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个小白如花的离去让雷蕾很惆怅,事实上,从此以后她便再没见过那个有着细长眼睛的狐狸一样的漂亮男人,只能从各种传闻与人们的谈笑中听到他的事迹,稀奇古怪闻所未闻,如花也再未找过她,可能是已经忘记了。
接下来的日子照常过,若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公子的言行,那件白衣裳他自第二日起便再未穿过,雷蕾本想找他认真解释那夜的事,谁知他总是推脱,除了与何太平等人商量事情,多数时间都在房里休息,叫她无从说起。
天气越来越冷,小雪已过。
冷圣音如期返回,问起此行的事,结果是一切顺利,各门派各城都加强了戒备,人户造册齐全。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此时密探调配到另外一件事: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日前竟忽然在江湖上消声匿迹,再没接过一单生意,从出现到消失,整个过程犹如昙花一现。
线索再度消失。
众人坐在房间里喝茶。
风彩彩笑道:如今江湖总算安静了,先前外头百姓都害怕得很,生怕仇人花钱买了自己的命。
公子道:明里收敛,安知不是在暗处筹划别的。
秦流风点头说:我们既已查出‘石先生’未死,且与杀手组织有关,他自然要收敛些,以免露出破绽,先前此人利用长生果引得各路高手自相残杀,正如战色城简家灭门案,果然是赵门主做下,如今不知还有多少人的把柄落在他手上。
风彩彩想了想,色变:是了,必是他借此要挟赵门主替他效命。
公子冷笑:他未必有这么大的能耐。
借着拍卖长生果之事挑拨白道互相残杀,从而掌握众多门派的把柄,石先生背后的人会是谁,不只雷蕾猜到,何太平等人也不笨,只不过大家都没说出来――千月洞如今一统魔教,手上又捍着这么多白道人的把柄,要他们办事恐怕也容易得很,将来必成江湖大患。
目前的问题在于,江湖鱼龙混杂,根本不知道哪些人是受了他胁迫的。
风彩彩也想明白了:必定是。
那个人借简家灭门案要挟赵门主替他效命,赵门主不从,所以他才将此事抖了出来,故意逼迫赵门主。
秦流风道:不只逼迫,更多的是杀难鸡儆猴,警告那些不从的人。
风彩彩低声:这些人实在不该一时利令智昏,授人把柄。
说到这里,忽然红了眼圈。
风千卫因为贪那二十几万银子,帮石先生筹备长生果拍卖会,最终被上官秋月灭口,雷蕾知道她是想起了父亲,顿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低声:要怪就怪长生果的诱惑实在太大,蓝家父子都互相残杀,何况其他人。
想不到她会出言安慰,风彩彩点头,微有感激之色:幸亏如今长生果已被销毁,否则必定会有更多人被其所害。
可惜销毁的那个也是假的,雷蕾忍住没说出来,看何太平。
何太平一直没说话,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公子也看他:如今只有加强各城戒备,不能逼得太急,何况赵门主已被暗杀,听说是金钱帮的简夫人雇那帮杀手干的。
何太平点点头,问秦流风:南疆那边如何?秦流风目光闪烁,答得含蓄:今岁应纳的东西至今仍未送来,想是出了什么意外。
何太平冷笑一声,不语。
雷蕾幸灾乐祸,那些部落分明就是在观望形势,想趁机摆脱他的控制呢,此人心里肯定在想,等本盟主解决了眼前的事,再来慢慢收拾你们几个。
其余众人都作色。
