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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2025-03-22 08:35:44

谢无霜用入梦印的时候,花向晚便有了感知。

那毕竟是她的东西,她熟悉程度远胜于这些剑修。

本来就打算好如果谢无霜自己不来,她就亲自去找他,如今他来了,那正好。

于是花向晚搭建了一个花灯节的梦境,在人来人往中等着他。

这是她很喜欢的梦境场景,想着这些问心剑自幼修行,大多对人世有一些美好向往,这样热闹的场景,他应当也喜欢。

她提着花灯过去,谢长寂握着伪装过的问心剑,垂眸看向花向晚手中花灯。

花向晚笑起来:接着呀。

听到这声催促,谢长寂终于抬手,迟疑着接过花灯。

既然来了,花向晚背对着他,走在长街上,一起逛逛街吧。

谢长寂不说话,花向晚领着他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

其实他该直接把剑给她,试过剑,是与不是,都结束这个梦境。

可是看着女子的背影,他一时竟开不了口,只是提着灯,默默跟随在她身后。

她的梦境很热闹,各种杂耍斗诗,花向晚一路走一路看,走到最后,两人来到一条小河边上。

此处幽静,河岸对面是正街,热闹非凡,花向晚似是累了,她坐到石墩上,望着对面花灯长街,温和询问:谢道君入梦,想必是有什么事吧?谢长寂没回答,他有些不想太早回答。

花向晚见他不言,想了想:莫不是来同我道别?对方也不回声。

花向晚叹了口气:也是,等我与沈修文成婚,回了西境,你我大约也不会再见了。

之前说帮你用清心铃稳定心智,你不要,现下也没机会了。

说着,花向晚带了几分担心:不过你入魔这事儿,你师父知道吗?听见花向晚提起自己,谢长寂终于侧目看过来,花向晚见他神色坦然,便点了点头:应当也不知道的,若知道也不会不管你……他管不了。

谢无霜终于开口,音调很淡,花向晚轻笑:还有清衡上君管不了的事儿?谢长寂没应声,花向晚察觉这话似乎有些阴阳怪气,正打算道歉,就听他开口:他也是人。

问心剑修至渡劫大圆满,花向晚转头看向河水,带了几分叹息,他便不是一个人,是天道了。

没有人,谢长寂在这件事上异常固执,能成为天道。

两人静默下来,花向晚笑笑:也是,你应当比我更熟悉你师父,反正我也没见过他,都是听说。

没见过,谢长寂重复了一遍,平静看着她,当真没见过吗?我应当见过吗?花向晚反问,谢长寂不言,花向晚想了想:我是不是还应当会许多事?谢长寂听她这么问,便明白她已知自己来意。

他看着她的眼睛,再问了一遍:你真的不会用剑?花向晚笑了笑,她伸出手,温和开口:道君可否将剑借我一用?谢长寂没说话,花向晚当他默认应允,伸出手去,握住他手中长剑剑柄。

就在花向晚想要拔剑刹那,谢长寂突然用花灯一压,便拦住她拔剑动作。

谢长寂压着她的手微微发颤,花向晚抬眸:谢道君?该有个结果。

谢长寂明白,他艰难抬头,看向花向晚的眼睛,好久,才在对方疑问的眼神中,艰难放开拦着她的手。

花向晚握着剑柄,用力拔了一下。

剑纹丝未动,她愣了愣,疑惑抬头:这是你的本命剑?剑修的本命剑,只有本人和结了血契的道侣能拔出。

之前谢无霜拿的都不是这把,没想到这把才是本命剑?谢长寂没有出声,他静静看着花向晚放在剑柄上的手。

花向晚一时有些尴尬,她讪讪放开剑柄,道歉:抱歉,我没想到你带本命剑来梦里,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是没法用剑的。

谢长寂没回应,他愣愣看着被花向晚握过的剑柄,勉力听懂她的话。

他艰难抬头,看见花向晚站起身,从旁边随便捡了一根掉在地上的棍子,在手中挽了个剑花。

剑花很好看,但只要是学剑的人就能看出这剑风生涩,握剑没有半点力度,完全是个花架子。

我年少时也想跟着师父学剑,但我于剑道一途没有天赋,就学了个空架子,后来手上受伤,更是彻底放弃了。

你一直固执觉得我会用剑,花向晚抬眸轻笑,眼中全是了然,是因为我像让你入魔那个姑娘吧?听到这话,谢无霜终于有了反应,他盯着花向晚,花向晚打量着他的神色,猜测着:她也是合欢宫中的人?用剑?当年来过云莱,还见过你师父?与你结了血契?然后把你抛弃了?谢长寂没说话,花向晚叹了口气,便搞清楚了情况。

