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来临了,气温高到让贫血、头昏的人不敢随便出门。
惠伶早回家了,依月还在耗着。
反正南部也一样热,在这儿多住几天,享享清闲也不错。
她租了好多漫画、小说,还买了一大堆零嘴。
没事就将电扇开到最大,边吃东西边看漫画。
依月觉得这种生活棒透了,可以暂时拋开课本,又无暇去想其它的事。
其实她一有机会,想到的就是林澈。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连张松年那张受创至深的脸都让她挥到一旁去了,林澈那讨厌的家伙还不时来缠着她?缠着她的是他的影像,他本人则已经好久不曾出现了。
她可是期盼着见到他?哈!去死吧!怎么可能?她吃了一大口杏仁小鱼。
可以的话,她祈祷可以一辈子别再见他。
那就别老想起人家;好象有声音在说她。
她立刻为自己辩驳:是因为他罪行重大,才会令人难以淡忘。
不过这个理由好薄弱,她自己都皱眉头了。
屋里的电话铃声响起,她嚼着满嘴的零食过去接电话。
喂。
她含糊地说。
喂!阿月吗?是妈啦!宋母在电话里说:不是放假了,怎么还不回来?依月忙把口中的东西吞下去,说:想过几天再回去,反正回家也是闲着嘛!她纳闷妈怎么会打电话来催她。
妈,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没有啦!宋母说:是你姐姐,她说要回来几天,我想你也可以早点回来,全家人好久没聚聚了。
她很开心地笑着。
依月也很兴奋:真的?姐要回来了?什么时候?后天到。
你能不能明天回来帮帮我?我有好多事要忙呢!姐夫会不会一起回来?应该会吧!他老不陪慕云回来说不过去,你还没见过他,不是吗?是啊!所以我才问嘛!看你那么开心。
宋母笑道。
当然啊!我和姐也好久没聊聊天了。
她有没有说回来几天?没有耶!你究竟明天能不能回来?陪我去买些东西,慕云在那儿有些东西不好买啊!好啦!我明天一大早就出发,中午前到家,可以了吧!母女俩说好就挂了电话。
依月左跳右跳静不下来。
姐姐要回来了,而她刚好放假,终于可以好好聊聊。
很奇怪,遇见林澈之后,依月才发现自己并不清楚姐姐的婚后生活,为此她责怪了自己好些时间呢!得开始收拾东西,暑假那么长,可不比从前放假回去。
她想着立刻去找出一个大旅行袋。
电话又响了,她一把抓过话筒:喂。
喂,宋依月!我陈辉啦!干嘛?是他,那就不用太客气了。
你还没回去啊?我刚才还打电话到你家。
喂!你妈叫我去玩耶!怎么你都不邀我?你呀!先电话预约吧!本姑娘哪天心情太好了,也许真会不小心开口邀你也说不定。
她又拿过一包饼干,边吃边说:喂!找我究竟什么事啦?我很忙耶!忙什么嘛!你没回家就再好不过了。
明天有牌局,你来凑一脚好不好?免谈。
你是有前科的,说话没信用,还想找我?门儿都没有。
喂!现在放暑假了,打个十几二十圈也不打紧,你担心什么嘛!不去就不去,你找别人吧!她又吃了一口小饼干。
你干嘛?忙个不停的在吃什么啊?小姐!帮帮忙,有人我就不敢打扰你了。
我不行,明天一早我就回家去了。
依月终于老实说。
回家?晚两天没关系吧?陈辉努力想说服她。
我姐姐从美国回来,我一定得回去,而且一天都慢不得。
哦?陈辉贼贼一笑:那你男朋友呢?他陪你回去吗?依月眼睛眯了起来。
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是不是有毛病?我哪有什么男朋友?张松年啊!他说得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依月忍不住想大骂。
喂!提他做什么?明明知道他从来就不是我男朋友,现在说不定连朋友都不是啦!你不想死就别到处乱说话,如果有什么谣言传到我耳朵里,要你好看!她不客气道。
我已经够好看的了。
陈辉夸张地说,然后又问她:你和他……摊牌了?不算什么摊牌,只是说清楚而已。
他老是拿那种默默、众所皆知的付出来压我,我受不了。
陈辉听完大大地叹了口气:唉!真是什么人都有。
发神经呀?依月笑着。
有人付出了一些就拚命要让你知道,好感动你,也有人只肯躲在背后,真正默默地关心你……唉!他唉声连连。
依月放声大笑:怎么?你暗恋我,不敢让我知道?陈辉故意让话筒掉到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又拾起来:小姐!请别这样吓我,我身体不好。
他的声音好哀愁。
她又大笑:死呆子!好了!不跟你扯了,我很忙呢!她说完把电话一挂,哼着歌开始整理东西。
姐姐要回来了,不是很棒吗?宋慕云刻意让出租车停得老远;她想走一走,看看这个她离开数年的地方。
想起当年她是那么毫不留恋便走了,全然是年轻及对理想的追求所驱使。
她想再往上爬,看自己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
结果呢?一切都和她梦想的相差遥远。
她真的舍弃太多了!而用那么多东西换来的也只不过是后悔。
当然她不会对任何人承认的;宋慕云总能选择她自己要走的路,并且走的有声有色,她是不懂得后悔的。
