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话,苏洛鸣沉默不言,秦云衣耐心等着苏洛鸣,过了许久,苏洛鸣缓声道:多谢秦少主告知此事,本座会与宗内商量,如无他事,本座先行告辞。
恭送苏掌门。
秦云衣行礼。
面前光影消散,天剑宗内,苏洛鸣睁开眼睛,昆虚子紧张看向苏洛鸣:西境那边什么消息?鸣鸾宫少主秦云衣,她说魊灵在花向晚那里。
苏洛鸣面带忧色,但长寂未曾同我们说起此事。
昆虚子一愣,随后忙道:当年魊灵就是花向晚和云亭一起封印,魊灵在她那里……我担心的不是花向晚。
苏洛鸣转眸看向昆虚子:我担心的是什么你知道。
昆虚子闻言抿唇,只道:长寂……不可能出问题。
你说他不可能出问题,苏洛鸣审视着昆虚子,是因为天命,还是你对他的了解?昆虚子沉默下来,苏洛鸣叹了口气,他走出大殿,仰头看着天上星轨运转。
当年他出生,便天降异象,云亭得问心剑指示,占星卜卦,最终确认了他位置,让你千里迢迢去找到他。
与历代问心剑主不同,他并非剑体,而是虚空之体,生来无心无情,可与任何剑魂轻易交融,可你我清楚——苏洛鸣转头看向昆虚子:他不仅是问心剑最好的修习者,若有一念之差,也是魊灵最佳容器。
他能灭死生之界一界……也能灭修真界一界。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天剑宗最强之剑,没有剑鞘,哪怕是天剑宗自己,也会为之惧怕。
昆虚子听着,心知苏洛鸣说得没错,可他还是坚持开口:可他是长寂。
宗门自幼教导,秉中持正,心系天道的谢长寂。
而且,昆虚子抬起头,神色认真,当年死生之界他选过了。
他的师父,他的同门,他的妻子,面对封印魊灵拯救苍生和自我之间的选择,他早已选过。
苏洛鸣听着,垂下眼眸,想了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还是先问问他吧。
说着,苏洛鸣手上翻转,金粉从天剑宗飞出,没了一会儿,谢长寂便感觉到了师门召唤。
这时,花向晚还在汲取周遭灵气,头顶劫云盘旋。
角羽护着温氏族人来到合欢宫,宫商留在清乐宫,三位长老配合着角羽,同宫商一起修建着两宫的传送法阵。
狐眠领着人开始布防,三宫忙忙碌碌,上下灯火通明。
感受到师门召唤,谢长寂在云浮塔上慢慢睁开眼睛。
他看着前方法阵中的花向晚,她气息平稳,灵力运转流畅,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他为她设下结界,随后抬手在虚空一抹,面前便出现了苏洛鸣和昆虚子的身影。
谢长寂看见长辈,神色平静,颔首行礼:掌门,师叔。
长寂,昆虚子看见谢长寂,面上带了几分担忧,现下西境如何?你情况还好吧?尚好。
谢长寂如实禀告:晚晚正在冲击渡劫。
此事我听说了。
苏洛鸣听见谢长寂报了花向晚的情况,心神稍定,直接道:方才秦云衣找了我。
谢长寂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苏洛鸣,苏洛鸣盯着他,微微皱眉:她告知我,魊灵在花向晚这里,可有此事?谢长寂没说话,一听苏洛鸣的话,他便知道了苏洛鸣和昆虚子的来意。
他下意识捏紧放在膝头的问心剑,苏洛鸣和昆虚子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了答案。
为何不告知师门?苏洛鸣盯着他,你知道魊灵乃天剑宗头等要事,你既然已经发现魊灵在花向晚这里,为何不说?我说了,谢长寂看着苏洛鸣,只问,你们打算做什么?听到这话,苏洛鸣一愣,他对谢长寂问出这个问题有些不可思议,片刻后,他紧皱眉头,耐心道:自然是将魊灵带回天剑宗封印,或找什么办法消除。