温庭怒:南疆竟敢擅停纳贡?冷圣音拍案起身:区区蛮夷之地也这等嚣张!是不是。
我自有道理。
何太平微笑制止他,看众人,今日暂且说到这里,各城防守的事,萧兄弟须得留心。
公子应下。
众人起身散去。
何太平叫住冷圣音:冷掌门且留步,我还有几句话说。
出了门,公子便回房间去了,仍没有留给雷蕾解释的机会,雷蕾知道他还未消气,也不好主动去碰钉子,闷闷地准备到大厅找李鱼研究解毒方法。
还没走到院门处,就见温香独自站在阶前出神。
想想自己现在这情况也比她好不了多少,雷蕾理解她的难处,低声唤:温香?见是她,温香很平静地回了个笑。
雷蕾试探:那事,你爹告诉你了?温香先是愣,随即默然。
雷蕾道:冷掌门知不知道?温香摇头。
雷蕾斟酌了片刻,提醒她反抗封建制度,你若不愿意,不一定全都要听你爹的。
温香笑了:听也没用,何盟主并没答应。
雷蕾怔。
温香轻声说:如今冷伯父的事尚未查明,他们都怀疑是。
何盟主决计不会轻易答允的。
雷蕾恍然,早该想到了,何太平本就怀疑温庭,命赵管家等人接手西沙派主力,也是在变相削夺他的势力,又怎会轻易应允这门亲事,真相未明,盟主就与杀你嫌疑人结亲,未免寒了冷圣音的心,也寒了南海派众弟子的心。
他拒绝了?说过些时候再定。
这分明是在推脱,白送个美女给你做小老婆你还摆架子!雷蕾不忿地说:拒绝正好,你不用担心,冷掌门将来总会想通的。
温香摇头:冷伯你一向名声甚好,极爱南海派弟子敬爱,如今真相未明,他若是真做主娶了我进门,南海派那些弟子又将如何看他?冷圣音因为顾全大局不能接纳她,何太平也因为顾全大局而拒绝,作为女人,就算不伤心,也是件伤面子的事,幸亏她性情好,雷蕾觉得悲哀,安慰道:嫌疑是嫌疑,真相不是还没查出来吗,事情还有转机,我相信温掌门不是凶手。
温香不语。
其实雷蕾说的是真话,冷眼看了温庭这么久,实在不像什么虚伪小人,俨然就是个行为端正的长辈,何太平一再削夺他的实权,他仍是平静以对,性行不改,该说的照样说,遇上不对的照样能端出身份指责,换作别人只怕早就沉不住气了二人默立。
半晌,冷圣间匆匆进院来,脸色不太好,也不知何太平跟他说了些什么,路过温香身边时,他微微顿了下脚步,接着径直朝房间走。
温香脸色苍白。
秦流风看冷醉。
冷醉点头,主动上前:哥。
冷圣音也不理,推门进了房间。
冷醉跟进去。
温香愣愣地看了那扇门许久,转身就走。
温掌门的事尚未有定论,他们这是怎么了?风彩彩很费解,又望望公子的房间,萧公子这几日也总在房间练功,不大出来。
听到公子的事,雷蕾回神。
秦流风也诧异:练功?风彩彩脸上尽是担心之色,看了雷蕾一眼:往常从不见他如此,像这样,是不是有些。
过于急进了?秦流风若有所思:他说是练功?风彩彩点头:这样会不会伤身?秦流风不动声色:不妨,想是近日太忙,耽搁了修习,所以落下许多,如今急了。
风彩彩这才放了心,再说两句便出去了。
秦流风看雷蕾:怎么回事?雷蕾不语。
冷伯父的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老夫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是,你还问什么!本是想去马棚里牵马出去溜达,谁知远远的就听见父女二人的争吵声,雷蕾暂且不好过去,急忙隐入墙角,所幸距离甚远,墙外大街上也有行人来往,那边父女俩都没发现。
只听温香道:不是你,当初你为何要急着杀假‘石先生’梅岛?温庭道:因为那人写信威胁老夫!温香不笨,听出父亲话中破绽:爹没做亏心事,谁敢威胁你?如今不只我,连何盟主都。
