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望着车窗外, 已经出了皇城,她也终于明白了谢璟云应下她时眼中的忧虑是何意。
永郡王既行谋逆之事,就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如今皇姑奶此举,根本不是为了让永郡王在宜州安稳度日, 明显是要回到宜州造反。
当初明月大婚时, 她恨不能将昭元殿都搬去给她做嫁妆,也是想到有一日若是这般, 能多条后路。
皇城到彬县这段官道极为平坦,马车行驶的也疾快, 想来永郡王是很着急想要离开皇城的,每走远一步, 他就会多一分安全, 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要赶回宜州。
整座永郡王府都留在了皇城, 往日别的官员搬迁总是能挪上个十天半月的。
天将要黑时, 马车赶到彬县, 并未去住官驿, 而是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各自在房间里用了些饭菜, 就都歇下了。
只是, 荷良这次出来皇太后只许她带了如蝶一人,出发后就又给她安排了一个侍女与她坐在一辆马车上。
从皇城到彬县这一路,这侍女就坐在她一旁, 紧紧守着她,让她觉得很是不舒服, 本来用饭的时候, 她去了门口, 可她要睡觉了,她却不出去,就在床榻边倚坐。
如蝶唤她,阿露,太子妃要休息了……咱们守在屋外就是。
阿露头也不抬,冷声道,太后吩咐了,路途遥远,恐生是非,要我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子妃,睡觉也一样,要在榻边守着。
她一字一句说的坚定,根本不管荷良与如蝶的态度。
荷良早就发现了,她根本不是什么侍女,她那一双手上的老茧没练个十来年是练不出来的,皇姑奶这是不放心她,一旦沿途出现有人拦截,阿露定会立刻挟持她,到那时她的小命可就危险了。
可现在,她要入睡,有陌生人在榻边坐着,她如何睡得着,以往在国公府、在辰阳殿、只有兰嬷嬷守着她才会好些,就连跟了她许多年的如蝶、莲草守在床榻边,她有时也睡不安生。
她一双杏眸愠恼,瞧着阿露,阿露背对着她,根本看不到。
她冷声道,出去……阿露依旧淡然从容,太子妃消消气,没有皇太后的命令我是不会出去的。
她一时气愤,起身下榻来,扯着阿露径直去敲了皇太后的房门,秋嬷嬷守在房外,没拦住,只是着急的喊着,太子妃,太后歇下了。
秋嬷嬷话落,里面传出皇太后问询的声音,她不满道,皇姑奶,有人在榻边荷良睡不着。
她去撒闹了一番,皇太后让阿露守在门口处,不过依然是在屋内,她不好再说什么,既然皇太后让了步,她也不便再闹。
不过她纤薄的身子扯着身板壮硕的阿露去皇太后那里,也着实费了些劲,她这一闹的功夫,如蝶已经去了顾秉那里,又在她们回来前赶了回来。
此次去宜州,因着皇太后同行,文帝以皇太后的安危为由,命殿前侍卫顾秉带领三百神机军一同前往,命他护着皇太后与太子妃的安全。
皇太后自是无法拒绝。
第二日出发前,荷良去见了顾秉,阿露就跟在身边,她不满的让阿露离得远些,阿露就算退了几步也还是离她不远。
顾秉行礼道,见过太子妃。
她欲言又止,扭转脑袋又去瞧了眼阿露,随后低声问道,顾秉,这个阿露是何来头?顾秉回道,回太子妃,她是永郡王府的死士。
她不解道,死士?对,每位死士都服用过一种毒,每隔三日就需解药,否则七窍流血而亡,极其痛苦。
你可有解药?顾秉迟疑了片刻,压低声音,有……随后他将一只暗黄色的玉葫芦瓶递给荷良,仅此一颗,是我曾去蓬莱药师那里求来的,太子妃慎用。
知道了。
她将玉葫芦放入袖袋中,转身回到自己房里,瞥了阿露一眼,待如蝶收拾好后,就下了楼,上马车继续行进。
她与顾秉的对话,阿露全听在耳中。
正达到她的目的。
昨日如蝶机灵,她只是趁阿露不注意时凑在如蝶身边低语了句,如蝶就将她的意思传给了顾秉,而且传达准确。
玉葫芦里不过是颗普通药丸,死士的毒哪是说解就解的。
马车行驶在路上,渐渐跃过平原,道路也开始不平整,她知道,谢璟云不会让永郡王活着回到宜州的,而她会成为他的顾虑,她不愿给他添麻烦,阿露是她身边最大的危害,只要她能将阿露说服,便可解决掉这些麻烦。
车轿内,阿露就坐在她一旁,沉默不语,如同哑巴,她见阿露垂着脑袋,轻轻用食指点了点她的手臂,阿露,你多大了?她也不知如何扯入话题,索性就先随便聊着。
马车内一阵沉默。
她以为阿露不愿理她,可过了片刻,阿露淡淡道,二十三。
她应了声,又道,比我大……那你在永郡王府多久了?十年。
哦,这么久了啊……那你是孤儿?嗯。
她轻叹了口气,她是孤儿,又在永郡王府待了十年,看来想要说服她难度有些大。
感化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不如直接了当点,我知道你是死士,我有解药,你想离开永郡王府,得到自由吗?不想。
