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竟然这么轻易就原谅了我,我……有时候,我到现在还无法原谅自己。
纪如芬坐在病床旁,削了块苹果给张松年吃。
张松年吃着香脆的苹果,笑着说:我也不太相信你会这么有耐性,连着几天都来这儿看护我。
是我的错嘛!要我怎么样都是应该的。
幸好你就要出院了,真好。
怎么?陪我也陪厌了吧!不是的。
纪如芬又递给他一片苹果:我是真心希望你好起来,你不该误解我的意思。
其实伤我的人又不是你,你用不着……我是真的很后悔,真的。
她说着:我……从前的我太幼稚了,经过这次的事,我也该学着长大。
纪如芬放下手中的小刀和水果:看见你愿意为依月这么做……我心里……很感动,想着我自以为爱过那么多次,但谁肯这样待我呢?别灰心,总会等到的。
他微笑。
纪如芬苦涩地摇头:我和你相差太多了,你是如此专情,而我……我知道大家是怎么看我的,他们都认为我是没有操守、乱七八糟的女人,看了你,我觉得……很自卑,很低贱……你说得太严重了。
是吗?你不觉得我真的很差劲?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如何活在这个世上,方式不同罢了,你又何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张松年诚心地说。
纪如芬除了感动,也分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何想法。
你……真是个好人。
她只能说,拿起刀子和苹果继续削着果皮。
依月也对我说过这句话,就在前几天。
他叹口气,眼神落寞:好人又怎么样呢?想要的还不是得不到。
她……依月都和你摊牌了,为什么你……你还能奋不顾身地救她?张松年笑了,又向她要了片苹果丢入口中:其实她和我说开了以后,我反而觉得轻松多了,不再去揣测她的心意,不再去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虽然在我心里明明白白写着爱她,但她的那一番话会随时提醒我她并不爱我。
既然如此,那就当朋友吧!我是这么告诉自己。
而再怎么样,我还是希望我的朋友都健健康康的,没病没痛啊!你……纪如芬又递了片苹果给他:你会把我当朋友吗?她低着头问。
其实她哪有资格这么问?她差点害死了他啊!一个如此善良的男孩子。
张松年接下苹果又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笑道:你本来就是我的朋友嘛!所以我也希望你好好的,别再做傻事了。
纪如芬不记得自己曾如此被人感动得几乎掉眼泪。
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她仍低着头,手有些抖。
服兵役罗!然后……可能会出国吧!他说。
那么……如果我也要出国,我们……可以做个伴,好不好?他笑着点点头,毫无犹豫的。
纪如芬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也许是傻了些,但有没有可能……如果她好好把握,他,这个这么好的男人,会愿意与她相互守护?林澈在客厅发呆,手上的报纸几乎都要掉到地上了。
林秀从厨房出来,纳闷地看着她这个弟弟。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阿澈!你怎么了?回到家才两天,每天都是这个样子,是不是……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林秀微笑着在他身旁坐下。
沙发的震动似乎才让林澈惊觉到是姐姐在跟他说话。
他挤出笑容,并摇摇头:没什么,姐!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也不用想成这样吧?不是躲在房里,就是发呆,我看了都担心。
他明白自己这样一定会让姐姐困扰,可是有什么法子呢?他忘不了依月看他的眼神。
她误会他了,而他……他觉得好难受。
有事说出来嘛!也许我……或你姐夫可以帮你也不说不定啊!林秀不死心地问,即使她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极少吐露心事的人。
林澈果然仍是摇头。
林秀叹口气站起来:你不说我也没法子。
不过,阿澈,开心点吧!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炒牛肉呢!谢谢你,姐!他微笑。
林秀只有摇摇头,径自回厨房去了。