这在合欢宫倒也常见,只是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人会搞到谢长寂的徒弟头上。

她颇有些头疼,但作为长辈,她还是决定劝一劝谢无霜。

我给你用了惑心印,此印惑人心智,会悄无声息让人对施咒者产生好感,将过往对另一个人的感情移情到施咒者身上。

看我犹如看她,从我身上找到蛛丝马迹让你喜爱的证据。

说着,花向晚带了几分抱歉:我本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现下看来,你大概还是受了这法印影响。

不过你也看到了,花向晚看了一眼他的剑,我拔不出你的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至于那个人……花向晚迟疑着,试探着劝道:既然她已经走了,你也不必留在原地。

问心剑求天道,本就不该有私情,把她忘了就好了。

你能忘吗?谢长寂突兀开口,花向晚一时有些没听明白,就看谢长寂抬头:若你诚心实意喜欢一个人,你答应过喜欢他一辈子,你能忘吗?听到这话,花向晚笑了。

当然能忘。

花向晚说得洒脱,将木棍扔进河水:我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为他把命都丢了也无所谓,可两百多年过去,如果不刻意提醒,我都不记得他了。

花向晚转头看向对岸灯火,语气温和:人都会变,我当年喜欢你这样高冷仙君,现在喜欢沈道君那样小意温柔,你再多活几年,就能看开了,没有谁会喜欢谁一辈子,既然她抛弃你……她没抛弃我,也不会忘记我。

谢长寂突然开口,打断花向晚。

花向晚一愣,她转头看向谢无霜,就看他看着河面,语气很轻,她只是去了往生之界。

她说过会喜欢我一辈子。

谢长寂覆在眼上的白绫飘在风中,声音中满是坚信,和你不一样。

他的晚晚说过,她活着一日,便喜欢谢长寂一日。

她不是晚晚,是惑心印迷了他的心智,是他太渴望她活过来让人扰了心神。

谢长寂收起心中一地狼藉,片刻都不想待下去,他看着花向晚诧异的眼神,微微俯身,将花灯放在旁边石墩,低哑出声:我祝花少主与沈道君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天亮了,他直起身,语气很轻,梦该醒了。

说着,谢长寂提剑转身,他前方化作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一片黑暗。

花向晚在石墩上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点什么,她站起身来,大呼出声:谢道君!谢长寂顿住步子,转过身去,就看花向晚站起来:我送你个东西吧。

花向晚说着,手上结了一个法印,手腕一翻,一只只蓝色蝴蝶凭空出现。

谢长寂目光落在这些蓝色蝴蝶上,花向晚抬手画了个圈,便提了一盏灯琉璃灯。

这些蓝色蝴蝶飞入琉璃灯中,宛若萤火。

她朝他伸出手,将蝴蝶递给他:这叫幻梦蝶,日后当你想你那故去的心上人,就可以触碰它,它会让你见到你最想见的人。

谢长寂不说话,他静静凝视着这些幻梦蝶。

花向晚将一灯幻梦蝶交在谢无霜手中,两人握着琉璃灯的长杆,趁着他愣神间,她开口,灵力灌在语音之上,施展咒术:谢无霜。

她叫他的名字,施展咒术第一步,就是要确认对象。

听到她的呼唤,对方神色恍惚起来,他愣愣抬头,花向晚和他一起握着幻梦蝶的灯笼,周边梦境因为她的灵力震动不稳,她开口,字字真言。

你不记得灵虚幻境中发生了什么。

谢长寂茫然看着花向晚,周边梦境坍塌,他看着面前女子施咒,听她一字一字灌注着灵力,清晰告知他:你不记得瑶光,不记得晚仙师,不记得桃夭,不记得祭河神。

灵虚幻境中的一切,你都不会记得。

音落刹那,谢长寂站着的梦境骤然碎开。

谢长寂抓着装着幻梦蝶的灯笼坠落虚空,他愣愣看着她站在高处,神色平静看着自己。

而花向晚看着坠落下去的谢无霜,心里重重舒了口气。

把最后一个隐患解决掉,明日成婚,她就可以带着沈修文和那东西安心回西境了。

想到西境那些人,花向晚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带了冷。

她在床上抬起手,指尖出现一片薄刃,她用指尖灵巧翻转着寒光凛凛的刀刃,用以锻炼皮肤下那一段一段被缝合的筋脉。

翻转不过片刻,她便失了手,刀锋划过指尖,血液滴落在脸上。

闻着脸侧陌生又熟悉的鲜血味,花向晚目光变暗。

等回了西境……她早晚,会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少主,她想着,门外传来灵南高兴的呼唤声,嫁衣和凤冠都赶制好了,您快起来试试。