如何消除?谢长寂继续追问,苏洛鸣和昆虚子一瞬明白了他的意思,昆虚子想了想,解释着道:长寂,我们并不是要对花少主赶尽杀绝。
花少主是你妻子,宗门不会做这种事,你可以把花少主带回天剑宗,在死生之界看守,我们一起想办法。
所以我不说。
谢长寂给了答案,昆虚子和苏洛鸣都不明白。
苏洛鸣克制着情绪,只问:连带她回来都不可以吗?!她要报仇。
谢长寂冷静开口,两百年前,西境宗门联手将合欢宫逼上绝路,让她筋脉尽断,金丹半碎,亲友尽逝,她大仇未报,我不能带她回来。
这就是她抢夺魊灵的理由?苏洛鸣很快反应过来:为了一己之私,便想依靠邪魔之力?长寂,哪一个抢夺魊灵、供奉魊魔之人没有自己的理由?可若她放出魊灵,她当真就控制得了魊灵吗?所以我在这里。
谢长寂肯定出声,他静静看着苏洛鸣:我守着她。
那守住了吗?苏洛鸣盯着他,只问,她用了魊灵没有?谢长寂说不出话,看着谢长寂的神色,苏洛鸣便明白结果,他盯着谢长寂,只问:长寂,如果有一日,她放出魊灵,被魊灵操纵,成为一代邪魔,滥杀无辜,你怎么办?谢长寂垂眸,见他不言,苏洛鸣深吸一口气,又问:那我换一个问题,若有一日,花向晚与天下人之间,你需得选一个,你又如何选?天下人……谢长寂听着这话,轻轻拂过膝头长剑,与我何干?听到这话,苏洛鸣睁大了眼。
我自幼奉承教导,以长辈之言为准则,禁欲,守身,克己,卫道。
谢长寂语气平和:所以,师父血祭问心剑时,我没有阻拦;同门以死拦下邪魔时,我没有劝阻;晚晚跃入魔海,我亦不曾相救。
最后亲友尽丧,独留此身,我还得守死生之界,以护苍生。
谢长寂说着缓慢抬眼,平静看着眼前两人,目光带了诘问:可我为什么要做这些?维系正道,本就是你我之责!苏洛鸣急急开口,想要叱喝,然而谢长寂面色不动,只问:为何?长寂,昆虚子听着这些,他盯着面前青年,只问,这就是你,在西境所悟吗?不,谢长寂摇头,只道,这只是我,两百年所惑。
所以当年,你选择放弃救晚晚、选择同师门一起赴死封印魊灵,也并非你心中所选?昆虚子盯着谢长寂,谢长寂仔细回想。
他说不清那一刻的心境。
非他所选吗?若重来,他当真不作此选吗?他垂下眼眸:我不知道,所以这一次——谢长寂语气微顿:我想选晚晚。
无论成神成魔、正道邪道,花向晚好好活着,便是我所求。
那万一花向晚抛弃你呢?听到这话,苏洛鸣气不打一起出来,他提高了声:要是她利用你,她根本不在意你,她要不如你所愿呢?!又或者她死了……不可能。
谢长寂打断他,他抬起眼眸,清明的眼中带了几许暗红。
她不会死,谢长寂盯着苏洛鸣,苏洛鸣被他眼底暗红震住,听他强调,她利用,不在意,都可以。
她说了,谢长寂语气郑重,晚晚爱谢长寂。
那就够了。
她爱过他,他就可以抱着那一点点爱意,在她身边永远缅怀。
这是他惩罚,也是他的劫难。
长寂,昆虚子观察着他的状态,冷静出声,这当真是你所想?谢长寂不言。
昆虚子皱起眉头,沉声提醒:长寂,你这不是破心转道,是堕道。
或许吧。
谢长寂神色平淡:但这都是我的道,不是么?说话间,花向晚身上灵气已满,天上雷声轰动,谢长寂抬眼,看向云浮塔上塔顶雕刻着的阴阳合欢神壁画。
阴阳合欢神,一体两身,男女交合,互为阴阳,光暗相叠。
雷劫轰然而下,首先劈在云浮塔法阵之上,问心剑意跟着法阵承受着雷劫,整个云浮塔被闪电劈亮。
云浮塔为雷劫所震,塔身巨颤,随即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天剑宗弟子岁文从门外冲来,急急出声:上君,鸣鸾宫带人来了!他们来了五位渡劫期!听到这话,谢长寂平静起身,转身向外。
苏洛鸣猛地反应过来,急道:长寂!长寂有愧于师门,谢长寂背对着苏洛鸣和昆虚子,语气冷静,今日自请离去,稍后会让一百弟子安全撤离,如数归宗。