此时谢文清走出房间,恰好看见老婆摇头叹气的,于是对林澈说:你姐姐怎么了?姐夫!林澈苦笑:没什么啦!只是担心我。
你有什么好让她担心的?没有。
他答。
电话铃响起,谢文清伸手拿起话筒,倾听了一会儿,又说了声稍候,便把话筒递给林澈:喏!你的,是个女孩子哦!依月!林澈几乎是抢过话筒:喂?他的心直跳,声音自己听了都觉得有点抖。
喂?林澈吗?我是慕云啊!电话那头传来以往熟悉的声音,却令他极度失望。
慕云啊!你现在在哪儿?怎么了?好象不高兴接到我的电话。
没这回事。
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谢文清也往厨房去了,为的是给他一些隐私。
我现在人在台北。
慕云说着:我……我是陪『他』来办点事。
由她的声音可以听出她很开心,还有一些娇羞的味道。
林澈这回真心地笑了,看来要不了多久,慕云就可以重拾欢笑,迎接新的未来。
你……决定回到他身边了吗?他的语气也带着笑意,却全然不是取笑,而是喜悦,为了他的朋友。
不!我……我还没决定。
她犹豫地说:林澈!你知道吗?他……他现在真的对我很好,很体贴、很温柔。
他说他不会逼我,希望我们由朋友做起,他……他说会让我明白他的诚意。
那不是很好吗?他说。
可是……我还是很害怕,怕……怕这不过是又一次的欺骗。
当初我经历了那么多令我灰心丧志的苦楚,还不全都因为他、因为他的家人。
现在……我想我没有办法轻易地再相信他。
林澈沉默了。
其实他明白她的心情,这和他的情况有些类似。
慕云不敢回头,而他不敢向前。
她恐惧于再受到同样的伤害,而他,他封闭自己,以为再也不会爱上另外一个人。
事实上呢?他们是懦弱、是胆小,不是吗?你……他尝试开口:慕云!我想……你应该遵循自己心的方向。
心……心的方向?是啊!也就是你的意愿,弄清楚你究竟对他有没有情,有没有爱。
我……我想你是爱他的。
林澈说道,心中竟已没有一丝一毫的疼。
他终于明白自己已从那一段褪色的爱恋中挣脱了。
否则你又怎么会如此犹豫,如此不安?他继续说:慕云!你……可曾仔细『看看』自己的心?我……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声音苦涩。
好了!别太逼自己,他都答应了给你时间,不是吗?你大可以好好考虑,只要记得想清楚自己的心究竟渴望哪里,不要害怕回头。
电话那头一阵寂然,而后慕云的声音又响起,似乎心中的疑虑已消失许多:林澈!你真是个作家,每次跟你谈过了,心情就特别轻松,我真的好感激你。
她笑道。
没有这么夸张。
林澈微笑。
真希望我也有能力帮你,你……好象并不快乐。
他苦笑。
真这么明显吗?慕云人在电话那端就可以感觉他纷乱的情绪,也难怪姐姐要皱眉了。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可以帮忙吗?她问。
我……他忽然想起,也许……慕云!你帮我一个忙吧!当然。
你说啊!你……如果你决定和你先生破镜重圆,能不能告诉依月这个消息?可是……她知道了,她……她看过你的离婚证书。
他急忙道:你忘在家里,而她不小心看见了。
那么……她也看了你给我的那些书了?什么?他不解。
你送我的那些书,我把它们和离婚证书放在同一个袋子里,依月既然看见了证书,想必也……林澈!是不是……她误会你了?这……她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她打断他:那你呢?你从不在意人家误解你,这次为什么这么急?林澈!你……是不是也喜欢依月?他不敢开口,深怕说出来的答案人令自己也吓一跳。
又一次,他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心,刚才还试图说服慕云的,现在换成自己,却……你在逃避吗?林澈!我可不希望我妹妹喜欢上一个没有勇气面对现实的人,更何况……我曾经也爱过你。
慕云说。
你……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他是在乎依月,听见她说想回报那个张……张松年的爱时,他几乎有大吼的冲动。
可是这是爱吗?他并没有把握。
依月对你也有些误解,她……她认为你不该连这种事都瞒着家人。
慕云!你不该随身带着离婚证书……我随身带着它是表示我每一次回家都渴望对家人说出事实,而我总是做不到,因为我是个胆小鬼。
慕云激动地说:你呢?你在避开话题,你……你就跟我一样,只想着躲。
林澈!如果你对依月不是认真的,就请你离开她,再怎么样,我也不许你伤害我妹妹。
电话挂断了,令林澈楞了许久。
