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芒消失了,沈千浪忽然间就出现在民国八十四年的台湾,站在某一条大街上。
他皱着眉,脚才站定,身后便传来似野兽嘶吼般的可怕声响;一回头,一个长方形的庞然大物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冲过来!沈千浪脚一蹬,轻松地跃上旁边一根高高的柱子,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那呼啸而过的怪物。
这是什么?他耸起眉纳闷地想。
当然,他知道渲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但--这东西是什么变来的?这么会跑,是马吗?类似的玩艺儿又出现了几个,沈千浪渐渐看出它们颇像马车,有个人坐在上面,不同的是前头少了拉车的马,却跑得更快了沈千浪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出脑中,如果他一看见不仅的事就想个不停,恐怕有十个头都要想破了。
这里不是冷鹰堡,他什么都掌握不了,只能逐渐去摸索、去习惯,他都能回到一千多年后的世界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惊愕归惊愕,笑一笑接受就是了。
左右看了看,确定再没有怪物朝他而来,沈千浪无声又飘回地面,拿出苏苏交给她的平安符,盘算着该如何凭这个找到她的双亲。
想起苏苏,他苦涩地笑了。
对她,他是存有一份难以形容的好感,但可从没想过会因为这份好感为她舍弃自己的家,心甘情愿来到这个鬼地方。
可是她哭了!爱情与孝道叫她难以抉择,除非能确侍父母下半辈子有所依靠,她无法安心留在冷鹰堡追求自己的幸福。
就这样,因为不忍见她被内心的挣扎撕裂,也不愿她和寨主的恋情半途告终,他做了荒谬的决定,却是到此刻都没有后侮过。
他,本来就不是个会为既成事实后悔的人。
扯扯嘴角,他将心思拉回来,继续研究怎么样才能顺利找到苏苏的家。
她说平安符上有住址,可是这上头的字他几乎全看不仅,有也等于无了。
他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始,街上转角处突然冲出个小孩。
他没命地朝沈千浪跑来,脸色苍白,神情惊慌,嘴里直嚷着救命救命的,活像后头有什么吃人猛兽在迫着他。
沈千浪蹙眉看着,随即就了解他惊惶的原因了;小孩身后紧跟着那种怪物,那种看起来像马车却又不需要马拉着的奇怪东西。
小孩跑得慢,怪物追得紧,看起来随时都会吃了他似的。
他才到这儿,原来是不想多惹事的,可是他虽在山贼窝里待了十多年,但见死不救却不符合他的行事原则。
所以,在孩子跑至他面前时,他反射性地一把抱起了他,纵身再度跃上了街旁的那柱子。
※※※怪东西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后慢了下来,迟疑了片刻又加速离去。
已经役事了。
冷冷看了那远去的怪物一眼,沈千浪低头对被他拦腰抱着的孩子说。
那孩子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脸色甚至更苍白了,明显地还未从惊骇中恢复;所以他又道:别怕,小家伙,那东西已经走了,伤不了你的。
孩子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不仅役有反应,沈千浪还能感觉他在他手中发抖。
真是怯懦,他不耐地想,难道这个时代的男人都像这样?喂,别抖了!他说,语气可没有先前的温和。
你怎么也是个男子汉,居然给一个怪东西吓成这副样子,不怕人家笑话吗?怕--我怕--孩子终于支吾着开口了,因为被抱着,汗直接从额头滴下了地面。
怕人家笑,就别这副娘娘腔的模样,我说过那东西已经走了,不相信你可以自己看看。
我好--我好怕--孩子又喃喃道:能不能--能不能先让我下去!这里好高,我--头好晕。
盯着他后脑勺看了良久,沈千浪叹气,脚一蹬回到地面,放下那孩子让他站好。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怕高。
电线杆那么高,谁--谁不怕?孩子倚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拍了拍胸顺顺气,然后抬起头盯着他。
对了,你看起来像个演员,在拍哪一部古装戏吗?演员!沈千浪蹙眉。
那是什么?演员就是--孩子本想解释的,最后却住了嘴。
谁都知道演员是什么,还需要解释吗?你--我想你不是什么演员吧?最后他这么问。
沈千浪摇摇头。
