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宋依月尽量找荫凉的地方走。
陈辉这个该死的家伙,她早该知道不能相信他,他从来就是个没有信用的骗子。
哼!看着!下回她就算病死也不要他抄的笔记。
扶正了鼻子上那副过大又不搭调的墨镜,她迈开大步往前走。
这堂课可不能再被点到了,否则一定得重修。
嗨!宋依月!有人跑过来用力拍了她的肩,过大的太阳眼镜脱离了她的鼻子和耳朵,趴地一声掉在地上,而她又缩脚不及,一脚将眼镜踩了个稀烂。
哈!太美好了,今天究竟是见鬼的什么狗屁的日子?她回头,看见一张满是歉意的清秀脸蛋,而这张脸她已经看了好几年了。
你想死啊?张松年,这么用力拍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在后面看见你,一兴奋就……就毁了我辛苦借来的眼镜?张松年!我有时真不明白你究竟是少了哪根筋,这么无聊。
张松年一直赔不是:真的很抱歉,我……我会赔给你的。
赔给我?你害我不能去上课了,知不知道?为什么?眼镜破了和上课有什么关系?没关系吗?你看看我!依月把脸凑向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看看我这双眼睛,又像猫熊又像兔子,怎么去上课?张松年一看,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你多久没睡觉了?累成这个德行。
四十八个小时吧!前天熬夜写报告,昨天又被拉去凑数,我现在要不动一动就会马上睡着了。
凑数?谁找你去打麻将了?你不是说不再玩了吗?他皱眉。
那个死阵辉拿人情来压我,不过是收了他一分笔记,早知道就借别人的去copy,死都不要他的。
既然今天有课,干嘛打这么久嘛!身体都不知道要照顾。
张松年皱眉,略带责备地说。
你以为我喜欢啊?说好只八圈的,结果没完没了。
我向他借了个眼镜,又可以遮丑,睡着了教授也不知道,现在被你打破了……我告诉你!万一我被当了都是你的错。
你戴个墨镜怎么上课嘛?就算教授不问,大家也会觉得奇怪啊!我不管别人怎么觉得。
宋依月不屑地挥挥手。
老师问了,我可以说眼睛痛,见不得光呀!哎呀!还说这些做什么?反正都没用了。
既然课上不成,我还是回去睡觉吧!你既然不怕人家说闲话,不如就这样去上课吧!不会比戴墨镜更惹人注意的。
张松年建议。
不!我可不想发现全校的人都怀疑我在从事特种行业。
我还是回去吧!不过眼镜你得赔给我,我要还人家的。
说完打了个哈欠,挥挥手就要走开。
张松年追上去:那午餐呢?要不要我给你送过去?依月摇头:不了!我不想吃。
拜拜!她走了,留下张松年在原地叹气。
她穿著件白色背心,及膝牛仔裤,一双凉鞋,及肩的直发随意扎在颈后。
这样一个性格怪异,又不很漂亮的女孩为什么会吸引他?让他放弃了国立大学,甘愿来这儿和她再当同学?他想了两年了也想不出原因。
不过他对她是不敢再有什么不当的举止;高中毕业时无心的一个偷吻让她整整一年半没有跟他说话。
他忘不了当她在这个学校第一次看见他,只讶异地看了他两秒钟就不齿地转过头去,那令他心痛得想立刻逃离这个学校。
这种感情太痛苦了,而他更担心的是这么一直持续下去。
唉!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摇头。
这么瘦,为什么不肯多吃点东西?宋依月走着走着,眼睛都快闭上了。
好不容易爬上二楼,花了快一分钟才打开大门,她颠进去,恨不得立刻倒在床上睡个够。
室友惠伶跑出来:月!你是怎么回事,昨晚一整夜都没回来?哎呀!我也不想啊!依月往自己的床走去:让我先睡一觉吧!我困死了。
不行啦!如芬说要过来。
过来就过来,你陪她嘛!我两个晚上没睡了,难道还得站到门口迎接她?依月又打了个哈欠:老天!我撑不住了,一定得立刻躺平。
月!如芬失恋了,她很伤心呀!你总不会不理她吧?她每次失恋都是你安慰才想开的。
她又失恋了?依月叫:这个月第二次。
惠伶!你叫她节制点,不要随便就投入过多感情好不好?我不想随时随地都准备好了安慰她,我又不是SevenEleven,二十四小时服务,全年无休。
月!你怎么这么说?她当我们是好朋友才会来找我们嘛!难道我们看她伤心也不去理会?惠伶略带抱怨的口吻。
她『总是』很伤心,一会儿就好了。
依月看她一眼,叹气:你就是这样,对谁都有同情心,如芬就是吃定你这点了。
我不想说太多,不过她是个自私的人,只会利用朋友,你不该和她走得太近,也不用太关心她。
惠伶委屈地说:她在电话里一直哭,我……我只好答应她过来找我们,我不知道你不想见她……依月无奈地叹气:好了!她什么时候来?只说下午,不知道什么时候。
惠伶答。
那就到时候再叫我,也许我还可以睡三、四个小时。
惠伶点点头:那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月!对不起。
没关系啦!我知道这是你的天性。
我要睡了,中午你自己去吃饭吧!别叫我。
说完,在床上躺好,翻身抱住熊宝宝,没两秒钟就昏睡过去。
睡梦中,依月看见姐姐回来了,她简直欣喜若狂。
两年多了,她只见过姐姐一次,而姐姐只在家里停留了两天就又回美国去了。
在分别的日子里,她总是惦念着姐姐,问她是否幸福?是否快乐?慕云笑着说是,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依月听见她在哭喊?而且声音凄厉?月!月!依月翻身。
不!姐姐不是这么叫她的,她总是叫她依月。
月!你快起来!别睡了。
依月坐了起来,一回头就看见纪如芬那张带泪的脸。
老天!真是恶梦。
惠伶呢?她看看表,三点过五分,她才睡不到四个钟头。