所以即使她心里有多渴望时间从头,在她脸上也绝不会表露出一丝一毫对过去的眷恋。
你不过是个过客,她这么提醒自己。
她只能短暂停留,汲取一丝家庭温暖,然后便要再度出发。
前头其实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她,可是她怎么能停下来。
那是她的选择啊!而她必须假装它是美好的,值得她不停往前。
家不远了。
手中的行李竟越变越轻,她的心也越来越热。
当她看见妹妹在不远处兴奋地朝她挥手,继而向她奔来,宋慕云不禁热泪盈眶。
没有了。
绝对没有哪儿是比家更温暖的。
她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你说……她姐姐回来了?林澈在电话里问陈辉。
是啊!阿辉说:依月马上要回南部,我问她干嘛这么赶,她说她姐姐回来了,所以她要立刻走。
林澈沉默了,他不晓得还能说什么。
曾经千方百计想由依月那儿得知她的消息,现在她就要回台湾了,为何他反而怯弱地不愿去面对?不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吗?还犹豫什么?阿辉!谢谢你告诉我。
我可能会有一阵子不在家,等我回来再和你联络。
他终于说。
怎么?又开始旅行了?这回想去哪里?没有啦!不过是……拜访一些老朋友。
他说,此时才真正下了决心。
是该去的,也许她没几天又要离开了,岂不是又要留下遗憾?他想起了很重要的事,必须亲自和慕云谈一谈。
虽然可能要面对很大的阻力,但是他一定要见到她。
和阿辉结束了谈话,他立刻收拾简便的行李,等一切都打理得差不多了,他下楼去找姐姐。
林秀正把孩子放回推车里,看孩子胖胖的脸蛋正露出微笑,似乎做了好梦,她也满足地笑了。
看见林澈下楼,她的笑容扩散:阿澈!姐!林澈也温暖地笑着:我有事告诉你,你忙吗?不忙。
来!坐下来说。
她拉着他坐下:什么事啊?我要出去几天。
哦?要去哪里?林秀笑着问。
她很赞成他出去走走。
他这么安静,总是待在屋里,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有些担心呢!我……林澈犹豫着,不晓得该说实话,还是随便找个借口。
他不想对姐姐说谎,也不愿意让她生气。
林秀看他迟疑的样子,心里猜测着一些可能的原因。
不方便告诉姐姐?她问,眼睛盯着他看,还是有笑容。
不是的。
我……我想去南部一趟。
他只好这么说。
你要去找她?她一点也不觉得讶异。
林澈也不知姐姐指的她是依月,还是慕云;反正没有什么差别,他是要去找她们两个。
他点点头。
林秀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么久了,我真希望你和宋家已经没有任何关联。
阿澈!你做的已经够了,姐姐不愿见你又受到伤害。
我懂,姐!没事的,我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慕云,如此而已。
他淡淡笑着,为自己替姐姐带来的烦恼感到抱歉。
人家未必肯听你说呢!林秀想起就有气:她妹妹都这么对你了,她父母一定更恨你,你又何必去受气?错的可是她哪!没有什么谁对谁错,感情的事就是两厢情愿的嘛!姐,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会处理我自己的事。
真这样就好了。
林秀无可奈何地说:阿澈!还不想结婚吗?如果能见你成家,过幸福的生活,姐不晓得有多高兴。
她摇头叹气:你知道吗?看你这么孤孤单单的、很寂寞的样子,我好心疼啊!我总认为我善良的弟弟应该得到最好的。
姐!我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那么孤单寂寞,是你想太多了。
他浅浅笑着,仿佛他真的很满足于一贯的生活方式。
也许一个人是很冷清,但他毕竟已经习惯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心情不是太差,他甚至很享受一个人的寂静。
唉!若是我要你别去,你一定也不肯听。
林秀问:她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你这么去,她会不会认为你到现在还未结婚……是为了等她?她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主要也是想解除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疑虑;她要知道他不交女朋友是否真为了宋慕云。
没这回事,姐!你这么说太夸张了。
他笑成那样才夸张呢!明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秀看着他,心里想着。
林澈自己也觉得不自然,但他真的从未认为慕云该为他的单身情况负责,毕竟那是他自己……心境上的问题,和任何人都没有直接关系。