荷良:……!!!又一阵沉默。
那你想要什么?她话有些多,阿露不再低垂着眼眸,看向她,我想要什么,太子妃都愿意给吗?她迟疑了下,急忙点头,她愿意开口问,就代表她有所求,有所求一切就都好办了。
给。
阿露怔了下,我想要一件做工精致的藕色罗裙。
没问题。
荷良没想到她的要求如此简单,可接下来阿露又道,可我不会答应太子妃任何要求。
嗯?她有些没回过神来,待回过神,她又道,没关系,一件衣裳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
马车将要行至临川县时,荷良注意到随行的队伍好似人增多了,本来除了顾秉带来的神机军外,还有永郡王府的家兵数百,如今似乎多了有上千人。
进入临川县时,马车突然停了,有人来通传,说是临川县城门处突遇塌方,整条路都被封死,无法进入县内。
而天色将要暗下来,只能在临川城外安营搭寨凑合一晚。
这一行人出发虽未打着旗号,可沿途的官员也应该有得到消息,如今他们停在这里,却是无任何官员前来。
永郡王沉思了片刻,面色暗沉,怒喊道,今夜在这里休息。
安营搭寨后,荷良在帐内用了些茶水,就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只听如蝶说着,我家太子妃在呢。
她从未听见如蝶声音如此慌乱惊颤过,便站起身走了出来,只见永郡王就站在帐外,一双粗糙的手正捏着如蝶的下颚,上下打量着她。
荷良走出来,虽心中气愤,可永郡王这里不是她发脾气的地方,她故作平静道,皇叔,为何为难我的侍女?永郡王冷哼了声,将如蝶甩向一旁,粗眉蹙起,眼中透出满满的厌意瞧着荷良,荷良,我瞧着你这侍女挺合我意,等下让她去我帐里。
荷良:……!!!这还没到宜州呢,在皇城他都是唤她太子妃,现在倒是直呼其名了。
想是跟进不去临川县心中烦躁有关。
皇叔身边的人个个惊艳美绝,何必跟荷良讨要一个不懂事的侍女呢。
永郡王冲她冷哼了声,心中将对谢璟云的怒气都移到了她身上,他自是知晓七夕节那日是她护在谢璟云身前,毁了他们的计划。
如今他已离开皇城,国公府未掌兵权,就算日后能在皇城给他做内应又如何,他也不再向从前在朝堂上要依仗李家,怒道,不讨要她,难道太子妃还要亲自服侍本王。
荷良瞬时胸中燃起怒火,无耻,混账,她冷声说着,撒泡尿照照你那张脸,你配吗?她第一次说这么不文雅的话,还是以前从兰嬷嬷那里听到的。
永郡王眉眼生恨,腆着的肚子怒的一起一伏,却无法真对她怎么样。
他又将目光落在如蝶身上,把她给我带走。
荷良挡在如蝶身前,我看谁敢?永郡王身旁有不少人曾是国公府的家兵,此次被李国公送给永郡王一路同行,看到曾经的二小姐拦在那里,都不敢动。
这时,顾秉走了来,皇太后也朝这边来,狠狠瞪了永郡王一眼,让他明白,这一路还很远,若是惹恼了这位太子妃,前路不知会出什么变故,如今能顺利到达宜州才是最重要的事。
皇太后看向荷良,笑道,别动气,你的侍女不愿给他就不给。
说完,皇太后又看向永郡王,淡声道,去看看吧,你的一个妾室趁着刚才你不在的功夫偷偷逃了,王妃已派人去追。
皇太后说完,又冷哼了声,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这才刚离开皇城,就想着逃。
……荷良宽慰了如蝶一番,这些年,如蝶最是合她心意,永郡王想宠幸了如蝶,不过是心中有气没地方撒了,那么臃肿的男人,他也配。
入了夜,她倚在床榻上,听阿露说,那个逃跑的妾室被永郡王用鞶带给活活打死了,在断气前,永郡王妃为了羞辱她,将她扔在了家兵住的营帐里。
荷良曾为明月嫁去荷安族,心疼过永郡王妃,如今她心中一阵难受,女人的嫉妒心如此可怕。
她躺在榻上,许久没有歇下。
阿露问道,太子妃,我的罗裙呢?她突然想起来,因着永郡王的事她给忘了,她唤如蝶在她新裁制的衣饰里挑选了件藕色的给阿露,呐,你看看可喜欢?藕色的只这一件,这个样式你若不喜欢,其他颜色的还有许多,你都可以挑选。
阿露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喜欢。
荷良见她拿着衣饰怔怔的望着,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还是别打断她了。
过了片刻,阿露冷冷的声音道,太子妃将解药给我吧,你的条件我答应。
倒是荷良有些懵了,她怎突然答应了?虽是阿露答应了,她心中欢喜,可那解药是假的,她有些迟疑,还是道,好。
如蝶将玉葫芦递给阿露,阿露露出一抹笑意,太子妃不怕你先将药给了我,到时候我依然会害你吗?荷良:……反正药也是假的。
作者有话说:恭喜太子妃收得护卫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