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闻秋由府医包扎好伤口后, 便回永宁院换了一身衣裳,小桃从厨房端了安神汤来,急得直掉眼泪。
都怪我,要不是我今日玩心重, 也不会害得小姐受伤。
孟闻秋觉得手脚发软, 安神汤咕咚咕咚下了肚, 便问:有没有给香兰端一碗去?小桃点点头:端了。
徐云蓁递了帕子给她擦嘴:香兰就是额头被撞了一下,哪有你伤势重。
话音刚落,春迎便快步走了进来:少夫人,张医丞来了。
快,快请进来。
孟闻秋抬头, 果然看见张益的身影, 他神色焦急,还没来得及行礼, 便开口道:孟小姐哪里受伤了?徐云蓁见孟闻秋有些疑惑,解释道:你和行章还没回来时,我特意递了牌子去宫里请医丞来的。
孟闻秋已经换上衣裳,伤口自然不能再给他看。
徐云蓁又解围道:伤在手臂上,方才还血流不止, 府医已经包扎过。
她指着孟闻秋的脖颈:这里还有伤,不知可会留疤?张益闻言侧头去看,孟闻秋也微微昂了昂下巴。
不会。
张益斩金截铁道。
他吩咐药童从药箱里拿了两瓶药出来, 直接递给了孟闻秋:这瓶温水送服,一日三次一次一粒, 这瓶外涂, 伤口结疤后就寝前涂抹一次。
小桃应声接了过去, 徐云蓁便指着离她最近的椅子, 朝张益道:你坐,劳烦你跑一趟。
春迎端上茶水,他捧过一饮而尽:幸好孟小姐并无大碍。
徐云蓁捂着心口:谁会想到那江凝月会下毒手,她一个被舍弃的公主,竟然胆大包天!张益便问:我从宫中出来时,听说江凝月是被方统领抓住的?徐云蓁点点头:的确是方珩舟救下的闻秋。
张益沉吟半晌,又问道:不知是何时回城的?孟闻秋这时道:今日一早,因着江逸亭行刑,他便先行一步先回来了。
张益又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离去。
徐云蓁想起两日前张婉登门拜访,带了许多礼,初始她还笑话张婉客气,好端端地送什么礼?两人毕竟相识多年,张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是小弟托我来的。
徐云蓁有些惊讶:是有何事?需得你大费周章。
上回有位少卿夫人,给我们张家和曹家牵线搭桥,说的是曹家大姑娘曹新瑶,我小弟人都没见,便让我娘不要再给他相看姑娘。
徐云蓁点点头:此事我知道,不是已经就此作罢了么?八字没一撇的事,也没传开,省得坏了曹家的名声。
可我娘不愿意,小弟休沐日回家的时候,便一直跟了他半日,就为这事。
徐云蓁侧耳听着,端了茶盏要往嘴边送,张婉顿了顿继续道:小弟也是被逼得急了,便说他有中意的姑娘。
徐云蓁眼神微眯,温热的茶水刚入口,便听得耳边道:是孟家小姐孟闻秋。
张婉有些紧张,也不敢正眼去看徐云蓁,两人是手帕之交不错,可孟家是功勋之家,大将军又在朝中颇有威望,底蕴非常人能及。
孟闻秋又是自小被捧着手心长大的小姐,要真是嫁入张家,是张家高攀了。
可架不住娘亲恳求,说是让她为了小弟的终身大事,跑一趟。
张婉也没和别的人提,孤身便往孟府来了。
徐云蓁听到这话,只觉得眉心都跟着跳了跳,茶水呛了喉,她好半晌才开口:你应该知道,此事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张婉自然清楚,便道:咱们姐妹一场,我也不会为难你,就是想让你挑个日子探探闻秋的口风。
徐云蓁没应下却也没回绝,问:你来,张益可知道?是娘让我来的,小弟他不知。
徐云蓁沉默半晌,在张婉殷切的眼神中,才道:我改日替你问问。
张益也算是徐云蓁看着长大的,品行端正待人温和,在太医署更是人人夸赞。
徐云蓁看了几眼孟闻秋,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孟闻秋伸手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嫂嫂这样看我。
徐云蓁咬了咬牙,道:张医丞后生可畏,我爹上次还同我说他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你觉得他为人如何?孟闻秋侧头想了想,说话声音很轻:家世清白出类拔萃,倒是不可多得。
长安男儿如孟行章如于双瑢,都是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张益这样年少便入宫进了太医署,还得了一官半职,很是少见。
徐云蓁暗自点头,顺着她的话说:虽说他现下只是医丞,可太医署里就数他年纪最小。
言下之意便是今后仕途坦荡。
孟闻秋轻轻皱了眉头,状似不经意地多看了一眼徐云蓁,只听她又道:张婉前两日来过了,是来替她弟弟说亲的,祖母鲜少管事,我又和她有些私交,便先求到我这里来了。
不过这都是我们私下说说罢了……孟闻秋本就失血过多的脸上又苍白了一分,她当即便摇头道:嫂嫂还是婉拒了吧,张医丞是处处都好,可我们无缘。