月!小郭那个死不要脸的,他……他有了新的女朋友,说要跟我分手。
纪如芬哭喊着。
哦?是吗?依月打个哈欠,用手抹了抹脸。
你不替我感到生气吗?我们才交往了十多天口也!纪如芬拿面纸擦眼泪:他说我太任性,又爱乱花钱,还说他养不起我这样的女朋友……结果呢?他新交的那个小骚包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什么艺文社的又怎样?还不是装出来的气质。
他……他真没良心,甩了我还把责任都推给我……月!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依月的头从膝盖上抬起来,睁开双眼。
糟了!怎么又睡着了?她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叹气,看来不起床也没法子再睡了。
她推开熊宝宝站起来:让我先洗把脸吧!然后再集中所有的精神听你说。
洗过脸她才想起惠伶上课去了。
如芬可真会挑时间!回到房里,如芬正在翻一本漫画,见她回来又哭了起来,诉说她是多么无辜、多么可怜。
同样的情形依月看了有十多次了,打从大一她经由惠伶认识了如芬开始。
因此她不会告诉如芬其实她就像大家说的那么任性、娇纵、奢侈又过分注重外表,因为如芬死都不会承认的。
所以依月一定是好言相劝,说些好男人多得很、他不懂得欣赏你的美这一类的话,再陪着她好好地痛骂那个男主角一顿,如此,问题就会解决了,如芬开始准备她的下一次恋爱。
那个男的好帅,而且他看了我好几眼。
果然惠伶才回来,听见的已经是这样的话题了,她和依月互望了一眼,双双摇头苦笑。
此时如芬又叹气了,随即抡起拳头:我还是不甘心,我一定要看看那个女的到底哪里比我强。
如芬!算了啦!不要表现得这么没风度。
惠伶劝她。
我才管不了什么风度了,他这么对我,简直……简直就是污辱了我,如果我不去看看那个狐狸精凭什么迷住他,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别这样嘛!都已经分手了,这么做也没有意义啊!惠伶!你和月一定要帮我,你们要陪我去鉴定小郭的新欢。
依月忍不住说:拜托你!小姐!也许小郭根本没有什么『新欢』呢!你又何必……他有。
如芬大声说: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
今晚那个什么艺文社的有场演讲,听说邀了一个有名的作家,你们陪我去吧!我保证一定可以找到那对狗男女。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难听吗?人家不过是甩了你。
依月皱眉说。
你……月!你是不是不想陪我去?如芬说着,竟我一副要哭的样子。
惠伶!你看月啦!她根本没把我当好朋友,叫你们陪我走一趟很难吗?只是在校园里嘛!如芬!你先不要哭嘛!月……她是累了,不想出门,不是不想陪你呀!惠伶拍拍她:不然这样吧!我陪你去一趟,就让月休息,好不好?不要!我要月也一起去,人多了气势大嘛!你是去找人打架啊?要气势大做什么?依月说,几乎无法忍受她的任性:我不是不陪你去,只是觉得无聊。
小郭就算带了女朋友去又怎么样?他已经跟你说好分手了,我们也不能怪他脚踏两条船啊!再说如果真遇见他们,你太激动而和人家吵闹起来怎么办?不会,我一定不会。
如芬保证地说:我只想看看她,不会和她吵架的。
惠伶忍不住心软地说:我们就陪她去吧!要不了多久的。
好啦!月!陪我去吧!求求你。
如芬苦苦哀求。
依月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有什么重要,再怎样也不会比她的睡眠重要吧!认识了这么个任性、娇纵的朋友似乎得付出些代价;可是说真的,她忘了她们怎么会成为好朋友的。
看看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依月终于叹口气:好吧!不过我们是去找人,有没有都得马上走,我可没心情听什么演讲。
如芬拚命点头。
惠伶笑说:那我们去吃个晚饭,然后再出发。
好!我请客。
如芬说:你们想吃什么?不要客气……依月站起来:你们先下去吧!我再去洗把脸。
其实她最希望能用段火柴棒什么的将眼皮撑开。
演讲会场是间教室,并不很大;而当她们三个人到达时,里头已挤满了人。
依月哈欠连连。
唉!这样挤在一块儿,找得到人才怪。
如芬拉着惠伶左顾右盼地找着小郭和他的新任女友,依月则不耐地倚墙而立。
黑板上写着欢迎名作家何思云先生莅临。
何思云?她皱眉,这名字似乎还真听过,好象是个顶年轻的作家,写过几本颇受好评的散文和小说。
这么大牌的人物,竟愿意到学校社团来演讲,可真是少见。
如芬不悦地走过来:根本没看见小郭他们。
会不会是人太多了,没注意到?依月问。
应该不会吧!我和惠伶很仔细在找啊!也许还没来,不如我们到外头等,免得在里头人挤人。
惠伶在一旁道。
依月思考了一下,说:你们到外头等,我在里面看,也许真是你们看漏了也说不定。
其实她是好奇,想看看这位没有大牌架子的作家先生。
那好吧!我们先出去,你在里头再仔细看看,真没有的话就出来找我们吧!惠伶说完和如芬一起出了教室。
只等了一会儿,教室内响起一片掌声。
正闭眼休息的依月睁开眼,正看到那位作家先生走到桌前。
他真是引人注目,依月想。
他的头发应该长及肩部,整齐地梳好,用黑色带子扎在颈后。
依月摸摸自己的头发,惊觉到他们有同样的发型,不过这也许是他们之间唯一相似的地方。
他看起来俊美、斯文,却有张轮廓分明的脸,而那是全然男性化的。
四周低低地响起了赞叹声,约略是说他很帅、魅力十足之类的。