听到这个声音,花向晚指尖伤口瞬间愈合,她撑着自己起身,扬起笑容:好,我这就来。

******梦境破碎之后,死生之界,风雪骤大。

谢长寂猛地睁眼,气息微乱。

灵虚子赶忙上前,焦急开口:怎么样?她能拔出问心剑吗?谢长寂不说话,他呆呆看着地面。

灵虚子皱起眉头:你说话啊,你怎么了?她……谢长寂茫然转过头来,愣愣看着灵虚子,她想改我的记忆。

灵虚子也是一愣,随即察觉不对,他赶紧道:你再把灵虚秘境中的事给我说一遍。

谢长寂直觉有什么不对,他尽量回忆着灵虚幻境的一切,开口:我和她掉进度厄境,我入境就认出来,这是根据我的记忆构建的记忆,当年我和晚晚一起救下瑶光……不可能,灵虚子打断他,皱着眉头,这不可能是你的记忆。

谢长寂愣住,灵虚子抬眼看他:你因入魔心智不稳,我早担心你会误入度厄境,所以和掌门用了秘术,遮掩了你的神魂。

你入度厄境,度厄境只能窥探到无霜的记忆,不能窥探到你的,这样一来,就能保证度厄境对你没有影响。

你没发现吗?灵虚子转头看他,颇为奇怪:你以为那是你的记忆?那……谢长寂克制着情绪,问得谨慎,我如何确认,灵虚幻境中,到底是以花向晚的记忆为基础构建的幻境,还是无霜的记忆?看身份。

昆虚子答得认真,如果构建这个密境的记忆来源是花向晚,她一进入幻境就会是她记忆中那个身份,你以谢无霜的身份进入她的记忆,你就是个外来人。

当然,如果记忆来源是无霜的,那情况就刚好反过来。

谢长寂说不出话,一瞬之间,灵虚幻境一切纷涌而来。

进入密境后,瑶金秋先找到的是花向晚,叫她晚仙师,而他像一个外人,是由花向晚介绍给瑶金秋,瑶金秋根本不认识他;整个过程里,瑶金秋都是在和花向晚交谈,密境的一切,都围绕花向晚展开。

那不是他记忆构建的密境,也不是谢无霜……谢长寂心跳得飞快,清晰意识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那个他以为独属于他、他和晚晚相遇的记忆所构建的密境,根本不是他的!是花向晚……是花向晚的!所以她拿着清心铃却深陷度厄境不能自拔,而他明明心智有失却能从容抽身。

因为花向晚才是度厄境针对之人,所有得记忆,都来源于花向晚。

意识到这件事那一刻,他气息急促起来。

如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可以是巧合;如果口味也是巧合;如果她拿剑的姿势也是巧合;那记忆,也可以是另一个人拥有的巧合吗?但如果是她,如果她真的还活着,那为什么她拔不出问心剑?为什么感应不到锁魂灯?为什么两百年都不曾出现,留他一人在死生之界苦等。

青松已作满山桃花,死生之界再无妖邪,她说会喜欢他一辈子,她怎么就不回来?如今回来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她为什么不说?她身处困境,明明这么需要一个强者跟随她回西境,明明知道云莱第一人清衡道君是他谢长寂,她为什么宁愿和一个元婴期的沈修文结亲,都不肯说一句,她回来了?他脑海中闪过度厄境中她手执断旗,满地血水的场景;想起西境那些修士嘲弄的口吻;想起方才梦境中,她艰难舞动的那根树枝;想起许多年前,弟子向他禀报:上君,西境边防大破,十万魔兽入境,围攻合欢宫,少主花向晚领弟子苦守宫门一月,至金丹碎尽,剑折旗断,方得援军。

