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重重落地,幸好雷蕾摔下来的时候下意识双手护住了脑袋,她也来不及想别的,唯一的感慨就是:跟这马的感情还没培养好啊,也不提醒声!这个念头还未消失,因为惯性,她整个人已经轱辘般向前滚了几圈。
身体再次悬空。
明白发生什么事,雷蕾这回是哭都哭不出来了,TNND早知道穿越之前就该弄清人身安全问题,买个保险才对。
冷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寒意直往毛孔里钻。
正在此时,忽有什么东西从旁边伸来拎住她的腰带,下坠之势停止。
什么东西!雷蕾的腰差点被勒断,痛苦之余下意识用手一模,随即尖叫。
别乱动。
何太平严厉的声音。
悬崖下忽然伸出一只手来,雷蕾已经被吓了个半死,魂不附体:你……跳下来了?何太平不答,看不清脸色。
小命捡回来,脑子恢复正常运转,雷蕾很快明白他是施展轻功追上来的,顿时既庆幸又意外,原以为他是最希望自己死的一个,想不到关键时刻还是会出手相救,知道小命悬在对方手上,她也乖了许多:怎么上去?何太平望望头顶:上不去。
雷蕾紧张:怎么办?何太平低头看她一眼:被我们牺牲几次,你还可以再牺牲一次。
雷蕾抖了抖,小心翼翼地赔笑:是我小人之心,何盟主别跟我计较,反正你都跳下来了,还是不要吧……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四处张望。
有,下去。
话音未落,两人急速下坠十多米,又停住。
看清他用的是一柄匕首,匕首钉入悬崖的石壁上,所以能支撑两人重量,减缓下坠之势,雷蕾摸摸腰间,发现自己带的防身匕首已经不见,直叹盟主动作快,于是再顾不得什么,紧紧抱着他,大气也不敢出,这真是惊险万分的活动。
就这样反复几次,两人终于到了崖底。
雷蕾耳朵竖起,惊:有水。
话音刚落,那只手就带着她直直下坠,扑通一声被冰冷的水吞没。
事先毫无准备,雷蕾免不了呛水,浮出来之后直咳嗽,开始怀疑这位大盟主公报私仇。
何太平倒没有留意此女的想法,不知在哪里借力,抱着她从水中跃起,落到对岸石头上,此刻天已经全黑,行走江湖的人身上都带有火折子,盟主大人的东西更是精品,入水的一刹那他便采取了保护措施,以至于抽出来的时候还能点燃,于是一支简易的火把很快亮起。
火把能照明,却不能取暖。
农历十月天气泡冷水的滋味可不太好受,先前因为情况紧急,一心只想保住性命,落水时根本来不及去感受冷与不冷,此时危险过去,雷蕾浑身湿漉 漉的,经风一吹,被刺激得直打哆嗦,觉得两条腿都快要冻僵了。
当然她也没忘记礼貌:刚才……谢谢你。
何太平的话很不客气:留下和你对萧兄弟并无好处,于我们只会更多麻烦。
雷蕾反问:那你还冒险救我?能冒险,自然是有把握。
若是没有把握?掉悬崖的人谁没撞上好运气!不遇绝世高人,必有绝世秘籍;不见绝世秘籍,必有仙果灵丹!难道今天这等好运气降到老娘头上了?说不定这就是哪个被仇人追杀负伤逃到这里的挂掉的世外高人,也有什么磕首千遍的指示,让咱弄个凌波微步什么的学学!雷蕾尽情想象半日,直到发现身上快冻僵了,这才急忙上前观察那堆白骨:高人啊高人,有没有什么遗志要我替你完成的?经过反复研究,她终于得出个结果。
这副人体骨骼残缺不全。
缺的那些骨头到哪儿去了,难道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雷蕾神色凝重,认真思考。
接着,她又有了发现。
此人的手指骨搭在一根半枯的藤茎上。
难道这老藤是什么妙草仙果?雷蕾仔细瞧瞧,发现叶子有点像何首乌,顿时欣喜若狂,估计今儿咱的运气来了,要找到棵千年万年何首乌,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吃了大增功力!一不做二不休,她立刻动手一阵乱抓,好半天才将那些老藤全扯开,寻觅根源。
老藤的根果然很粗,扎在石隙中。
好东西!雷蕾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将火把往旁边一插,用力扯住那根茎,整个身体后仰,做出拔萝卜之势。
在做什么?背后忽然响起何太平的声音。
受惊之下,手底劲也松了,雷蕾扑通坐到地上。
何太平好笑:做什么?雷蕾忙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这儿有棵何首乌。
何太平也发现了,点头:看样子已经长了几十年,这个倒也能吃,怎么,你饿了?几十年?雷蕾全身力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敷衍:没饿,只是这儿好像死了个人。
何太平瞧瞧那副骸骨:是人的。
雷蕾试探:你看这地方好像没人住,他会是谁?许久不见此女回来,何太平原是怕出事才来寻她,如今见她安然无事,转身便要走:兴许是摔落悬崖,所以身亡。
雷蕾追问:可你没发现这些骨头少了几块?何太平回头看她一眼,也开始惊疑了,此女自摔下悬崖就变得行为古怪,此刻还对人骨头产生了兴趣,莫非是吓坏了脑子?他尽量耐心作答:骨架残缺不全,腿骨上有被咬过的痕迹,应该是被野兽吃了。
有被野兽吃的高人?雷蕾瞪了瞪眼,抱起柴火就走:有劳盟主拿一下火把。
发现高估此女的能力,何太平看着那堆树枝皱了下眉,走过去一脚放倒一棵树,迅速用匕首劈了堆粗状的木柴。
雷蕾看得佩服又生气,这江湖是怎么了,人人都没有提高效率的观念,明明有武功的人三两下子就能办好的事儿,偏要我没武功的人忙活半天。
夜渐渐深了,火光熊熊,驱散许多寒气,两个人坐在旁边充当衣架烘烤衣裳。
何太平看了她许久,忽然道:你不像花小蕾。
雷蕾暗惊,假笑:怀疑我?如假包换。
何太平点头:自然不假,我查过,萧兄弟也已亲口证实。