依月并没有很认真地去听他们谈论什么,此时她的心思全放在他的双眼。
老天!他竟戴了副墨镜,难道他也和她一样,打了整夜的麻将?他笑了笑,然后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暖:首先要向各位致歉,我的双眼前阵子动了个小手术,到现在还不太能适应强光,所以戴着墨镜上台,实在很不礼貌,但是情非得已,希望各位原谅……。
由于自己曾经也想用墨镜掩饰不健康的双眼,对他所用的说词便不免带有强烈的怀疑。
真的吗?动手术?她可不太相信。
演说开始了,何思云以缓慢的语调详细地说明写作的方式和技巧。
此时如芬又拉着惠伶挤了进来,因为她发现了今晚的主角是如此迷人,完全符合她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
老天!他看起来真棒。
如芬的表情如痴如狂。
喂!小声点,被听到了很丢脸的。
惠伶拉拉她的衣服。
有什么好丢脸的?你没看到现场的女生都要对着他流口水了吗?他们俩一来一往地说着,而依月只是聚精会神地听着何思云的一字一句。
真的,好熟悉的感觉,他的声音,还有他的动作,让依月好努力地去想究竟在哪儿听过、看过。
演说时间并不长,结束后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其余的时间让听众询问问题。
休息时间,一群人拿著书挤到前头去要求签名,何思云被挡在人墙之外,依月只得收回视线,却发现如芬也拉着惠伶往前挤去了。
她摇摇头,想着,何思云?她在哪里见过他吗?电视上?还是海报?不会!他是那种见过就不容易忘记的人;如果她真见过他,怎么会不记得?但若真的是第一次看见,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从何而来?依月百思不得其解,每一个假设到后来都被她推翻,终于她有了一个结论--何思云长得像她认识的某个人,可是……到底是像谁呢?如芬朝她跑过来,得意地指指衣服上的签名。
挤破了头才有的。
他是作家,你应该拿他的书去让他签名。
依月说。
书?我哪有?不过别担心,今晚我就会去把他的书全买回来,而且好好地看个三、四遍。
如芬眉开眼笑地说。
而依月也不想去提醒她来这儿的主要目的。
反正这会儿就算小郭带着十个女朋友出现,如芬也根本不会注意到。
糟了!惠伶还挤在里头呢!我去拉她回来。
如芬说着又冲进人海中。
依月将重心换到另一只脚上,依然靠着墙,感觉到刚才用力的那只脚有些麻木。
为什么不离开?如芬已经不再坚持找小郭了,她也可以回去好好睡个觉,干嘛吃饱了撑着,在这儿呆站?其实就是因为那股熟悉感吧!若想不出何思云究竟像她见过的哪个人,依月就算回去也是睡不着的。
整个活动在最后一个阶段达到最高潮,发问的人此起彼落,气氛非常活泼。
依月仍仔细地在听着,专注地在看,她非得捉住些什么,否则恐怕又得心烦好几天。
慢慢地,在她绞尽脑汁之后,好象真有一些模糊的影像出现了。
她看着他,感觉影像逐渐清晰了起来。
老天!真是像,除了何思云遮住的双眼,还有名字。
演说结束的时间似乎就要到了,举手的人还是那么多,而且谁也不肯作罢。
依月想了一会儿,冲到隔壁教室搬了张椅子过来,站了上去并高举双手:想请教何先生一个问题。
她大声说。
几乎所有的人都回头看着她,并且议论纷纷,指责她故意引人注意,不顾现场秩序。
依月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目前在乎的事只有一件。
何思云躲在墨镜后的双眼看向她,大约三秒钟吧!他朝她点点头:你请说。
在您的小说中,坏人都是怎么样的一些嘴脸呢?依月立刻说出自己的问题,并再次忽略周围嘲弄的声音。
何思云想了想,回答:我的小说里很少有真正的坏人,真要有也只能说他们只是行为上或个性上有偏差。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那么轻易地将一些不容于大众的人冠上『坏人』的头衔,有时候那是不公平的。
您的意思是,若非大奸大恶,我们不该将其视为『坏人』?那请问您,您认为『失信背约』算不算一件过分的事?那个人是不是仍值得原谅?依月说。
何思云看看她,再次回答:这得看事情大小,还得清楚其中的许多因素,你说得太笼统了,恐怕我无法说明我的观感。
依月点点头:那我再请教最后一个问题,何先生您……是否曾经打破过自己的承诺,失信于人?依月隔壁的一个女同学站起来对依月说:你究竟来做什么的?我们请何先生来是指导大家的写作技巧,你却在这儿问一些不相干的问题,浪费大家的时间。
依月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台上。
何思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希望下次再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必须回去反省、检讨一下。
他笑着对在场的人点了点头,道声再见便走出教室。
所有的人都用责难的眼光看着宋依月,认为是她弄僵了气氛,何思云才会这么早就离开。
如芬也在抱怨:月!你是怎么回事?尽问些怪里怪气的问题。
惠伶瞪了如芬一眼,对依月笑着:我们走了吧!其实别人没有权利管你要问什么问题,你不要在意他们就好了。
依月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只是对何思云的逃避问题感到生气,结果她仍无法证实她的猜测。
人群渐渐散去,如芬已非常不耐烦了:月!你还不走吗?我还要去书局买书呢!依月看看她,没兴趣地说:让惠伶陪你去吧!我待会儿自己回去。