合欢宫精锐于此战近乎全灭,其他宗门对其虎视眈眈,天剑宗可需过问?时,他淡然回应那一句:西境援军已至,后续皆为内斗,与我们无关,不必过问。

他呼吸急促起来,觉得有什么狠狠划在心上。

她丧师丧友,她金丹半碎,她被一群宵小欺辱不得不远赴千里,低声下气向他人求亲。

可哪怕这时候,她都不肯和他有半点联系,不肯承认一句,她就是当年的人。

她说她从不用剑,她说她不曾来过云莱,她骗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惑心印,她甚至还打算和他师门其他人结亲,哄着他说那句:我祝花少主与沈道君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她说她忘了,她喜欢过许多人,她已不喜欢他……怎么可能是她?怎么可以是她?他呼吸渐渐急促,因为胸腔处的剧痛忍不住微微佝偻,旁边昆虚子察觉不对,一把扶住他:长寂,怎么了?!师叔……帮我一个忙。

什么?昆虚子不明白,这种情况他还要做什么。

谢长寂没说话,他仿佛什么都顾忌不了,什么都看不见,神色涣散,沙哑出声:合欢宫还有谁留在宗内?灵北,昆虚子茫然,怎么了?我要见他。

他死死抓住昆虚子,抬起头来,通红的眼里带了几分祈求:师叔,让我见他。

******夜里有些冷,乌云聚在高处,似乎会有一场小雨。

可这并不影响灵北的兴致,他同江忆然对过明日婚礼细节后,正高高兴兴往客院走。

刚走到半路,他就听到一声呼唤:灵左使?灵北闻言回头,就见昆虚子站在不远处,手持拂尘,笑意盈盈看着他。

灵北愣了愣,随后赶紧行礼:昆长老。

叨扰灵左使,昆虚子笑了笑,从暗处走出来,我有点事儿,想请你帮个忙。

听到这话,灵北心中打了个转。

昆虚子与他地位悬殊,能有什么忙要越过花向晚直接找他?他迟疑着开口:不知昆长老需要晚辈做什么?没什么大事,就是明日就要成婚,宗内想再了解一下花少主,想请灵左使去聊聊。

如此。

灵北心上一凛,笑了笑,那容晚辈同少主禀报一声,毕竟事关少主……一点小事,话没说完,昆虚子便抬手搭在了灵北肩头,灵北瞬间觉得周身都动弹不得,他僵在原地,听灵虚子和善开口,不必劳烦花少主了。

说着,昆虚子提着灵北纵身起落,没一会儿就到了一个房间,开门把灵北扔了进去。

问什么答什么就是,昆虚子笑了笑,别紧张。

灵北滚落到地上,缓了片刻,便觉得身上柔软下来,又能动弹。

他撑着自己起身,看了一眼周边。

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客房,中间放了个屏风,屏风后灯火通明,旁边门窗紧闭,周边都设了结界,昆虚子守在外面,他想逃走,难入登天。

他站起身来,想去寻找出路,然而刚一动弹,他就听见了声音。

他转过头,便见屏风之上出现一个人影,那人生得高瘦,头戴玉冠,不知怎么进的房屋,缓缓走向屏风中间。

随着他入屋,威压铺天盖地而来,灵北身体根本不受控制,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绝对征服,灵北已是元婴期以上,仅凭威压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必须要化神……不!至少渡劫!至少要渡劫才能做到!渡劫期的强者,这当世能有几人?灵北跪在地上,冷汗涔涔。

对方缓慢落座,隔着屏风凝望着他。

晚辈……晚辈灵北……见过……见过前辈……灵北一句话说得极为艰难,开口之后,才开始慢慢适应这种程度的威压。

对方没说话,他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灵北也不敢出声,跪在地上拼命思考着对方的来意。

两相僵持之间,一只蓝色蝴蝶穿过屏风,翩飞而来,停落在灵北眼前。

这是你合欢宫独有的法术?对方出声,灵北有些掂量不清对方意图,颤抖着声开口:是。

每个弟子都会使用此术?灵北不敢出声,想着到底要如何撒谎。

只是他还没开口,就听对方出声警告:有些问题答案我知道,你若撒谎,我会直接搜神。

这话让灵北脸色沉下来,屏风后的人又补了一句:我只是想知道一点事,不会伤害合欢宫的人。

灵北没说话,咬牙神色几转,屏风后的人似乎失去耐心,平静开口:说话。

音落那一瞬,便有威压当头而下,灵北感觉仿佛有千金压在脖颈,他支撑不住,一个踉跄,赶紧用手撑住身子,急急出声:此乃秘术,仅有宫主和少宫主会此术。

听到这话,屏风后的人沉默,灵北心中忐忑,努力克制着微乱的呼吸。

过了好久,对方重新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今年几岁?二百三十有余。

在合欢宫待了多久?从出生至今。

花向晚可离开过西境?未曾听说。

上清元年,花向晚在哪里?不……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那时候少主在外云游……她何时回的合欢宫?合欢宫被围困前半个月……上清三年,十一月。

