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日里,周雅如慢慢地发觉两位好友似乎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烦恼。
在她不露痕迹的观察下,小颖的情绪并没有因她和秦湘的巧心安排而获得改善;相反地,还有越来越阴沉不定的感觉。
除此之外,秦湘也不对劲,有事没事就皱着眉像在想什么。
她变得常常叹气,偶尔居然还会拍桌子、摔书本,雅如经常被她给吓得紧贴住墙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天!怎么会变成这样?雅如闷闷地想。
难道夏天到了,人的脾气也跟着大了起来?原因应该不是这么单纯!雅如随后推翻了自己的假设。
她认识她们俩到现在也经过好几个酷暑了,她们可不曾像此时这般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啊!唉!说来说去也许只能归咎于一句话,那就是女人心,海底针。
她们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果不说出来,她虽同为女人、又是她们的好友,但也不可能猜得出来。
今天是她们一星期一次的晚餐会;每个礼拜她们会挑一天、挑一个地点,三个人一块儿吃顿较丰盛的晚餐,谈谈她们这星期的趣事及糗事。
她们同科系,感情极佳,却不像一般好朋友一样住在一起,到哪儿都黏在一块儿。
当然,因为她们三人都深深地了解——再好的朋友都必须拥有个人独处的时间及空间,住在一起容易互相干涉,不自觉地便会渐渐扼杀了那份难能可贵的情谊。
所以,她们经常碰面,约好了一星期找一天花几个小时吃饭聊天,分手后仍各自有各自的心灵空间,三人之间的情感也依然是淡然中带着亲匿。
只是,雅如有些后悔当初和她们约定好——如果没有重大的理由,谁也不能在晚餐会中缺席或请假。
像今天这样的气氛,对面坐着两个不甘不愿、心神不宁,又时而发呆、时而望着天花板叹气的人,叫她怎么吃得下饭?就算吃了,又怎么知道会不会引起胃溃疡?喂!你们两个还好吧?雅如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颖,你把一堆牙签倒进汤里了!而你,秦湘,瞧瞧你把生菜沙拉搅成什么样子?看起来真恶心!她一番话把两个人的魂都给喊了回来,不过由她们的眼神仍可以看出两人依然心不在焉,没什么精神。
有什么烦恼不能说出来吗?晚餐会的目的不就是要了解彼此的喜怒哀乐,互相分享和分担吗?雅如不解地看着她们。
我没事。
秦湘两手一摊,笑了笑。
没事才怪!雅如有些担心地问:这几天你很怪异,怎么也静不下来,是不是上回昏倒有什么后遗症,而你瞒着我们?祁小颖闻言也忧心地看向秦湘,秦湘则笑着挥挥手。
拜托一下,想像力不要这么丰富好不好?我体力有多差你们是知道的,贫血,老毛病了,还会有什么后遗症?少笨了啦!我想你还是请教一下医师,看需不需要吃些什么维他命!秦湘早已十分厌烦自己孱弱的身体成为她们讨论的话题,现在又听到祁小颖这么说,是以立刻指着她说:我之所以会昏倒,追究起来还不是因为你!你倒是说说那天和高淮究竟谈出个什么结果来没有啊?秦湘心这番话成功地把周雅如的关注转移到祁小颖身上,而她确实也极想知道苦心安排的这一次会谈是否能撮合高淮和小颖这对怨偶?她们俩兴致勃勃的看着她,而小颖却神情黯然。
对不起,她苦涩地说:你们辛苦安排让我见着了高淮,情况却——我看我们之间是完了。
怎么会这样?秦湘蹙眉。
祁小颖把当时的情形以及他们的谈话大略说了一遍,摇头道:我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一会儿说不计任何代价都要救我,一会儿又让我觉得他极度后悔以他的腿来换我的命。
他的言词反覆,态度又难以捉摸,我该说的都说了,他依然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别放弃,小颖。
周雅如颇为兴奋地说出她的看法。
他爱你!否则干嘛说什么——什么‘无法让心爱的人幸福’这种话?秦湘双眼一亮。