你自己一个人回去不太好吧?很晚了耶!惠伶问她。
没关系,你们去吧!依月挥挥手。
如芬拉了惠伶就走,买书此时成了最重要的事。
整个教室终于只剩下依月一个人,闷热的感觉几乎消失了,可是她心头的疑惑却仍存在而无解。
她走到黑板前,盯着何思云三个字。
老天!他们太像了,一定互有相关,可是为什么,他们的名字没有任何一点关联?你不用盯着它看,那不过是我的笔名而已。
忽然传来的声音让依月险些跳了起来。
一回头竟看见何思云站在身后,笑着看她。
他……他已经离开了呀!怎么会……她的心跳倏然加快。
他终于以细长的手指摘下眼镜,而他的双眼就像好久好久以前一样,充满着温暖。
好久不见,依月!你……真的是你?依月好惊讶地望着他。
原来她并没有完全猜对,何思云不是他的什么人,结果完全超出了她的猜测,何思云就是他,他们是同一个人。
林澈的笑容几乎和从前完全一样,只是多了些许沧桑和成熟。
真的是我。
我想是我的眼镜让你认不出我,对不对?他又把眼镜戴上,挡住日光灯的光线。
还有你的头发……你的确是有些改变。
不过最主要是你的名字,我怀疑我见过你,却无法将你的名字和谁完全重叠。
我想我是太笨了,没有想过那可能是你的笔名。
依月看了他好一会儿,说:其实,我不曾想过你会当起作家来。
这种事不过是个『缘』字,我是无心插柳。
不过,能在这儿遇见你我很高兴,你果然顺利考上了大学,真好!这种私立大学,和姐姐相差太远了。
依月拉了张椅子坐下:你和姐姐……你们可还有联络?林澈摇摇头。
她看不见他眼里的感觉,只注意到他忽然沉默了,于是她也不说话,低头看着地。
过了许久,他开口:你……家里都还好吧?嗯!我父母都还好,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怪你。
她看着他:其实你是想问姐姐吧?你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对不对?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很感激。
林澈没有否认。
你现在才知道要关心姐姐的幸福,未免太迟了吧?依月淡然的说。
其实她正压抑心头上涨的怒火。
为什么他不曾有过任何遗憾、愧疚的表情?他一点也没想过当年的他是如何伤害了姐姐吗?她曾怨自己心软,为了他离去时落寞的身影而一直无法真正去恨他。
现在事隔两年多,再见他仍无悔意,他竟完全不后悔让姐姐从他生命中消失吗?这令她无端地感到生气。
如果姐姐过得幸福美满,是不是就可以让你的良心好过些?她停了停,又说:我一直没机会问你为什么,现在你告诉我好吗?姐姐究竟哪里不好,为什么你不要她?我……我不想再提这件事。
林澈回答:让它过去吧!你可以怪我,可是……别再提起,好吗?你说的倒容易,想忘就忘?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你后悔吗?我只问你这一句,你可曾后悔过自己拋下了我姐姐?他沉默了几秒,叹气道:也许你不明白,但……如果她幸福,我就不会后悔。
我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你肯告诉我吗?她过得好不好?你……你真是让我生气。
依月指着他大声说:从今天起我会真的恨你,一直恨你,因为你就像我说的,只是想减轻自己良心的谴责。
你自私又冷血,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现在我庆幸姐姐没有嫁给你,因为我不想有一个让人看不起的姐夫。
她狠狠地瞪他,忽然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
林澈楞了几秒钟,苦笑地随后出去。
惠伶从浴室出来,正擦着潮湿的头发。
依月用力推门进来,吓了惠伶一跳。
你怎么了?气呼呼的。
她皱眉问。
依月没有回答,径自往床上一坐。
一路上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不值,姐姐当年倾心去爱的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为他伤心,为他流泪,真是傻!是不是为了刚才的演说?惠伶以为她为了大家的责备而不开心:算了啦!别理他们就是了嘛!你想问什么问题是你的自由啊!依月吐了一口气,往床上一倒,背后似乎压到了什么,拿起来一看,是一本书。
这是什么?惠伶笑道:是何思云的书,如芬到书店逛了一圈,几乎把他所有的书都买回来了。
我说她真是有毛病。
这本书是她借我的,怎么?你要不要先看?依月听见何思云三个字,想也不想地一把翻开书连撕了好几页。
惠伶尖叫着把书抢回来,心疼地看着一本崭新的书变了个样。
月!你干什么嘛?书是如芬的耶!看看你!撕成这样。
她捡起破了的书页,东拼西凑的,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完了!如芬会杀人的,你不知道她现在有多迷何思云。
让她来杀我吧!看这种人的书,没水准。
依月不屑地说。
刚才你还听完了人家的演讲呢!难道就因为他没有完整回答你的问题,你就讨厌起他来了?我才不会这么没度量。
其实我也觉得他真的不错;拋开外在条件不说,他给人的感觉温文有礼,就像个英国绅士。
月!你看过他的书吗?写的不好?不然你为什么不喜欢他?我就是不喜欢他,看他不顺眼,没别的理由。
依月大声说: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他,他令我觉得做作、恶心。