温庭自知失言,暴怒:亏心事?我养的好女儿!为了那姓冷的小子,倒跟着外人一齐来陷害老夫!若不是你心虚,为何又急着要将我送去给。
温香略带哭声,哽咽。
我那是。
温庭气得直抖,却不好说出道理,举手欲打,当真是惯坏了你!看看你是谁,竟然敢在这里审我?混账!温香本是极柔顺的脾气,平日温庭说话都不敢还嘴的,此刻竟破天荒放了胆子,扬脸直视父亲:爹难道连我都信不过吗?温庭素口严厉,但实际上对独生女儿还是很宠溺的,手举了半日,终究打不下去:不孝的东西!温香含泪,放低了声音:就算是爹做的,我难道还去告发不成?我只要爹亲口承认,我。
也好死了心。
面上愧疚之色一闪而过,温庭重又烦躁:我说不是便不是,老夫几时跟你说过半句假话!温香哭道:我不信!温庭当真火了:你!温香只是哭:你还不认!他自己死了,我为何要认!冷伯父中的是我们西沙派的独门掌法,除了爹,还有谁能将掌力练至那种地步?冷影与我是旧交,我怎会杀他!温庭急了,连连顿足,当日他们抬着人来问罪时,你也看清了,那尸身只中了一掌,冷影武功与我不相上下,莫非连我一掌也受不起?当日我与颜文道都怀疑长生果在他手上,他对我们必是百般提防,又怎会让我一击得手?何况人人都知道我们三个上了华山,我在山上杀他岂不是自找麻烦!觉得有理,温香也有几分信了:果真?爹还骗你不成!温庭移开目光,叹了口气,爹是想将你嫁给何盟主,他家大夫人性情极好,很能容人,你过去必不会受欺负,何盟主的身份地位谁能及得上,断事英明,内事也决不会偏听偏信,爹膝下只你一个,几个堂兄弟总不及亲的,将来爹若不在了,他也能看顾你。
爹,我。
温香立即跪下,泪流不止。
温庭哼了声,拉起她:姓冷的那小子往常我看他还好,但如今他为了我的事,竟敢如此待你。
?父女二人总算和好,再说了几句,温香便搀着父亲离开。
雷蕾从暗处走出来,寻思,温庭没必要再骗女儿,关于冷影的事也的确不像在说谎,但所谓旁观者清,温香不能察觉,她却在旁边看着清楚,总觉得温庭言辞闪烁,似乎还隐瞒了什么。
曾经的传奇谷以及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都成了茶坊闲话,百姓的日子照常过,江湖表面上甚至比往常更加安宁,八仙府的治安良好,大街上人流如潮,酒旗招展,一片太平景象。
耳畔,叫卖声不绝。
路旁,刚出笼的包子热气腾腾。
已经被石先生留意到,雷蕾怕死,不敢再独自出城,只骑着马在街上慢慢溜达,东张西望提不起精神。
街旁有家高级茶楼,今日天气好,楼上几个雅间窗户大开。
无意中抬眼瞟见某个窗口,雷蕾忽然变色。
窗间坐着个人,这角度正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侧面,白衣黑发,脸虽易了容,看上去不那么出众,那种气质却是独一无二的,别人或者很难感觉出来,但雷蕾实在太熟悉了,他就这么招摇地坐在那里,含笑跟对面的人谈话。
对面那人就谨慎许多,隐在暗处,不时点头。
看清那人的样貌,雷蕾更吓一跳。
李鱼!再仔细打量片刻,她最终松了口气,那不是李鱼,只不过和李鱼长得很像罢了,不如李鱼那么温文,比之更多了几分武者气质。
他们在谈什么?雷蕾警觉。
最近查得这么严,他竟敢公然出现在城里,若叫何太平他们发现。
身旁一队巡逻的守卫走过,雷蕾手心捏了把汗,立即下马,招手叫来个十多岁的小孩,轻声吩咐几句,再指了指那窗口。
小孩眨眨眼,高兴地跑去了。
雷蕾牵着马站在树下等。
片刻,小孩果然出现在那里,还大胆地将嘴凑到他耳边,应该是在说自己交代的话。