然后他将话筒放回去,整个人靠进了椅背,闭上双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天!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他竟弄不懂自己的心吗?不是的,他心里很明白。
他确实爱着宋依月。
可是……他真的好害怕,害怕这又是一个没有结局的爱。
而这一次以后,他恐怕永远都无法自伤痛中恢复了。
经过几天住院,张松年的伤大致恢复了,终于在上午办理手续出院。
依月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张松年和纪如芬的感情明显改变了。
并非变成爱侣一般亲密,但他们原来不过是点头之交,现在似乎已变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她其实很为他们高兴。
不管如芬是基于什么理由,毕竟她几乎花了大半的时间在医院陪张松年,而依月很高兴他们成了更有话说的好朋友。
早上张松年出院是如芬坚持去接的,依月精神不佳,也没有和她争。
他们说好要好好庆祝,而她哪有兴致?这几天她根本都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眼前总是浮现出林澈那张脸,他那仿佛盛满柔情的双眸。
依月痛苦地斥责自己,明知那些温柔并不属于她,为什么还傻得去奢望?现在梦醒了,她原以为他对她终究是有一丝在意的,结果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林澈始终是无法对姐姐忘情,从他为她写的书可以明显地看出来。
总之是她太傻、太高估了自己,以为她可以代替姐姐,抚平他曾有的伤口,治愈他心里的痛。
也许原本是有可能的,可是姐姐离婚了,是个完全自由的女人,而她有哪一点可以比得上姐姐?从以前到现在,她有什么强过姐姐?依月苦涩地想,多可悲啊!她连一个替代者都称不上。
电话铃刺耳地响起,她第一个冲动是拉掉电话线,不理会是谁在她如此沮丧时打电话来。
不过她终究还没有冲动到那种地步!但拿起话筒时她的声音仍是非常不耐,没想到电话另一头传来母亲的声音更是夸张:阿月!你快回来,出事了。
母亲像在哭,又像在尖叫。
依月首先想到的是父亲,是他发生了什么事,母亲才会如此焦急?妈!是爸吗?他怎么了?她自然也跟着急了起来。
不是!是你姐姐,她……她说她离婚了。
依月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对她来说早已不是新闻了,何况她为此已心烦了这么久。
哦!她非常轻描淡写地应了声。
阿月!母亲叫得更大声:你是怎么回事?听到这么严重的事就只会『哦』一声吗?不然要怎么样嘛?婚离都离了啊!天啊!我不敢相信你会这么毫不在乎,她是你姐姐啊!我知道,我从没忘记过。
她苦苦地笑道。
我不管,你立刻回来。
我回去有什么用呢?不能改变什么了,不是吗?叫你回来就回来。
慕云明天也会回来,她说会好好跟我们说清楚,是她特别交待要你也回来。
她真不想面对那样的场面,她根本不愿听姐姐说些什么。
就算她告诉自己几百次那不是姐姐的错,但依月真的不觉得她们姐妹俩能再和从前一样,无所不谈。
我……我不想回去。
依月终于还是这么说。
为什么?你难道一点也不关心你姐姐?你是怎么了?我记得你们姐妹俩挺好的啊!妈!我不是不关心,而是……我……我在这儿还有事。
什么事会比家里事重要?啊……你等等,你爸爸要跟你说话。
这下完了!如果爸开口,她是绝无机会,也没那个胆子说不的。
老天!她真想告诉他们她早就知道这件事,而她不想说出来完全是为了姐姐,她认为姐姐自有她不说的理由。
可是现在,姐姐要逼她听那个理由了,而她真不想听。
阿月!怎么不回来?父亲的声音传来,不悦的口气不知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姐姐。
我……这儿有事嘛!她依然努力想推掉。
暑假会有什么事?严厉的语气让她吓了一跳。
那……明天乖乖给我回来,这种事很重要,我要全家人都在,听到了没?听到了啦!她不耐烦地应,早就知道了会有这种结果,父亲的话一向有他的威严在。
结束了和家里的通话,依月的心情更差了。
在她尚未有充分的心里准备前,该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去面对姐姐呢?想到这儿,她真想痛哭一场。
第二天一睁开双眼,依月立刻记起今天要回家这件事,忍不住又是一阵懊恼。
昨晚她几乎是在发呆中度过。
睡不着,脑中又空空的,什么也没法子想。
就这么耗着耗着,三点多才睡着。