你是说!那个‘心爱的人’指的就是小颖?喂!你们到底是不是中文系的?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出来?雅如翻翻白眼。
秦湘点着头。
听你这一说,还真有那么点味道……对嘛!十多年的感情了,哪可能说消失就消失?高淮这家伙也真是的!既然喜欢小颖,干嘛又要躲着她?无聊!依我看,他是口是心非。
雅如猜测。
他口口声声说不怨小颖,事实上却无法释怀。
会吗?高淮虽然伤了腿,无法跑跳,但也没有严重到必须以轮椅代步的悲惨地步啊!我想他不会后悔救了小颖的。
秦湘说。
小颖听不进她们的分析,只是频频摇头。
高淮不爱我!他虽然对我很好,但也从没说过那是爱。
不过他也不是虚伪的人,他说‘宁可自己死了,也要救我’时非常认真,那绝对不是敷衍的谎,我知道那不是!好,不是就不是,你别激动嘛!秦湘安抚她。
那你怎么解释高淮的态度?他究竟怪不怪你?恨不恨你害他伤了脚?我不知道,我想他自己也很矛盾,他想恨我,却做不到,我猜想这是他决心避开我的原因。
这样不行,小颖,除非高淮能坦然面对这次意外,否则即使你们和好,这个芥蒂依然会存在你们之间,就像——就像痔疮一样,火气一大就会发作。
雅如抢在秦湘之前得意地说,四只眼睛霎时都瞪向她。
你没别的譬喻可用了吗?说出这么个不入流的!秦湘一脸厌恶。
没有比这个更贴切的了。
雅如还是很得意。
秦湘和雅如一阵斗嘴,依然无法扫除小颖心中的阴霾,想起高淮转身离开时的表情,她的心就刺痛着。
你们慢慢吃,我先走好吗?很对不起!我实在想自己一个人好好想些事情。
小颖终于这么说。
一起走吧!我也吃不下了。
秦湘站起来。
你们都要走,那我也——雅如说着也站起来,秦湘看着她哈哈一笑。
你早吃了个盘底朝天,不走还留下来干什么?帮人家洗餐盘啊?祁小颖不再出现在高淮的教室外。
她照常上下课,只是脸上少了笑容,她依然和秦湘、周雅如聚会,只是甚少说话,也经常听漏了她们所说的。
她憔悴了!年轻姣好的面容不再散发光彩。
少了笑容,她像一只彩蝶没了颜色;能飞,却不再美丽自信。
而雅如除了应付期末考外,还有家教要忙,所以秦湘不得不抽出些时间来注意小颖。
她实在很让人担心,课程结束了,她窝在住处说要准备考试,秦湘不放心,假藉研究功课的名义去她那里看书,却发觉她总是红着双眼,桌上也根本没放任何课本。
怎么办?秦湘烦恼着,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小颖找回自己。
感情的事无法勉强,她既不能硬要高淮来接受小颖,又不忍心见小颖这么消沉、痛苦下去,她真想朝天空大叫几声,顺便问问老天爷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唉!爱情带来的苦远多于甜,叫她怎么敢再踩进诱惑的网中?秦湘叹口气,翻开课本,眼前却浮现罗力群的脸。
和我交往吧!他说。
只见过几次面,讨论了一些事情,他怎么能对她说出这种话?他怎么能?她懊恼地捶打课本,对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终于,在一阵抱怨声中,讨厌的期末考结束了。
题目的难易和分数的高低暂时被抛到一边,等在他们面前的是长达两个月的暑假,学生们计画用玩乐把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填得满满的。
罗力群虽不是太兴奋,心情也还过得去,比较起来,高淮就实在显得太面无表情了;不悲不喜,什么也看不出来。
罗力群看了他好一会儿,忍不住问道:考得怎么样?还好。
高淮回答,边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
你说还好,就是考得不错,那干嘛还苦着脸?暑假就在眼前了,先生,开心点嘛!又不是小学生,这么喜欢放假?想想没有老师、没有作业、没有压力的两个月,不喜欢才有鬼呢!罗力群在他对面坐下。
喂!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出现在我们教室外了,你这么闷闷不乐,难道就是因为——少乱猜了!高淮扯扯嘴角。
