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2025-03-22 08:35:20

十七不知他心中所想, 余光瞥见一旁储随的身影在越靠越近,便隔着十数步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要离开。

储随见状脚下忙加快了步子,边走边喊, 卫姑娘, 卫姑娘,等等!时隔两年多, 连储随眉眼都多了几分沉稳,和当初在储涧生辰上醉酒胡闹的人判若两人。

他小心扫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储沉, 脸上挂着笑, 话里行间带着几分熟稔,卫姑娘, 这么久没见了, 要不一起去城里面喝喝茶?我还没见过这花朝城内是什么样子呢。

若是两年前的储随说这话,十七或许会应了。

但如今,他出现的时机也好, 还是脸上的笑也好, 都太刻意了。

她倒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毕竟谁都或多或少有些身不由己,但她也没必要配合他。

十七脸上仍是淡淡的神色,闻言,只回应道,世子若有兴趣,可让人带着过去。

卫怀瑾一盏茶的功夫前便听闻十七来了军营,他在帐内等了半晌没见到人,这时忍不住找了出来, 十七远远瞧见他的身影, 脸色也跟着柔和了些许。

正要过去时, 储随察觉到身边人的身上似乎又冷了一两分,忙伸手欲拦住十七,卫姑娘,别别,念在咱们好歹之前也算——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十七便已经开口打断,她面上虽没有生气,但声音已比方才凉了几分,还请世子适可而止。

储随也没料到十七会这么不给面子,心里暗叹一声这都叫什么事啊。

对于储涧和十七还活着,他打心底还是有几分真诚的高兴的,但是这太子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早两年在云京时,这也没有什么端倪啊,现在这储涧都和卫姑娘成亲了,储沉突然又对人家有意思了算怎么回事?而且,瞧着竟还是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

太荒唐了。

但转念想想,这两年来,储沉身边发生的哪件事不荒唐?不立太子妃,迟迟不登基,软禁了骄阳……别说他看不穿了,便是整个云京城怕也只有竹太尉能明白他的几分心思。

他心思在转瞬间不知转了多少圈,但十七不愿将时间花费这里陪他耗着,只绕过他的手直接向着卫怀瑾而去。

直至和卫怀瑾一同进入军帐中,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储随脸上有些讪讪,硬着头皮转头看向储沉,殿下——他还在苦苦思索说什么缓解缓解气氛,但储沉却已经转身就走了。

储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

若是他们还同小时候那样,他早已上前拍了拍储沉的肩膀,劝他何必执着于一人,即使是储沉刚从安顺回云京时,他也还有胆子调侃上一两句,如今,他是真不知晓怎么面对储沉。

另外一边,储沉脚下步子仍如往常,但十四明显感觉到他同前两日相比有些不同了。

前两日时,殿下和世子妃见过面后虽心情也不大愉悦,但却鲜少有烦躁的时刻。

果不其然,走到一半时,十四便听见储沉的声音淡淡传来,她,是不是武艺又精进了些?十四低着头,如实应道,属下看不出来。

她这话说的是实话,从前时,十七的武艺便比她高上一层,在暗卫营时,十七虽然年龄最小,但悟性却是最高的。

储沉眼中闪过一缕深思,十四默默等了良久,才听见他轻声道,你说,她在想什么?十四这次没有再应声。

她知晓,殿下说这句话时本也没想要得到她的回答。

而她若真的如实回答了,殿下也不会愿意相信的。

当初,她初被调到明面上来时,连暗卫长都觉得她这是好运气,毕竟做殿下身边的随侍可比做暗卫轻松安全多了。

一开始,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就受到了殿下的另眼相看,后来才明白,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

因为十七坠崖那日,是她碰巧接了将人带上山去的任务。

在十七坠崖后的半年后,有次殿下如同往常那般熬夜处理奏折,她也如同往日那般守在一旁,然后在一片恍惚夜色中,殿下第一次同她说了一句和她的职责无关的话。

他说,她在小屋中的那半日有没有问起过孤?十四起初不明白这个她是指谁,就像她那时也不明白为何殿下即使是冬日的夜里也要开着窗户。

她只忐忑地问了句,殿下问的是?殿下没有回应她,是她自己顺着殿下的目光落到了那柄名为醉月的剑上时,才想通了一切。

她绞尽脑汁回想了那日悬崖上小屋中的情形,最终却只能概括出来一句,那——那间小屋子有些冷,十七,她一直没有说话。

她不知晓哪里说错了话,便瞧见殿下的脸色瞬间颓败了许多,反复呢喃道,有些冷啊……后来第二日殿下便病倒了,而她也从殿下几点零星的梦话中窥见了一两分的真相。

想起来这两年间,曹公公等人对自己明里暗里的讨好,十四便觉得好笑,他们许是都以为她早晚都会成为殿下的枕边的人吧。

但她知晓不会有那么一日的。

她也不愿有那么一日。

她清楚自己从未对殿下有过任何一分的心动,从前没有,以后她也不会允许有。

……十七是过来再看看卫怀瑾胳膊上的伤口的,若是无事,她已经不打算继续在临朝水久留。

重新换了药将纱布缠好后,十七一抬头便瞧见卫怀瑾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便索性直接开口问道,阿兄可是有什么要说的?她如今虽已经成了亲,但在卫怀瑾眼里却还是如同个小姑娘般,闻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位太子殿下——是不是欺负过你?十七惊讶了一瞬,阿兄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卫怀瑾一直仔细盯着她的神色,见她眼中并未因为他提起储沉而出现半点阴霾才放松了神色。