证实胎记?雷蕾笑不出来,咬牙:何大盟主对我的事关心得很,我就是想不通,我死了既然对你们有好处,你还救我做什么?何太平笑看她: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子民,所以他们才会相信我,除非万不得己。
雷蕾炸了毛:就算万不得己,我也不想被放弃!你坚持的只是你的正义,游丝呢?她的公道在哪里?这是你们的正义?何太平不慌不忙地说:谁的正义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多数人都过得不错,有些人注定要被放弃,若不这么做,现存的正义也会消失,只要守住现在能坚持的,今后才有机会争取更多公平,至少,我的正义比上官秋月的多。
雷蕾嗤笑:你那么高尚?你为的是权力!何太平道:可以这么说,但江湖在我手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让它更好,我可以用性命守护它,许多人也愿意为我守护它。
停了停,他补充一句,怕死的女人另当别论。
受到讽刺,雷蕾无言反驳,嘀咕:我就是怕死,比不上小白他们,怎么了,是人都怕死,蝼蚁尚且偷生,我是普通人,怕死有错?何太平忍笑:没错。
雷蕾道:对何大盟主来说,舍小取大没错,但作为随时可以被子拿去牺牲的人,也有权力生气是不是?因为那不是我情愿的,我只是个普通小百姓,没那么高尚,我想好好活着,你们却凭借自己的力量就随便决定别人的生死,这很不公平!何太平道:世上本就没有完全公平的事,一个人没有力量,在这江湖上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你坚持的那些正义没错,可惜它要求太高,太不实际,你却手无缚鸡之力,什么也做不了,能做的就是搭上你的命。
事实证明,某些观点在江湖的确不适用,但雷蕾此刻来了横劲,也不怕丢脸,干脆学起螃蟹,我就是不喜欢被牺牲,怎么了!何太平笑道:你几时被牺牲了?雷蕾再也忍不住:你忘了羚羊?何太平道:你以为是我?雷蕾愣住。
何太平收了笑意,淡淡道:你也太小看萧兄弟,他跟了我几年,岂会对我的手段全无了解,既然一心要护你周全,自是在我跟前求过情。
雷蕾惊疑道:那是谁派羚羊杀我的?何太平道:进千月洞中心地带卧底十分不易,我们在那边也不过才几个人,目的只是替我们打探重要情报,为防止他们泄露身份,通常两边连信息往来都很少,,要让他们显身做事,须用我与萧兄弟的印信,连秦兄弟也不能,那封给羚羊的密信,用的正是萧兄弟的印。
见雷蕾不解,他摇头,意味深长,当时上官秋月指定要凤鸣刀心法换人,若果真让他如愿,百胜山庄名声岂非要毁于一旦?犹如醍醐灌顶,雷蕾豁然,失声,是赵管家,他能动小白的印信!何太平道:不只你会背黑锅,大盟主也会。
虽然冤枉了他,雷蕾却并不觉得内疚:你早就知道他私自对我下手。
何太平面不改色:我虽答应过萧兄弟不动手,但别人要动手我又何必阻止,何况他当时那么做,对萧兄弟只有好处。
雷蕾重重地哼一声,移开话题:不管真正的‘石先生’是谁,都是为了赚钱,他留着苹果树,肯定是打算今后再卖假长生果,刚才那些杀我们的人是他派来的。
何太平道:他倒不是要杀我们。
要杀盟主谈何容易,雷蕾愣了下,很快明白缘故,他知道我发现了果园,所以赶来阻止我们,拖延时间。
何太平莞尔。
明天再去,只怕已见不着那苹果树了,连果园都不一定还在,一夜工夫可以做很多事,出了这段意外,就等于给了凶手消灭证据的时间,雷蕾惋惜,也有点不自在:你若不救我,就能阻止他们,说不定还能找到线索,查出那‘石先生’的真面目。
何太平蹙眉:这些人行动迅捷,配合极好,倒像是。
停住。
雷蕾道:像最近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何太平不答,若有所思。
大盟主不把人看在眼里,雷蕾没趣,往火里添了两根粗壮的木柴,自言自语:明天再去,那果园就算还在,也肯定是无主的,虽然线索又断了,但我知道一件事,不知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何太平立即看她:什么事?雷蕾道:我在果园附近看见了甘大夫的马。
朦胧中,嗓子干得要冒烟,浑身出奇的发热,如同躺在一个大火炉里,雷蕾难受地翻来覆去,满头大汗。
怎么了?耳畔传来低低的声音,接着似有一只冰凉的手放到她额上。
雷蕾迷糊,全然不记得什么,似回到了当初第一次生病的时候,抓住他的手哭起来:哥。
来人愣了下:病了?没有亲人,无依无靠,心中万般委屈,雷蕾犹如抓到救命稻草:哥。
发现她浑身烫得很,来人无奈,将她抱起。
凉意从他手上传来,浑身舒适,雷蕾心中一时明白一时糊涂,仿佛记起了什么,奋力推他:变态,谁是你妹妹!上官秋月!公子冷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小白!雷蕾慌得抱住他,别。
清晨,山谷中茫茫白雾升起,依稀听得见鸟鸣声,雷蕾睁眼,感觉脑袋还有点沉,背上黏黏的似有汗意。
何太平静静端坐在身旁,闭目。
雷蕾翻身爬起来,发现身上盖着他的锦袍,依稀记起昨夜的情景,似梦似真,顿时吓一跳,紧张不已――难不成昨晚把何大盟主当成那个变态了?有没有说漏嘴的!见何太平没动静,她强作镇定,悄悄地要将衣裳披回他身上。
何太平睁眼。
雷蕾吓一跳,心虚地笑:天亮了啊。
何太平不理会,接过外袍穿好。
雷蕾犹豫了许久,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试探:那个,我昨晚。
是不是病了?何太平也记起来,轻描淡写:想是落水,受了风寒,所以有些发热,现在觉得怎样?雷蕾点头不止:好了好了,谢谢盟主关心。
何太平道:尽快出去。
天亮,眼睛也就能派上用场了,出谷的路很快就找到,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气氛莫名变得尴尬。