徐云蓁还没说完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见孟闻秋话里没有一丝犹豫,便连忙止住了话头:好,嫂嫂知晓了。
我今日这话你就忘了吧!她说着便起身:你休息休息,我先去忙。
孟闻秋也没有阻拦,待徐云蓁离去后,便由小桃搀扶着往床榻去。
没了香兰在跟前,小桃张口没什么顾忌,在给孟闻秋脱鞋袜的时候,便道:张医丞倒是不错,要放在从前,我还得劝劝小姐三思,不过……孟闻秋听后并没有呵斥她,只是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乏得很。
小桃给她盖好寝被后,便蹑手蹑脚地往屋外走。
门刚合上,便听见香兰的声音:你怎么出来了?小姐呢?小桃伸出食指在唇边用力地嘘了一声:小姐睡下了,香兰姐姐怎么来了。
声音果然放低了不少,不过屋内太过安静,孟闻秋还是听得清楚。
你做事毛毛躁躁,这不是放心不下小姐么。
小桃双手往腰上一插:我伺候小姐可小心了……诶香兰姐姐,方才少夫人说张医丞想求娶咱们小姐。
香兰明显一惊,眼睛都瞪大了不少:小姐怎么说的?自然是让少夫人婉拒了。
哦?你还知道什么?说话声音渐渐变小,门口那两道身影也越走越远,孟闻秋盯着床幔,只觉得眼皮沉重,缓缓闭上了眼。
-第二日午时,张婉和张益姐弟二人坐在一处酒楼中,桌上摆着玉盘珍羞,却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张益穿着便服,身上还残留着药材的气息,看样子是从宫里刚出来。
他伸手捻着衣袖,眼底有一丝落寞。
她真这样说?姐姐何时骗过你?厢房中并没有人伺候,过了半晌,张益忽然伸手给张婉沏上一盏茶,递了过去,低声道:有劳姐姐。
只是我没听到她亲口说,总归是放不下的。
缘分二字本就泛泛,怎么放在心上?张婉一脸无奈:你这又是何必?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云蓁让人来给我传话的时候,便提过了,闻秋向来说一不二,你想让她改主意?难于登天。
她话里带着些急切。
张家虽然没有孟家底蕴深厚,在长安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既然私下已经谈过,孟家没有结好之意,那此事便不必再谈。
可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知道张益的性子,他自小认定一件事,便会不达目的不罢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张益听后却没吭声,转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婉扶着额头,继续道:上回跟你说曹家小姐,你想也没想,连见面都不答应,我就猜到你有心上人。
千算万算谁能算到是闻秋?张益冷不丁开口:是,非她不娶。
张婉眼睛一瞪,嘴唇微微张着,张益平日里理性克制,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要是娘亲在场,定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句不孝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咬咬牙道:当初太后想给闻秋赐婚,你可知道对方是谁?张益果然回过头来,依旧眉头紧锁:谁?方珩舟。
张婉叹了一口气,要是他真死了,说不定真有转圜的机会,可他不但没死,还打了胜仗回来。
闻秋自小没了娘,她的婚事太后也要过问。
张益神色一变,随即冷静下来便道:可这事没成。
太后赐婚必定会昭告天下,今日之前他并不知道。
从前是从前,今日是今日,难说了。
张益暗自摇头:姐姐不该阻挠我,不管方统领如何,我只做我该做的。
我与闻秋都未婚配,为何不争取一次?这么多年你头一次有喜欢的姑娘,姐姐是通情达理之人,但闻秋……张益默不作声,张婉见他油盐不进,有些气恼,刚要再说,他却忽然盯着张婉道:我听说,太后有意让方统领登上宝座。
张婉低呼一声,急忙看了一眼门外:你听谁说的?此事不可妄议。
张益声音也低了下来:在宫中算不得秘密,皇上被废黜后,太后迟迟不立储君,便已经有人猜测。
今日一早,太后在大殿召见了方统领,若是他答应,便会有旨意下达。
张婉听后只觉胸口砰砰直跳,最后苍白地问了一句:当真?自然是真的。
张益琢磨不透方珩舟的心思,可孟闻秋他有几分把握,她必定不会入后宫。
他说完便走,只留下张婉急急嘱咐的声音:你不要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