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云翻奏折的手停了下来, 看了眼殿外,淡声道,辰阳殿用晚膳了吗?用过了……此时应是已经收了。
他轻应了声, 就在这里用膳。
徐公公怔了下,迟疑了片刻, 又道, 殿下,夕月殿还未用膳呢, 想是等着殿下呢。
谢璟云抬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本不想多言,想起文帝与他说的话, 还是说了句, 先不去夕月殿, 李家二小姐在皇城的名声你也知道, 怕是会做出伤害裴良娣之事, 日后……有得是时间。
徐公公连连点头, 心中只觉殿下思虑周全, 甚是有理。
这李家势大, 虽明面上大家相安无事, 可暗地里那可是对太子殿下极为不满啊,李家二小姐的名声在皇城又向来是骄纵跋扈的。
若是得罪了她,那可就惨了, 如今看来,这夕月殿与辰阳殿都得罪不得, 一个是李家的人, 一个又是殿下有意要护着的人。
他回道, 老奴这就让御膳房传膳。
……第二日一早,梳洗过后,好生打扮了一番,莲草给她挑了五六件新裁制的衣服她都不满意,最后实在不行,自己去挑了件素色的刺绣锦裙才算欢喜,头上戴着的饰品也全是些宫中赏赐的朝贡品,不仅稀罕还格外衬她。
如蝶与莲草给她忙活了一大早,兰嬷嬷急忙忙的走上来,本欲催她,却还是先夸了通,小姐今日这身打扮,回到国公府定是人人只有羡慕的份,估计老爷见了都要不敢认小姐了呢。
她倒是没在意兰嬷嬷的话,反正这些话也都听腻了,不过提起国公府,她便道,如蝶,去挑些稀罕的首饰,国公府的女眷每人一份,都带着。
是,小姐。
兰嬷嬷听到这,咽了咽口水,小姐,太子殿下都在等您了,咱得快些了。
她有些慌乱的看向兰嬷嬷,谢……太子殿下已经在等我了。
说着,她又照了照铜镜,站起身来,走吧。
……她掀开车帘走进车轿时,谢璟云坐在里面瞧着她,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冲他宛然轻笑,坐在了他对面。
车毂开始走动,撵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感觉到谢璟云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她垂着的脑袋低到不能再低,两只手放在膝上不停的摆弄着衣裙。
有什么可看的?不就今天盛装打扮了一番,再美也美不过大婚那日吧。
她心中嘀咕着,感觉到脖颈有些酸痛,坐直身子,抬眸去看谢璟云,却是她自作多情了,谢璟云身子直直的坐在那里,闭目沉思,面色清冷中带有一丝忧伤。
她轻缓了口气,一双灵动的眼眸却是从谢璟云脸上离不开了,从眉毛到下颚被她打量个遍,一边打量一边不住的点头,嘴角不觉间露出一抹笑意。
我脸上有东西?荷良:……?!他……他闭着眼睛也能看到我在看他?她轻咳了声,殿下,你……你为何要将国公府的月季都搬去东宫,也染成七色啊?问完之后,她才后悔自己多话了,定是那日在清雨殿谢璟云听到了她与永宁说的话了,才会如此做的。
谢璟云睁开双眸,瞧着她,你在国公府被人笑,入了东宫自是要扳回颜面,还有……说着,他有些嫌弃的看着她,你也太笨了,就没想过将要入夏,雨水会增多吗?只是随意摆满了国公府,太没新意。
荷良:……!!!他说第一句时还挺让她感动,怎么接下来就变成嘲笑她了……,哼,你有新意,也不过是摆了个‘囍’字。
她挤出一丝笑意,看了谢璟云一眼,谢璟云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她下意识的向后撤了撤,他冷声道,额头上有东西。
她心中嘀咕着,出门时照了铜镜的,能有什么东西?谢璟云轻抚了下她鬓角的碎发,又闭上了眼眸。
……国公府内,齐叔昨日就已将一切准备妥当,等着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回门,张氏与李氏也都特意打扮了番,毕竟那太子殿下可是未来的帝王,当然,是不出意外的话。
可毕竟人家现在是太子,是储君。
张氏有孕已有三月,站在前厅处拿着帕子掩鼻,稍有一点气味她就忍不住想吐,李氏站在她一旁,瞥眼看她,露出厌弃的神色,矫情什么,不就有了身孕?还把自己当这国公府的祖宗了。
张氏虽是听到了,却也没上前去跟她争论,毕竟荷良与太子马上就要到了,她看到李国公也向这边走来,突然轻咳了几声,俯身要吐,身旁的嬷嬷急忙拿来木桶,她又不吐了,李国公直接走到她面前,一向严肃的面容温和的问着,怎么了又?又闻着什么味了?张氏抬起头,楚楚可怜的看着李国公,随后又看了眼李姨娘,是……是姐姐身上的香粉我闻着有些难受。