雷蕾跟在后面半天,心里总不太踏实,还是决定在回去之前问清楚,于是跑上去跟他并肩,哈腰:那个,昨晚我有没有说什么胡话?何太平神色不惊:叫萧兄弟。
雷蕾没有脸红,反倒放了心,追问:还有?何太平站住,斜眸看她,似笑非笑。
雷蕾心虚不已。
还有花家公子。
何太平何回视线,继续不紧不慢朝前走,你兄妹二人感情似乎很好。
看来他并没有疑心,只以为是在叫花家大哥,雷蕾庆幸之余冷汗直冒,昨晚有没有轻薄何大盟主?正想着,前面隐约传来人声。
原来魏知府接到手令,立即派人出城前往指定地点,谁知只见到树林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二人却踪影全无,于是急忙回卜家药铺求证,温庭知道后也立即率人寻找,结果在草地上发现了数枚暗器,以为盟主遭遇动持,都震惊不已,却是谁也没想到远处的悬崖,直到清晨李鱼发现失踪的白马站在大门外,马屁股上还受了伤,才知道出了什么事,好在那匹白马通灵性,将众人带至崖边。
盟主在八仙府出事,魏知府吓一跳,亲自率人绕到谷底寻找,如今见何太平安然无事,才松了口气。
一同松了口气的,还有两名美貌少妇,都不过二十多岁,年纪稍长的貌似温柔贤淑,另一位则娇憨可爱,二人本已面色苍白,此刻见到何太平,都转忧为喜,过来见礼,神态比普通人略显亲昵。
何太平颇觉意外:你们。
见他没事,年轻的那位神采飞扬,拉住他的手,关切地问:你有没有受伤?何太平微微蹙眉。
那少妇意识到什么,忙垂首,依依不舍放开他。
何太平转脸看另一位,有责备之意。
年长的那位微笑:你别生气,我与妹妹本是出来采办东西,带的人不少,家里也托了二兄弟照顾,因为顺路,所以来看看你们。
魏知府补充:两位夫人昨晚才到,听说何盟主出事,跟着我们整整寻找了一夜。
何太平点心头,不好多说,领着众人往回走。
担心了一夜,好容易才见到盟主夫君,他却态度平淡,非但没半句抚慰感激的话,当着众人竟连多余的眼色也不给,两位夫人微显失望,却也习惯他的脾气,一路上谨慎地赔着笑话,一边向他禀报正事,一进心细的便可发现,何太平对年小的那位纵容许多,但听大夫人的话时更认真仔细。
道貌岸然!雷蕾相当鄙视,怪不得大盟主一心想带坏小白,原来自己也左拥右抱!两位夫人还真是贤内助,居然相处得这么好,一点醋意也没,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呢。
正如二人所料,果园已付之一炬。
城外几名泥水匠人昨夜无帮失踪,下落不明。
府里并无登记,那块地没有业主。
回到卜家药铺,何太平不动声色,先说了几句遇袭的事,众人听着都惊讶。
雷蕾取出那片苹果叶,将发现的经过大略讲了一遍,末了道:梅岛是碧水城人,已经死了,可假长生果树却在八仙府,还经常有人去照料,说明真正的‘石先生’很可能还活着,而且是八仙府的人,其实我们早就该想到了,从长生果拍卖会的事就可以看出来,‘石先生’做事谨慎周密,怎么会亲自去给小叶送货,又那么容易被杀死!温庭哼一声:你怀疑是我们?掌门得罪不起,雷蕾赔笑:那倒未必,也许是我回来的时候被人盯上了,然后给他通风报信,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如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时的去向说一遍,别人再说起,嫌疑也落不到我们头上,省了将来的麻烦。
温庭虽老,脾气却很爽直,闻言也不多想,立即道:老夫原本在二先生处喝酒,回来听说此事,便出去找你们了。
卜二先生点头证实。
李鱼想了想:我昨日一直在整理药材,大约到酉时末才回房用饭,之后便睡了。
两名老仆都在厨房忙碌收拾。
最后,所有人都看甘草。
甘草起先是看着那苹果叶发呆,此刻成为关注焦点,明显有点手足无措,加上本身不善言辞,涨红了脸:昨晚我出去采药,所以回得迟了些。
雷蕾笑问:哪里采药?甘草道:就在悬崖处。
雷蕾还要说什么,忽见李鱼冲自己缓缓摇头,顿时心生疑惑,也就勉强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证据已经被销毁,多问也没用,何太平再吩咐几句,众人便各自散去。
李鱼果然走在最后。
雷蕾有意落下。
待其他人都离开,李鱼低声道:你在怀疑甘师弟?雷蕾也不隐瞒,我昨晚出去时,曾看到他的马在那片树林里。
李鱼轻叹:你也不该怀疑他,他昨日确实采药去了,是我告诉了他百虫动的事,他在试着替你配制解药,其中一味要那边悬崖上才有。
雷蕾怔住。
李鱼微笑:你对甘师弟颇有偏见,于药理方面他其实并不比我差,虽走的偏巧之路,却也自有绝妙独到之处,师父在时也经常夸的。
雷蕾还是怀疑:他肯帮你?李鱼道:甘师弟十分要强,但有疑难都要弄清楚,如今你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或许他能帮上忙,两个人合力,总比一个人找起来机会大些。
雷蕾没再主什么。
不能确定那夜究竟有没有轻薄大盟主,自从回来之后,雷蕾见到何太平就有点尴尬,何太平虽沉得住气,言语也远不如平日自然,毕竟孤男寡女野外独处一夜,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暧昧的话题。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那位年轻的二夫人见到雷蕾,言语间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敌意。
还以为你真是不吃醋的呢,雷蕾有点幸灾乐祸,她早已听说这两位夫人的来历,背后靠山都是压得死人的,一位是东山派颜掌门亲眷,一位是南海派冷掌门某亲眷,不公美貌罕见,身份地位都不低。
可惜这位夫人的醋意始终不敢在何太平身上发泄,只会瞪雷蕾出气。