书的钱我会赔给如芬,不过如果她要买他的书,就别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否则我照撕不误。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厌恶他?刚才还好好的……惠伶不解地说,眉头又皱了起来。
依月转身面对墙:我要睡了,不想再讨论这件事。
明天你出门时替我把闹钟拨一下,我第二节有课。
嗯!惠伶点头。
看着手中破烂的书,她不禁摇头想道:何思云啊!何思云!你究竟什么地方惹火了我们依月小姐啊?依月瞪着墙,好一阵子才闭上眼睛。
林澈回到姐姐的住处,一推开大门,姐姐林秀就迎了上来:我真该杀了你姐夫,他竟敢趁我不在时偷偷说服你去学校演说,他明知道你是来静养的,还给你找这种麻烦……林澈随姐姐坐到沙发上,笑着说:你别怪姐夫,是我愿意的。
再说我的眼睛也不是什么毛病,早就不碍事了。
你呀!心肠软,见不得人家求你,什么事只要别人多说几次,你还不是全答应了?你是我弟弟耶!我就气你姐夫没顾虑到你的身体……姐!林澈打断她,笑着:只是眼睛动个小手术,瞧你说得好象我得了什么绝症似的。
姐夫征求过我的意见,是我自己喜欢去,你可别为了这种小事和姐夫吵,否则我怎么好意思继续在这儿住下去呢?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啊!你本来就应该和我们住在一起……林秀停了停,看他一眼,叹气道:我……阿澈!你和她已经分开这么久了,也该忘了吧!总不能……姐!这和她没有关系,你不要乱想。
林澈的笑容首度消失,换上了一副淡漠的表情。
没有关系?林秀皱眉:我可不相信这和她没有关系,不然你怎么会四处流浪、怎么也不肯定下来?不是我要说你,既然爱人家又何必解除婚约呢?真搞不懂你。
姐!他站起来:我想早点休息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是希望她别再继续这个话题。
林秀又深深叹口气,她是明白的!好!那你就早点休息吧!我该去看看平平醒了没,算算时间他也该喝牛奶了。
提起六个月大的儿子,林秀脸上多了笑容。
他点头:对了!姐夫呢?怎么没看见他?他有事出去了,否则他一定会陪你去学校演讲的。
怎么?你有事找他?林澈摇头:算了!没什么,改天我再问他就好了。
好!那你早就睡,对眼睛会好一些。
他笑笑,点头上楼去。
回到客房里,将灯光调到最柔和,然后林澈将自己拋入床中,举手摘下眼镜。
见到依月真是他怎么也没有想的事;而她,已漂亮得让他没有在第一眼看见时就认出是她,直到她问了一个又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苦笑着,原来她也怨他,也许还恨他呢!恨他狠心拋弃了她姐姐。
林澈揉揉双眼,试着去回想慕云的模样。
两年多了,他没有一天不想起她,但不知为什么,她的影像在他的心里渐渐模糊,颜色淡了,轮廓也不再完整。
时间真的这么可怕吗?他不愿去忘记的人或事竟也由不得他主张。
想起方才原是想跟着依月的,看看她住哪儿,也好暗中陪她走一段夜路。
她也许不再尊敬他,但他仍像个大哥般地希望能保护她。
可惜她一定是飞奔而去,他一出教室已看不见她的影子。
她就这么不见踪影,而他连慕云的近况都不曾问得。
林澈扯下绑住头发的发带,拿在手上端详了许久,并用拇指轻抚着发带尾端用奇异笔小小地写着云字。
这是慕云留在他这儿唯一的一样东西。
他在读研究所时曾有一段时间没空理发,头发长而乱地散在颈后,慕云看不过去了,于是拿下自己的发带,仔细地替他在颈后系好,还在他颊上印上深情的一吻……。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慕云!你一定要幸幸福福的,不然的话……他又该怎么办呢?两年来的第一次,林澈的心湖再度起了涟漪,是为了依月的指责?还是渴望得知慕云的消息?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临睡之际,他只知道这个假期将不可能平静了。
什么?我的眼镜……陈辉差点没扯上依月的领子,被她狠狠一瞪才放下已举起的手。
喂!我的眼镜好好的怎么会……宋依月!你说清楚点嘛!宋依月好想对天大叫。
因为遇见林澈,还和他不欢而散,使她昨晚一整夜都梦见他,一觉醒来反而觉得更累了!今天听王教授的课一直想睡觉。
好不容易下课了,一出教室就让陈辉给逮着了,不是很霉吗?你说话小声点,我头都被你喊得痛起来了。
她懒懒地说,人仍往前走着。
阵辉紧紧地跟在后头:你说我的眼镜坏了,究竟怎么回事?不是『坏』了,是『碎』了。
碎了?怎么会?陈辉叫得更大声。
依月揉着太阳穴:我踩的,怎么不会?我警告你哦!你再这么大声说话,我马上就走。
好!好!对不起!陈辉陪着笑脸:那你行行好告诉我,为什么要踩碎我的眼镜,那是我爸爸从德国带回来的口也!我知道那天不该不守信用,硬拖着你继续战下去,可是你也不用这么残忍……你够了没?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生你气不会捉你来K一顿啊!干嘛拿你的眼镜出气?是张松年啦!他吓我,眼镜就掉到地上,被我一脚给踩个稀烂。
事情就是这样罗!她耸耸肩,人停也没停。
陈辉楞了一下,又赶上去:喂!那……谁赔给我啊?当然是张松年,难不成是我?她朝后头挥挥手:你去找他吧!我没课了,要回去睡觉,你别再跟来了啊!我没空理你。
张松年真会赔我?陈辉有些担心地问。
你很烦耶!去找他就知道了嘛!一直追着我问。
我想他会赔你的啦!毕竟他家有钱得很……她看见远方一个熟悉人影,嘴角的话说了一半就吞了回去。
