上,闻言开口道,本世子刚好也需要一个世子妃。

十七不信他这话,若只是需要一个世子妃拦住皇上的赐婚,他大可以有千百种方法找出人来假扮。

看出她眼中的意思,储涧挑高了眉头,陈从找来的那些人都太丑了,和本世子站在一起不般配。

适才有些凝滞的气氛一扫而去,见十七不说话,储涧继续道,难道本世子长得不好看么?一日之中最热的那阵阳光已经过去了,靠近傍晚,反而起了些风,储涧俯身过去将适才搭在十七腿上毯子向上提了点,你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可杀不了本世子,别着凉了。

好看的。

十七早就知晓储涧生得好看,便是今日眼下青黑未消,也掩不住出色的五官。

她莫名不想在他面前承认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世子知晓我背后的是什么人么?果真还是问到了这里,储涧按住毯子的手微微顿了下。

自己不告诉她自己是锦囊的主人便是为了不让她知晓自己已经知道她是来自太子府。

倘若到了那一步,她绝不会愿意继续留在世子府。

暗卫,在任务尚且还有一丝完成的可能时便不会放弃,但倘若一切都明了了,要么任务目标身死,要么自己身死。

他没抬头,声音还是如往常那样,左不过是几位皇子中的某一个,或者,还要再加上宫中那位?十七从未听他说过谎,闻言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其实不知晓下一步该如何走,时间可以解答疑惑的前提是她还能有时间。

……十七不知晓,迟疑、犹豫、迷茫都意味着不确定性,储涧愿意给她时间让她慢慢选择,但别人却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傍晚时分,星儿过来送赵宝娇的信。

赵宝娇自从狩猎回来后便着凉了,这几日被赵夫人拘在了家里不准外出。

十七和徐清露在山上的那一夜已经被牢牢瞒住了消息了,是以赵宝娇此刻还不知晓十七病了的事情,她让星儿送信来只是想和十七说说话而已。

十七接过信后,却见星儿仍旧有些迟疑的样子,正要开口问怎么了,星儿却突然从袖中又抽出了一封信来,趁着阿袖不在塞到了十七手中,然后转头便走了。

阿袖听见脚步声,忙过去送了送,星儿姑娘……屋内,十七慢慢展开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