日后谢长寂于西境所作所为,与天剑宗无干。
说完,谢长寂提步离去,昆虚子和苏洛鸣看着面前景象消失,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苏洛鸣猛地反应过来:不对,长寂情况不对,问心剑命定之人,怎么可能堕道?!我要开天命阵,苏洛鸣心中稍定,提步往外走去,我去找天机老人,开天命阵占卜因果。
我得去西境。
昆虚子冷静开口,他思索着:我要亲自去看长寂情况。
你通知岁文,昆虚子抬眼,不管之后什么情况,如今长寂还是天剑宗弟子,那我们就得管他,让岁文看情况,帮着长寂些。
我先走了。
安排好后,昆虚子抬手召剑,御剑起身离开。
苏洛鸣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有些痛苦抓了抓头发:这都什么事儿啊!谢长寂切断和天剑宗的联系,走出云浮塔。
岁文听见方才他和昆虚子苏洛鸣的话,有些忐忑:上君……你和长生带着其他弟子在合欢宫内先行躲避。
谢长寂神色平淡,领着岁文往下走去:等花少主渡劫成功,我会送你们离开。
上君……岁文面露犹疑,过了片刻,才道,为何……去休息吧。
知道他要问什么,谢长寂打断他:照顾其他弟子,让他们不要惊慌。
说着,谢长寂抬手一召,御剑离开,直奔城门。
来到城楼前,就看合欢宫大阵已经开启,不远处鸣鸾宫灵舟悬在高空,一个个弟子从灵舟上御剑而下。
秦风烈带着秦云衣、秦云裳、赵南陈顺左右使,三位长老,以及剑宗宗主叶臻,药宗宗主薛然等人浮在半空,冷眼看着合欢宫众人。
合欢宫这边,顶着花染颜模样的白竹悦领着玉、云、梦三姑,宫商角羽两位清乐宫渡劫,以及百兽宗宗主孟皓等人站在城楼上,颇为紧张看着不远处越来越多的鸣鸾宫修士。
谢长寂淡淡扫了一眼,发现暗处站着一个黑衣青年,他脚步一顿,盯了片刻后,微微皱眉:薛子丹?薛子丹动作一颤,片刻后,他立刻举手,赶忙道:我是来帮忙的。
你的宗门在对面。
谢长寂提醒,薛子丹揉了揉鼻子:那我人在这里啊。
而且薛然吧……薛子丹耸了耸肩:反正药宗做事与我无关。
谢长寂不说话,他转过头来,宫商角羽连忙上前,恭敬道:清衡上君。
谢长寂点点头,走到白竹悦身边,跟着花向晚的叫法,恭敬开口:母亲。
白竹悦被这么一唤,还有些不习惯,她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道:长寂来了。
谢长寂。
看见谢长寂出现,秦风烈率先开口:此番争斗,与你天剑宗无关,你速速让去,本座可免你死罪。
谢长寂不说话,他平静看着秦风烈,仿佛是看一个死人:你想我怎么死?谢长寂,旁边赵南笑出声来,你不以为自己在云莱是第一人,到西境也是。
宫商角羽虽然是渡劫,但不过是擅长疗愈之术的法修,帮不你太多,合欢宫这一群老弱病残,你一个人想护住他们,这叫负隅顽抗。
老弱病残?听到这话,狐眠笑起来:赵右使,那不如让我这个老弱病残,来领教一二?说罢,狐眠足尖一点,径直跃上高空,手中画笔甩出,笔尖一甩,墨汁飞射而出,在空中瞬间幻化成无数猛兽,朝着赵南猛地扑去。
秦云裳一见狐眠出手,猛地拔剑跃出,一剑斩下一只扑到赵南面前的墨兽,转头笑道:这等小事不劳赵左使,我来吧。
音落,秦云裳剑气如虹,朝着狐眠就逼了过去!两人一动手,灵南灵北,三位长老等人也领着弟子跃出结界之外,大喝一声杀之后,朝着前方鸣鸾宫弟子砍杀而去。
宫商角羽手上一翻,一人持笛,一人抱琴,立刻盘腿而坐。
琴笛合奏,带着灵力飘扬战场,不断修复着战场上合欢、清乐两宫弟子的伤口。
不远处薛然见状,二话不说,手上一翻,便出现一个香炉,他往香炉中投入一粒丹药,抬手一挥,裹挟着剧毒的狂风朝着合欢宫方向卷席而去。