他又来做什么?总不会是巧合吧?依月拉过陈辉:喂!看到前头那个人没有?穿白上衣那个,他跟了我好几天了,真讨厌!你替我挡一挡吧!陈辉看了看前头,皱着眉说:他是谁?样子挺不赖的。
谁管他样子怎么样,我说他是个色狼。
色狼?不会吧!他看起来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怎么看也不像坏人啊!怎么?现在坏人脸上都剌了字了?那么好认就没人会受骗了。
喂!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好朋友?她问,手叉着腰,一脸怀疑。
陈辉忙点点头。
依月满意地笑笑:那就对了。
你替我好好教训他一下,我先走了。
喂!这……陈辉面有难色,在校园里打人,这……看!他朝这儿来了,分明是想找我麻烦。
我真的要走了,拜!她跑了几步又回头:我会替你向张松年要一副更帅的眼镜赔给你。
陈辉眼看依月已走远了,那个戴墨镜的家伙又真追了过来,他只好想也不想地硬将那人拦了下来:喂!你找她什么?陈辉手叉在口袋中,脚抖呀抖地一副流氓样;他想这样比较能够造成令人害怕的第一印象,对自己比较有利。
林澈讶异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孩子,他该和依月差不多的年纪,是她的男朋友吗?为什么拦下他?你是……?他淡笑着问。
这人一点也不像坏人,真的。
不过陈辉仍装出凶狠的语气:你管我是谁?总之不许你骚扰她,他指指依月离去的方向,说:再跟着她的话,小心我K你一顿。
林澈仍是好脾气地笑道: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我和依月原来就认识的,只是……发生了一些争执,我想向她解释清楚。
你知道她的名字?当然。
我们认识已经好几年了。
陈辉只想了一下子就相信了他。
不只因为他看起来斯文又正派,主要是这种事依月是经常做的,只要她生谁的气,肯定会不择手段地整得他哭笑不得。
我真是毫无恶意的。
林澈又笑着说。
陈辉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是依月要我拦住你,她说你是……真对不起!没关系。
她在生我的气,不想见我也是可以想见的,只是我急着找她,你可以告诉我她住在哪儿吗?你不知道?陈辉皱眉。
我们两年多没见面了,我连她考上这所大学都不知道,前些日子才很偶然地相遇。
哦!原来这样。
陈辉在心里盘算着该不该告诉他;毕竟出卖依月是得负担后果的。
忽然一抬头,眼睛一亮:你这墨镜真帅,哪儿买的?他叫道。
林澈愣了一下,笑道:德国。
你……很喜欢墨镜吗?是啊!而且我有一副和你这副很相似的,也是德国货,可惜……他想象着眼镜碎了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叹息。
林澈不明白他在感叹什么,只想了想便摘下眼镜: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我还有两副一模一样的。
这……这……拿去吧!不用客气。
林澈笑着将眼镜递给他。
陈辉瞪大了眼看着手中的墨镜,好久都移不开视线。
怎么可能?这可不是路边卖的便宜货啊!这家伙竟把这么好的东西送给头一次见面的人,而这个人自己刚才还威胁着要K他呢!他惭愧地想:依月!看来我只好对不起你了。
依月冲了个凉,躺上床正要睡着,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她无奈地坐起来,一定是惠伶忘了带钥匙,不然就是如芬来了。
老天!她祈祷是前者,否则一定又别想睡了。
她叹口气,下床去开门,而当她看见门外站地是谁时,立刻用力将门关上。
死阵辉,他竟然出卖她!林澈看着当他面甩上的门,泛起一丝苦笑;许久以前那个天真,有着和善笑容的小女孩似乎已不见了;那对和煦的双眼如今只闪着恨意。
他觉得凄凉,不管如何,她恨他实在让他感到难过。
他又敲敲门:让我进去好吗?我只想和你谈一谈,依月!依月在房里板着脸,刻意去忽略他柔柔又略带要求的声音。
她不想见他,她不想看见这个辜负了姐姐的男人。
依月!开门好吗?难道你希望我一直在这儿叫?你尽管去叫吧!叫累了就走。
为什么?他柔声问:你喜欢自己天天都恨着我?那种感觉你比较能接受,是不是?难道我不该恨你?依月在门的另一边说:你对我们全家都造成了伤害,而你一点悔意也没有。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是有必要吗?姐姐已经是人家的老婆了,你还能怎么样?把她抢回来吗?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从没想过……对!你从没想过要抢她回来,所以我恨你的冷血,你根本不在乎失去姐姐,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幸福,来减轻心里的愧疚。
林澈!你……真是令人生气。
依月的情绪激动,她不知道为何林澈对姐姐的背叛会困扰她这么久,甚至爸妈都不再想这件事了,而她还念念不忘。
曾经他在她心目中是那么完美,她似乎无法忍受他做错一件事,更别说这件事改变了姐姐的一生,还影响了她……和家人。
林澈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开口:依月!我很抱歉我和慕云不能如你所愿有个美丽的结局,但生命总是如此,它会开一些令人一时难以接受的玩笑,等时间久了,你会发觉这些玩笑都有它的意义在,并不真是那么不公平的。