李国公怔了下,随即看向李氏,等下还要在一起许久,还要用午膳,去换身衣服,别再用这个香粉了。
李氏心中气焰升起,却也不好发怒,只好忍下去,心中暗道,这个贱人,不过就是怀了身孕,我都已经为国公府生了两个了,竟然敢往我头上踩。
她冷哼了声,转身向自己院中走去。
李姝站在一旁,满是恶意的看了张氏一眼,上次李国公那一巴掌打的她脸肿了好几天,这次就算再有气她也不敢再言语。
……李如松下了早朝,被文帝留下,还未回府,如今这前厅里待着的,除了李国公,大家的身份都尊贵不到哪去,张氏是姨娘,林氏也只是妾室,如今不过是未娶正妻,她过的舒坦些,李姝又是庶女。
李姝的弟弟李澜跟着镇远将军去了东疆,开春便出发了,如今也有半年了。
荷良下了马车,心中不由得欣喜,‘国公府’三个大字让她感到无比亲切,虽然她从前也常在宫中住着,可心中依旧抑制不住的兴奋,她与谢璟云走进国公府,门口的吴伯欣喜的喊着,二小姐回来了。
说完才觉失礼,若是平常官人家自是可称一句小姐姑爷,可这……太子殿下、太子妃。
……东宫里的人搬了礼品紧跟着他们,前厅众人也都迎上前来,李姝看到她一副欣喜的模样,身上穿的是顺安街上采购不到的连云锦,身上的首饰也都耀眼灼目,如此张扬,可偏偏被她穿戴上却一点不嫌富丽,反倒是极衬她,如九天之上既尊贵又遥不可及的仙子,她虽是厌弃她,可眼中却充满了羡慕之色。
众人都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只有一人气势磅礴的站在那里,笑看着谢璟云与荷良。
荷良注意到爹爹一副高傲俾你的神态时,怔了瞬,下意识的看向谢璟云。
谢璟云面色淡然,毫无波澜,与李国公眼眸相对,一时之间,氛围极为沉重,在场的除了这位太子妃,李家二小姐外,着实也没人敢言语一二。
荷良正欲说话,却见谢璟云嘴角露出笑意,小婿见过岳丈。
李国公突然笑了,君臣为大,怎能让太子殿下给我行礼呢。
谢璟云露出一抹笑意,李国公又道,别在这站着,走。
荷良看着爹爹引着谢璟云向正厅走去,咽了咽口水,面色有些难看,抿唇看着李国公的背影,轻哼了声。
如今他是我的夫君,不给他面子就是看不起我。
林氏向来善会察言观色,走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荷良,你瞧,这才几日不见,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舒坦,往日里你在这院中,虽也不常得见,可跟如今就是不同。
张氏也走上前,走,去后院去坐,府中的嬷嬷特意做了你爱吃的桂花糕。
李姝看着她们巴结奉承的模样就觉得厌烦,站在一旁,也随着她们一同去往后院,荷良经过她身旁时,她突然觉得不对,她身上的香粉与阿娘身上的气味一样,张氏还拉着她的手,这会怎么就不吐了?真是狐媚子,看等会在爹爹面前如何揭穿你。
想来也是,她阿娘今日特地用了宫中赏赐的香粉,极其珍贵,平日里都没舍得用过,就被这个张氏给害的只能去洗了。
荷良被林氏张氏拉着,瞬时心情好了许多,今日本就是喜事,应该高兴才对,她们刚走到后院荷塘处,还没坐下,李氏就走来了,老远便笑喊着,太子妃来了。
荷良看着她们,心中暗叹,国公府这么多年没有个主母,吵吵闹闹的也是过了这么多年,从前阿姐在府中时,倒是都俱她几分,如今这府中只有她们,也不知要争闹到什么时候。
她眼眸含笑,看着她们,我给你们每人都准备了礼物。
说着,她抬眸看向如蝶,去取来。
几人坐在一起,互相闲聊,李氏与张氏都是精明的人,谁也不在这个时候有意攻击谁,毕竟太子妃在这里,哪还有闲心思与彼此争得个口舌之快,她们在这国公府有的是时间争闹。
往日里荷良还尚在闺中,有许多不能与她聊的,如今她已嫁了人,倒也没什么避讳,至于李姝,也压根不跟她们坐在一起。
荷良给她们准备的礼物,正是让李姝心中不悦,心生羡慕的连云锦与朝贡的首饰,每人一份,毫无偏颇,虽说平日里张氏待她好些,她心中自是清明,这府中、这皇城哪个不是看身份地位示好说话的。
……至午时,在前院正厅用膳,李国公坐于正位,荷良与谢璟云坐于他身旁,李如松在谢璟云身旁。
李氏、张氏、林氏与李姝落于下座。
用膳期间,殿内很安静,只有李如松时不时的说上几句,饮了几杯酒后,负责斟酒的掌士一不小心将酒洒在了身上,急忙谢罪后,就去换衣饰去了。
新人回门日,须有专门斟酒的掌士负责斟酒,无有偏颇,须对女婿与丈人同等量的酒,分毫无差。
斟酒的掌士去换衣饰,李国公看向谢璟云,轻笑道,听闻太子殿下日日晨起练剑,想是这分毫无差的酒也能把握。
他这是要让太子给他斟酒。
作者有话说:谢璟云:我不愿去夕月殿,只好拿媳妇‘骄纵跋扈’的名声来挡了……为太子殿下哄妻做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