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莲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风摇晃着树木:心情是宁静而舒泰的。
她和秋子刚过完一个孤单的旧历年。
秋子为了她没有到美国和家人团聚;她则是连打电话回家的勇气都没有,她怕父亲再—次挂她电话,而那将使这个年过得倍感凄凉。
随著孩子在她体内成长,文若莲渐渐感觉到多了一份负荷的辛苦与喜悦;只是她经常沈浸在喜悦中因而忘却了种种的辛苦。
挺着肚子,她的背脊整天酸疼,无法久坐,只好放弃为人誊写稿子的工作。
上个月她得了重感冒,咳嗽打喷嚏流鼻水样样都来;但是为了胎儿她不敢服用感冒药,只得头重鼻子痛地熬了过去。
只要想著孩子出世的日子近了,怎么累怎么苦她都能立刻忘掉。
关上窗子,她为自己泡了一杯牛奶,在沙发上找了个舒适的位子坐下来。
是她的milktime了,她可以享受抒情音乐及数十分钟的悠闲。
柔柔的音乐刚弥漫整个房间,电话铃突然响起。
她以遥控器关小了音量,并拿起话筒。
喂!她说。
对方沉寂了会儿,问:叶秋叶小姐在吗?文若莲几乎楞住了。
这声音她怎么也不会忘;但——他打电话来干什么?他又怎么会有这儿的电话号码?她马上回过神来道:呃——秋子她——她不在。
请问——你是若莲吗?对方说。
真的是他!他找秋子——难道是秋子对他说了什么——不!不可能,秋子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她绝不会背叛朋友。
秋子昨天飞往欧洲了。
她强自镇定著。
如果你要找她——我是曲南星,我要找的是你。
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令文若莲又觉一阵心痛。
找我?不是说不再联络了吗?她问,并劝自己别抱任何幻想。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问了很久才问出来的——你为什么搬家?没为什么,只是搬过来和朋友做个伴。
她平静地答。
那航空公司呢?为什么不做了?告别了一段恋情嘛,我想休息一阵子。
休息这么久?文若莲沉默了半晌,道:你打电话来查问我的生活动向吗?我们已经分手了,曲先生!电话那头也静了静。
对不起!只是——我说过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很好。
她打断他,希望他别再对她纠缠了。
当初决心分手的是他,现在这种假惺惺的关怀又算什么?谢谢你还关心我;不过——既然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你还是别再打来。
毕竟这是别人的电话。
我——上回你掉了的耳环在我车上找到了,我可以送去给你——不——不用了,她看著自己的肚子。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把它丢了吧!不用特意送来给我。
但——你说过那是你最喜欢的一套——眼光是会变的,而且——没有必要为那么件小东西麻烦你——并不是那么麻烦——真的不用了。
你确定?谢谢你。
真的不用了。
其实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你忘了吗?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文若莲提醒他。
两人后来又胡乱谈了些,曲南星才挂了电话。
听著话筒里嘟嘟的声音,文若莲慢慢地把话筒移近肚子。
宝宝!是爸爸耶!爸爸打电话来了。
泪水滑落她的脸颊。
可是宝宝好可怜——一个职员走出办公室,关上门,呼吸了—口新鲜空气:心情感到无比的轻松。
这四五个月来,总裁的情绪几乎不曾稳定过;虽说他的脾气原本就阴晴不定,可从没像最近这么恐怖。
公司上下都在猜测原因,却发现根本无从掌握曲总裁的好恶,他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很在乎,却又由不得你出任何差错。
但——最近公司很顺利啊!职员们战战兢兢一点也不敢疏忽;而除了生意上的事,他们再也想不出其他会让曲总裁眉头深锁的原因。
其实,就算在事业上,曲南星也有著极佳的自制力;他虽冷傲易怒,却也极为明理。