他没说的是,他这几日总是断断续续做着同一个梦境。

在他的梦中,十七过的并不开心,眉间永远沉沉压着心事,许多时候眼中都是迷茫的,他还梦见,十七数次只剩下一口气……仅仅是回想起梦境中的部分片段,他便已经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十七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幻,却并不打算将自己从前在太子府的往事细说出来,只小心扯了扯卫怀瑾的胳膊,若是有人欺负了我,我定会告诉阿兄的。

卫怀瑾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神色,口中轻声应了声好,但是却在这瞬间就确定了十七在说谎。

她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到,她每次说谎时,都会向小时候那样扯扯他的衣袖。

……十七要回滇南去,但储涧却还要在临朝水再多待上一段时间。

谈判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成的,可如今既然云京的做主人就在临朝水,那储涧这个滇南的做主人也留下,便可以直接加快些进程,省去了两方来回寄信的时间。

她要回去,储涧一方面舍不得,但是另一方面既然储沉在这里,他便也不愿十七继续留在这里。

十七瞧着他纠结的神色,忍不住将他手中半天都没有翻页的书拿过来放到了一旁,要不要出去走走?这会儿时辰还早,外面的街市上都还热闹着。

倒也是巧了,十七上次看见的卖软陶的那个摊子也在,摊子的主人也还记得她,一见面忙招呼道,姑娘,你上次看中的那个还要么?见十七点点头,他就忙低头取了满满一整盒出来。

十七起初以为不过是一对,现在才知晓原来是有这么多不同的样式。

见她低着头认真挑选,储涧便先去了的一旁的酒楼让人备菜。

不远处,宋寒竹一眼瞥见十七的身影后下意识便想挡住旁边人的视线,但是已经迟了。

他望着储沉停住定定看去的眼神,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主子,执着于不可为之事并非智者所为。

储沉未看向,只反问了一句,不可为?这两年下来,宋寒竹不知劝过他多少次,却半分作用也没起到。

在当时以为十七死了时尚且那样,如今十七还活着,宋寒竹也知晓殿下的执念只会更重一层。

他张张嘴欲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十七突然侧头看去,宋寒竹起初以为她是看见自己一行人了,但转瞬便发现不是。

两年不见,十七眉眼比从前又精致了许多,但更吸引人的,是其中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自在和肆意。

此刻,她手心里捧着两枚软陶,小心举给正在向着她走去的男子看。

隔了十几步,他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见储涧嘴唇阖动几下,她眼尾便溢出了几分笑意。

储涧伸手去帮她整理鬓边散发的动作是那样娴熟,而她也像是早就适应了一般。

街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他二人之间却像是自带了一层旁人融不进去的屏障。

宋寒竹无声叹了口气,主子还是不肯相信吗?储沉没有应他,但眸子却一点点彻底沉了下去。

见他如此,宋寒竹反倒感觉若是殿下能就此死心了倒也不错。

他身后,十四却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当日,从街上回去后,如她预料中的那样,殿下召见了暗卫长。

她守在门外,看着映在门上的人影,蓦然想起了许久之前朝阳郡主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储沉,你完了。

你迟早会溺死在这种无用的情爱中。

情爱到底有没有用,十四不知晓,但如今溺死却在一点点灵验。

在两边议和谈判之际,他们云京的殿下什么都不管不顾,却要集中所有的暗卫力量来强行将另一方的世子妃带回去。

十四觉得,除了荒唐二字,也再没有其他了。

……储涧平时虽不喜旁人打扰他和十七,但只要有十七在的地方,他绝不会不带暗卫。

是以,宋寒竹和储沉那么明显的几个人出现在街市上,他怎么可能不知晓。

听人详细汇报了一遍今日储沉的动静后,储涧眉间略微皱了下,正要吩咐什么,见十七过来了便挥挥手让人先出去了。

十七见状,倒是有些疑惑,出什么事了?储涧伸手将她手中的干帕子接过来,亲自动手帮她绞去发间的湿意,闻言,似是随意提起,明日你走时,让陈从和你一起回去。

陈从?十七愣了下,但转念就想明白了,你不会是在担心我在路上会出什么事吧?储涧没应答,但眼中却明晃晃写着就是如此。

十七想了下,还是觉得太荒谬了,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她认识的储沉,做任何事之前首先考虑的都是代价和利弊,劫她回去?用她威胁储涧吗?这般一想,十七竟觉得这些时日储沉一次次寻自己好似也说得通了。

他莫不是以为自己还会继续相信他,然后继续被他利用吧?储涧一看见她的神色就知晓她是想偏了,但是他当然不会主动去纠正她,只继续道,陈从留在这里用处也不大,回去也好。

也行。

十七点点头,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宋寒竹如今怎么会变成了竹太尉?陈年旧事罢了。

他本就是竹家人,现在储沉掌权,竹家重新翻案了,他也就恢复了本姓。

说罢,见十七一副深思的模样,储涧不满地亲了亲她的耳垂,想他干什么?这也能吃醋?十七瞪了他一眼,我只是想起了宝娇,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