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2025-03-22 08:35:20

蕴含着无限希望与生机的朝阳。

反正阿袖看见十七额头上微微带着寒意从外面进来时便是如此的感受, 若是往后的时间都能如此便好了。

她忙递了帕子过去,姑娘又去练剑了?十七嗯了声。

许是失而复得才弥足珍贵的缘故,十七这些日子每日早上都要去练一会剑法, 若是哪一日没有练, 便会一整日都忍不住挂念这件事情。

她进去快速洗了个澡,阿袖在外面将早膳摆好, 卫府中连主子带下人一共也没多少个人,十七又不是个挑剔的, 便干脆了吩咐了厨娘会做什么便做什么就好, 不必铺张浪费,是以早膳也便只有两碟小菜, 一碗虾仁粥。

阿袖已经吃过了, 一边过去将里外的窗户都打开透透气,一边开口道,姑娘今日还要去学院吗?十七摇摇了头, 今日学院不用上课。

阿袖顿时多了些开心, 那我让人去告诉陈姐姐一声,今日就不过去了,我在家里陪着姑娘吧。

她口中的陈姐姐便是陈从的姐姐陈英。

陈英成亲后,便被滇南王妃安排着管些外面的田地铺子,阿袖这些时日经常过去跟着陈英一起学些记账算账的本领。

十七的本意是将来等阿袖有了喜欢的人,她便可以依靠着自己的能力经营些小店面,或者做些其他喜欢的事情,技多总是不压身的,但阿袖心里却念着多学些东西以后便可以多帮些十七的忙……见阿袖现在就要出去叫人去给陈英送信, 十七忙将拦住了, 不必了, 我今日有事出去。

阿袖愣了下,刚想问去哪里,她陪着一起去,但转了身的功夫,突然就想明白了。

姑娘若是去茶馆之类的地方,定是会主动开口带着自己一起的,现在姑娘不说,那便定是去见世子了。

她瞅了眼十七头上简单的发式,暗自有些后悔早知晓应该再多花些功夫的。

十七不知她所想,用过早膳后便直接去了滇南王府——的院墙外面。

不知是不是储涧提前吩咐过的缘故,十七仔细观察了一下,竟未在这片院墙周围发现看守的人。

包括暗卫也没有。

但是她还没进去,倒是发现这条巷子里来了旁人。

一顶软轿。

应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轿子,虽然不大,但仅轿前挂着的那串平安琉璃珠串应就价值不菲。

十七看了一眼,主动向着墙边处退了一点,打断先等对方过去再说。

这里虽是个巷子,实际上还算是敞亮的,除非十七站在路中间,否则根本不存在过不去的可能性。

但这暗褐色的软轿偏偏在半路上停下了。

轿夫也未将轿子放下,倒是跟在外边的走的婆子贴在轿子边上不知说了什么,然后轿帘子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角,一位头顶珠钗的夫人用眼角向着外面扫了一眼,看见十七时略微顿了一顿。

然后十七便听见她对着外面的那婆子道,这世道就是这样,野鸡也都想飞上天做个凤凰呢。

十七心里正想着旁的事,倒也没有留意她的话。

但许就是看见了她没有反应,那夫人故意提高点声音继续道,想攀上王府的人多了去了,但这般专门守在这小巷子里的人倒是少见,仗着有几分姿色,就脸也不要了,穿了身白衣裳装俏上赶着贴过去……十七默默看了眼自己身上今日穿的奶白色的长裙,确认对方口中装俏的就是自己。

她倒是也没有生气,只是多少有些感慨,果真不管在哪里,都有这般难以言说的人物。

她扫了一眼那轿子,倒是未在上面发现什么府徽。

那夫人起初因为坐在轿子上,一直未看见十七的脸,此刻十七一抬头,不知碰了她哪根逆弦,吐出来的话顿时刻薄了许多倍,想走好路,门都没有!活该撞在墙上一头撞死吧!这话便不仅仅是蠢,而是恶毒了。