那间接的呢?他真是因为无法忘记她才会一直不愿再涉及感情问题?他想起自己写过的书……,越想越觉得弄不清自己的想法。
会吗?如果到现在还爱她,为何她美好的容颜在他心中已渐渐褪色、模糊?你想去就去吧!林秀又开口,而他也从沉思中回来。
如果这回你去了,可以对以往的感情做个真正的结束……别骗自己了,姐姐知道你心里始终不曾完全放下她。
我希望你能为自己想想,她已经嫁人了,你留恋也没用。
她说。
我知道。
林澈回答。
你会记得她已是有夫之妇吧?林秀叮咛着,她相信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他点点头。
他知道姐姐要说什么,而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试图挽回什么。
不晓得为什么,这回他就是很肯定自己的答案。
吃过午饭,看过电视,母亲回房睡午觉了,依月拉着慕云在客厅闲聊。
慕云昨天回来,几乎所有的时间都陪着妈,她们姐妹俩说过的话还真不多,多半是爸妈发问,慕云回答,而依月就在一旁听。
姐姐瘦了,依月想。
而且憔悴了些,她不禁要纳闷她在美国究竟有多忙碌。
昨天妈才问过那些问题,听姐姐的回答似乎一切都好。
她说她是在上班,但由于没有小孩要照顾,先生也给她许多自由,所以并不觉得累。
至于瘦了,也许只是仍吃不惯美国的食物吧!母亲听了立刻准备了丰富的晚餐,都是慕云喜欢吃的东西。
可是依月也注意到了,姐姐还是吃得很少。
如果面对她喜欢吃的东西仍是这种食量,依月很容易就可以想象她在面对汉堡、牛排、三明治时一定吃得更少。
事情是有些不太对劲。
姐姐始终是一副快乐的表情;她和父母、依月高兴地谈论着许多事,可是依月有种感觉,姐姐似乎有某些情绪并未向家人坦白,而她隐隐觉得那应该和家庭有关。
姐!我觉得姐夫是该陪你回来的。
你嫁到美国这么多年了,回台湾也不过几次,他都不陪你,说不过去嘛!你看爸妈那副皱眉头的模样,他们一定不高兴了。
慕云略显不自然地笑笑,依月正伸手拿水果,并未注意。
他很忙,我说过的。
而且原本他已决定陪我回来,可是临时公司有了状况,他是负责人嘛!总不能问题一丢就走啊!她说:爸妈……我想他们应该会体谅他啦!不会生气的。
可是我见都没见过姐夫啊!依月忽然想起,兴奋地说:不如带我去美国玩几天吧!恰好我正放暑假。
不行。
慕云断然拒绝。
依月蹙眉,讶异地看她;她又挤出笑容:依月!姐当然欢迎你去美国玩,可是你想想,姐夫现在有事在忙,我又有自己的工作,谁陪你呢?我想这样吧!等你姐夫忙完这阵子,你再来玩,起码有他陪你。
依月只有点点头。
其实她只是提一提,为什么姐姐的反应会那么激烈?那你这次打算待几天?依月问。
最多一个星期吧!没事的话,也许大后天就走。
别那么急嘛!你都不想多陪陪爸妈吗?他们很想念你的,当然我也是。
她加上一句。
慕云笑笑,眼里有些伤感。
我也想多待几天,可是……我怕待久了就……就舍不得再走。
而且我那儿还有工作……和家庭,你知道的,我实在没办法多停留。
哦!依月失望地表示她了解,然后她想起林澈的事,考虑着该不该对姐姐说。
终于她开口:姐!我见过林澈几次。
慕云的表情平静,内心却如波涛般翻腾不已。
这么久了,她无从得知他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好不好,是否已忘了她曾带给他的一切……他……他好吗?依月讽刺地笑笑:他也总是问你好不好。
接着她说出他们见面的经过,还有他在询问慕云的事。
我看见他就忍不住要生气,他竟然骗我到他姐姐那里,只为了要问得你的消息。
依月想起她和林澈那天的谈话,还有他看她的眼神……她觉得心忽然烦乱起来。
他……他还问起我?慕云失魂地说,仿癈她人已回到了好久好久以前。
为什么他还关心她?这令她觉得……她错得更多了。
你不用觉得感动,我说他不过是想减轻良心的不安。
良心的不安?慕云的声音好小,还有些颤抖。
是啊!当初他那么对你,现在才来关心你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已经太迟了。
依月不屑地说。
你……你不该这么说,其实他对我一直都很好。
她闭了闭眼睛:一直都是那么好。
姐!这种人你还替他说话?依月大叫,想起母亲在午睡才又降低音调:不值得,不值得。
依月!慕云讶异地对她说:你不是会记仇的人,为什么却对他恨这么深?事情已经过去好久了啊!依月耸耸肩,露出轻视的眼神,像是不愿对此多说什么。
反正她自己明白,只要想起一向坚强的姐姐曾为了那个负心汉伤心流泪,她就没办法原谅他。
没错,她是很少记恨谁,可是她恨透了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也许我该告诉你。
慕云看见她的表情,心里涌出对林澈很深很深的歉意。
这件事压在心头那么久,时时都在提醒她,自己是个多么自私的女人。
直到今天,她觉得是时候了,对一个曾经爱她那么多的人,她如何还能这样对待他?依月看着姐姐:告诉我什么?她正等着听。
你……你没理由对林澈那样。
为什么?是他自己活该。