看看手表,都九点多了,再不出发,恐怕老爸又要来电话催人,也许还发顿脾气呢!唉!如果父母知道她不愿回家的苦衷,会不会体谅她一些,让她暂时离姐姐远一点?以极度灰暗的心情,依月匆匆刷牙洗脸,甚至没有抹上乳液,提起她有史以来最少的返乡行李便出门了。
是不用带太多东西,反正她马上就会回到台中,现在的她最不需要父母成天在耳边抱怨任何事情,她会发疯的。
就在她关了门,并上好锁,踏出两步时,听见房中的电话铃声。
看吧!老爸打电话来了,傻子才会去接呢!她扮了个鬼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电话响了足足一分钟,林澈才死心地将话筒放回去。
她不在吗?还是故意不接电话?昨夜他彻夜未眠,内心挣扎了许久才拨了电话;他想如果不和依月说清楚,他或许还会失眠好些个夜晚。
她没接电话,对他来说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其实一点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只想着也许她一听见他的声音便会挂掉电话。
他揉揉酸疼的双眼,疲惫地躲回床上。
唉!再出国走走吧!休息的时间也够长了。
不过,想起自己要带着如此深沉的思念离开,心里又万分犹豫。
老天!他真想见见她,面对面向她解释这一团乱,也许,他还可以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向她道歉。
静静躺了许久,林澈忽然起身,捉起上衣往身上一套,疾步走出房间。
去找她吧!或许她真是不想接电话,正躲在家里。
在这晴朗的一天,林澈决心要把对她的感情全盘托出。
回到家里,还没进屋呢!依月看见姐姐倚门而立,似乎在等谁。
这是最糟的一种情形了,她得一个人先面对姐姐。
姐!你回来了!她说,痛恨自己竟然面无表情。
嗯!慕云点点头。
怎么不进去屋里?站在这儿,在等谁吗?我在等你。
等我!依月皱眉:你特意到屋外等我?是啊!这样吧!到处走走好吗?有些事我想先告诉你。
慕云没等她回答,径自慢慢往前走,依月不由得也跟着她的步伐前进。
两人就这么走了一段路,什么话也没说。
然后到了一个公园,慕云又领着依月走进去。
就是这儿……林澈拿了他的书,还有我的发带送给我。
慕云先开口,说的竟是这个。
依月知道的,她看过纸袋中的那些东西。
而那一天,慕云继续说:却让我明白我和他之间已经完全成为过去了。
看看依月,似乎这些话完全是说给她听的。
可是……依月想提醒姐姐她已是单身,他们两人尽可以再续前缘。
慕云打断了她。
没错!你知道我离婚了?谁……谁告诉我的你还不明白?这件事你不是对林澈说过?依月转身背对慕云:对不起!姐!我不是有意要看你的东西,只是……不!相反地我很感激你没有向爸妈提起这件事,当时我的心理建设还不够。
慕云自嘲道。
那是你的私事,我想没有权利泄漏你不愿说出来的事。
依月道,回头看看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先跟你谈吗?依月摇头,她真的不知道。
慕云微笑:是林澈拜托我的。
林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你误会他,而他就要受不了了。
慕云说:依月!我和他真的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不过是一段存在多年的友谊,你不该认为我一离婚就会再投入林澈的怀抱。
她苦笑:我承认有一阵子我曾兴起那样的念头,但他很明显不再爱我了。
不可能的。
你看过他的书,怎么还能认为他不爱你?依月的眼里盛满伤痛,而她并不自知。
慕云却看得一清二楚:人是会改变的,林澈也会,何况他又见到了你。
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倔强地说。
他爱你,依月!不!如果他不在乎你,为什么在乎你误解他?你记得吗?他任爸妈误会他这么久,一句话也不曾为自己说过,也许他一辈子背着那个黑锅都不在意。
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什么请求我对你解释这一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依月摇头,不知该相信什么,所有的事都与她想象的不符。
慕云看看她,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吗?我也许会回到姐夫身边。
纪如芬闻言讶异地抬头。
慕云笑了笑:没什么好讶异的,我爱他才会嫁给他。