他听过之后,并没朝这边看,只是含笑点头,然后也附在那小孩耳边说了两句话。
小孩似乎很不满,撅起嘴走了。
敢跟他发脾气,估计也是被他和蔼可亲的态度给骗了,雷蕾苦笑,若是让这小家伙的老妈知道咱叫她儿子去见大名鼎鼎的魔头,不把咱拿去砍了当柴烧才怪。
半晌,小孩回来。
雷蕾忙问:他怎么还不走?小孩一脸不高兴地说:骗人,他说他身上没带银子。
上官秋月!雷蕾咬牙无奈,只得取出身边碎银子交换消息:乖,这不是银子?给你拿去买糖葫芦,快告诉姐姐,你有没有叫他走?小孩反问:糖葫芦是什么?这不是穿越必备食品吗!雷蕾不耐烦,将银子在他眼前晃晃:就是吃的,快说快说,不然就不给了。
小孩忙道:他说不认得你。
雷蕾无语。
小孩仔细想了想,又道:他还说,春花要解药,就跟秋月回去,到城东山上找他。
雷蕾默然片刻,道:没了?小孩摇头。
雷蕾将银子递给他:拿去,谢谢你,你再去跟他说。
小孩兴高采烈地接过银子:我不去啦。
雷蕾又取出块银子,诱惑道:我还有银子,你不想要?我不要了。
小孩说完,转身就朝卖糕饼的地方跑。
雷蕾瞪了半日眼,笑了,一个贪字害了古今多少人,不是贪图长生,就是贪图钱财,风千卫,江湖各路英雄,甚至包括石先生,但愿小家伙长大也能这样不贪心吧。
再转眼,那窗间已空无一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到卜家药铺正是晚饭时分,公子没有出来吃饭,雷蕾终于忍不住主动过去敲门。
小白?没有动静。
雷蕾不安,重重叩门:小白!小白!门开了。
公子站在门里,精神不太好,一张俊脸憔悴得可怕,在昏暗的天色里显得有些泛青,见是她,顿时也不说话,又要关门。
被他的模样吓到,想到白天风彩彩过于急进的话,雷蕾再顾不得什么,厚着脸皮抢先跨了一只脚进去:小白,我有话跟你说!公子依旧拦着:我要练功。
听出他声音略哑,雷蕾哪里肯走:你不停练了这么多天,先休息一下行不?公子依旧拦着:先出去。
雷蕾横了心,勉强钻进房间:我有话说。
公子微微咬牙:你。
你怎么了?看出不对,雷蕾惊,慌忙伸手去拉他,触碰之际吓一跳,这么烫!又抬手拭他的额头,你病了,快去找李大夫,走。
公子听得那个走字,立即闪电般扣住她的手:要去见上官秋月?雷蕾愣。
公子冷哼,忽然嘴角勾起,目中寒光大盛:我必会杀了他!双眸不再清澈,笑容里此刻是带着十分邪气,根本不像平日那个老成稳重的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手腕如同被铁箍箍住,雷蕾吃痛,颤声:小白,放。
手!公子丝毫未松手,反将她拉至怀中,神色莫辨:你是不是喜欢上官秋月?雷蕾忙摇头:没有。
不对,你在帮他。
公子有了怒色,捏住她的下巴,他杀了父亲,是我们的仇人,你说过不喜欢他,为何要骗我?为何要骗我!雷蕾挣扎:小白。
小白你听我说!我那天其实不是去见他的!你骗我。
公子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喃喃念着,忽然放开她。
雷蕾刚松了口气,接着就被狠狠地摔到了床上。
俊脸微微扭曲,脸上是狂怒之色,公子迅速压住她的腿,制住她的双手:你竟然骗我!小白!你是我的妻子,你敢喜欢他?衣裳被撕破。
见他双目尽赤,似乎已经推动理智,雷蕾心中一沉,凤鸣刀心法暗含魔性,须玄冰石才能压制,如今玄冰石在上官秋月手上,难道他是。
住手!小白你。
害怕之下,她扯着嗓子大声呼救,来人!来人!门外立即出现两名护卫:谁!看清屋内情形后,二人竟一阵发呆,接着都红着脸闪开了。
雷蕾叫苦,顾不得脸皮:救。