你不用把自己的变心推给老天爷,不需要,反正我说过,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家和你之间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你就忘了我姐姐,安心写你的书,别再打扰我,让我安心当我的学生。
你走吧!依月!……走吧!良久良久,外头终于响起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声音完全消失,她又冲动地拉开门往外看。
没了。
哪还有什么人影?依月关起门,回到自己床上,忽然感到一阵心疼、一阵鼻酸,忍不住抱着枕头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她越想越难过,越哭越伤心,因为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竟为了一个负心人肝肠寸断。
林澈走在路上,心情沉重得令他想放声大笑。
好久以前的一天,他也是以这种心情离开宋家,离开慕云;而当时他心里的疼,恐怕还比不上今天呢!至少,他是做了他该做的事啊!虽然并没有人知道。
算了!她要恨他就随她去吧!何必在意呢?可是他心里就是没法子真这么算了,总觉得她指责的言辞和含着失望的语气都重重地伤害他;而他跑过了好几个国家,体会了多少孤寂,又何以无法忍受她那些微的怨恨?路旁忽然冒出个人影,吓了林澈一跳,他定神一看,笑笑:是你?陈辉点点头:是我。
怎么样?你见到依月没有?他着急地问:她是不是很生我的气?林澈苦笑着摇头:她不肯开门,所以我不晓得她究竟生不生你的气,不过可以肯定她绝对很气我的。
为什么?依月她……她其实很难得真正生气的。
陈辉走在他身旁:就像上回我们拉她打牌打到天亮,她生气了,可是还不是一下子就没事了?她呀!最不会记恨了。
真的?林澈昂起眉,他真的好怀疑。
嗯!陈辉点头:喂!老实说,你是不是来『追』她的?追她?林澈微笑。
是啊!我了解很多人都对这样的女孩子很感兴趣。
你所谓『这样的女孩子』是指……林澈不甚清楚地问道。
就是那种不是非常漂亮,却顶有个性的……像依月啊!男孩子都不承认她漂亮,却仍像蜜蜂见到花蜜般在她身边飞来飞去。
我告诉你,如果你真要追她,对手可不少哦!尤其是那个张松年,他追了她一辈子了。
哦?那你呢?你是不是依月的追求者之一?陈辉用力摇头加挥手:不!我不是。
她……她这样的女孩子不适合我,我……我和她就像哥儿们一样。
你不欣赏她这么特殊的女孩子?很欣赏啊!不过就只是欣赏了。
我的女朋友一定要是温柔体贴、轻声细语的那种,依月她……打死他都做不到的。
不见得吧?也许……女孩子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改变自己。
林澈笑着,并没有多解释他和依月之间的关系;反正他喜欢这样悠闲地聊聊,也许可以多知道些依月的事。
改变?陈辉不屑地说:别傻了!没听过本性难改吗?依月的本性一定就是那样,缺少对男性温柔的基因。
你继续努力吧!如果真能改变她,那是世界之福。
林澈笑着摇头。
对了!我是来……来谢谢你的墨镜,你……真要送给我?陈辉还是不相信。
当然。
林澈笑:都已经在你手上了,你为什么还怀疑?陈辉叹气:我才刚刚接受我的墨镜碎了的事实,没想到现在有了一副更好的,一时之间又让我无法接受。
喂!我那副眼镜就是让依月踩碎的,你知道吗?哦?那我算替她赔给你,你别再找她要了,好不好?你放心!本来就没打算找她赔的,她说会让张松年赔给我,可是我没挡住你,还给了你她的住址,恐怕……喂!你真的不会……不会欺负她吧?我可不希望自己真那么见利忘义……你放心,我绝不会欺负她的。
而且这和墨镜全然不相关,就算你不告诉我,我既然已经答应给你的东西,绝不会再要回来。
陈辉看了他好一会儿,叹息道:你这个人也太奇怪了,对不认识的人都这么好。
我是喜欢交朋友。
林澈又笑了:当你出门在外,就会发现有朋友在真是太好了,而我……我觉得友谊是我最渴望的东西了。
因为他再也不奢望爱情了,林澈在心里想,就让慕云一辈子在他心底吧!你……你有点太……太善良了,很容易被欺负的。
陈辉说。
是吗?他仍微笑着。
陈辉这时忽然明白他绝不会是坏人,因为他的笑容太温柔了!所有的女孩子都会陶醉在其中,可是最重要的是笑容里所含的诚意。
这样一个特殊的男人什么样的朋友没有?他不就早把他当朋友了?否则怎么会和他说这么多?而他相信这绝对是和墨镜无关的。
真不明白我干嘛担心你。
陈辉终于说:这样吧!给我你的电话,有机会见到依月我会通知你,她跟你铁定比跟张松年那家伙好多了。
林澈抄下电话递过去:谢谢你。
小事啦!陈辉收下纸条:好了!我走了,谢谢你的眼镜,我绝不会再让它被踩碎了。
说完潇洒的走了。
林澈见他离开,心情又陷入忧郁。
其实已经好久了,他不知道真正的快乐是什么,心里好象有个死结,怎么都解不开。
他一定得知道慕云的消息,可能的话,再见她一面,只要见一面,他会让自己完完全全把她忘了。
也许如此,他心中的结就可以解开。
宋依月?谢文清点点头:她就在我班上,我怎么会不认识呢?不过,阿澈!你怎么会认识她?林澈很高兴姐夫认识依月,却也想起他并不知道他当年和慕云的事。
哦!那天在演讲会上见过面,有一些问题……我们讨论得很热烈。
他笑着说。
可是她不是文艺社的。
是吗?这林澈就不晓得了。