只是有那么一阵子,他深深伤了我的心。
前些日子我心里很犹豫、很矛盾,而那种感觉几乎要逼疯我了。
我在精神极度不稳定的情况下打电话给林澈,而他一如以往,从不吝于伸出温暖的手,拉了我一把。
那几天他跟你在一起是--是陪伴我,鼓励我认清自己的心意,就像一个老朋友。
慕云看着她:依月!在我仿徨时,他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陪伴我,如此而已,我们之间再无友谊之外的情感了。
我这所以要先和你谈谈,目的就是要解开你的心结,我看得出来,你很在意林澈,对不对?依月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眼眶中的泪竟随着她的动作而滑落。
慕云叹了口气,向前一步将妹妹拥入怀中:可怜的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吧?我……我好怕自己会……会太爱他了,而无法将他还给你。
依月啜泣着说,心里那块大石头正缓缓放下,而那种感觉,让她感到自己真的好傻。
爱情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吗?它让人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你能明白自己的心就好了,至少在你们的恋爱中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云拍拍她。
你是说……林澈他还在挣扎,我觉得他在害怕,那个呆子。
也许……依月的眼神暗淡了些:……他还是不喜欢我。
这点我无法给你明确的答案了。
慕云说:我确定他在乎你,但……依月!你应该积极一点去让他承认他爱你。
那个人是个石头,你知道的,何况他又经历了……和我的那一段可怕恋情。
我……我不晓得该怎么做。
依月既沮丧,又觉得不好意思,怎么她会和姐姐讨论这种问题?慕云笑了,而且几乎是大笑:别担心,我可爱的妹妹,我相信你有那种本能。
姐!你在笑我吗?我……我是认真的啊!依月抱怨道。
我也是认真的啊!慕云拉着她开始往回走:现在一切都说明白了,算我还了林澈一分情,而……你们之间的事,就得靠自己了。
至于爸妈那边……我决定要完全诚实,将所有的事说出来。
你知道吗?决心放弃一些秘密的那种感觉真是轻松。
林澈……他为我做的够多了,我至少该还他清白,不是吗?姐!你和姐夫……他现在很努力追求我,现在正在家里面对爸妈的质问呢!慕云说,脸上有甜蜜的笑容。
是吗?依月也笑了:你是说……我终于可以见到那个一直无缘相见的姐夫了?对!不过我先警告你,他可是帅得很,你……不会见异思迁吧?慕云捉弄地捏捏依月的鼻子。
我才不会呢!依月皱眉抗议:我已经有了很好的目标了。
姐妹俩大笑着往回走,手拉着手,仿佛在她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一丝不愉快。
阳光暖暖的,她们的心也是。
宋家几乎开了一天一夜的家庭会议,气氛称不上愉快,甚至偶尔还很凝重,不过至少没有什么爆裂场面出现。
宋母时而摇头,时而叹气,几次还掉下眼泪。
而宋父则表情严肃地从头听到尾,只有在需要时才插问上一两句。
依月终于见到了始终无缘一见的姐夫。
他的确是风度翩翩、仪表出众,看得出是一个极自信、极带傲气的人,难怪姐姐会看上他。
他就是那种女孩子最会当成偶像的那种男人。
不过依月还是仔细地挑出了他的一些缺点。
例如稍微胖了些,皮肤太白,国语不标准等等。
她略带羞怯地想着,林澈瘦高的身材,中等肤色,低沉柔和的声调依然最吸引她。
她诅咒这个冗长的家庭会议,她非常急着想回到林澈的身边。
道歉也好,企图诱惑他也好,总比在这儿压抑着打哈欠的的冲动,装出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要有意义多了。
诱惑他?依月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其实那倒挺符合她的本性;她一向不怕人家怎么看她,想做什么就去做。
既然林澈已和姐姐成了没有其它感情存在的好朋友,她又为何不能去追求他?人家说女追男,隔层纱,她对自己简直信心倍增。
就在她得意地偷偷笑着时,会议似乎结束了。
忽然间大家都没了声音,依月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来。
如果她猜的没错,爸爸马上要做结论了。
果然,宋父清了清喉咙,严正地说:慕云!爸爸不想多说你什么,相信你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吧?慕云点点头。