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
公子笑容中尽是邪气,语气却冷冰冰地说:你想找上官秋月?我杀了他!你还没杀上官秋月,就要把我杀了!由于窒息,雷蕾脸憋得发紫,绝望地望着那张俊脸,眼见就要失去意识,不要吧,不要做先杀后奸这样有创意的事。
幸亏这当儿公子的注意力又移开,略松了手,继续撕她的衣裳。
重新获得呼吸能力,雷蕾大口喘息,咳嗽:救命!来,来人!怎么了?秦流风出现在门外,见此情景也呆住,神色古怪。
你别走啊!雷蕾动弹不得,大叫:别走,快,快救我!他走火入魔!发现公子对周围的事似无察觉,秦流风明白了了问题,立即闪身进来,伸手想去拍他的穴。
公子虽然神智不清,反应却不比平日慢,感受到身后有人,迅速丢开雷蕾往旁边一滚,避开秦流风的手,然后闪电般拍出一掌,强劲的掌风竟是毫不留情,用足了内力。
见他动了真格,秦流风大惊,本能地闪开。
上官秋月。
公子冷笑。
萧兄弟!秦流风色变。
雷蕾已经爬起来,紧紧掩住胸前衣衫:他已经走火入魔,快点他的穴!秦流风本就以掌法闻名,凤鸣刀此刻不在手上,公子伤害性大大降低,照理说应该敌得过去的,然而此刻对方是多年好友,出手时心中怎会没有顾忌?公子却步步进逼招招狠辣,因此应对颇为吃力,无暇说话,哪里还制得住他!雷蕾看得紧张,也忘了叫人。
走火入魔,再这么下去势必伤人伤已,知道其中厉害,秦流风终于不再留情,一掌拍在公子肩头,将他打得后退几步,撞上桌子。
雷蕾惊:别伤他!话音未落,就听一道尖锐的响声,不似往常清亮,十分刺耳,公子执刀而立,面色青黑,目光冷冷,如地狱中逃出的恶鬼修罗,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煞气,原来他方才无意中碰到桌上的凤鸣刀,于是本能地顺手将他拔了出来。
凤鸣刀在他手上,秦流风这回直偿敢妄动了,厉声:快去叫何史!雷蕾顾不得衣衫不整,撒腿就跑。
闻知此事,何太平亟亟赶来,其他护卫都不敢上前,何太平与秦流风连带温庭冷圣音一齐出手,也幸亏公子心神已乱,加上这么多天勉力压制,精神体力都严重耗损,至此终是承受不了魔性,最后昏倒在地。
床上,公子被制住穴,昏昏睡去,面色或青或白。
李鱼在旁边仔细诊脉。
走火入魔虽然听起来可怕,但其原理也不过是练功时心神未定或者过于急进,导致真气走岔,血气上涌,乱了心神,处理办法说难也不难,只要及时找内力修为高深的人将他的真气引归正途就可以了,这里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顶尖高手,所以温庭冷圣音等人都不怎么担心,问候几句便退了出去。
何太平找借口将风彩彩也支开。
雷蕾看着公子发呆。
秦流风道:怪道近日萧兄弟总关在房间里练功,想是早已发现真气运转有异,所以运功强行压制,殊不知物极必反,终至伤身。
何太平却看雷蕾:记得十四那夜,你们从外头回来,萧兄弟便有些不对。
雷蕾默然。
何太平道:月圆时阴气最重,凤鸣刀法用的是纯阳真气,阴阳相生也相克,若心浮气躁,难免走火入魔,秦兄弟可还记得中秋那夜?秦流风想了起来,点头,也看雷蕾:萧兄弟性情素来很好,当时是你被上官秋月擒去,所以着急,如今又是怎的回事?雷蕾怔怔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失去玄冰石,变成现在这样,到底都是因为自己。
何太平道:稍后我先替他导引真气,秦兄弟护法。
秦流风答应。
谁知旁边的李鱼忽然开口:恐怕不是走火入魔。