都这样盯着看多了,谁都会觉得不舒服,雷蕾叫苦不已,所境两位夫人留了四五日便被何太平遣回去了,她才恢复平日的活力。
何太平只送至阶下,吩咐:近日形势不好,都闭门谢客,仔细防护,休得出事,免我烦心。
停了停又补一句,看好颉儿他们。
大夫人一一答应,二夫人却依依不舍,拉着他说话。
半晌,何太平看大夫人:时候不早,去吧,家中之事你做主便是,多照应你妹妹,不要再出来。
还有件事。
大夫人笑着凑近他,低声说了两句。
二夫人站得近,显然也听到了,脸色微变,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看着何太平。
何太平微微蹙眉,语气平静:知道了。
大夫人试探:你的意思。
要不要准备?何太平道:先放着。
大夫人便不再多问,看院门:那。
我们走了。
终于流露出几分不舍。
何太平含笑点头。
大夫人会意,伸手拉起二夫人:走了,妹妹。
二夫人此刻脸色十分不好,明显是在赌气,也不与何太平招呼,转身就走。
何太盟主做了什么事让小老婆这么生气?雷蕾看得发笑,待众护卫领命送她们出去,才从柱子后走出来,拍手:两位夫人千里寻夫,何大盟主也不出去送送?特意加重了两位。
何太平怎会听不出话中讽刺之意,微笑:怪道这几日你总瞪我。
不敢。
雷蕾承认自己偶尔露出过鄙视之色。
何太平道:你管管萧只倒罢了,倒管起我的家事。
我怎么敢管何大盟主的家事,雷蕾没好气地说,这几天你那小夫人好像误会了,你怎么不跟她解释我是谁?何太平道:因为你还不能做萧夫人。
雷蕾愣。
何太平淡淡道:我且不管你失忆是真是假,但有了萧夫人的身份,于公于私,都必须站在我们这边,否则为难的是萧兄弟,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雷蕾垂首不语。
何太平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这话题:两位夫人也不算多,温掌门还想送女儿来。
温掌门的女儿?雷蕾惊,抬脸确认:那不是。
何太平似笑非笑瞟着她,默认。
雷蕾恍然,怪不得这几天温庭不时跟大夫人套近乎,原来是有这层意思在里头!毕竟冷掌门的事他嫌疑最大,所以才想把温香送去给盟主,以稳固西沙派地位?刚才大夫人说的就是这事吧,老公又要找小老婆,这也能解释二夫人为什么不高兴了。
温香知道?父母之命,温姑娘素来懂事知分寸。
雷蕾急:你不能!何太平略一扬眉:你管得太多了。
雷蕾翻翻白眼,双手抱胸:不敢,我就是有点想不到,原来大盟主这么好说话,别人送来你就收。
何太平道:你没有理由不收,你可是想来?雷蕾不会笨到当真,轻哼:这是何大盟主说的话?太有失身份了吧。
何太平道:雷蕾姑娘连小夫君都敢收,应该不会介意这种玩笑。
秦流风!雷蕾无语。
何太平道:别人我或许可以勉强收下,你却远远不够,长相平凡,行事莽撞,且又喜欢多管闲事,收了你非但没有好处,还会给我添麻烦。
被人看不起,雷蕾差点气得七窍生烟,他奶奶的这位大盟主比如花还毒舌!迅速冷静下来,她拍手道:何大盟主娶老婆也是为了江湖,可真有献身精神,佩服,佩服!何太平道:是她们有。
雷蕾道:这算什么,要跟大门派联姻,不如直接点,有本事你别娶美人,把温掌门他们都娶回去不是更方便?那样我就服你。
何太平脸色阴了:小丫头!雷蕾也知道玩笑开得大了点,但心里还是很畅快,于是忽略盟主的表情,转身就要走。
手臂一紧,脚底悬空。
再回神时,雷蕾发现自己已经在屋顶了,站立不稳,她急忙攀着屋脊蹲下:喂,你是盟主,有没有风度啊!何太平头也不回走出院子。
雷蕾叫了几声没人应,干脆往屋脊上坐下,老娘正想晒太阳!其实她也没真想多管闲事,温香嫁不嫁,当事人都没表示,自己操个什么心,她只觉得可惜,冷影是否温庭杀的尚无定论,温香就要被送去给盟主当小老婆了,这种事别人再急都是枉然,若冷圣音真不愿她嫁,一切都不是问题,何太平更愿意做顺水人情,目前江湖情势紧张,西沙南海两派主动联姻化解仇恨,他是求之不得,可惜父仇当前,冷圣单能放得下?何太平这次是真的要给此女一点儿教训,平时随处可见的那些守卫大哥今儿全都不现身,冬天的太阳也不怎么温柔,雷蕾独自在屋顶晒到脸绯红眼发黑,不由唉声叹气,发誓再也不逞口舌之利去得罪这位大盟主了。
快到中午,何太平终于再次出现,将她完整地带回地面:萧兄弟要回来了,总不能让他看见。
你不怕我跟他说?他会信?雷蕾气得在心里将这位大盟主骂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吃过午饭回到房间,床上竟莫名多出了一张字条。
酉正,城外。
行草小字,墨香犹在,后面还附了句熟悉的词:春花秋月何时了。
变态哥哥又来了!雷蕾拿着字条发愣,心里震惊。
八仙府最近戒备森严,他进了城不说,居然还能混到这卜家药铺里头送信,也太神能广大了吧!是胆量太大,还是不拿小命当回事?小蕾。
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雷蕾惊得转身,只见公子站在门外,满身风尘,于是不动声色将字条收入袖中,笑着迎上去:什么时候回来的?公子松了口气:刚回来,方才外面出了点事。
听得门外喧哗,雷蕾也奇怪,走出去一看才知道,原来有一名护卫遇害,尸体才被找到,对不得小白不及更衣就匆匆跑来看自己。
二人本因为上次的事一直有疙瘩,但如今他这么紧张这么关心,那些隔阂也就全消散了。
何太平等人站在院中,等待验尸结果。
只怕已经遇害两个时辰以上,乃是被人用掌力震碎内脏。
仵作起身。
两个时辰?一名护卫惊讶,我半个时辰前还曾见过他。
众人都不做声了。
仵作不会有错,既然已经遇害两个时辰,半个时辰前见到的那人又会是谁?何太平没有多问,挥手让人将尸体抬走:传令,各城门加强戒备。
几名护卫答应着出去。
温庭立即吩咐人仔细查验厨房等地,毕竟有外人混进来,肯定不会只是为了好玩。
是谁杀的人?雷蕾心知肚明,说不出难过还是愤怒,那人必是杀了护卫,然后扮成他的模样进来送信,而信上问何时了,分明是最后的机会,他让她选择。
