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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对策(上)

2025-03-29 06:56:20

我枕着书,随意畅想。

东方先生走了,他来去无踪迹可循,就像塞北的朔风。

我跨出门,满天星斗下,上官披着披风仰望天际,用东方先生留下的那根竹杖撑住身子。

千个记忆开千朵花,都环抱住这只栖息在山野茅屋中的凤。

我抱着肩,打了一个喷嚏。

我不会观星象,对这门高深的学问也不太感兴趣。

天命终究在人手,是不是呢?天幕更像丰饶的海洋,航行不到尽头。

上官也不回头:夏初,我跟你这般大的时候,虽然在冬天常坐在床上不能动弹,但会梦见自己儒将风流,在沙场上酣畅淋漓……他这样一个少年,小时候口吃,稍大后就有腿疾。

我想起在清凉殿有个屏风,是前代的一位王爷画的。

画得是一个少年,望着锦绣花园,却不能进去,满脸寂寥。

当时还年幼的我,久久望着那画中少年的脸,在夜晚为他祷告:但愿菩萨能让他找到一朵解语花。

上官,有几分像那个屏风里的少年啊。

不知不觉,他的披风落到了我的肩上。

这人与世隔绝,但他的诚挚中有一种真的暖意,在料峭的山风里悠渗漫透全身。

可惜我不配当解语花,我现在只是离离原上草。

我一直依附于他,倒像菟丝子了。

将来有一天,能成为苦寒后的梅花,还是经霜的凌霄花?星,离我们近得似乎伸手就可以去撩拨。

上官指着星空,教我一颗一颗辨认。

我认了一会儿,跺脚道:太难了,我愚钝的记不住,不如我拜你做了老师,你慢慢教我。

他眸子晶莹。

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我不想当你的老师……不过,我还是愿意慢慢教你的。

我心一动,他咳嗽一声,正色说:我观测天象。

东方说的星兆无一不准。

在这里,攻到泸州的蓝羽军已经有十万部众,而元廷宇所指挥的亲信军也有十万人。

势均力敌,本来就是两败俱伤之事。

可是……还会有更大更奇异的变数发生。

是谁有如此神奇的能力?我都猜不透。

昔日在老师面前,我因口吃,话极少,东方令人望而生畏,但爱说话。

我长大了,看似柔和,能博虚名。

他不愿交接人,我行我素。

我倒惭愧的被置于两人之前,若是我老师活着,又要笑世人庸眼。

我指着南北的星河:贤人和凡人就像隔着条河。

你们在这里,他们在那里。

他们找到你们,可不是烦恼?他怜爱的用手拂好我的乱发:也别让他们看见了你。

我垂眼:先生……四川战事,不出两月就会分明,到时候跟我一起走吧。

我打算先带你去一个美丽的地方……。

美丽的地方,上官先生说是美丽……我信他,我无意中靠在先生的肩膀,忙退开。

上官,有让人不禁想去汲取智慧和温暖,可我还是想能靠自己。

薄雾又如面纱一般,遮住娟秀的山晨。

我立在悬崖前,束着短衣,把头发全部用竹簪盘起。

练习一套上官曾教给的导引图。

为了自己,首先就要让身体健康起来,不可偷懒。

先是一套熊的动作,我练得血液沸腾,后是一套鹤的身形,我舒展的随风轻舞。

虽然是上官给我的图,但我就是不愿让他看我练。

我在他面前,多少是有几分腼腆。

最后一套最难,是仿造老虎的,我却特别喜欢。

每次练习,周身里无数的小精灵都欢呼雀跃。

到了虎跑山涧,我一手支撑,来个倒立。

还学了一声虎叫。

此时,悬崖的崖壁上也起了一声叫,像是一种奇怪的野兽。

我吓了一跳,忙过去看个究竟。

就听崖壁有铿锵之声,越来越清晰,我瞪圆了眼睛,到底是什么?一只满是泥的爪伸上了悬崖的顶部。

离我才一丈多远。

我再细瞅,……居然……是人的手?就在此时,随着一声闷闷的喘息,一个人的脑袋越到了悬崖之上。

而且,那颗头颅,端得十分俊俏。

头上沾有几片枯叶。

颧骨上还有点泥巴。

可是不掩剑眉凤目,妖娆艳美到猖狂。

阿宙!不是他倒见鬼了?我呀了一声,再也不能摆出公主生涯练就的处乱不惊。

他的凤目眯起来,先是清冽,而后他的眼尾都笑开了:啊?!是我的小虾!他使劲用另一只手劈下,揽星剑插到崖上。

他半个身子都露出来了。

衣服磨破了,半边袖子也被树杈划烂了。

他被晒黑了一些,在雾后阳光下,皮肤闪着类似琥珀的光泽。