你错在太自信,自尊心太强,不明白家庭的深意以及家人的重要,经过这么多事,我想你应该会改变自己了。
她又点头。
宋父满意地也点点头,并将眼光移向他的华侨女婿。
其实还是不是女婿得看他的造化了。
你……你从前怎么对慕云我是不清楚,不过她既然和你离了婚,就表示你们之间的确有问题存在。
现在你又想要她回到你身边,实在……婚姻并非儿戏啊!宋父叹气:但我也不想干涉你们,如果你解决了你们前次婚姻的问题,而慕云也同意回到你身边,我……我和慕云她妈都不会有意见的,是不是?老太婆。
他转头问老婆。
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宋母点点头:是啊!只要慕云幸福,不受委屈,我们会有什么意见?不过……还是看慕云的意思。
爸!妈!我的事我会处理,而且我再也不会像上一次,轻易做决定了。
依月发现姐姐看了姐夫一眼,似乎在警告他。
也许他们会破镜重圆吧!依月想,因为姐夫看姐姐的眼神依然充满眷恋。
我绝不会再辜负慕云的。
姐夫开口了。
宋父又点点头。
然后客厅又陷入一片静。
大约过了一分钟吧!依月是真的在计算着,因为她又快闷死了。
宋父才又开口:林澈……有机会的话,请他到家里坐坐吧!陪我……喝喝茶,下下棋什么的。
他这话是对慕云说的:慕云!他……他会肯吧?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慕云说道,回头看了看依月。
依月笑了,很真心地笑了,她明白这是父亲的道歉方式。
而她,她好开心林澈在父母眼中再也不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
情况一许可,依月迫不及待又回到台中。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该如何向林澈道歉,然后……教他学着爱她。
本想直接到谢教授家的,看看自己一件T恤,一件牛仔裤,十足男孩子模样,又觉不妥。
既然要诱惑他,总得注意注意仪容。
就这样,依月决定先回住的地方修饰一下自己的外表,顺便把行李放下。
才推开门,有人冲了过来,吓得她放声大叫,闭着眼睛想象自己就要死于非命了。
月!是我啦!惠……惠伶?依月话都说不清了,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对啦!瞧你,吓成这个样子。
惠伶笑着,她不信依月胆子变小了。
还说呢!你忽然出现,难道要我态度从容地拥抱你?依月抱怨。
喂!我可是来看你的,暑假真是太长太无聊了,如果我有男朋友,才不会来找你呢!依月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立刻想起了陈辉;他曾表示过想追惠伶的。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过得等她自个儿的事解决了再说。
对了!惠伶叫道:有你一封信,只有名字,没住址又没邮票,看来是亲自送到的。
惠伶说着递给她一个信封。
依月拆开信,信上写着:依月:来访数次不遇,想你可能返乡未归,不便以电话叼扰,若你见信,盼给予消息,千言万语,见面详谈。
依月嘴都嘟起来了,什么大作家嘛!信写得文绉绉的,又没有一点情调。
月!是谁啊?惠伶问,好奇地看着她。
依月收起信,说:我要出去了,你等等我,晚上吃饭时我有许多精彩的故事告诉你。
要等到晚上?你这不是故意吊人胃口吗?没办法,我有急事,先走了。
依月冲出门,根本忘了自己是回来干嘛的,在她心里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那就是快点见到林澈。
依月走着走着,不时斜眼看看跟在后头的他。
而林澈觉得纳闷。
每次他赶上依月,她又故意放慢步伐,等他也放慢脚步了,她竟又走到前头去了,她像她根本就不愿意和他走在一块儿。
她肯定是还在生气,他想。
觉得自己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了。
盼了几天,好不容易见了面,她……她好象话都不肯跟他说,这使得他准备了好些天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又一次追上她,在她要加快步伐时拉住她的手:依月!你……还生我的气?依月放慢了脚步,没有回答。
其实她哪里还有什么气好生,若真要有,也只是怨他不能回报她的爱。
你说话好不好?告诉我你究竟在气什么。
让他这么低声下气,她也觉得不该。