当真能忍受他的手段?雷蕾摇头,又有点茫然,小白见魔教人就杀,这似乎也不是她所赞同的方式。
见她面色有异,公子关切:怎么了?雷蕾回神,摇头:不知是谁下的手。
公子看着她不语。
雷蕾替他拍拍衣裳上的尘土,移开话题:出去这么久,你不在的时候出了很多事呢,先去洗洗吧,我慢慢告诉你。
听到更衣二字,雷蕾笑嘻嘻道:你不是有件墨绿色的衣裳吗,我看着还不错,就换它吧。
公子略显尴尬:小蕾,那只是。
我后来才知道。
雷蕾转脸不看他:我送的白衣服呢?公子无力,随即抽抽嘴角,转移话题:方才接了信,秦兄和温姑娘他们已经在路上,晚些就到,今晚我们都去卜二先生那边用饭,你也准备下。
酉正,恰是晚饭时分。
雷蕾沉默片刻,一笑:好。
为了送信就能杀人,那个人太危险,非要选择,她没必要冒险。
这约会本就不该再赴,聪明如上官秋月,应该能明白其中意思,她不是春花,她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不同观念,既然不能相信他,不能接受他的那些手段,再这样下去,对她,对他,对公子,都没好处。
护卫被杀之事引发了大搜查,很快厨房就有了消息,准备好的茶水里被下了毒,何太平等人这才没有再起疑,只有雷蕾明白那人的真实目的。
下午秦流风果然带着风彩彩与温香从峨眉派赶回来,见面免不了又是一番问候与庆贺,众人各自禀报此次行程以及调查结果,何太平很满意。
秋冬季节天黑得早,酉时就开始暗下来,卜二先生早民备下宴席,亲自过来请,众人纷纷出门。
瞧见秦流风,雷蕾瞅空过去招呼:姓秦的,好久不见。
秦流风道:托福。
雷蕾瞟瞟旁边冷醉:风流才子,这回见识了峨眉派美女,感觉如何?秦流风马上道:你别陷害我,温姑娘与风姑娘看着的。
冷醉嘴角微动。
雷蕾发笑,看到旁边的温香,想起一事:冷掌门怎么还没回来?秦流风道:冷兄原是去崂山派的,事情办完,想着顺道,他便主动请命再去周边几个小帮会走走,所以要过些日子才回。
雷蕾道:看看人家多敬业。
说话的当儿,公子从里面走出来,白底银边带金丝纹的宽大衣袍,越发衬得面如冠玉,清闲潇洒,稳重中透着几分风流,温雅而不失英武之气。
所有人包括卜二先生都意外得很,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连何太平见到也忍不住笑了下。
身上光环本来很多,公子也不是第一次当焦点人物,只不过这次很特别,往常成为焦点是因为身份与凤鸣刀,人人那眼色都带着敬重,而此时感觉大不一样,旁边还有个姑娘色迷迷地盯着看,于是行动言语都远不如平日自在了。
想不到他出门还真随身带了这件衣裳,雷蕾暗暗得意,碰碰身旁的秦流风,叹息:小白真帅。
秦流风摇头:果然人都是要打扮的。
雷蕾低声:怎么,你妒忌?秦流风叹息:这样的白衣裳也能穿出门,可怜,谁把萧兄弟打扮成了纨绔小子?白衣裳怎么了,变态妖孽二十六七了还天天白衣,小白的年龄本来就该是阳光小青年好不好!雷蕾白眼:到底谁是纨绔小子?我记得论年纪,秦才子比他还大一岁,平时穿得可讲究多了。
掀掀他的衣裳,瞧瞧,还红黄蓝,花里胡哨的什么品位。
秦流风瞪眼:你懂什么,我穿什么都好看。
他本来就没有眼光。
冷醉破天荒开口调侃,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的衣裳都是胡乱穿的。
原来如此!雷蕾哈哈大笑。
秦流风再不说话了。
自己打扮出来的人物,雷蕾越看越有爱:今天大家都看小白了,他若一直穿成这样,我保证百胜山庄名气比现在还大。
夜幕已降,廊上挂着灯笼,照着旁边精巧的假山石,卜二先生府上后园很大,也很富丽,这顿饭吃得原本很热闹,秦流风还不时拿公子调侃两句,可不知怎的,雷蕾却越吃越心不在焉,早早地离了席,出来四处乱逛。
约定的时辰早就过了。
雷蕾隐约有点不安,却又自我安慰――那个变态做什么从来都不需要解释的,这分明是强迫的约定,根本没征求过自己的同意,所以没有遵守的必要。
对,没有必要遵守,老娘担心的只是百虫动,李鱼目前没有办法解毒,而解药还在那个手上。
雷蕾到底还是怕死的,抖了抖,决定不再多想,回厅上说话。
就是这两本?熟悉的声音飘来。
绝不会错。
赏你的。
多谢甘大夫,今后有事尽管吩咐。
雷蕾初听到声音便立即停住脚,不敢再走近,隔着壁上的花窗向外偷看,果然见甘草和一个卜家下人远远地站在廊上,因此她也将事件发生的全过程尽数收入眼底――那下人不知给了他两本什么簿子,甘草接过翻了翻,满意地收入怀中,接着取出两锭大大的银子丢过去,下人欢喜地接过,不住点头称谢。
甘草随口道:我进来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你们老爷稍后若是问起,怎么说?那下人机灵:甘大夫来寻老爷说话,听说老爷正陪客,就回去了。
甘草满意:去忙吧。
那下人再赔笑两句,转身掂了掂银子,揣入怀里,自办事去了。
天意中撞上这一幕,雷蕾缩在墙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这两人鬼鬼崇崇绝对不是在做什么好事,看情形应该是甘草收买了卜家下人替他偷东西,现在周围没人,万一叫他发现,会不会被杀人灭口?正想着,甘草已经缓步朝这边走来:谁?他发现了!雷蕾急中生智,迅速弯腰掐了朵菊花,然后装作惊讶的样子,抬起身:谁啊?听出是她的声音,甘草站住,目光闪闪。
是甘大夫?吓我一跳。
雷蕾松了口气,隔着花窗笑,甘大夫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叫你跟我们一块儿过来吃饭,你偏不肯,这会儿可好,饭都吃过了!甘草直切重点:你怎么在这儿?幸亏身在暗处,否则自己的脸色肯定难看得很,雷蕾镇定地晃晃手上菊花,语气愉快:上次来时见这园子里有菊花,才悄悄跑出来摘两朵,你要不要?甘草愣了下,摇头:多谢,不用。