依月坚持,弄不清楚姐姐干嘛跟她说这个,她要恨林澈其实对姐姐没影响。
是我。
慕云痛苦地说:全都是我。
姐!怎么了?你在说什么?依月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那是包含了后悔……还有抱歉。
慕云用双手摀住了脸,遮住依月的注视,还有……她自己的眼泪。
是我。
要解除婚约的是我,不是林澈。
你不该怪他……全怪我,全是我……宋慕云泣不成声。
宋家客厅是一片寂静,除了慕云的低泣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
依月觉得姐姐一定是疯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或者她是在开玩笑。
可是她哭了。
依月第一次看见姐姐哭成这样。
好象是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痛苦,一次要发泄出来。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狗儿死了,依月嚎啕大哭,劝都劝不停,而姐姐只是沉默地流着眼泪,静静地表示对狗的哀悼。
为什么她现在这么伤心?依月一点也不明白。
她在等,等姐姐平静下来。
她想那不会太久的,然后她可以好好问一问,她刚才说的话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没多久,看得出慕云正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
慢慢地她平静了,拿起面纸拭泪,甚至对依月挤出微笑:对不起!她说。
依月摇头,表示一点也不介意。
你一定想听我说清楚,对不对?依月点头。
慕云吸吸鼻子,叹口气:我……我并不是不爱他了,真的,只是,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一切都变成一种习惯。
约会、出游,甚至彼此之间的谈话,都不再有新鲜感……而林澈他……他本来就是个温柔、安静的人,那种细水长流的感情很适合他。
至于我……我是有些闷,不过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我不会……你是说……有了第三者?依月问。
慕云沉重地点头:我在学校的舞会里认识他,那时候林澈正在军中服役。
他……他很狂傲,完全的大男人主义,可是却给我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我觉得……刺激吧!他的思想、他的行为和林澈是全然不同的。
所以你变心了?没有。
慕云摇头:并不完全是。
我……我受他吸引,和他约会过几次,虽然只是吃个饭,看场电影,但我心里还是想着林澈,觉得对不起他。
当时我可能太……太无聊了,想找个人陪我而已,心里虽有点不安,我却总是刻意忽略它。
那究竟是怎么了?他追你追得很勤吗?所以你被感动了?依月追问道。
不是的,完全相反。
他总是若即若离,对我好象有意思,又好象没有。
我说过他和林澈不同,他……他就像没有在追求我。
就是那种感觉……让我在乎起他来了,我……我甚至期盼和他在一起……可是你是有未婚夫的人啊!就算他在服役,你也不该……你不怕人家说话?依月不相信姐姐会这么做,她总是理智而成熟的。
慕云用力点头。
我知道。
我真的知道我不应该。
可是感情是很捉弄人的,它说来就来,让你根本没时间去想那些应不应该的问题。
闲话难免有的。
在林澈放假回来时,我知道多少有些闲言闲语传入他的耳朵。
可是他……他就是相信我,还是用那种包容一切的微笑面对我……她眼中又浮现雾气;他那种态度……我的心更乱了。
我拋不下他,又无法忘记林澈对我的好,还有我们的婚约。
然后呢?然后……在一个朋友的生日舞会上,我因为心里很乱,多喝了几杯啤酒……我……慕云摇着头闭上眼睛。
老天!她好后悔,她真的好后悔:我把自己献给了他。
她终于轻声地说。
姐!依月大叫,她无法相信这种事实。
她完美的姐姐……。
是他强迫你,对不对?对不对?一定是的。
我知道一定是……依月逼问,她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我是喝了酒,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慕云苦笑着:也许我真是贱,有苦苦爱我的人不好好珍惜,却献身给一个认识不久的游子。
游子?他在台湾不过是短暂停留,一毕业就会离开。
慕云回忆着:由于我把第一次给了他,他表现得很感动、很珍惜。
然后他要我跟他走,他是美国华侨,家里有钱有势,我可以在美国继续进修,发展我的抱负。
他……依月好象捉住了些什么。
他就是你现在的姐夫。
慕云在她还没问之前就回答了。
你……你们……他先回美国,我则留在台湾说服林澈。
难怪!难怪你几乎立刻就飞往美国,我还以为你是想离开这个伤心地,结果你……只是迫不及待要投入爱人的怀抱。