她呀!……谢语文清笑着摇头:……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很少理会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只管着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我觉得她很性格呢!不过你也了解,这样的人比较不容易有知心的朋友。
对了!你问起她做什么?我……是这样的,她姐姐是我以前的同学,我想问问她的近况,可是当时没机会,场合也不对,所以希望姐夫帮个忙,找个事让她到家里来,我好跟她聊聊。
哦?是不是想追人家姐姐?谢文清暧昧地笑:这没问题,我做得到。
上回硬要你去演讲,被你老姐念了一顿,这回也替你做件事,算谢谢你。
你不知道,社里的学生多迷你呀!要我再安排你去。
我哪敢啊!连你是我小舅子都不敢说呢!姐姐太夸张了,只是件小事,姐夫你别放在心上。
林澈笑道:不过你请宋依月来,能不能……别提到我,免得……我不会说,一说的话,全班都来了。
放心!我会办妥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谈?都可以,看她方便。
谢文清点头:如果你真追上了她姐姐,你老姐肯定非常感激我的。
他笑得很开心。
林澈的笑容里却带着苦。
纪如芬缠着依月:惠伶说你撕坏了我的书。
喂!你是发什么神经啊?我新买的耶!依月挣脱如芬拉住她衣服的手,瞪了她一眼:我说过会赔你钱嘛!拜托!别再拉着我,我还有课要上呢!你以为有钱就买得到啊?上回我跑了三家书局才找到的,而且是最后一本了。
我不管,你去给我买一本回来。
叫我买他的书?门儿都没有。
要嘛赔钱给你,要不就算你倒霉。
月!你……你真是女流氓。
如芬跺脚。
谢谢!她头也不回地往教室走去,谁知又在教室门口遇见了陈辉。
喂!你这个奸细,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她没好气地说。
别说这么难听嘛!我看他是好人才……你看得出好人坏人?这么厉害?那教教我吧!教我怎么样才能看出一个人会不会出卖朋友。
宋依月,你……陈辉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让你骂个够吧!反正我说不过你。
我才没空骂你。
让开啦!我要进去占个好位子,方便打瞌睡。
谢老师的课这么精彩,你还睡?要你管?她瞪他。
其实她从不在这堂课睡觉的,只不过她昨天失眠,一夜没睡,怕撑不下去。
火气这么大?阵辉委屈地喊。
喂!他是打了你还是骂了你?让你这么讨厌他?依我看他是个善良又老实的人,根本不会得罪谁的。
哈!你不过见他一面就全倒向那一边了,真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理智。
依月对他嗤之以鼻。
有些人只要说几句话就能成为好朋友。
陈辉不服气地说。
叫张松年眼镜不用赔了,他--你讨厌的那个人已经替你赔了。
依月瞪大了眼睛:他?谁要他多事了?你……哦!难怪替他说话,原来被一副眼镜收买了。
我不是。
他说得很大声,也许是心里真觉得自己不是吧!不干我的事。
依月说:他高兴给你眼镜就给你,反正该赔你眼镜的是张松年,不是我。
你……你真不讲道理。
陈辉也有些火大了:真不晓得张松年干嘛浪费那么多精力去追一个凶女人。
你再说!依月向他靠近一步。
陈辉对她扮个鬼脸,进教室去了。
依月气呼呼地进了教室,发现自己既没有上课的心情,恐怕连睡虫都被气跑了。
由于是风评不错的一堂课,前面早已没位子了;依月只好在后头找了个位子坐。
什么东西嘛?大家都选在今天来烦她,她有什么错?好吧!也许她是不该撕如芬的书,依月不情愿地承认。
但那又怎么样?她有权利讨厌一个人吧?就在她正气着,教授进教室了。
依月纳闷地发现教授笑嘻嘻地进门,而且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的,看见她时,甚至朝她笑笑。
她当然也挤出了个笑容。
看来教授运气好,有个好心情,不像她……唉!既然无法打瞌睡,而教授似乎又特别注意她,她也就集中起精神来听课、做笔记。
当她正随着教授口述把重点记下来--东西德终于能够……咻的一声,一小假粉笔朝她飞过来,准确地打在她的头顶上。
依月立刻站起来:谁……她正想指着某人骂,才发现教授手上那另一截粉笔,话到舌尖又吞了回去。
宋依月!你没在听课?教授问。
我……她想高声说有,她甚至有详细的笔记可以做证,可是似乎没机会让她说下去。
好了!下课到办公室找我……我……我会给你适当的处罚。
坐下吧!好好听课。
依月本想大声反驳。
这辈子就这堂课最认真上,竟然被冤枉了,不抗议行吗?可是同学们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他们知道以她的个性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闹上一闹,当然陈辉也这么想。
看见陈辉似笑非笑的眼神,依月忽然改变了主意。
闹什么?她才不想让他们白看戏了。
于是她乖乖坐下,教授也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讲课。
依月这时才开始没听课的,拿了笔在纸上乱涂。
今天是什么狗屁日子?连教授都来惹她。
依月看着掉落在桌前的粉笔头,考虑了一会儿,终于把它捡起来,趁教授回头写黑板时,把粉笔用力朝陈辉丢去。
哎哟!。
陈辉摸摸后脑。
教授转过身:谁呀?叫什么?嫌考试范围太少了是不是?依月一副无辜的样子,笑都没笑,不过心情似乎好多了。
开玩笑,小时候打捧球,她好歹也是个投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