对方确定了日期。

灵北惊疑不定,这些消息都不重要,他不明白对方问这些做什么。

而对方喃喃出这个时间后,便安静下去。

上清元年,晚晚出现在云莱。

上清三年十月中旬,死生之界大破,晚晚以死封印魊灵。

十一月,花向晚回到合欢宫。

十一月中,合欢宫被困,苦守一月,方得援军。

屏风后的人似是在控制情绪,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锁魂灯是合欢宫的东西?是……为花向晚所有?这个问题灵北不敢回答,而对方见他沉默,便肯定:为花向晚所有。

这位前辈,灵北听到这些,大概明白对方是冲着什么过来,他抬起头,颇为激动,锁魂灯的确为我家少主所有,可如今我家少主已经无法操控锁魂灯,如果您打的是解开魊灵的主意,就不必多问了。

为何无法操控?因为,灵北深吸一口气,少主的血,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灵器与主人血脉相连,少主连血都不是自己的,何谈操控?她的血……屏风后的人声音有些抖,为何不是自己的?合欢宫当年被魔兽围困一战,灵北破罐子破摔,说的有些艰难,少主不仅金丹半碎,筋脉尽断,还身中上百种剧毒,为了保命,只能去血池重新换血,十年一次,如此往复两百年。

如今……除了心头精血,她身上,没有一滴血是自己的。

所以,屏风后那人,声音带哑,她握不起剑了。

是。

灵北眼眶微红:我家少主当年,天资卓绝,于剑道一途前程无量,是当年西境最顶尖的剑修之一。

上清三年一战后,少主的筋脉花了十年修补缝合,期初连筷子都握不住,后来她成为法修,说没有什么不甘心,可我好几次在后院都看见少主试着练剑,但她拿剑的手一直在抖,她根本做不到。

本命剑呢?如果本命剑在,就算不能握剑,也好一些。

她身体中血脉尽换,灵北压抑着情绪,灵器不识得她,本命剑自然也不识得。

本命剑都不认识的一个人……更何况是他?谢长寂坐在屏风后,轻轻闭上眼睛。

那这两百年……他疲惫出声,她都不曾想过,来天剑宗求援?前辈说笑,灵北苦笑,合欢宫与天剑宗非亲非故,为何会出手帮忙?此番若非走投无路,合欢宫也不会贸然造访天剑宗。

非亲非故……听到这话,谢长寂忍不住想笑。

拜堂成亲,双修结契,生死相诺,最后只是——非亲非故?灵北说完这些,自知失言,他跪在地上,侯了一会儿,恭敬跪叩在地上:前辈,锁魂灯与我家少主真的已经没什么关系,若前辈是为魊灵而来,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少主。

屏风后的人不说话。

好久,他才出声:我不是为魊灵而来。

灵北愣愣抬头,就看他站起身,往外走出去:我是为她。

说着,他如来时一样,缓缓走了出去。

这一次灵北终于看清,这个人竟然是直接穿过了墙壁走了出去。

灵体!灵北终于反应过来,那个屏风后面的,根本不是本人,对方只是来了个灵体,威压就能强大至此!这岂止是渡劫?怕是早已接近天道,渡劫大圆满才能有的能力!而这世上渡劫大圆满有几个人?难道不是只有那位……灵北愣愣看着对方离开的地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清衡上君,谢长寂。

灵北,今夜之事,不必记得。

对方开口,每一个字都化作符文飘入房中,径直窜入了灵北脑海。

灵北脑中瞬间一空,闭上眼直接倒在了旁边。

而青年走出房间,站在长廊之上。

旁边昆虚子见他出来,赶紧迎上来。

问完了赶紧回去吧,你这个情况出死生之界容易出事,就算是灵体,没有死生之界阵法压制,你心智也容易迷失。

我还要去找她。

谢长寂声音很低,他转过身,朝着长廊往前。

昆虚子愣了愣,追着上去:你要找谁?花向晚?她现在在山下,你灵体去不了这么远!谢长寂不回声,径直往前,昆虚子冲到前方,抬手用法阵拦在他身前:长寂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疯了?!师叔,送灵北客房,到死生之界等我。

谢长寂没听他的劝告,低着头穿过法阵,走出长廊。

天下下起连绵小雨,他走在雨里,声音很低,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别人。

既然当真是她,既然她活着,那我——总得要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