依月难以相信地摇头:姐!你怎么能让林澈背这个黑锅?你知道吗?爸妈把他骂惨了。
还有我……老天!我竟那样对他?我没办法啊!慕云略为激动:你也知道爸爸的脾气,他是个很重信用的人,我怎么能说要毁婚?他会打死我。
所以你全推给林大哥?我……我只是把事情告诉他,要求他向爸爸提出解除婚约的事,我并没有勉强他……他怎么说?林大哥怎么说?依月问道。
他……他问我是不是很爱那个人……你说是?当时我真的认为我爱他胜过爱林澈。
慕云吸了一口气:当他听了我的回答,还是那么温柔地看着我。
他说,如果我真的能得到幸福,他……他愿意先向爸爸提出解除婚约的事。
我……我那时候激动得抱住他痛哭;不是因为我终于可以自由,而是为了感激他爱我那么多,也为了我竟如此残忍地回报他。
这是我上北部找他那天的事,你记得吗?当天晚上他就和我回南部,向爸爸提出解除婚约。
依月沉默了,对这么突然的解释她说不出一句话。
回想他们在学校再度相遇,她不曾对他说过半句好听的话。
她总是给他脸色看,而他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她太盲目了!竟为了莫须有的罪名怨恨他那么久。
可怜的林澈,他……他应该是受伤最深的人啊!现在你一定看不起我了?慕云看了她几秒钟,叹息道:可能是我从小就好强,样样都要拿第一。
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我自私地只考虑到不想惹爸爸讨厌,不愿让父母失望。
最主要的是,害怕破坏了我在家人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现在我知道错了,我的自私和林澈的宽容根本是两个极端,我从未替他想过……你从没想过他会受到多大的指责吗?他这样放开你,心里一定是伤痕累累,你怎么忍心让他再承受那么多?姐!你真的只在乎你自己吗?依月痛心地问。
从来她都以有这样的一个姐姐为傲,现在她却呈现自己缺陷的一面,这令依月一时难以接受。
慕云不想解释。
反正一切原本就是她的错,而她也已经付出了代价。
可是她期盼得到原谅,她希望家人能把她看成是一个也会犯错的普通人来原谅她;高高在上的感觉并不真那么好,多半时候都是孤寂的,只是他们不明白罢了。
就在她沉默的同时,依月也发觉自己在重蹈覆辙。
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来怨恨林澈,难道要再花更多的时间来责怪姐姐吗?谁不会犯错呢?谁又不自私呢?没有理由一个常犯错的人再犯错便容易受到原谅,而一个始终完美的人却要为了初次的过错受到永久的指责。
他们也有错的,依月想。
是他们硬要给姐姐冠上完美的帽子,使她承受了太多压力,使得她必须费心去维持她一贯的形象。
客厅再度陷入沉寂。
然后依月坐到姐姐身边,把她紧紧地拥入怀里。
终于,宋慕云在一天中,第二次哭出了心中的苦。
就像是暴风雨过后的宁静,慕云和依月都回复了原来的心情,静静地吃着水果,偶尔说几句话。
宋母刚从午睡中醒来,对客厅发生的一场动乱全然不知,只嘲笑她们姐妹感情好,竟聊了一个下午还不嫌累。
依月和姐姐相视而笑。
她们感情是更好了,但那可是历经考验,得来不易的。
宋母说要出去走走,顺便到超市买些东西,于是就出门了。
依月见母亲出去,对身旁的姐姐说:你会不会告诉爸妈呢?你是指刚才我告诉你的?依月点头。
慕云叹口气:我是应该说的,说出来就好象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少了一块。
可是……现在还是提不起勇气。
因为她现在太脆弱了,而她可没把握父亲会像依月这样谅解她。
没关系啦!姐!依月拍拍她的手,安慰她:什么时候你准备好要告诉爸妈,我都站在你这边。
其实你不用担心。
事情已过去了嘛!你都已经结婚,有了美好的归宿,也许爸妈早已不在乎是谁要取消婚约了,你还害怕什么?慕云勉强笑了笑:事情都像你说的那么单纯就好了。
我年纪越大,胆子竟越小,做什么事都再三犹豫,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无奈地说:林澈为我背了这么久的黑锅,都不曾为自己解释过什么。
我终究该还给他一个清白,不能让爸妈永远以为是他对不起我。
我会说的,我一定会说清楚的。
此时依月又想起林澈,想起那天他姐姐说的话。
看看他写的书吧!你仔细去看一看,你会明白他是怎么样一个深情的傻瓜。
她现在明白林姐姐是对的,错的始终是她。
她为什么要那么对他?严格说来,她并不是当事者,又有什么理由去恨他?就算姐姐真被他所拋弃,她没有自杀,没有大闹,只是嫁人了,到很远的美国,也不是不好啊!她那么苛薄地指责他究竟为什么?她怎么会那么不公平!道歉吧!否则良心如何安宁?依月于是决定,等姐姐回美国,她就回台中,亲自向林澈,还有林姐姐道歉。
怎么了?在想什么?慕云见她呆住了似地,便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我好任性,好……好无理,对林大哥那么过分。
她照实说。