就这样,公司上下众说纷纭,他们不觉得曲总裁在事业上会栽跟头,更不以为他会为感情方面的事烦心。
公司里小李就曾发表过总裁的爱情论——曲南星把女人看做豪华饭店的自助餐;对他来说价格合理,可以自行取用,而且菜色味美多样,不过不能常吃,以免腻了会恶心反胃。
当然得像曲南星这种条件的人才能抱持这种论调,像他们这种小职员——唉!每天能吃鸡腿饭就满足了。
她竟拒绝见他?曲南星狂怒地想着,恨不得冲到她面前抓住她问个究竟。
她掉了的那副耳环只是路边摊二三百元的东西,掉在哪里也不知道;但为了找个再见她的理由,他逛了好几个夜市才找到相同的。
他干嘛想要见她?他问自己。
干嘛不时就想起她的美丽、她的温柔?什么时候他对—个女人竟会如此难舍难分?这几个月来,他总是没来由地心烦气躁;换了几个女伴却没一个顺他心的,不是贪得无厌令他厌恶,就是嗲里嗲气惹他烦心,似乎没人能像文若莲那样只是单纯地爱他的人。
他并不在乎他的女人对他有没有感情,他无法付出的自然也不对人强求;只是,不可否认的,和一个只要有你就别无所求的女人在一起是快乐多了,文若莲就给他这种感觉。
虽然他很久以前就笃信和一个女人不该维持太长久的关系,但他仍希望有机会和文若莲恢复交情;而以分手当时她似乎也很难过的表情看来,她对他应该依然还有感情,要复合应该没有问题。
谁知道她连见他一面都不肯,还说什么告别了一段恋情!她对他当真已无眷恋?还是她在这几个月中另结新欢了?他其实没有权利表示意见,却忍不住愤怒。
他拒绝相信文若莲是另—个有钱就能供养的虚荣女子,而他们的过去不过是一场随时可以终止的交易。
该死!要终止交易的人是他啊!他这么三心二意还有什么话可说?曲南星紧蹙眉头,想起方才秘书才提醒他下午有个重要会议,如果他每回不小心就要想那女人想个几小时,兴南集团恐怕再混不了多久了。
他靠向椅背叹了口气,内线电话恰好响起,他按下对讲机,王秘书的声音传来:总裁!会议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主管们都已经到齐了。
我知道了。
他感觉好疲倦。
接下父亲的事业并将之拓展得蒸蒸日上,这么多年来他总是充满野心,充满斗志,何时曾像此刻这般患得患失?若莲!怎么了?我看你这几天好没精神——是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是你家里又挂你电话?还是——宝宝有什么不对劲?乙叶秋皱著眉紧张地问。
我根本没有再打电话回家,宝宝也没有什么不对。
文若莲浅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累了怎么不休息呢?躺了半天,总得起来走一走啊!叶秋盯著她好一会儿,说:我总觉得你好像在烦恼什么。
不能说给我听吗?……若莲!文若莲叹气道:我忽然很害怕——害怕什么?我怕孩子将来埋怨我——万一他怪我生下他呢?你这是什么傻话!你是他母亲吔!这么辛苦生下他,他—辈子再怎么孝顺你都是应该的,又怎么会怪你?可是——他没有爸爸——如果别人嘲笑他——拜托!若莲!你肚子都这么大了,现在还想这个问题做什么?文若莲也知道自己问了个无聊的问题,但是——自从接了曲南星的电话,这个念头就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
一个私生子在成长过程中将遭遇比一般人更多的挫折,她害怕孩子将来会因此而怨她。
文若莲叹了口气。
不晓得为什么我忽然越想越心慌。
你又胡思乱想了?叶秋用责备的眼神看著她。
孩子生下来后,我们要教他记住你怀他生他的辛苦,教他孝顺。
他以后敢对你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看我这个干妈不打断他的腿——你可别护著他啊!没用的。
就怕你比我还舍不得碰他一下。
文若莲笑道:看来我们得互相约束,以免宠坏了孩子。
见她笑了,叶秋放心地说:别再担心了好吗?孩子是没有爸爸,但他有两个妈啊!这比有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要好多了。
文若莲闻言神情一黯,叶秋不由得疼惜地叹气。
忘了他吧!我也很希望能做到。
文若莲苦笑。
总有一天可以的,问题是你得尝试啊!试着别老是想起他,别让自己活得这么苦。
文若莲点点头。
我会努力的。
这才对嘛!总不能每次孩子问起他爹你就泪眼相对啊!孩子没落地呢,我却开始退却了。