何太平与秦流通渠道风都诧异。
李鱼也疑惑:他的真气并未走岔。
知道他的医术,二人震惊。
何太平道:那是何帮?李鱼摇头:从未见过这等古怪的事。
雷蕾想着瞒不住了,终于低声:会不会。
是他修习的心法有问题?李鱼道:既然真气运转如常,或许。
秦流风立即摇头,表示很难理解:不可能,自百胜山庄建成,萧家凤鸣刀心法至今已传了几百年,从不曾听闻有这等异事。
雷蕾不语。
何太平看她:怎么回事?玄冰石是个大秘密,是萧家凤鸣刀心法的软肋,除了小白和上官秋月还有自己,估计再无人知道,到底该不该透露给他们?雷蕾沉默半日,摇头:不知道,我只是猜的。
何太平没有多问,转向李鱼:李大夫,可有救治的法子?李鱼迟疑一下,道:若果真如此,便不能再妄动真气。
房间立时陷入沉默。
何太平面色不太好:可有别的办法?李鱼摇头。
秦流风不信:何兄不必着急,这事未免也太玄,凤鸣也法在江湖上留传已久,若果真有什么问题,也该应在萧家前辈,如今怎会单单应在萧兄弟身上?何太平看李鱼,有询问之色。
李鱼也觉得难以理解,话说得谨慎:秦公子言之有理,但作怪的既不是真气,又是什么?秦流风不能答。
何太平起身:也罢,明日再说,有劳李大夫再多尽心,务必治好。
说是有劳。
务必二字分明是在命令。
李鱼应下。
走了两步,何太平又停下:凤鸣刀之事干系甚大,若是传出去。
李鱼明白他的意思:何盟主放心。
何太平点心头,与秦流风出去了。
不动真气,这就意味着从此不能动武,名镇天下的萧萧凤鸣刀将要销声匿迹,百胜山庄号称武林北斗,萧家的地位在江湖上至关重要,如今江湖形势不容乐观,这种时候出事,何太平失去一臂,心情当然不会太好,可雷蕾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清晨睁开眼,人已经躺在了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窗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雨,公子静静坐在桌前,烛光勾勒出完美的侧脸,衬着阴暗的天色,那脸显得更加苍白。
雷蕾起身下床,默默取了件衣裳,过去给他披上。
公子道:昨日不慎乱了内息,我有些控制不住。
有没有伤到你?雷蕾摇头:你觉得怎么样?公子移开目光:李大夫已经说过,真气走岔,不妨。
其实他自己是清楚真相的吧,只是不愿意说出来,雷蕾低声:小白,我。
公子打断她:我有些饿了。
作为凤鸣刀传人,他活着就是为了江湖,从小的信念就是扶持正义惩恶扬善,如今却有人突然告诉他不能再动武,换作是谁都难以接受吧。
雷蕾知道他是想支开自己,好独自安静会儿,于是点头:我去叫他们准备早饭。
天色阴暗,厨房还亮着灯,衬得清晨如黄昏一般,凉风带着雨丝飘上阶。
刚至前院,还未进厨房,迎面就见风彩彩端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精致的粥菜,还有一副碗筷。
看来不用自己费心了,雷蕾转身欲回房间。
凤彩彩却主动叫住她:雷蕾。
雷蕾停住脚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不知道。
凤彩彩低声,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听说,你们那天晚上出去遇上埋伏,回来时萧公子就有些不对,他是不是那时受了伤,才会。
雷蕾摇头:不是这原因,他没受伤。
凤彩彩涨红了脸其实你误会了,我没想过一定要进萧家,我。
