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打算小小地眯上一会儿便算了, 但昨夜睡得太晚,乏意袭上来,十七不由得再次进入了熟睡中。
听见她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 储涧眼中笑意更浓了些。
十七的睡姿很是规整, 侧向一边卧着,两只手微微上抬, 放在脸边。
储涧轻轻动了动身子,又向她靠近了些, 无声将人拥住, 也跟着一起睡去。
十七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
她将床帐拉开了点, 一眼望见洒在屋内的细碎阳光时, 感觉脑子都有点糊糊的。
储涧听见声响看过来时,便瞧见十七坐在床榻上,薄被堆积在腰间遮掩住了曲线, 白色的寝衣略微散开了些, 但长发却又适时地垂落了些许在颈间,唯余发丝间的缝隙中能瞥见几处白皙来。
让人想要离得近些再近些一探究竟。
十七没察觉到储涧的心思,她略微侧着头向外看,一脸的懵懂与迷惑。
——怎么就睡到现在了?看见储涧后,十七眨了眨眼睛,只下意识问了句,你怎么在这里?储涧手中端着刚斟好的茶水,闻言,看着她有些呆呆的眼神, 不由得失笑, 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哪儿吗?乖乖就着储涧的手连着喝了好几口温茶, 十七才感觉嗓子间的涩意减轻了些,理智也在逐渐回笼。
储涧举着茶盏,瞧见她慢慢清醒过来的眼神,眸中闪过一丝可惜,果不其然,下一刻,十七便抬手要将杯子接过来,我自己来。
但是她的手才刚伸出去,便被储涧躲开了。
十七愣了下,疑惑看去,正撞进储涧意味渐浓的眸子中,他慢悠悠道,我怕你拿不稳杯子。
几乎是瞬间,十七便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昨夜她被他闹得口渴,挣扎着要下床去喝茶,结果储涧以怕她着凉了为由也跟了下来。
过程如何十七不想再回想,但若不是他一直乱闹,她怎么会没拿稳将杯子摔在了桌案上?昨夜的场面不可抑制地在脑海里胡乱翻飞,十七明显感觉耳朵上跟着染上了点点热意,怕储涧继续在这里得寸进尺,她只尽力维持着平淡神色,也不喝茶了,只抬抬手示意储涧快些出去,她要更衣洗漱了。
但十七不知晓的是,她以为自己顶多只是耳朵上有些热,实际上脸上也跟着侵染上了不少晕色,伴随着眼角还未褪去的残红,清冷的神色反而更想让人看看她侵染上不同的样子。
储涧的呼吸没由来重了一分。
十七略微活动了下脖颈后,抬眸时却瞧见储涧还在这里,她虽未开口,但眼中却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还在这儿?怕将人真惹生气了,更何况来日方长不在一时,储涧趁着十七动手之前,又偷偷亲了她一下才脚下加快溜了出去,出去前还不忘将门带上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十七才感觉脑子清净了些,正要换衣时,十七转身间不经意扫到了一眼铜镜,望见铜镜中自己的样子时,顿时整个人都凝滞了一瞬。
若是,若是时间能倒流就好了。
昨夜,她就该把储涧直接赶出去的。
……虽说是嫁到了滇南王府,但储涧不在时,十七倒是觉得日子和从前在卫府时一样闲适。
但储涧怎么可能不在。
十七忍不住怀疑,他每日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多的闲暇时间来的。
在她和储涧成亲之前,储涧虽每日也会去卫府寻她,但好歹还会将要处理的公务也一起带过去,如今——书房里,十七觑了一眼案上连墨都未碰过的笔端,忍了又忍,才没有将眼前端着小碗非要喂她吃东西的储涧踹开。
她冷了冷神色,世子还是应当以公务为重。
不用担心,父王和母妃已经处理完了。
储涧手中的碗端的极稳,也跟着十七一样敛了敛神色,认真应道。
但还不待十七松了一口气,便已经继续开口道,再吃一口?十七摇摇头,她还未说话,储涧眉眼间倒是先染上了疑惑,像是在说都没有公务要处理了,十七怎么还是不愿吃。
十七窒了一瞬,但思路却很清晰。
她吃不吃是有没有公务的事情吗?这是她自己有手,可以自己端着吃。
见没有将人绕进去,储涧眼底闪过一丝可惜,十七余光瞥见,顿时被他气笑了,冷哼着讽刺了一声,世子还有侍候人的爱好?她没想到,储涧竟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但十七早在有了不妙的预感之时便已经偷偷溜出了书房。
书房内,储涧看着碗中的芋圆丸子,良久,脸上笑意才散去。
侍候人的爱好?即使是在云京时,也没人敢如何使唤他。
只是因为是她,所以才不同罢了。
若是阿袖听见十七讽刺储涧的话,只怕也会狠狠点头赞同。
往日在卫府时,阿袖便发现了世子格外喜欢送姑娘东西,如今姑娘和世子成亲了,世子仍是出府去必带东西回来,而且还操心起了更多的事。
想到今天早上姑娘的头都是世子给梳的,阿袖忍不住想起了之前的事,她那时还担心过自己会不会被其他的丫鬟取代了自己在姑娘心中的地位,现在她觉得自己真正要防备的应该是世子。
再这样下去,姑娘可能都用不上她服侍了。
……十七是三月上旬成的亲,卫怀瑾在三月底时便又返回了临朝水,如今已经又过去了十余日。
四月份,滇南的太阳暖得刚好。
十七躺在山坡上晒了一会儿,忍不住微微闭上了眼睛。
储涧不知从何处寻到了一片如同荷叶那般大小的叶子,举到了十七脸侧,为她挡住了晒到了脸上的日光。