果然,不要说台湾了,世界上有哪个演员能像只鸟一样咻的一声飞上电线杆,尤其手上还抱着一个人?不是演员--那么你干嘛打扮成这副模样?孩子看起来很纳闷。
说来话长。
沈千浪早料到有此一问,是以想也不想便回答。
他还有正事要办,哪来的时间跟这小子解释这么多。
就是不肯说的意思吧?孩子耸耸肩。
无所谓,不过我应该跟你说声谢谢,虽然你吓得我半死,但毕竟是救了我一条命。
谢谢你,喔--先生贵姓?沈,沈千浪。
谢谢你,沈先生。
孩子慎重地低了低头。
没什么。
沈千浪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走回孩子面前。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他问。
孩子立刻点头,说:当然可以,只要我做得到。
沈千浪拿出红色平安符,将上头的住址给那孩子看。
认识字吗?他问。
喂,你少瞧不起人了,我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显眼,至少也念过几年书啊!孩子不悦地瞪他。
很好,那就请你带我到这个地方去。
白晓忧看了看红色平安符上头写的字,然后抬头以奇怪的眼神看了面前的人一眼,一时之闲有摸不着头绪的感觉。
这个男人衣着极端复古,头发扎在头顶,又黑又长,一点也不像是假的。
而且他会轻功,抱着个人轻轻松松飞上两、三层楼高,却如履平地般的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样的人--真存在吗?他看起来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个地方?见他迟迟没有反应,沈千浪不耐烦地问。
嗯--我当然知道。
白晓忧楞了楞,然后回答。
那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孩子,你不能马上带我去吗?我二十岁了,别再喊我孩子。
白晓忧一脸厌恶的表情。
沈千浪闻言扯了扯嘴角,说:何必说谎呢?你看起来怎么都不像一个二十岁的男人。
住嘴!白晓忧喊。
什么!沈千浪蹙眉。
白晓忧气愤地瞪他。
我二十岁了!而我之所以看起来不像个二十岁的男人是因为我是个二十岁的女人!她咬着牙,字字清晰地说。
沈干浪骇住了!但即使是如此惊讶,他也没有睁大眼睛或傻呆子似的开着嘴。
老天!他--这孩子是个女的!而且是个二十岁的女人!这么瘦小的身子加上短短的头发,她看起来没有一丁点女人的样子。
刚才我是吓呆了,才由得你喊我『小子』,没想到你还真把我当男孩子了。
白晓忧站起来,挺直小小的身子瞪视他。
你是瞎了眼还是怎么了!就算我没穿着洋装裙子,你应该也可以从我的--我的身材看出我的性别啊!沈千浪将眼光移向她的胸前,看不出她所谓的身材指的是什么。
看什么!看见他疑惑的目光移指向何处后,白晓忧红着脸怒声问,双手几乎忍不住要掩上胸前。
喂!你是回来请我帮忙的,不是吗?再这这么无礼,看我帮不帮你?沈千浪苦笑着再次低头,他发现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一点都不仅得谦逊和服从。
我向你道歉,姑娘。
他说:麻烦你立刻替我引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好啦!好啦!马上就带你去嘛!不过你能不能别姑娘姑娘地叫我?我有名字的,叫白晓忧。
※※※走过一条街,站在一户人家前头,白晓忧对他使使眼色。
到了,你要我的地方就是这里。
到了!这么快!当然快了,地方又不远。
白晓忧蹙眉。
不过里头好像没有人在,你看门窗关得紧紧的。
待我去敲敲门。
少老士了。
白晓忧瞪他一眼。
谁听得到你的敲门声!有电铃不会按啊?沈千浪动也不动。
怎么了?去按门铃或对讲机啊!见他依然没有动作,白晓忧发着牢骚,迳自上前替他按了门铃。
这家伙真是怪,明明自己说了有急事,这会见又这么不急不徐的。
白晓忧猛按了几回电铃,屋内却是半点回应也没有,她放弃了,转头对沈千浪说:看来真是没有人在,你要不要自己试试?沈千浪摇头,说:我就在这儿等人回来,谢谢你的帮忙。
在这儿等?不好吧?万一人家一时半刻回不来呢?等死你了。
白晓忧想了想,道:我看你先买套衣服来换,或者--或者再上理发厅整理一下头发。
看看时间就要吃晚饭了,你乾脆先办自己的事,晚一点再过来。
沈千浪又摇摇头。
他不能离开这里半步,一来是一走开也许便找不着路回来,二来是他没有钱可以吃东西,更别说是买衣服了。
至于他的头发,他觉得没什么不好的,根本用不着上她说的什么理发厅去整理。
我一定得先找着要找的人,姑娘可先行离去,不必替我操心。
他这么对白晓忧说,事实也是如此。
他必须先和藓苏的双亲碰面,否则他衣食住行都会有大问题。
在这儿,抢点儿钱用用,不晓得会不会被砍头呢!我也不想替你操心,先生。
白晓忧看着他。