雷蕾笑:你来找李大夫吧?他们都在里面说话呢,一起进去?见她似乎并没听到刚才的对话,甘草也就放了心,忙推辞:我原打算找二先生有点事,既然他老人家在里面陪客,还是不打扰了,明日再来吧。
转身就走。
雷蕾俯身继续做出采花的样子,确认他走远之后,才擦擦额上冷汗,快步绕过圆拱门,走到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俯身在地上仔细寻了片刻,然后拾起一件东西――那是片干枯的树叶,椭圆似卵,边缘微有锯齿,正是方才甘草转身之际,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被雷蕾眼尖瞧见。
雷蕾移步到灯笼下,再取出怀中从城外找到的那片苹果叶,将两片叶子映着灯光仔细对照比较,面上渐渐露出喜色。
在看什么?背后有人问。
雷蕾忙收起树叶,回身招呼:李大夫。
李鱼道:怎的一个人出来了?里面太闷,他们谈正事儿我也插不上话,就出来走走,免得扫兴。
雷蕾当然不会笨到说破,装作好奇的样子,甘大夫是不是很有钱?李鱼不解也为何会问这些,照实回答:甘师弟时常出诊,诊金不菲。
这就对了,怪不得刚才出手那么大方,他立志要增设医馆广收门徒,好博取名声,这些事哪一样是不用花钱的,他缺的就是钱!雷蕾心中冷笑,专给富人看病,为的不就是钱吗?卜二先生是有名的富商,他买通卜府下人偷东西,难道在打卜府的主意?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可惜背着我没看清那仆人的脸。
李鱼奇怪:怎么了?雷蕾敷衍:没有,走吧。
二人行至门外,正遇上公子迎面出来,李鱼便独自进去了。
雷蕾意外:小白?公子道:方才见你不在,出来看看。
接着他似乎有点不自在,低声:来八仙府这么久,一直没空带你出去走走,今晚想不想去?是想邀请咱逛街啊,雷蕾抱住他的手臂:走吧走吧。
入夜不久,八仙府还很热闹,二人踏着月光灯光走在石板街道上,美男在侧,耳畔不时还飘来歌曲点缀浪漫,使得雷蕾暂时性遗忘了某些烦心事,但也多了另外一些烦心事。
小白,我。
说点情话。
哎哟!女子的声音。
姑娘没事吧?公子略有些抱歉。
对方垂目,嫣然一笑:不慎撞上公子,公子莫要见怪。
开始搭讪。
小白。
哎哟!女子娇滴滴的声音。
姑娘没事吧?公子抱歉。
果然是夜晚荷尔蒙分泌旺盛,他奶奶的已经是第五个了!雷蕾看得好气又好笑,冷冷地插嘴:她没事。
女子马上眼泪汪汪,一副委屈的样儿,衬得雷蕾活脱脱像个恶妇。
公子低声:小蕾。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雷蕾拉起他就走:她自己撞上来的,能有什么事,想让公子你跟她说说话呢!多次在千月洞月仆身上见识过美人计,如今总是不停被美女撞,公子也看出不对,经他提醒立即心生警惕,皱眉:她们没有武功,不像魔教中人。
想不到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这样,雷蕾终于忍不住大笑了:不是魔教,也居心不良!公子领悟怎么回事,沉默。
也难怪,八仙府民风其实很开放,别的地方的姑娘爱慕男人,初次见面顶多就是送送秋波,没见做得这么明显的,而且还都使用同一个招数。
忽然,身旁人流都朝一个方向涌过去。
抛绣球了!杜小姐抛绣球了!快去快去。
抛绣球选老公?雷蕾本没有心思逛街,闻言马上转身:我们回去吧。
公子目光一闪:这么早就回去!走了走了!雷蕾强拖着他走了几步,忽然道:小白,你以后还是不要穿成这样出来了。
公子看看她,不答。
雷蕾摇晃他:好不好?公子抽抽嘴角:不好.。
哟,小白也变得这么不老实了!雷蕾扑上去:说什么?小白小白!。
公子拉起她的手:走,去那边。
十四的月亮也很圆。
这一带是居民区,显得安静多了,行人稀少,两旁房屋静静伏在月中,左边无言投下一排阴影,偶尔响起小儿啼哭声,或是犬吠声。
长长的笔直的街道被如水的月光铺满,两个人踏着月色缓步而行。
雷蕾胸中温情满得快要溢出来,差点没顺口念出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当然事实上她只感叹了一句:月色真好。
公子嗯了声,难得浪漫:前日我路过小竹山,看山上风景也很好,等这边事情完了,我就带你去走走?你也会留意风景?雷蕾有点感动:小白,若你不是百胜山庄的庄主,该多好。
公子低声:怎的说这话,现下不好?雷蕾道:现在是好,但若是可以不用扶持正义,我们只管吃只管玩,然后开开小店赚钱就更好了。
公子好气又好笑:什么话,凤鸣刀镇守江湖造福百姓,不只我们好,也可以让千万人过得更好。
咱果然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和小白比起来真渺小啊真渺小,雷蕾有点自嘲,轻声道:你说得对,我只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公子停住脚步,微微皱眉:我杀的都是魔教中人,你。
又触及信念问题了,雷蕾知道他的顾虑,摇头:你们的事和我无关。
公子默然半晌,拉丰她转身:回去吧。
自从街上回来,二人之间的气氛就莫名变了,再没多说什么话,各自回房歇息,雷蕾越发烦闷,翻来覆去到半夜,哪知刚合上眼,就被人点了穴,扛起就跑。
城外河边。
你又把我弄出来做什么!雷蕾懊恼道。
我要走了。
雷蕾马上放下揉眼睛的手,意外:你不是想看我们查案吗?如花蹲在树干上,抱着膝盖: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看样子这事棘手得很,一时半会儿你们也查不出什么,我就不等了,先去别处走走。
雷蕾忙问:你要去哪里?如花道:走到哪里算哪里,我这是来跟你道别的,你今后可能也找不到我。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若是我将来还记得你,会去百胜山庄找你说话的。