十七冷了脸色,她可没有不对普通人动武的准则。

脚下微动,一颗地上的碎石子向着那轿子中轴承上而去。

远远不至于将人摔死,但磕伤些却是难以避免的。

只是十七没想到,和她脚下的石子同时飞出的还有一枚暗器,十七的石子只是要将中轴承击得晃动一下,让抬轿的人站不稳,轿子跌落,但这枚暗器却是直接将中轴承从中打断了。

轰的一声,一片尘土飞扬中,夹杂着那位夫人惊讶的尖叫,和外面那婆子的手忙脚乱的哎呦哎呦声。

陈从手中竟然还撑着一把伞,适时在十七面前挡住了迎面扬过来的尘土,淡定道,卫姑娘,世子在府里等您。

十七进去后,陈从却是带了几个人绕了个道不知从何处又回到巷子中。

软轿散了架子,堆成一团,那夫人鬓发尽散,正由人架着小心向外挣扎,期间还伴随着咒骂声,蠢死了,不会小心点,扯疼我了!她抬手想要扇下人一个巴掌,但还未抬起来,便先感觉到了不对劲,哎呦,我的手,我的手好像折了!陈从悠闲地看了一会了,在对方终于要踏出去时,指尖轻弹,那夫人只觉得腿弯处软了一下,借着便是一个没撑住又磕在了地上,脆脆的一声,听着都疼。

陈从身后,陈良已经利索地在墙边丈量好了,抬手一挥,后面的人便已经开始果断地拆墙。

待那夫人终于由人扶着一步步挪到了旁边时,听见后面砸墙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

她不认识陈从,但是却是见过陈良的,脸上带着些惊疑,开口试探道,陈护卫,这是?陈良忙里抽闲看了她一眼,似是惊讶她怎么在这里,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原夫人?夫人面上难看了一瞬,她今日一早听闻那个小学院里竟然被滇南王提了字,又气又恼,便忍不住过来寻滇南王妃探探口风,谁知滇南王妃有事并没见她,她这才只得先回原府去。

结果,途径这个小巷子,竟然遇见了个长得一看便不是正经人的女子,于是便好心停下来指点了几句,结果稀里糊涂自己的轿子倒在了地上……她尽力站直了些身子,路过此地罢了,对了,适才我见到一女子在此处徘徊,劳烦陈侍卫转告王妃一声,留神些莫要被她赖上了——她这话一出,后面砸墙的声音莫名大了些。

原夫人被吓了下,勉强笑道,这好端端的墙为何要砸了?陈良也憨厚地笑了下,府里打算在这里修一扇门。

在这里修门?这不合规矩吧?但在滇南,规矩还能大的过滇南王府去?原夫人许是还没搞懂怎么回事,跟在她身边那婆子却已经明白了。

方才她家夫人才骂过没门,人家转瞬就要在这里修一扇门,这不是明摆着为那姑娘撑腰来了吗?而且这轿子怎会无缘无故就坍塌了?那姑娘瞧着柔弱没这能耐,但滇南王府的侍卫可不一定不行。

她家夫人这次可是踢到了铁板上了!她看破了也不敢在这里说出来,只得一面向着陈良赔了赔笑,一面小声拉着自家夫人劝道,夫人,咱们快些回去找个大夫吧……见人走了,不待陈从问,陈良已经主动道,哥,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原家了。

就是是通知还是警告,便只有原家的家主知晓了。

反正自这以后,滇南的夫人们偶尔一起喝茶时便再没人见过原夫人。

对外宣称是病倒了,但大多数人心里都有数,应是被禁足了。

此刻,王府内,十七听见外面的杂音,有些奇怪,府里是在修什么吗?储涧闻言,泡茶的手停都没停,只随意道,有处墙有些阴雨,让人补一补。

是不是吵到你了?十七摇摇头,这倒是没有。

只是见自从她进来后,储涧便在这里认真泡茶,不由得问道,你今日这么闲么?将泡好的茶放到她面前,储涧抬眉示意她先尝尝,然后才开口道,不闲。

只是和你在一起时便不想处理公务而已。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不然,他肯定十七现在就能转身就走。