把实情告诉我,我就用不着乱猜了。
什么实情?还装蒜?你们的‘高峰会议’怎么说我也算是半个幕后功臣,你对会议结果这么守口如瓶,就太不够意思了吧?罗力群开玩笑似地抱怨。
老样子,没什么好说的。
老样子?罗力群蹙眉。
这么说,你还是决心拒她于千里之外了?何必呢?这么狠心!一个女孩子为了你把自尊全放在脚下踩,这样你还不觉得感动?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管?不要管?眼睁睁任你成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当我是朋友就别叫我闭上眼装做没看见,以我的个性是做不到的。
罗力群道。
我很好,真不晓得你在瞎操心什么?你很好才怪!罗力群一拍桌子。
对我都这么口是心非,真不把我当朋友了?小罗——你讨厌她吗?罗力群不理会他,迳自问道:你无法再像从前一样跑跳自如,所以你恨死她了是不是?你后悔了,后悔牺牲自己救了她!如果意外重演,你肯定会再三考虑该不该扑上前去,是不是?我从未后悔救了她,就算我会死,也不后悔!高淮叹口气。
救人一命比什么都重要,何况那个人是我——是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朋友,你以为我真的会对这种事情犹豫?她对你而言不只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朋友而已吧?罗力群换了个方向。
你明明喜欢她,为什么要将她推开?你看不出她也喜欢你吗?喜欢又怎么样?离开我,她才有机会去拥有更好、她更喜欢的人。
你——罗力群一推桌子站起来。
你这是什么狗屁理论?我真想一拳打醒你。
罗力群接着问:这种话你对祁小颖说了?高淮点头。
罗力群白他一眼。
我的天!难怪她再也不来了,这根本是彻底判她出局了嘛!你真狠心,在考试前给她这么个打击,是不是想让她科科考不及格啊?高淮的神情首次显现出不安。
功课和感情不能混为一谈,她自己应该明白。
女孩子最容易感情用事,这一点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她死心也得挑时候呀!你这样——唉!唉!罗力群频频摇头,摆明了是在责备他。
高淮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着自己在和小颖见面那天对她说了些什么话。
会吗?他用心良苦、强忍心痛所说出来的一番话,本以为能使她抛下过去,重新经营她的未来,难道真会如小罗所说的,反而起了反面的作用?别做得这么绝,小高,爱情岂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你这么专横地要她切断和你十多年的情感,对她而言无疑是个极大的伤害,这点你可曾想过?罗力群说。
高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依然动也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电话铃响了五声,秦湘才睁开依然困极了的双眼抓起话筒。
喂!她含糊应道。
秦湘,小颖在你那儿吗?啊——你是谁?在说什么?我是雅如。
拜托!都几点了,你还在睡?该起床了吧?秦湘无奈地半坐起来,还大大打了两个呵欠。
为了应付期末考,我几乎每天都只能睡两个小时,好不容易考完了,还不能睡个饱吗?究竟什么事啦?一大早吵吵闹闹的!小颖啦!我昨晚打了快十通电话都找不到她,今天一早打去又没人接——哎呀!你什么火烧屁股的事找小颖找得这么急?刚考完试她不能回家几天,或者去玩一玩吗?小姐!秦湘说着又打了个呵欠。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秦湘,小颖不会不告诉我们就自己出去玩,就算她要回家也会跟我们说一声,你不觉得这种情况很不寻常吗?秦湘的声音忽然严肃多了:这倒是,她倒哪儿都会不忘跟我们说一声的——雅如,你到小颖那里去找过她了吗?没有,我想她不在家的话一定在你这里,所以打个电话过来问一下。