可是你外表怪里怪气的,不识字又不认得路,我觉得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沈千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辈子可从来役有人认为他柔弱到不能自己照顾自己。
我不会有事的。
最后他只能这么说。
是吗!可不像你这么有把握。
白晓忧朝他扬扬眉。
沈千浪叹氯,说:姑娘,你--我叫白晓忧。
你不也都喊我先生!沈千浪反问,他猜想先生这个词和他们那时代的仕子应该差不多,是一种客气的称谓。
白晓忧又盯着他看,好像被他俊逸的轮廓给迷住了似的,良久才回过神来,无奈地说:这样吧!到左邻右舍去问间,也许他们有人知道你要我的人上哪见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倒是,我怎么没想到呢?沈千浪说着就要往邻家走去,被白晓忧给一把拉住。
还是我去问吧!天快黑了,你这怪样子怕会把人给吓昏过去。
她蹦跳着去按邻近人家的电铃,沈千浪则低头看看自己。
好吧!就算他的衣着发式和他们有些不同,但有到吓昏人那么严重的程度吗?这小姑娘说话荒诞,一点也不老实。
沈千浪懊恼地转身,见前方有个老妇迎面而来,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得颇为吃力,一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人就给绊倒在地了。
他急忙上前欲扶起老妇,没想到老人家眯起眼睛看了看他,发出一声尖叫,便连滚带爬跑开了,速度之快,哪里需要谁来搀扶!※※※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白晓忧跑回来,见他一脸铁青,地上还散着一堆东西,纳闷地皱起眉。
怎么了?这些束西是--一个老婆婆掉的。
沈千浪没好气地回答。
掉了?那老婆婆呢?该把束西还给她啊!她走了。
你怎么没喊住她?她不知道自己掉了东西吗?白晓忧以责杂的眼神看他。
她是看见我才吓跑的,恐怕我喊也喊不住她。
沈千浪颇为郁闷,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模样吓人,这里的人普遍胆子小倒是真的。
白晓忧闻言,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抖动双唇就要大笑出来,看了沈千浪阴郁的表情才又给忍了下来。
她保呼吸两下顺顺气,尽力摆出最诚恳的表情对他说:你还是听我的话稍微改变一下穿着吧!也许你有你的理由要打扮成这副模样,但常人猛一看,不吓着也会觉得奇怪的。
沈千浪没有对此多做解释,他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苏苏的父母究竟去了哪里,何时会回来。
你问出什么来没有?有没有人知道他们何时才会回来?他问。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桩消息。
白晓忧摇摇头。
恐怕你暂时是见不着他们了,邻居说苏先生和苏太太出国散心,前天才出发的,打算在欧洲玩一个月呢!欧洲?沈千浪蹙眉。
很远的地方吗?骑马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到?你头壳坏掉了是不是力想骑马漂洋过海?我告诉你,沈先生,欧洲实在远得很,搭飞机都要好久才会到。
别问我『好久』究竟是多久,因为确实的时间我也不知道,总之那儿比你能想像的远多了。
沈千浪沈默不语,心底首次有了慌张的感觉。
以前他或许什么都不伯,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苏苏的双亲却是他新生活的重要开始。
这下可好了,匆促间来到这里,要找的人却去了很远很远,远到难以形容的地方,他不仅没地方可栖身,连吃的都成问题,如此一来他能挨过几天?现在我们可以先去吃东西了吧?白晓忧无惧他阴霾的神情开口道: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饭总是要吃的,不如我们先去吃晚餐,然后你再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去吃吧!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难道你不饿?沈千浪当然饿,但他绝不会开口向一位姑娘乞求食物。
我是不饿。
于是他这么回答。
那--就当是陪我吃嘛!我今天只吃了一小块面包,这会见肚子饿得直叫呢!很抱歉,姑娘,我真的--喂!我都这么求你了,再拒绝可是很失礼的。