茶水透亮,入口带着一点点涩意,但转瞬间就化成了甘甜,云京的世家们比较盛行的茶都是涩味要持续的时间长一点,然后再逐渐地回甘。

这个却是涩味一闪便过了。

十七连着抿了几口,只觉得甜而不腻,这是什么茶?我外祖家自家茶园中种的,俗称小八月。

小八月?是在八月才采摘么?储涧点了点头,这茶不是以叶作茶,而是用其果实做茶。

两人就这般坐着,消磨了一会时间,在十七越来越怀疑的目光下,储涧才磨磨蹭蹭进了书房。

一进去,十七才知晓他果真没有说谎。

往日在云京时,十七每次进入他的书房,里面都是空荡荡的一片,但如今的书案上却摆满了各种信函。

她莫名了恍惚了一瞬,脑海中太子府书房的桌案一闪而过。

虽只是一瞬,但储涧仍是注意到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便猜到了她想起了谁。

他从未想过将她的过去从她的脑海中一把抹去,也知晓她已经将过去放下了。

但酸意这种东西若是能随随便便控制住,便不是酸意了。

本是想让她在一旁静静陪着自己就满足的,但现在——储涧目光在书案上一扫而过,试图找到什么能牵引住她心神却又不会太累的事情。

但还未待他找到,十七已经瞧见一旁有本抄了一半的书,这是?我外祖家的旧书。

见已经抄好的部分都是储涧的字迹,她有些惊讶,这个还要你自己动手抄吗?她一直低头头,于是便忽略掉了储涧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神色。

这其实是他每次做了有画面的梦时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时抄的。

听他说不是,十七便索性在旁边坐了下来,要不我帮忙抄几页吧?不然,干坐在这里也有些无聊。

好。

他余光瞧见他和十七在屏风上的倒影,不由得觉得十分顺眼,适才的那点酸意随之消散得无影无踪。

十七提笔抄了两个字,一抬头就瞧见他不低头看自己手中的信函,反倒是盯着自己看,颇有些无奈,你若是再不动,今天是别想处理完了。

储涧目光落在她脸上,主动取过旁边的砚台,面不改色淡定道,我再研些墨。

十七扫了眼其中明明还剩下不少的墨汁,干脆不再理会他了,只低着头继续抄。

她的字体很是清瘦,看着规规整整,但往往在不经意处又会带出几分凌厉来。

从前在安顺时,储沉总是认为这几分凌厉并不好,试图改变她的书写习惯,但半年下来,只是做到了让十七的字表面上收敛了一些,那股拧起来不屈的劲却半点没变。

储涧一会儿去泡个茶,一会儿让人送个点心过来,一会盯着十七发呆,一会追问十七累不累要不要歇会……这般折腾的后果便是一整日下来他几乎只处理完了一半的公务不到。

十七又气又好笑,但见他大有一副继续熬夜处理的模样,到底是不忍心,让人去给阿袖递了口信,便多留了一会陪着他一起处理。

公务繁琐零碎,整个滇南便俨然一个小朝廷,大到河道修建等牵扯到民生的事情,小到世家之间的互相试探彼此绊脚,十七看了一会儿,便已然起了困意。

储涧取了个披风盖在她身上,柔声道,睡一会吧。

十七眼睛里已经有些朦胧意,闻言嘴角勾起了几丝笑意,声音有些含糊,旁人都是红袖添香,你倒是好,与旁人反着来。

储涧将灯盏向着自己这边移了移,免得恍了十七的眼睛,听到这话,轻笑了声,所以这位姑娘对我添得香还满意吗?十七却已经像是睡熟了。

唯余睫羽在储涧的声音落下时轻颤了下。

……十七不知储涧处理完是什么时辰了。

她睡得有些迷糊,但还记得要回去的事情。

卫府里有阿兄留下的人,若是她今夜一夜未回,阿兄怕是能急得一收到信就从临朝水赶回来。

且这里离卫府又不远,要不了多大会就到了。

储涧无奈,见十七勉强撑起身子醒神,按住了她要拿下披风的手,我送你回去。

十七脑子还有些未清醒过来,闻言疑惑这有什么好送的,送了她回去他再一个人走夜路回来么?不必如此的。

但不待她说话,外面已经响起了一声马鸣声。

储涧趁着她看向外面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将人轻轻抱起,转瞬间两人便都已经落在了赤涟的背上。

将她身上披风的帽子戴好,储涧附在她耳边道,嗯,再睡一会儿?十七已经不止一次觉得储涧每次这般说话时都让她很安心。

一如许久之前,她硬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要活着回到云京城内时,那道响在她耳边的声音睡吧。