她没来我这里,一考完试就没看见她的人。
我累惨了,以为她也跟我一样累得倒头就睡。
秦湘说。
要真是睡昏了还好,就怕……秦湘跳下床,拿着无线电话边说边找衣服穿。
怕什么?你以为小颖会做什么傻事吗?难说啊!虽然我除了考试之外还要忙家教,但也注意到小颖有点不对劲,她——情绪很低落是不是?还不是因为高淮!秦湘费力的套上牛仔裤。
那家伙一点也不顾小颖的感受,害得她这几天像失了魂似的,不要说书念不下,期末考肯定也糟透了。
怎么会这样?雅如纳闷地说:我以为让他们谈过后就会有些进展的。
姓高的没大脑,枉费我一番安排!秦湘冲进浴室漱了漱口。
雅如,你在麦当劳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去找小颖。
怎么找啊?又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只能先到她住的地方去,找不到的话再做打算吧!好,那我马上就到那里等你,你快点来喔!你自己动作快点就行了,我一定会比你早到的。
秦湘说完,扔下话筒,带了些钱在身上就出门了。
校园的体育馆中,篮球队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几场友谊赛正在加紧练球,馆内不停响着篮球拍击到地板上所发出来的乒乓声。
罗力群趁空档跑到场外大口大口的灌着水,忽然看见秦湘和一个女孩子神情紧张地从门口跑进来。
再见她,对罗力群而言是既惊且喜,从上回莽撞地对她提出交往的要求至今已过了快两个星期,不要说得到任何回答了,他连她的面都没有再见过一次。
她带着个人,所以应该不是为了答覆他的要求而来,更或许她根本就不是来找他的。
不过她既然出现在他面前,而他也看见了她,总不能把头转过去,来个相应不理吧?于是罗力群放下水壶,迎上前去,没想到秦湘竟也朝他跑来,口中还喊着他的名字。
罗力群!罗力群!高淮呢?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两个女孩子喘吁吁地在他面前站定,一开口问起的居然是高淮。
高淮?你们找他做什么?他讶异地盯着她们问。
我们要找的是小颖,她不见了!会不会跟高淮在一起——秦湘脸色又因急促的跑步而显得苍白,罗力群不禁担心地上前扶住她。
你先坐下来吧!看你的脸色似乎又要昏倒了。
秦湘喘着气摇头。
我不要紧,重要的是小颖可不可能和高淮在一起?我们从考完试后就找不到她的人了。
罗力群蹙眉。
我看不太可能。
你不知道吗?他们那次面对面谈话的结果并不乐观。
我知道。
秦湘叹气。
我也明白机会不大,但实在不晓得该从哪里开始找起,只好先上你这儿碰碰运气。
会不会回家去了?罗力群问。
秦湘正倚着墙调息,所以雅如替她回答:她如果回家去了应该会先跟我们说一声,我们现在也不敢打电话去她家问,怕在情况未搞清楚前造成她家人一场虚惊。
你们到她住的地方去找过了?刚才去过了。
她平日常穿的鞋子都在,但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
雅如也频频拭汗。
你们确定她不在屋里?罗力群又问,她们两人则对看了一眼,谁也无法肯定地回答。
隔壁的人呢?知不知道她在不在,或者去哪里了?她们都说不清楚。
见了她们的反应,罗力群思索片刻,说:我陪你们再去一次吧!不得已只有找锁匠来开锁,我们必须确定她不在房里才能决定寻找的方向。
听了他的话,秦湘惊惶地抬起头。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在房里,却——却听不见我们敲门的声音?不可能!雅如喊:我们敲得很用力,还大声喊她的名字,她不可能没——她话没说完,罗力群和秦湘已经神情凝重地相继跑出体育馆,她楞了楞,随即也跟着追了上去。
看见公共电话,罗力群停下来拨了通电话给高淮——他在。
罗力群要他立刻到祁小颖住的地方碰面。
由于时间紧迫,尽管高淮在电话中一直追问原因,罗力群只命令他一定要到,而未做其他回答,然后他就和秦湘,以及正从后头赶上来的周雅如继续向小颖的住处奔去。