说声对不起吧!慕云笑着建议:他是个几乎没脾气的人,又不懂得记仇,只要你道歉,他一定是笑着说『没什么』的。
就是这样我才更觉得惭愧。
依月嘟起嘴。
慕云点点头表示她完全能了解。
其实她经常会想起,世上怎么会有像林澈这样的人呢?他就是有能耐让其它人都自觉像个浑蛋。
世上怎么会有像她这么笨的人呢?竟傻得放弃了他!就这样姐妹俩各怀心思,摇头叹息。
直到宋母买了东西回来,嚷着要她们到厨房帮忙,她们这才暂时拋开一切,往厨房去。
毕竟,团圆的日子难得,该好好珍惜才是。
依月再也沉不住气了。
前天听完姐姐说的一切,脑海中一直浮现出林澈的身影,演讲时的他……微笑的他,还有她指着他骂时,他露出的苦涩笑容。
他……他就像个孩子似的教人心疼。
她好想回台中找他,好想立刻就去。
这是她的个性,也是她的原则。
她心理是放不下事的,尤其是那么深的愧疚。
可是姐难得回来,一家人团聚的时间又有限,她现在回台中是太说不过去了。
依月!看你这么难受,不如回去吧!慕云在她身后说道。
依月的心思她全看在眼里,她也知道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心里有事的话,怎么都静不下来。
姐!依月看了看姐姐,然后叹了口气,没说话。
你想去找林澈?慕云问。
嗯!我要向他道歉。
那就去啊!我现在去的话,爸妈一定骂我的。
再说你待在家里没几天了,我该留下来陪你……慕云笑着说:你心都不在这儿,我要一个『木偶』陪我做什么?她继续说:其实……我也该走了,美国那边的工作也不好停太久……姐!不是说好多待几天吗?是没错,可是……姐夫在催你回去吗?依月又问。
这……对!你姐夫要我回去,因为过两天就是他的生日了……慕云又笑了:所以你不用顾虑我,我答应你有空一定常回来不就好了?我还是等你回美国……不需要的。
慕云说:你去吧!我要静静地思考一些问题。
姐姐是嫌我太吵了?依月故意伤心地说。
对啦!你最吵了。
慕云也笑道:去吧!就跟爸爸说同学那儿有事情,要赶回去,爸妈不会说什么的。
可是……依月仍犹豫着。
别再可是了,真不像你,婆婆妈妈的。
慕云瞪着她。
依月大笑,点点头,朝厨房里去找母亲。
慕云见她那开心的模样,心里隐约有种感觉,不过随即被她抹去。
不可能的,他们之间差异太久了,各方面都是,尤其是……两家之间还有她这个疙瘩在。
林澈!……她深深叹息。
很想见他,但他们有什么理由再见呢?林澈看着窗外,对自己的犹豫感到好笑。
到南部几天了,在附近唯一的旅馆住到现在,仍提不起勇气去见慕云。
他还是在乎的。
害怕面对依月,还有她父母的轻蔑眼光,所以才迟迟不敢去敲宋家的门。
每天晚上临睡前他都告诉自己明天一定要见到慕云,却总在第二天又退缩了。
先打电话吧!他这么想,也许接电话的就是她本人,这样他们可以约在外面,他也就不用面对其它人了。
他是如此战战兢兢,因此当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时,林澈真的松了一口气。
喂!请问您找哪位?慕云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
是我。
林澈轻声说。
你……这个声音……是他吗?真的是他?是我,林澈。
他说:你……你还好吧?慕云!慕云的声音哽在喉咙,许多好不容易遗忘的情感又涌上心头。
老天!真的是他,是他打电话来了!她忘了她应该回美国去,也忘了依月已回台中找他,她只想跟他说说话,面对面说说话。
你在哪里?来找我好吗?我想见你。
她忍不住说。
林澈沉默了一会儿,说:到你家附近的那个公园吧!我会在入口处等你。
你……你在这里?她很讶异。
嗯!我是来找你的。
我马上来,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我会。
一挂电话,慕云有点手足无措,又有些想哭。
她冲到房里梳了梳头,画上了口红,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慌乱,但还不至于太糟,提起包包就飞奔而出。
宋母刚巧由厨房出来,见女儿匆匆忙忙的,皱着眉头问:阿云!去哪儿啊?这么赶。
妈!慕云喘着气:有--有朋友找我,我马上出去,中午你自己吃饭吧!再见!才说完人已不见了。
怎么回事?她这个女儿一向从从容容的,是谁让她这么乱了方寸?唉!先前依月才匆匆说要赶回台中,什么朋友有急事,现在慕云又让朋友给匆匆忙忙叫了出去,真不晓得她们是怎么了。
朋友当真比这个老妈妈重要吗?宋母叹着气,摇头回厨房里去了。
慕云一路跑到了公园,气喘喘地左顾右盼,寻找林澈的身影。
当她看见一个修长、熟悉的人影倚着围墙时,心跳不禁开始加快。
他没有看见她,好象正低头想些什么。
慕云慢慢走到他眼前,他才缓缓地抬起头。
时间像是就这么定住了,林澈一如往常那般温柔地凝视她。
而慕云试着开口说话,几欲滴落的泪水和鼻中的酸意却让她声音模糊,像无意义的低喃。
你瘦了。
先开口的是林澈,接下来慕云已无法控制地扑进他怀中。
他的那句话让她痛彻心肺。
她本该多么幸福啊!为什么要拋下他?林澈拥着她,让她在他怀里低泣。