白晓忧露出笑脸。
一起去嘛!你能吃多少算多少,好不好?她一再要求,沈千浪说不的意志也越来越薄弱,终于他点了头,却在白晓忧跳起来欢呼时说出了他的难处。
我想我应该让你知道,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他低声道。
啊--你说什么!白晓忧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好大。
我说我没有钱可以吃饭!不愿再看她那夸张的表情,沈千浪撇过头去,把他的回答重复了一遍。
什么。
白晓忧抖着唇。
你--你没有钱吃饭!那么吃面呢?你总有五十元叫两碗阳春面加两个卤蛋吧?沈千浪摇头,白晓忧彷佛受了重大打击似地跪坐在地。
你没钱?原来你也和我一样--她喃喃低语。
本来我还指望你能请我吃顿大餐,没想到你--哎呀!你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打扮成这副怪样子出门也就算了,居然连践都不带,难道你不知道替淑女付帐是一种基本礼貌吗?淑女?沈千浪蹙眉,思索着这个词的意义。
怎么!你怀疑啊?我哪里不像个淑女了?倒是你,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
白晓忧朝他喊。
很抱歉。
沈千浪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先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姑娘会把晚饭寄望在他身上。
这下可好,我们俩就在这儿摆个破碗做乞丐,看会不会有好心人经过给我们几个钱吃饭了。
白晓忧的声音听起来很绝望。
哪来的碗?沈千浪随口问。
喂!白晓忧苦着脸喊:你还当真啊?跟你在一块别说是乞讨了,根本没有人敢打我们面前经过。
姑娘何不回家去?我的问题我自己可以解决。
可以的话我当然想回家,你以为我是担心你饿死才留下来的啊?白晓忧哼了一声。
姑娘的意思是--你无家可归?我是有家归不得。
白晓忧回答。
他们千方百计要除掉我,今天要不是遇上你,也许我已经成了轮下冤魂,你说我怎么还能回去?真回去了岂不是要连累院长和孩子们?院长?沈千浪不解地扬起眉。
姑娘府上是--求求你别这个样子说话行不行?听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白晓忧看了他一眼,犹豫着该不该把事情告诉他;这个男人浑身古怪,有时候看起来挺深奥,有时候又活像个低能儿,能不能信任实在难以判断。
不过话说回来,他总是她的救命恩人,以他这般超级不凡的身手如果肯帮她,她在绝望中就有了一丝胜算不是吗?我是个孤儿,目前往孤儿院里帮忙院长照顾院童,所以孤见院就是我的家。
经过三秒钟的考虑,白晓忧有了决定。
至于我为什么不能回去,等我想方法填饱我们的肚子后再吉诉你。
我饿个几天没什么关系,姑娘你还是--叫我晓忧。
他还是沈默不语。
你是怎么回事?名字不就是拿来叫的吗?沈千浪看着她,两道眉忽然耸起。
老婆婆。
他说。
什么?白晓忧咬牙切齿。
我才二十岁--我说你后面,老婆婆带着一群人走过来了。
什么老婆婆!白晓忧回头,什么也役看见。
刚才被我吓跑的老婆婆,她带人朝这理来了,我听得出她的脚步声。
啊--也许她是来取回掉了的东西。
沈千浪看着一地的日常用品说。
白晓忧张着嘴,随即灵光一闪,以令人钦佩的快动作把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全捡回袋子里,然后拉住沈千浪的衣角喊:快!再抱我飞上屋顶,绝不能让他们找着我们。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方才我不知道你是个女孩才多有冒犯,此刻--沈千浪摇头。
现在是生死关头,还拘泥这个做什么?求求你,快抱住我!白晓忧对他张开双臂。
万万不可。
沈千浪双手放在身后,还在摇头。
喂!白晓忧喊,沈千浪则乾脆转过身去。
不需要躲起来吧!他说: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再说,你不也说过该把那些东西还给那位老婆婆?我是说过那种话,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嘛!白晓忧走到他面前,依然张着双臂。
没时间说废话了,你究竟抱我还是不抱?不抱。
不抱是不是?那好,我抱你总行了吧?白晓忧说着迳自靠向他,搂住他的腰,完全无视于沈千浪惊愕的表情。
我们已经这副模样,再避嫌也来不及了,所以,快点带着我飞上屋顶吧!我知道你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