真是没用!文若莲不好意思地抹去泪水。
本来就不容易,叶秋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但会过去的。
你要坚强点!有我帮你嘛,是不是?我麻烦你这么多——喂!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好!不说了。
她笑笑。
说说你这一趟的收获吧!这几天我恍恍惚惚的,都忘了问你。
还真没什么好提的。
整架飞机上没半个帅哥,还有个烦人的家伙老要我拿东拿西的,好像整个机舱里只有我一个服务员似的。
叶秋一副不敢领教的表情。
文若莲露出调侃的笑容,看来人家是对你有意思哦!少来!我喜欢的可不是那一型的。
我知道你喜欢斯文、彬彬有礼那—型。
难道他—点也不符合吗?拜托!他就像只大猩猩—样。
全身是毛?文若莲喊。
你想吓坏宝宝啊?什么全身是毛!是跟大猩猩一样庞大!我对体型像外籍佣兵的男人有恐惧感;只要他打我一下,也许我就死了。
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打女人。
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老爸,叶秋耸耸肩。
可是我看他打我妈打了十几年;如果他没死,如果我妈没改嫁,也许那种暴行还会继续。
我实在是想了就浑身发冷。
也难怪你了。
文若莲虽不曾亲眼看见,但最近报上越来越多这类的消息实在也令她觉得恐怖和恶心。
所以罗——叶秋坚决地说:我挑男朋友的要求是很严格的,尤其不能是那种孔武有力的大块头。
就怕没办法如你所愿,文若莲斜著眼看她。
爱情这码子事啊,哪能等你精祧细选?总裁!龙先生回来了,您是否要立刻见他?王秘书的声音由对讲机传来。
虽然没人看见,曲南星还是满意地点点头。
让他立刻进来。
话说完没多久敲门声就响起;在他说了声进来后,檀木门打开,走进来一个面貌凶恶、高大魁梧的男子。
曲南星微笑。
你回来了!事情还顺利吧?其实他这么问太多余了。
龙威跟著他这么多年,两人的交情不像上司属下倒像是兄弟朋友;如果要说公司上下有谁值得信任,首要人选就是龙威。
果然龙威点头道:东西已经顺利交给对方。
有没有人盯上你?不出你所料,我一下飞机就有人紧跟上来,不过很快就被我摆脱了。
龙威这么说。
曲南星点头。
这原本不是你的工作范围,只是文件太重要了,变数多,危险也大,所以我才选派你接手。
你果然办得很好!只要你开口吩咐的事,我一定照办。
我知道你是值得信赖的。
曲南星沈思了一会,道:有件更夸张的工作——你肯不肯帮我?完全是私人性质,与公事无关,你可以拒绝。
龙威的笑淡得几乎看不见。
是你的私事我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曲南星微笑。
那就先谢谢你了。
是什么事?你有了麻烦吗?麻烦倒称不上,只是——曲南星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这件事——其实有点荒谬——你就直说吧!曲南星示意他在旁边坐下,然后清了清喉咙说道:我想要你替我去——去调查一个女人——听了这番话,龙威只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
于是曲南星继续道:我知道你很想笑,事实上我也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我可不是专业的私家侦探。
龙威简洁地说。
我知道,我也不是想调查一些拉拉杂杂的琐事,只是要你多注意她的约会对象。
约会对象?我要知道她和哪些异性交往。
龙威一笑,整个冷酷的面孔顿时软化许多。
我有本事查出这个吗?只要跟着她就行了,不是吗?曲南星问。
你真要我跟踪—个女人?龙威讶异了,在他印象中曲南星并不是会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人。
我说过我不是专业人员,不敢保证——事情没有严重到请私家侦探的程度,所以我才拜托你这个安全主管。
你他妈的究竟帮不帮我?龙威咳了咳,道:帮!我帮!那就别在那儿要笑不笑的。
只是件小事,别以为就捉到我的把柄了。
龙威耸耸肩。
我没这么想。
是吗?曲南星怀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