慕云一定是在表示歉意,可是没必要的,如果她幸福,他也会感到高兴。
她过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太失态了,毕竟他们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
于是她离开他温暖的怀里,拿出面纸擦擦眼泪,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林澈也对她微笑,两人很有默契地走进公园,并在最近的长椅上坐下。
你……这几年在美国还好吧?还是林澈先开的口。
她点点头。
没什么不好,反正就是这样子。
你呢?为什么不结婚?没有遇见适合的人选吧!他笑:我到过许多国家,居无定所,没产生成家的念头。
你姐姐呢?她还好吧?她很好,结婚一年多了,有一个儿子。
他答。
她……她恨我吗?她问。
慕云!别在乎这个,没关系的。
他安慰她。
她摇头:我真抱歉。
她曾经那么疼我,对我那么好,而我却……她一定很气我。
我说过无所谓的,你不要去想它就好了。
不!我没办法做到像你这样,毕竟你无辜,而我有错,我们的心理感受不同。
她苦笑:现在我才明白我是多么自私,多么……慕云!算了!他阻止她。
我是希望你幸福,而不是活在自责里。
告诉我!你究竟过得好不好?她摇头,再也无法在他面前伪装。
一直都是如此,他轻柔的声音总能让她撤除心中的防御,卸下冷硬的面具,她永远都可以把最真实的一面让他知道。
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可是我不敢说,我不敢告诉任何人。
她几乎是激动地大叫,公园里仅有的几个人回头莫名其妙地看她。
林澈没有说话,任她叫着吼着发泄她的情绪,他知道她立刻会平静下来。
林澈掏出手帕递给她:好好说,别再激动了。
他笑着鼓励她。
她吸吸鼻子,开始说:刚开始一切都好好的,我们……我跟他结婚了,日子过得不错。
后来……我发现他是定不下来的,他有着外国人那种过度浪漫的个性。
他重视他的工作。
也重视他的朋友,不管男的女的。
而我……我变成他最不在乎的人--一个妻子。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结婚后半年吧!她苦笑:我想生孩子吧!可以拉回他的心也说不定,可是他大声嘲笑我,说我根本不是当母亲的料,想用这种方式来留住他,我已经是第十多个了……他这么说。
他……只是不想这么早做父亲吧!也许他不是故意……林澈试着说些什么,在心底他不愿相信她并不幸福。
他不像你这么善良,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他总是说实话,当时我以为那就是独特,有个性。
她摇头:我真是笨!慕云!……然后我开始听到许多闲言闲语,说他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
其实我何必听别人说?偶尔在路上遇见了,他还会介绍我和他的情妇认识呢!他根本不在乎我知道。
你婆家的人呢?他们不理吗?她苦笑: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而我又没替他们生下孙子、孙女的。
我很想的,可是他们并不知道。
为了不让自己这么消沉下去,我出去工作。
原来我是想做个贤妻良母,但人家不稀罕啊!所以我又把我以往的冲劲拿出来,我告诉自己既然在爱情上我做了错误的选择,在事业上我一定要有所成就。
她停了停,看看他,继续说:那很不容易啊!一个台湾去的女孩子想要在美国那样竞争激烈的地方出人头地真是太难了。
何况还有我先生在暗地里阻挠。
他不希望你出去工作?他讶异。
我想不是。
她说:可能我没有跪着求他回到我身边,这伤了他的自尊心、优越感吧!他利用所有的机会以他的势力来打击我。
我只想好好过日子,为人生寻求一个继续下去的目标,而这都碍着了他,我真不明白。
结果呢?你辞职了?不!我跟他离婚了。
她平淡地说,就像在念一段新闻标题。
林澈真是太惊讶了,为什么不曾听依月提起过?你……你离婚了?什么时候?今年年初。
你不知他们家有多开心!而他,他甚至没有留我。
慕云满心伤痕,眼泪又在眼眶打转:我这么差劲吗?他们迫不及待要摆脱我?他们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好,他们都不知道。
想起自己风风光光的过去,她耐不住心头的酸苦哭了起来。
她不该是现在这样的,她真的不该是。
这件事……你没告诉家人吗?他问。
我怎么能告诉他们呢?我说不出口。
她叫道。
为什么?他无法明白她的想法:他们是你的家人,他们会站在你这边,我不懂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我不想看见他们失望的样子。