难道他从悬崖下一步步爬上来?我望着他,好像确实看到了一只怪物。

他只顾笑:我说小虾,你能不能拉一把呢?我中了蛊般真去拉他。

他却借我的力,全身重都压过来,嘴唇凑上我的唇,就吻上来。

我被阳光直射,回避不开。

他坐了起来,还意犹未尽,大口的喘气:……小虾,我累得快没命了。

你怎么上来的?……当然是爬上来的……除了布阵的树林,悬崖才是唯一的途径。

东方可以用智,可这个阿宙只会蛮干。

阿宙你是人哪?这样的危险事情你都敢做?阿宙哈哈笑了几声:敢!你不是说我是个大贼?飞檐走壁是看家本事呢。

他笑起来像个小狐狸,让人忍不住想去掐,但真的笑开了,明艳不可方物,让人舍不得去掐。

他见我蹙眉,忙说:我是有把握的。

过去也曾攀爬许多小山的崖壁……。

如果看成百丈悬崖,当然是会怕。

可我只把它当作十来座小小的山丘,我不过是一段一段爬。

我从不会去想那后面还有多少的距离。

每当我爬累了,我就贴在大山上幻想自己到了最高处会见到什么。

我想要过许多……最后才明白,原来最高处只有小虾你,那就是我最梦想的!他用沾着泥的手抬起我的下巴:我一直想着我们的约定,小虾也是么?没想到提前见到你了。

我打开他的手:鬼才想你。

我是来这里求见青凤先生上官轶的?我还以为我想念你太多,做了白日梦呢……。

你……怎么在这里呢?我现就和上官先生一起。

他凤眼忽然泯灭了孩子般欢乐的光,了无生气。

他脸色阴晴不定,几次开口,都没能够讲成。

他站起来,只盯了我一眼,就挺起胸膛,向前走。

你是来拜访上官先生的,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我跟着他问。

他走到茅舍附近,才定住脚步:小虾,那不重要。

我……我还是来迟了?迟了?我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曾说喜欢我,而我方才说我和上官在一起。

我还来不及解释,阿宙对我道:我这是去见上官先生。

不能这样肮脏的进去,你可以弄些水让我洗一下吗?我点头,他跟在我后面沉着脸。

凤眼里的桃花好像被打湿了,凄艳艳的,连枝叶一起蔫着。

我取来清水,放在他面前。

他眸子映水:我想了好多事情,还有好多话对你说……。

我不是拘泥先来后到就认输的人,不过既然你愿意,又是上官……,我只能道一声恭喜。

恭喜?我是因为受伤,才被先生救治的……为了躲避奸人,才不得不来这里的……我话还没有说完,阿宙已经欢呼着抱紧了我:坏虾米,怎么不早说?他抱得太紧,我脚尖都离地,肩膀上开始愈合的伤口猛地被拉痛了,我嘶了一声:……你管我那许多?你是来访问名士的,还是来寻找我的?他不耐得打断我:这可是两回事。

随后气恼的说:你方才是在罚我,因为我得罪过你。

我不想与他胡扯,就听到上官的卧房内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告知阿宙:先生正在休息。

你等等,我帮你通报去,说你是阿宙?他笑道:不用不用,只要说五月天山的男孩子又来拜访了,上官先生就该记得我。

五月天山?是。

我犹疑走到上官的门口,问了一声,他应了,我才进去:先生,有少年来访,他说他是五月天山的男孩子。

上官背对着我,并没有如平日一般见了我就马上起来。

五月天山?他是从崖壁下面爬上来的。

他似笑非笑的问,用拂尘用力一刷榻边先生认识此人?算是吧。

莼菜秋风,杏花春雨,绿冉冉千年迷梦,上联是我师元石先生出的。

黄河东走,青雀西飞,白茫茫五月天山下联是他过去对的。

所以他自称五月天山。

虽然对得根本不完美,但那时他大约才十岁出头。

老师说,他是一个有意思的小孩子。

我问:先生要见他吗?上官笑了。

回身来看我,清风一般的和悦,目光中却多了一点我不熟悉的犀利:不。

让他等着……可是……要下雨了。

我望了一下天,上官不出马,难道我就该跟他面对面听他胡说?上官说:一个男孩子,如果觉得三番五次的跑出家门出风头。

又爬悬崖又淋雨,就可以跟人对应国策。

不是太幼稚了?我还要说话,上官却闭上眼睛又睡了。

小狐狸不比青凤。

人家连狡猾都选择无声。

天上乌云滚滚,倒是说下就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