她本来性子急,是直爽之人,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
雷蕾这回真的没生气:我知道,你是担心他。
凤彩彩松了口气,点头,将手上托盘递过去:这是给萧公子准备的,你要不要给他送去?雷蕾看看那饭菜,头一次有这么灰心的感觉,一笑:没事,你送吧。
转身就走。
公子的病来得奇特,除了何太平秦流风与李鱼,连温庭冷圣音等人都不知道,只当是寻常的走火入魔,如今醒了便好,纷纷问候嘱咐,公子应对倒也平静。
他真的这么不在意?雷蕾不信。
自小勤练刀法,一心以扶持正义惩恶扬善为目标,如今突然不得不放弃这些理想与信念,对他是什么样的打击?雨中,雷蕾独立。
他会走到今天这步,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没有她,别人要取到玄冰石谈何容易,他有没有后悔?会不会恨她?自萧岷起,所有萧家子孙都是为了凤鸣刀而存在,为守护江湖而存在,没有凤鸣刀,他就不再是他。
阴阴的天色陡然间变得更暗,却是头顶出现了一片阴影。
看清来人,雷蕾笑:姓秦的,冷才女会吃醋的。
秦流风道:何兄叫我来问你一句话。
雷蕾毫不意外:什么。
秦流风道:你是不是也该做个选择了?何太平是在提醒她,天底下没有两全的事情,要么选择白道,要么选择。
雷蕾没有回答。
秦流风道:帮我们找出害萧兄弟的人,或者就可以治好他。
雷蕾沉默。
这话说得没错,毁了凤鸣刀,就等于去了何太平一臂,那个人不可能会主动归还玄冰石,而今之计,只有抓到他,从他手里夺回玄冰石,才能救小白。
半晌,雷蕾摇头:我不知道。
秦流风叹了口气:你可记得我主过的话,有什么事需要帮心的,可以找我。
没有,谢谢你。
雷蕾转身上了阶,雨大了,站着冷。
房间里一片寂静,带点沉闷。
公子睁眼,见她满脸紧张冲上来,不由一笑,反握住她的手:没事,我没有练功。
雷蕾松了口气。
公子看了她半晌,忽然将她抱住:小蕾。
雷蕾嗯了声。
公子道:你昨日想找我说什么?雷蕾如实将那夜经过讲了一遍:我不是去见他的。
我也曾想过,你一个人半夜里不可能跑出城,必有人带你出去的。
公子轻轻点头:若是我不来,你会跟他走?雷蕾道:不会。
沉默。
公子道:若是。
我有朝一日不再用凤鸣刀,也不能保护你。
雷蕾答得很干脆:没事,不用就不用。
公子道你不介意?雷蕾摇头:不介意,你不拿刀更好看。
公子将她抱得更紧。
雷蕾抬脸看着他:你呢?没有玄冰石,凤鸣刀心法就会失传,你会不会介意?公子沉默片刻,微笑,我不过说说,没事。
百胜山庄名声毁在你手上,你还是会内疚的吧,雷蕾低声:小白,是玄冰石的原因,对不对?是我练功时未能收心敛神。
公子放开她:你想多了,去玩吧。
小雨纷飞,寒意重重,时断时续下了两天,至第二日黄昏时分总算停住,接着却又下起了飘飘的小雪,点点若柳絮,在风中飞舞,落地即融。
公子不在,凤彩彩正替他整理房间。
他现在应该不会太想见到自己吧,雷蕾在桌上大瓶子里插了束鹇的腊梅,干脆将事情都托与凤彩彩,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窗前发呆。
她不喜欢公子杀人,尽管许多都是该杀的,或许女人天生就对血腥与暴力有种抵制心理,公子不再动刀,她私心里曾是期待这一天的,因为那样的生活就平静许多。
可他注定不是过那些种生活的人。
半晌,雷蕾下定决心,起身从柜子里取来包袱,翻出件厚厚的大氅披在外面,谁知这无意中竟从包袱里抖出一件东西咚地掉在桌面上。