我不希望他们用那种哀伤和同情的眼光看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婚姻,也没有事业,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赚钱养活自己……她含着泪说:这样的我,拿什么脸来面对家人?你可以回来,为什么要这样虐待自己?林澈握住她的手:你太好强了,但人是需要朋友、需要家人的,就让他们拉你一把,给你一些温暖,一些帮助,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不!她摇头:当初我做了错误的决定,现在才会有这种结果,我应该自己承担。
这样……太苦了。
林澈皱着眉说。
是很苦,每当她想起自己在异乡,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出外一个人,回家也是一个人,就算过年过节,也只有盯着家书发呆、流泪。
她何尝不想回台湾?只是觉得仍不是时候,她还未放下仅存的那分骄傲。
慕云!……不!你不要劝我,你不要劝我……她又激动起来:别对我那么好,别让我再渴求你的温暖。
林澈!你知道吗?慕云深深地看着他: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回到从前,我真想……她好象忽然发现自己说了些什么,而那些话本应该深埋在她心底,永远也不说出来的。
她真差劲,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对……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话……你……不会笑我吧?她这么问,却明知自己心里还是抱持着一些奢望,也许……他能再度接受她。
林澈宽容地笑笑,摇摇头,但没有说什么话。
慕云的心一阵痛,随即又笑自己太傻。
现在的她已配不上他,他值得更好的女孩子来爱他,她不该再想……她摇摇头,苦笑:算了!谈谈你吧!我真不想再说起我这些日子的失败和挫折了。
本来我谁也不会说的,谁知一见了你……你不会告诉依月吧?我还是不希望家里的人知道。
总不能瞒一辈子吧?瞒多久是多久。
你呢?说说你吧!这几年好不好?林澈淡淡地笑:还不是一样,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
依月说你成了作家了。
兴趣而已。
他谦虚地道:对了!依月回来了吧?慕云才想起依月急着回台中找他的事。
天啊!我忘了告诉你,依月今早赶回台中了。
为什么?他疑惑。
去找你啊!找我?嗯!我告诉她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了,她说要去向你道歉。
我也忘了问你,你怎么会忽然到这儿来了?我辗转得知你回来了,想来看看你,毕竟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他还是笑得很温柔:另外,有些东西我想该拿给你。
慕云好奇地问:什么东西?林澈拿出一个纸袋,约莫比一本书大一些,递给她:有些东西还给你,有些是我送给你的。
他看着她,诚心诚意地说:我曾经深深地爱你,你应该知道。
即使现在你有什么不如意,也不该灰心啊!你是最棒的,你要相信自己。
想回来就回来吧!如果你父母知道你在他乡受苦,他们会更难过,我……我也是,我们是朋友啊!他停了停,看着她哀戚的脸,明白他们之间真正成为过去了。
当他听到她离婚的事,除了震惊,更是一种深沉的哀伤、遗憾。
她发现自己是真心期盼她幸福,没有任何私心。
谢谢你。
慕云简单地说,并对他微笑。
曾经?不错!他们之间有的不过是曾经,她看得出来,再深的爱都已经不存在了。
我想……我该走了。
既然依月赶回台中找我,我还是回去和她碰面比较好。
林澈说。
你要回台中了?慕云不舍地问。
他点点头。
你呢?还打算回美国?她苦笑:不然呢?在他们心中我还是个婚姻事业两得意的人。
你要答应我,绝对不告诉依月我刚才说的事,好不好?她要求道。
他沉默地看她,然后点头,并拿出纸,写下了现在的电话:你也要答应我,有事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这是我姐姐家的电话。
他将纸递给她。
慕云收下,小心地放入皮包中。
林澈点头:要我送你回去吗?不用了,在附近而已,我可以自己回去。
那好吧!我看着你走。
这是他的习惯,却让慕云又一阵心伤。
她点点头,拿起他给她的纸袋站起来:你会告诉依月我们见过面了吗?应该会吧!他说。
记得保守我的秘密。
她又看他一眼,其中有许多情感:我先走了,自己保重。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累了,就回来。
他叮咛。
她点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因为泪已在眼眶中,随时都会决堤而出。
而在她举步离开时,泪真的滑落了。
人真不能踏错一步,否则万般悔恨皆无用了。
慕云挺直背脊,往回家的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