只是,人在马背上再如何也不会睡得失去意识的。

十七迷迷糊糊种感觉身下马儿走的路似是有些奇怪,滇南王府中什么时候有这扇门了?第二日,十七醒来时还在疑惑昨日的那扇门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当她用过早膳去学院时,在路上却听见有人在议论,你们知道不?王府在西边巷子里又开了一道门!知道知道,昨天我还偷偷去看了眼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许是因为人家觉得好看呢!……转眼间,夏天过完了到了秋天,秋天过去又到了冬日。

学院里那位生病的先生病早已好了,十七也不用再过去帮忙。

期间卫怀瑾回来过几次,但每次只待了几日便又匆匆返回了临朝水。

滇南的冬日远不如云京那般冷,十七今日收了剑,又默默闭着眼多站了一会儿。

——她前些日子便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剑意似是要有长进的迹象,但是却又始终没摸到那点屏障究竟如何突破。

立了一会儿,仍旧没有抓住那丝捉摸不定的感觉,十七也不着急,想到自己昨日梦见了阿娘,便决定今日用了早膳后去山上看看阿娘。

她如今的院子里还放满了草药。

阳春生经常出去四处采药,时常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的,但每次回来必定第一时间来问十七愿不愿做他徒弟。

十七起初不知晓他为何如此执着,后来从滇南王妃的口中了解到,原来阳老先生从前收过的另外一个徒弟便是自己的阿娘姜簌簌。

你阿娘在此道上颇有天赋,阳老先生也是用了十分的心,后来你阿娘病重时,阳老先生常恨自己为何没能找到求解的法子……这约莫也是他生平的一大憾事吧。

十七听完后沉默良久。

在一个人身上的遗憾当然难以在另一个人身上挽回,但不管怎样,都算是多多少少有了点慰藉。

如今院子里的这些草药,都是十七在学着不同种类的药材的处理方式。

……今日上山,十七也没让阿袖跟着,她习惯走着上去,若是阿袖跟着她走上这一趟,必定会累得筋骨疼痛。

但是十七到了山脚下时,才发现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储涧一身与十七身上衣服同色的锦袍,站在那里,山色便都成为了他的陪衬。

往常十七在阿爹阿娘的墓前时从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上一会儿,但今日她突然有了开口的冲动。

看了一眼主动在不远处等着她的储涧,十七将声音放轻了些,阿爹,阿娘,这是储涧。

她停顿了下,又补充道,你们见过的,便是从前将我的玉佩磕破了一个角的人。

她腰间,那枚曾经被冬伯一眼便认出来是真的的玉佩兜兜转转已经重新回到了她手里。

十七曾经将这枚玉佩留在了世子府中,后来被陈从发现,又带了出来。

如今,上面那个因为储涧小时候调皮瞌破的地方还在,但更明显的还是安平无忧,顺遂长乐这八个字。

不远处,储涧耳朵动了动,不由得无声笑了下。

下山的路上,迎来了滇南的第一场雪。

并不大,但十七和储涧到了山脚时,俱已被雪花点缀了个满头。

储涧握着十七的手,侧眸看去时,却顿住了目光。

如今二人这模样,倒像是牵着手走到了白头。

储涧忽然开口道,我今日回去便给卫将军写信吧。

写什么信?十七不解。

提亲。

……滇南才落第一场雪而已,但云京却已不知是这个冬日的第几场雪了。

十四看着要硬闯的人,脚下丝毫未移,殿下不见,郡主请回吧。

骄阳身上披着厚实的披风,但脸上神色明显憔悴了许多,连如今头上的珠钗也不再如从前那般精致,在这里耗费一两个时辰,她嗓子已经有些沙哑,太子哥哥,我知道你能听见,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好不好,我改,但你能不能不要再——再如何?她有些不知如何形容,自从皇庙祈福一事后,太子哥哥便对她冷到了极致,连皇祖母的话也不听了,她曾经的那处带着温泉的别院也被他让人拆除了……但是偏偏又不给个痛快话,只,只将她的尊严碾碎了在地上踩踏。

她又做错了什么?当初是自己不对,情急之下拉了他为自己挡箭,但当时他不是也被人推开了么?那支箭也没伤着他一丝一毫……想起那日,骄阳却首先想起了当时卫怀瑜坠落时的身影,还有滇南王世子毫不犹豫追下去时地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