和祁小颖住同一楼的一个女孩子替他们开了门,然后罗力群朝祁小颖房内大喊,并用力拍打着门,此时秦湘和周雅如则再一次试图由鞋子等一些物品来判断小颖究竟在不在?她的鞋子好像都在——秦湘仔细看过鞋架后忧心道。
会不会她买了新鞋子而我们不知道?雅如问。
最近她哪有时间去逛街买鞋子?就算有时间也没心情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些天有多消沉、忧郁。
秦湘白了她一眼。
她近来情绪不佳?罗力群回头问。
秦湘随即也给他一个白眼。
高淮对她这么绝情,你以为她的心情会好到哪里去?罗力群闻言后神情更显凝重,迟疑了两秒钟便挥手要她们后退,接着开始用身体猛力撞着门。
她在里面吗?你认为她真的在里面?秦湘焦虑地问,但并没有得到罗力群的回答。
就在此时,大门碰地一声被推开,高淮跛着脚冲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她怎么了?他问,汗水沿着他两旁的太阳穴滑下。
秦湘罔顾雅如的制止冲向高淮,厉声对他喊道:现在你关心了?在她去向不明、生死未卜时你就开始关心了?想想你是怎么对她的?想想在她苦苦哀求你时,你是如何残忍地拒绝了她?如果——如果今天她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全是你的责任!高淮,全是因为你——够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罗力群大声斥喝:祁小颖不见得真的出了什么事,只不过我们得先确定她不在房里才能往其他方向去找,别急着责备高淮,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让他过来帮我的忙。
高淮几个大步到了罗力群身旁,他抓住他的肩,嘶声问着:她出事了吗?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罗力群挥开他的手。
帮我把这扇门撞开,高淮,而且你最好祈梼她不在里头。
她怎么了?高淮吼着,并用力摇晃他。
没有人知道她怎么了!除非我们先确定她在哪里。
罗力群再一次甩开他的手。
我们要撞开她的房门,你听见了吗?高淮!而且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多浪费一分钟,救她的机会就少了一次。
高淮楞楞地看着罗力群,仿佛现在才真正明白了他所说的话。
然后他们开始撞门,一次又一次,直到木门被撞开。
所有的人都往房间里挤去,又都同时停住了。
雅如倒抽了一口气;秦湘则在发出一声惊呼后,昏倒在罗力群怀里;高淮一动也不动地瞪着眼前的这一幕。
祁小颖毫无反应地躺在床上!地上有一个已经空了的药瓶。
尽管所有的人都在祈梼,但这一幕却仍然将他们全都引导到最坏的一个想法上,而这个想法几乎令在场的所有人掩面而泣。
她——她死了吗?仿佛过了一世纪,雅如才泪流满面地颤声问道,她的声音似乎解除了魔咒,令其他人回到现实。
不,她没有死!她不会死的,她不会!高淮嘶吼着,雅如则吓得跌坐在地上,并开始啜泣。
罗力群让秦湘躺在雅如旁边,和高淮一起靠近祁小颖的床。
她不会死的。
高淮伸向她的手在颤抖。
我救她是希望她好好活着,她不会死!不会就这么死了,她不会这么对我的!她不会——人都会死的,小高,你现在才明白这一点吗?罗力群检查祁小颖的呼吸心跳,并翻开她的眼睑。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生命是如此宝贵——高淮哑声说,将满是泪痕的脸埋入双手中。
我的天!她怎么能这样对我?她怎么能?罗力群阖上祁小颖的眼睑,走到一旁拿起话筒打了通电话。
你打电话给谁?雅如问。
叫救护车。
来得及吗?雅如吸吸鼻子。
小颖她——她——她说着又掉下眼泪。
总得试试啊!罗力群回答,接着转向高淮。
你也别难过了,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不会想,你舍命救了她,她却不知珍惜。