与此同时,藏在暗处薛子丹嗅了嗅空中味道,赶紧从乾坤袋中的掏出了一个青铜鼎炉,抓了一把药扔进去,随后取了一把扇子,把这带着解药的风朝着战场方向狠狠一扇。
他用了八品芭蕉扇,扇出的风比起薛然狂放不少,一时之间,吹得战场铺天盖地,尽是飞灰。
所有人都咳嗽起来,谢长寂转头朝着墙角看去,薛子丹察觉谢长寂目光,不好意思笑了笑:那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谢长寂目光落在薛子丹旁边那个大鼎上,相比薛然的小香炉,这鼎也好,扇子也好,的确大了不少。
薛子丹这一扇惊动了高处赵南。
原本鸣鸾宫五位渡劫都正静坐以观,看见这狂风乍起,赵南忍不住,抬手一拂尘甩去,看见赵南动手,宫商琴声当即转了音调,化作铿锵杀伐之音,一时琴声作刀,朝着赵南疾驰而去。
赵南冷笑出声,拂尘甩飞琴刀,旁边陈顺二话不说,手上长剑骤出,朝着宫商方向狠狠劈下!受死!陈顺大喝出声,长剑破开合欢宫结界,宫商惊慌睁大了眼,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宫商面前似乎突兀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空间,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陈顺的剑一寸寸没入空间,随后消失不见。
陈顺大骇,还未反应过来,众人便觉灵力巨荡,随后就看陈顺的剑在半空出现,只是剑尖调转了方向,带着惊涛骇浪一般的气势,对准了陈顺,疾冲而去!感觉到这排山倒海剑意,陈顺急急后掠,秦风烈目光一冷,一瞬之间,弟子手中长剑似乎受到什么召唤,脱手而出!上百把灵剑化作剑阵,迎着陈顺的剑疾驰而去。
两方相交,百剑对峙一剑,秦云衣毫不犹豫,拔出长剑朝着合欢宫结界狠狠一劈,旁边两位渡劫长老和赵南也同时跃出,朝着谢长寂急袭过去。
谢长寂站在城墙,神色平静,他仿佛独立处在一个空间,他的时光停转,神色从容,广袖无风自动,只有冰雪寒意,从他身上散开入风中。
周边人再快、再急,都不干扰他半分。
五位渡劫一起围攻而上,角羽忍不住都惊呼出声:上君小心!然而也就是那一刹——风作剑、土作剑、叶作剑、万物皆为剑!剑气从谢长寂身上爆发而出,生灵化剑,朝着五位修士狂袭而去!所有人睁大了眼,只觉剑意仿佛是弥漫空间,处处杀气,寸寸含霜。
秦云衣等人察觉不妙,急速推开,秦风烈猛地起身,身上灵气暴涨,从众人手中借剑,和谢长寂万物之剑轰在一起,在高处猛地炸开!灵剑被震得四散,万物之间碎开又归于天际,尘嚣落定,秦风烈站在高处,领着秦云衣等人死死盯着谢长寂。
谢长寂握着问心剑,足尖一点,跃上半空。
他踏月而行,每一步下,月光都如水波散开。
广袖白衣,飘然若仙。
谢长寂,秦云衣急急出声,花向晚身怀魊灵,乃邪魔歪道,天剑宗如今是自甘堕落,要与邪魔为伍了吗?不。
谢长寂开口,赵南脸色大喜,正要出声,就听谢长寂道。
我在此处,非天剑宗在此处。
这话让皱眉,秦风烈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自今日起,谢长寂,于天剑宗除名。
谢长寂所作所为,与天剑宗无关。
说着,他横剑在前,一寸一寸拔出长剑。
问心剑于月光下清光婉转,倒映着他平静双眸。
今日诛杀尔等者,乃,合欢宫,谢长寂抬眼,看向前方,长剑出鞘瞬间,杀意暴涨,如踏海御浪,疾驰往前,崩山一剑而下,谢长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