可是一回头,看见他担忧的眼神,那令她日夜思念,无法忘怀的一切,所有的委屈都在剎那间聚集。
她哭了,那么突然。
林澈了手脚,好一会儿才将她拉进怀中紧紧拥着:对不起!全是我的错,你别哭,求求你别哭了,我……他真受不了看见她如此伤心。
她在他胸前摇头,啜泣,林澈心都凉了:你不肯原谅我吗?我……我讨厌你。
她哭着说。
为……为什么?他也想哭了,她竟说……她讨厌他!你让我变得一点都不像我自己,我……我从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失魂落魄……对不起!他不知能说什么,又慌乱得无法理解她在说些什么。
你只会道歉……依月举起双手捶着他的胸:你有什么错?为什么说对不起?那是我该说的,是我……好!好!让你说。
他安抚道,发现他们之间的对话真可笑。
对不起!她真的说了:我……我又误会你了,我以为你和姐姐……你生气吧!气我老是这么不懂事。
她哭着说。
我不生气,我不会生你的气,我这么……天!他几乎说出爱她了,为什么又停住?什么?她抬头看他。
我……我是说我这么……这么疼你,不会生你气的。
她听了哭得更厉害,捶得更用力:谁要你疼我?我又不是你女儿。
我要你爱我,就像你好久以前爱姐姐那样。
她叫道。
他楞住了,万分怀疑自己的听觉。
你不会的,对不对?不会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真不像自己的。
不会爱上我这种小毛头。
她哀伤地说。
我……依月!我……我对你来说是太老了。
烂理由。
她说,泪又掉下。
他苦笑:你……觉得自己爱我?他的心跳得好快。
我不觉得,我是明明白白的『知道』。
也许那只是……一时迷惑?我知道自己的心。
她说。
他忽然紧紧拥住她,长长地深呼吸一下:老天!如果你真的爱我,我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你……依月抬头看他,深怕自己弄错了他的意思:你……你爱我吗?他温柔地对她笑:别怀疑我,依月!在我好不容易承认自己爱上一个顽皮的小丫头时,你千万不能怀疑我。
告诉我。
她拉他的衣服。
告诉你什么?哎呀!你……你在逗我。
她嘟起嘴。
林澈将头靠着她的头,深深吸入她那自然的发香。
这个奇异的女孩,当他们首次见面,怎么也无法想象她会变得对他如此重要。
我爱你,依月!虽然我不会说话,但我真的爱你。
他轻声说。
她此生再也别无所求了。
你……我还是讨厌你。
她摆出一张臭脸,然后对着他愕然的脸说:你这个石头,竟让一个女孩子先对你表示。
他释然地微笑,低头让唇在她的唇上驻足了片刻:对不起!他说,深情凝视她。
她脸红了,低下头。
这个骗子,就这么偷走了她的初吻。
依月记起了自己是怎样一个人,于是她抬起头,在他疑惑地看着她时,双手绕过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长长的吻,虽笨拙了些,却让林澈整个人呆住了。
看看自己的成果,宋依月骄傲地笑着跑开。
隔了约五十公尺吧!大梦初醒的林澈才追上来,在他的嘴角,漾着满足而调皮的笑。
又一个夏日,宋依月大学毕业的当天,一切都很美好,除了校长过于冗长的毕业训词。
她很忙的,今天。
先是要到谢教授家,林秀姐姐做了丰盛的大餐庆祝她的毕业。
然后要赶回家,陪家人再庆祝一次。
在回住处途中,依月看见张松年和纪如芬有说有笑,也看见陈辉紧追在惠伶身后,她甚至还看见铁牛手拿毕业证书向她挥手。
她开心地想:她终于毕业了。
回想上一个夏日,一个意外竟让许多人都改变了、成熟了,还聚在一块儿成了好朋友,真是怎么都没想到。
依月最佩服张松年的宽容,是他造成现在这一片美好、祥和。
在住处门口,林澈正等着她。
他风尘仆仆,刚由加拿大归来。
依月朝他奔去,纵身投入他怀中。
林澈轻轻吻她的额头:抱歉!赶不及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他微笑,满怀歉意地说。
没关系,反正我有了最棒的毕业礼物。
她笑着抱紧他:就是你。
哦!他笑着,感觉非常温暖。
那我带来的毕业礼物是不是没人要了?要!我当然要!快拿来。
她抢过他藏在身后的袋子。
是一本书,作者自然是他。
在封面上有一行字,那令依月看了满心感动,甚至笑中都有喜悦的泪。
那一行字写着:既有明月依身旁,何羡彩云飘何方。
依月抱着她的两个毕业礼物,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
四目相对,他们真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