十七侧眸看他,滇南和云京以后会怎么样呢?储涧也像她这样在山坡上躺着,闻言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呢?十七思索了一会,这样对峙下去总不是个结果,但照着如今这局势,想要恢复到从前也是难事,最好的结果也便是两边各退一步,先止了战事。
储涧略微支起了点身子,俯身看她,你就没有觉得滇南如今的所做所为是乱臣贼子?毕竟,若真论起来,云京可才是大祈的正经皇室。
十七轻哼了一声,世子自己不明白吗?储涧顿时就笑开了,伸手就要去捞她,口中却道,你现在已经上了乱臣贼子的船,可是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十七将他推开了些,但转眼间储涧便已经又靠了过来,折腾了几次,反倒将自己后背上都闹出了层层薄汗,最后奈何不了他,索性也不动了,任由他揽着自己算了。
反正手酸的又不是自己。
他们如今在的位置便是明月山的山脚下,曾经在云京时,储涧向她提过的最适合放风筝的位置,半空中飞着的则是昨日储涧拉着她一起做的风筝。
十七抬头看了一会儿,却被风筝转花了眼,在这春色里浅浅睡了一会儿。
半梦半醒间,十七又想了储涧适才的话。
是不是乱臣贼子,将来的史书工笔又如何记述大祈的这一段历史,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对于如今的当局者来说,谁对谁错岂是一言一语能够分得清的。
云京、滇南、安顺都是一个储,但真论起来仁义,云京也未必就高尚到哪里去。
当初封王时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但到了今天,便已经不是谁臣服谁这么简单了,滇南想要活着,但滇南只要活着一日,云京便一日不会安心。
……因为自从去年开始,临朝水一带便时常有些小的战事,但彼此都处于试探的阶段,是以卫怀瑾过去时,十七倒也没有多少忧心。
且到了四月中旬时,云京先忍不住了,派了大臣从云京前往临朝水,表面上说是要同滇南先共同讨论下目前的形势,但实际上,两边的人都明白,这便是实打实地打算议和了。
但四月还未过完,十七收到了外出采药的阳老先生寄来的信,信中大都是解了十七最近在医术一道上遇见的疑惑,但信尾却提起了一句,问卫怀瑾胳膊上的伤势如何了。
十七怔了下,将最近卫怀瑾寄回来的信都重读了一遍,但信上却半点也未提过受伤的事情。
储涧抚了抚她的眉头,主动安慰道,连我的人都未送消息过来,阿兄定是没什么大事的,更何况阳老先生人又不在临朝水,许是不知从哪里听错了消息。
话虽如此,但十七却仍是有些放不下心来。
不安地睡了一宿,第二日便觉得,倒不如她亲自去一趟临朝水好了。
见她不见到人是不会放心的,储涧也没有法子,他倒是想陪着她一起去,但最近滇南南边又有异族闹事,他一时也走不开。
十七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几日而已,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她为了赶路,并未带着阿袖,只带了几个人骑马过去,眼看着已经出了城池老远一段距离储涧还要继续送,十七忍不住勒住了马转头看他,无奈道,回去吧?储涧不想说话,只不舍地看着她。
十七很想抬手扬了鞭子直接走了算了,但是被他这样一看反而有些不忍心了,将声音放轻了些,阿兄无事后,我便很快回来。
储涧叹了一口气,十七身下的赤涟也跟着打了个响鼻。
十七摸了摸赤涟的头,它立马会意向着储涧的方向迈了几步,虽都未下马,但十七却微微俯了身过去,湿意在储涧的额头上一扫而过,趁人要离开之前,储涧及时将人勾住,连着在十七唇上点了几下,才松了手,嗯,早些回来。
……十七是在收到阳老先生的信的第二日上午便出发的,依照行程,约摸着三日后的下午便足以赶到。
滇南王府,自从十七离开后,陈从便明显感觉他家世子的心情也跟着糟糕了起来。
这次惹事的是长伽族,一个非常小的族群,每逢春日时都要出来找找存在感,若是往日,滇南王府开始时还会周旋上一二,尽量少动些干戈,但这次,陈从看着他家世子竟直接在信上吩咐道守卫军将人打回深山老林去。
这种糟糕的心情在储涧收到了从临朝水送来的信时达到了极致,因是探子送过来的,是以陈从也不知晓信上说了什么,只见他家世子见到信后便一刻也没有耽搁,立马启程也去了临朝水。
能让世子这么紧张的应只有世子妃了,但陈从算了下,世子妃现在应该还没有到达临朝水才对。
……十七连着赶了几天路,和原来估算的日程一样,到了花朝城时正是下午。
她丝毫没有耽搁,先直接就去了卫怀瑾扎营的地方。
刚和军将议完事,卫怀瑾边向外走边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眼,却突然察觉到了旁边的小将有些不对劲,当即顺着小将的目光看去,便瞧见了十七一身常服,手中还牵着赤涟,正站在不远处看他,阿兄。
卫怀瑾愣神了好一会儿,才相信当真是十七从滇南过来了。
十七将赤涟交给旁人,自己又向着卫怀瑾走近了几步,待瞧见他虽然胳膊还缠着纱布,但脸色还不错时才松了一口气。
卫怀瑾早在十七垂眸扫向他的胳膊时便已经忍不住了,急忙解释道,不是阿兄故意瞒着你……十七静静等着他说完,才开口道,阿兄没事就好。
于是,旁边的一众小将们便都瞧见他们向来不苟言笑的卫将军竟然轻轻笑了下,声音也柔和得不像本人,赶了几天路,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