雷蕾道:你要跟你打赌怎么办?如花丧气:罢,今后我不打算再赌了,上回你被抓去千月洞,害我名声坏透。
雷蕾明白其中缘故,也难怪,上次是他把自己弄出来,结果自己落入上官秋月手中,他又没能从千月洞救人,所以一直都在内疚呢,不过对他来讲,不打赌也是件好事,这样上官秋月就更难找到他了,安全得多。
好歹是认识一场的朋友,分别在即,雷蕾颇为惆怅,半晌才道:我若有你那么好的轻功,也离开这儿到处跑跑。
如花听得乐了,奇怪:萧白肯放你走?雷蕾本是玩话,闻言白眼:你不是说我长得丑吗?如花直言:你长得也还过得去,不过没有冷家那个才女好看,可惜才女就是那样,太酸了点,又太冷了点。
郁闷。
自己承认和别人评价,感觉大不一样,雷蕾闷气,我没有冷醉漂亮?酸酸的才女有什么好,哼哼。
如花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她,若有所思:你在千月洞那么久,还没少胳膊没少腿的,看来上官秋月对你还不错。
雷蕾愣了下,没有说什么。
如花眯起细长的眼睛:我若是带着你走,他是不是不会杀我?搞了半天他在打这主意,雷蕾哭笑不得:杀得更快,他当时留着我,只是为了要挟小白。
就算他对她不错,那也已经是过去,现在春花秋月已经没有关系,谁能保证他还会卖面子?如花从树上跳下来:说说罢了,带着你哪有我一个人自在。
雷蕾好心嘱咐:你以后注意点儿,别被上官秋月逮住。
如花伸伸懒腰,大模大样往她旁边一坐说:我怕他?不是我夸,他就是不吃饭不睡觉,动用千月洞所有人,也抓不住我的。
果真?一个柔和的声音打断他。
如花先是一惊,随即大笑,伸手用力拍雷蕾的肩:可吓不倒了,这回我不上你的当!雷蕾笑得难看,压低声音:是真的。
笑容僵住,如花倏地跳起来。
白影闪过,掀起的风让雷蕾眯了眯眼,再看时,上官秋月拎着如花站在不远处,迎着月光,脸上神情莫辨。
如花既害怕,又惊疑:你几时来的,我自己没听到?上官秋月道:因为我一直都在这里。
他根本不是才来,而是早就在这儿等着了,自然听不到什么动静,如花明白之后,气得大骂:怪不得爷爷没发现,大半夜的你跑这儿蹲着做什么,装鬼?上官秋月辩解:我没装鬼,我在等人。
他一直在等?雷蕾默然。
上官秋月看着如花,态度亲切:总是仗着轻功跟我作对,我先打断你的腿,好不好?自知没有活路,如花也不求饶,白着脸笑,嘴硬:好得很,爷爷我正跑累了,活腻了,想歇歇。
不要!雷蕾忍不住叫。
上官秋月这才转眼看她:小春花。
雷蕾缓缓站起身:放了他。
上官秋月果然丢开如花。
死里逃生,如花总算没全傻,感激地冲她一点头,很快消失不见。
雷蕾松了口气,内心惆怅不已,认识不久的朋友就这么分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面。
上官秋月唤她:小春花,我等了很久,你总算来了。
雷蕾回神。
上官秋月站在那里,笑容比月亮灿烂,也比月亮温暖:‘跟哥哥回去好不好?想不到他真的肯放了如花,雷蕾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原本想告诉他今天这一切只是个意外,她不是来赴约的,而是被如花带出来,凑巧遇上他。
他还在等。
雷蕾垂下目光:你不用再等了 。
上官秋月道:跟我回去,我不会要挟萧白的。
雷蕾摇头:我不能赞同你的手段。
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雷蕾再抬眼,面前月色依旧,人已经不见。
你是出来见他的?冷冷的声音。
小白!雷蕾惊得转脸。
公子静静立于树影中,身形挺拔,看不清他的脸。
隐约感觉到话中那些怒气,雷蕾知道他刚来不久,并没见到如花的事,此刻解释什么都是枉然,于是闭了嘴保持沉默。
公子转身便走。
一会儿工夫就发生一连串的事,太戏剧化了!连续被人丢下两次,算不算被抛弃?雷蕾苦笑,这么晚城门早关了,自己可没有如花那样的好轻功,根本回不去。
不知道该去哪里,她索性往旁边石头上坐下,发呆。
露水渐重,沾湿衣裳。
今天这一切原本是个意外,她没打算赴约,却被如花带出来,无意中遇上他,他竟然还等在这里。
雷蕾垂首抱膝,头脑中一片混乱。
送别如花已经令她很惆怅,见到上官秋月更是五位陈杂,待下定决心,如今公子却又产生这等误会,当真是有口说不清,未免委屈。
她不信任上官秋月,公子却不信任她。
心里涩涩的,掉不出眼泪,雷蕾只是失神,全然不觉身后几个黑衣人正缓缓靠近,直到被风声惊动。
当啷一声响,凤鸣刀拦住数柄长剑,公子迅速将她拉至身后。
眼见即将得手,却半路受阻,众杀手一心想完成任务,也没时间弄清来人是谁,互相递了个眼色,一齐扑来,剑网当头落下,将二人牢牢罩住,几个人的配合也极为到位,显是受过训练。
公子以刀架开,带着雷蕾推出两丈。
雷蕾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惊疑:你们。
是石先生的人?众杀手不答,继续围攻上来。
雷蕾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一道强烈的杀气自身旁迅速蔓延开。
凤鸣声起,略显尖锐,眼前银光一闪而没。
三名黑衣杀手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已滚到在地,另外几个同伙见状大惊,见势不对,迅速遁入黑暗的树林中。
惨惨月光下,公子执刀站在那里,看着面前杀手的尸体,俊美的脸上挂着一丝冷笑,笑容里竟带着十分邪恶。
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雷蕾竟无端生出几分恐惧,颤声唤他:小白。
公子仿佛没有听见,全无反应,执刀的手又缓缓抬起。