也不过是得不到你的爱罢了,居然用这种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真是白白牺牲了你的一条腿——住口!别再说了。
高淮喊。
咦?我说错了吗?罗力群讶异地眨眨眼。
她不仅死缠着你,现在又因为得不到你的回应而自杀,根本没想过这么一来会替你带来多少麻烦!你对她怎么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她这样……高淮一把抓住他的领子。
别再说了!否则我打烂你的鼻子!嘿,小高,你怎么了?忽然为这个自作多情的女人说话——在雅如的惊叫声中,高淮一拳挥过去打在罗力群的脸上,他应声往后倒下,鼻子也立刻渗出血来。
你敢再说一句她的坏话试试看?你敢再说?高淮红着眼睛大吼:她不是自作多情,我爱她绝对比她爱我还要多得多!只不过我没有勇气,我害怕以我这样一个有缺陷的男人无法给她幸福。
罗力群抹去脸上的血,并哼了声,表示对他的说法不屑一顾。
高淮颓然倚着墙。
以我的脚要多走几步都有困难,下回再有什么状况,我连她都无保护!有些男人连女朋友跌倒都不会去扶她一把,但她的命却是你救的!小高,你根本不需要如此自惭形秽呀!高淮闭上眼。
是我害了她!哦?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配不上她、不能陪她尽兴的四处去玩、不能保护她,以后——以后我甚至不能陪小孩打棒球、不能当马给小孩骑……这么多的不能,让我只能狠下心离开她,没想到……没想到把她推向死神了?高淮缓缓走向小颖,她疲惫苍白的脸孔和微黑的眼眶令他心疼万分。
你不会死的!只要你不死,我答应永远陪着你,永远!你听见了没有?高淮抹去猾落的眼泪。
你不是打了电话吗?那该死的救护车为什么还不来?高淮吼叫着,并用手捶打墙壁。
啊——床上忽然传来一声呻吟,霎时间几乎令高淮停止了呼吸;是幻觉吗?还是他真的听见小颖的声音了?啊——并非幻觉,祁小颖不仅发出了声音,还由床上坐了起来。
哎哟!我的头——我的头好痛!她揉着太阳穴。
一定是药有副作用,我就知道生意人说的话最不能相信了!雅如掩着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高淮睁大眼睛瞪着她;罗力群则摸摸依然疼痛的鼻子嘀咕道:终于醒了吧?我引以为傲的鼻子差点就毁了啊!此时小颖眨眨眼,对着房间里的人蹙眉道:啊!你们干什么?怎么全挤到我房间里来了?自杀?我会吗?小颖惊愕地指着自己。
你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我很怕死的。
你怕死?那这个安眠药的空瓶子怎么说?刚刚才醒过来的秦湘犹虚弱地坐在地上。
你不知道,当我们破门而入却看见你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又在地上发现这个空瓶时是什么感觉。
秦湘都让你给吓昏了。
雅如补充。
我考完试了想大睡一觉,却怎么都睡不好,所以就想买颗安眠药来吃,刚好那一瓶药只剩下最后两颗,老板就连药瓶一块儿给我了。
我的天!雅如拍拍额头。
那么你究竟吃了几颗?我从昨天就一直吵不醒你。
小颖低声回答。
我——我想睡着了就能暂时把烦恼抛开,所以我就吃了两颗,打算好好睡一觉——你这一睡可吓死我们了!对不起啦!我也不晓得会变成这样。
三个女人七嘴八舌中,一个提着急救包的男人走了进来,和罗力群说了几句话后,开始对祁小颖进行一些简易的检查,随后又和罗力群打个招呼,就离去了。
他是谁?高淮问。
一个学长,现在是实习医师。
罗力群一拍手。
该死!忘了让他顺便看看我的鼻子了。
他来替小颖检查?你不是叫了救护车吗?高淮扬眉。
她心跳脉搏都很正常,叫救护车干嘛?你早就知道她没事,却故意不告诉我们?这回不仅高淮瞪着他,秦湘和雅如也耸起四道眉毛直盯着他。
不骗骗你,你会说出那么感人肺腑的真心话吗?罗力群连忙解释,接着微笑说:小高,你刚才说只要她不死,你答应永远陪在她身边,现在她活生生地在你面前,你不会说话不算话,打算摸摸鼻子转身就走吧?高淮还没来得及回话,祁小颖被子一掀,人已经跳下了床。
她拉住他的手,满怀期待地问:是真的吗?你真的说过这样的话?我——高淮看着她的脸,欣喜她依旧平安无事地站在他面前,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淮——小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高淮凝视她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
好,我是说过那些话,因为刚才我以为你——我以为你——他以为你死了,对死人说的话不需要负责任嘛!罗力群在一旁加油添醋,惹来高淮一个狠狠的白眼。
那你愿意再对我说一次吗?再说一次刚刚那些话。
小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错过的那些话上头,多希望自己刚才是在半梦半醒之间,那么至少能听见那些话的一部份。
老天!那些话是她连作梦都不敢奢望能听见的啊!不。
高淮毫不犹豫的回答令她失望极了。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你不肯当着我的面说你不再离开我?因为你吓坏我了,为了处罚你,一年内我绝不再重复那些话给你听。
高淮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不过如果你很乖,我愿意考虑在明年的今天再说一次,只对你一个人说。
小颖先是无法置信的楞住了,继而回过神来伸出手臂紧紧地攀住了他。
高淮,你——你不生我的气了?我生你的气!因为你胡乱吃药。
除了这个呢?没有了,我从未因为其他事而生过你的气。
高淮说,而小颖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这回,她相信高淮为她而伤了腿的事将永远不再困扰着他们。
他们紧紧相拥,完全忽略了房间里的其他三个人。
罗力群看着他们你侬我侬,转头对坐在地上的秦湘说:羡慕吗?看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秦湘耸耸肩,依然一副疲惫虚弱的模样。
前些日子我对你提出的要求——能不能给我答覆了?现在?在这里?秦湘睁大了眼睛。
有何不可?面对小颖和高淮深情款款的相依场面,秦湘忽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以她这副心脏无力、随时都需要人照顾的阿婆身体,有个强壮的臂膀能供她依靠、保护她,确实是个极富吸引力的事情。
虽说她没用,光会羡慕别人成双成对的,但她毕竟曾在感情上遭遇过挫折!还受了很大的伤害,尤其她不只一次发誓不再去沾一下爱情,现在怎能因为渴望有个人分担喜怒一展乐,便答应罗力群的要求?怎么样?还没考虑好吗?罗力群又问。
我不想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讨论这个问题。
秦湘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干脆拒绝他,好让他死心,也让——也让自己死心?你的意思是——换个时间、地点再做讨论?想了想,秦湘点点头。
罗力群微笑。
至少你已经跟我订下另一个约会了。
秦湘不自觉地逃避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移开视线,低头不语。
一旁的雅如打了个呵欠。
她看看眼前还抱着的那一对,又看看身边这你一句、我一句的一对,感觉到好无聊。
爱情真的那么好吗?秦湘信誓旦旦地说不再坠入情网,这会儿看起来好像又要跌进去了。
算了!只要她们都好,没人死,也没人再被抛弃,想谈几次恋爱、要谈得多辛苦都随她们去吧!左右看了看,雅如又没趣地打了个大呵欠。
-《爱你太深》完-错怪:错怪你以为那是离开爱情最好的借口只要掩住伤口不让别人看见你的痛照样又是一场云淡风清的梦留待明天再继续然而我早已知道你躲开我的温柔只为怕去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