雷蕾真被吓到了,壮着胆子挪到他身旁,轻声试探:小白,你要做什么?公子全身一震,杀气渐渐隐去。
背上黏黏的,竟莫名出了身冷汗,雷蕾松了口气,想到方才那种可怕的感觉,心有余悸,长了张嘴,终是欲言又止。
公子送刀入鞘,俯身仔细查看那些尸体,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于是又拾起他们的剑。
雷蕾后怕:你没事吧?公子不答,弃剑于地,拉起她就走。
待二人回到卜家药铺,再派人去时,几具尸体已经不见,想必是被那些同伴运走了,雷蕾也知道公子是为了安全才先送自己回来,不免惭愧。
对于二人为何半夜出城去,何太平没多追究,只问公子:确定是他们?公子道:我看过他们的剑。
何太平道:花钱买命,人人自危,必须尽快铲除,以免生祸患。
雷蕾明白了:又是那个杀手组织?何太平不语。
自此神秘组织出现,短短一个多月,江湖上已经边疆发生了好几起相同的暗杀事件,引得如今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曾与别人有过结的,恐怕都寝食难安,生怕仇人花钱买了自己的命,也难怪他头疼。
那批人武国其实都不算高,剑法却十分狠辣,而且行踪诡秘,出手谨慎,训练有素,查起来几无线索,唯一的标志就是他们用的剑,都做了记号。
雷蕾沉思,刚才来行刺的应该就是他们,究竟是谁收买的?答案无须猜测,石先生显然是怕自己发现什么,急着要杀人灭口,而且他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很了解。
秦流风道:有关这个组织,我这次出去也私下打探过,听说他们行事十分古怪,谁也不能主动联络他们,你想杀人的时候,他们却能找上你。
雷蕾道:消息这么灵通,太可怕了。
公子道:‘石先生’能找到他们。
何太平微笑。
雷蕾很快就明白过来,石先生的身份神秘,那杀手组织怎会这么容易就找上他?若真的掌握了石先生的身份,狠狠地勒索一笔岂不更好?而且上次从发现果园到遇袭坠崖,中间只很短的时间,他们却来得那么快,真正的石先生很有可能就和那个杀手组织有联系,杀人收钱,岂非也是个赚钱的法子?风彩彩仔细想了想,也发现其中问题:‘石先生’就是那个组织的头目?这么猜测也合理。
何太平打断她:不只是猜测。
公子等人都意外。
何太平道:雷蕾姑娘那片假长生果叶,不妨拿出来看看。
雷蕾果然取出树叶展示。
公子尚末说什么,秦风流却大惊,夺在手里细看,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认真对照半晌,惊疑:那些杀手剑上的记号也是片树叶,怎的。
这么像?何太平笑道:这便是那假长生果,也就是雷蕾姑娘所说的苹果树叶,其实早该认出来的,先前夜谭城时,雷蕾姑娘也曾画过几片苹果叶供我们查找。
雷蕾大为尴尬,画过图,何大盟主却没有立刻认出来,显然是技术太拙劣,画得抽象了点。
何太平倒很给面子:我当时或许没留意,见了那剑上的记号只觉得眼熟,以为是普通树叶,直到前日亲眼见到这片苹果叶,才发现和那些杀手剑上的标记很像,以假长生果叶作记号,除了‘石先生’,再无别人。
风彩彩愤愤道:卖假长生果已经赚了不少钱,现在还挺而走险干这种生意,‘石先生’未免也太贪了!正说着,忽听得隔壁门开的声音。
甘草走过来:出了什么事?秦流风大略解释两句,只说二人遇刺,并不提关于石先生的一系列推测。
意识到众人在商量重要事情,甘草也识趣地回房去了。
虽然那目光在自己脸上只有瞬间的停留,雷蕾还是捕捉到了,不动声色,她并没把卜二先生家见到的那一幕说出去,因为一没看清那仆人的脸,二来手头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仅凭一片干枯的苹果叶根本不足以证实什么,若他说是捡来的也没办法,这样反而会打草惊蛇 ,使得对方今后行事更谨慎。
既然怕咱发现什么,那咱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温庭道:长生果,杀手组织,两件事看来都着落在‘石先生’身上,但他做的事越多,破绽也就越多,查起来也更容易,如今最宜暗中查探,使他们放松警惕,好顺藤摸瓜,不宜动静太大,以免惊动他们。
何太平点头。
公子忽然道:我有些累,先歇息了。
转身回房。
见他脸色不好,雷蕾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担忧。
梅岛不是死了吗,怎的又叫你如此紧张?她发现了园子里的树,何太平已经着手调查。
所以你对她下手?这。
上官秋月转身。
那人退一步。
上官秋月笑了:你不必惊慌,我自会帮你。
那人放心:全仗上官洞主。
上官秋月道:别再轻举妄动,以免坏事,你手底下那些笨蛋最好都处理了。
上官洞主的意思。
杀了。
亲手培养起来的组织,谁都舍不得,那人未免犹豫:他们留着或许有用。
你以为你做得很好?收钱取命,若非我替你善后,何太平他们早就查到你身上了。
上官秋月很是不悦,打断他,如今假长生果不能再卖,杀几个人能有多少钱,只要我执掌江湖,你还怕什么,休要坏了我的大事。
停了停,他觉得有趣,你现在的钱一辈子也花不完,怎的还想要?那人笑:钱总是越多越好。
上官秋月双眉微挑,目中尽是蛊惑的笑意:将来只要你再替我做一件事,不仅可以永绝后患,你的钱也会越来越多。
那人心知是大事,迟疑:我已遵照指令,借假长生果之事引他们自相残杀,如今他们的把柄都落在上官洞主手上,你我的交易是不是该。
结束?上官秋月柔声:若叫他们查出来,何太平知道你就是‘石先生’,这么多事都是你闹的,你说,会有多少人想将你碎尸万段?他含笑拍拍那人的脑袋:命都没了,还有钱?这分明就是在威胁,那人面色微变,同时脸部肌肉抽搐,似是恼怒,无奈已受制于他,衡量之下只得低头:但凭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