雷蕾盯着它愣了许久,终于伸手拾起来,再拿几两碎银子一并揣在怀里,转身出门。
秦流风站在门外,似等候已久:这么晚,要去哪里?雷蕾先是意外,随即默不做声。
秦流风道:你知道萧兄弟的病因。
雷蕾抬眼看他又是何盟主叫你来的?秦流风摇头这回不是雷蕾道姓秦的,你说过有事可以找你,还算不算话?秦流风道你可以相信我雷蕾点头送我出城,现在城门关得早,恐怕我回来会很晚。
天色越晚,雪下得越大,静静的没有风,纵然身上穿了厚厚的大氅,仍觉得寒冷无比,城东一带都是山林,山上松色森森,平日里那些鸟雀似乎全都消失了。
雷蕾没有让秦流风跟来,她独自顺着小路往山上走。
山里渺无人踪,雪花由一点点变成一片片,渐渐迷眼了。
几座山头被松柏覆盖,指定的范围未免太大,怎样才能找到他?可能性是思绪混乱,雷蕾在山间转了许久,发现自己好象迷路了。
发热的脑袋逐渐冷却,她呆呆地站在松树林边,不知所措。
没有等太久,一双后很快从后面伸来抱住她。
怀抱不够暖和,甚至有些冷,散发着熟悉的馨香味,像腊梅花香,也冷冷的。
雷蕾侧脸看。
小春花来了。
笑容暖若春阳,使得周围昏暗的景色都明朗起来,上官秋月摸摸她的脸,前日我就在这里等的。
前天?雷蕾垂眸:我找你上官秋月放开她,要牵她的手:走了。
我们回去。
雷蕾躲开:我不是。
上官秋月柔声,春花秋月何时了,前日你是在担心我,你喜欢我。
雷蕾移开目光:你误会了,我那只是。
实在没有合适的理由来解释,她干脆心一横,别过脸,就算是担心你,我也不能接受你的手段。
上官秋月道:我会对你好。
信不信?雷蕾沉默,信了又如何,我不可能因为这句对你好就忽略别的,那不现实,我还有朋友,正如游丝与傅楼的事,我不想再次面临那样的选择,不想背弃他们,将来我的坚持会让你为难,是不应该有任何顾虑的,否则就太危险了,无情就没有弱点。
春花秋月,两个世界。
明知道此时提玄冰石的话题很不合适,雷蕾还是开口:玄冰石在你这儿。
上官秋月愣了愣,笑意更浓,却已经冷了:怎么,萧白出事了?雷蕾不答。
上官秋月道:你来找我,只为这个?雷蕾道:他是为了救我,我不能让他现事,所以我想把玄冰石拿回去。
上官秋月道:你怎么不要百虫劫的解药?雷蕾道:你会给?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道:没有解药。
雷蕾当真愣住。
上官秋月面色平静:怕了?一个说着我会对你好的人,却给自己下了致命的毒药,雷蕾颇觉讽刺,笑不出来,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拈着块淡蓝色的佩,上官秋月淡淡道:想要?雷蕾伸手去拿。
眨眼间,那佩就已被他收入掌心,握住。
雷蕾看他。
上官秋月轻声:我若是毁了它,会怎么样?看出那手在用力,雷蕾又急又气,顾不得许多,讽刺:忘了这玄冰石也是你利用我得来的,你真要对付小白,就该光明正大地跟他斗,这样算什么能耐!美目中有怒色闪过,上官秋月抬起她的下巴:你这样护他?这种话已经在公子那里听过一次,如今又由他说出来,雷蕾夫力地笑:上官秋月,上次离开千月洞的时候,我已经跟你没有没关系,也不欠你什么了,现在我是来取玄冰石的。
上官秋月道:你已经跟我没关系了,我为何要给你?所以我想跟你做笔交易,小白用它换了我,我也要用别的东西换才对。
雷蕾侧脸,挣脱他的掌握,从怀中取出件东西递过去:你若相似想那样,拿它来,什么事我都答应你,无论什么事。
停了停,她看着他,这只是在做交易。
那是支洁白的玉簪,光滑温润,是当初他送给她束发的。
上官秋月看着它微笑:我很需要?雷蕾自嘲:那就当是我把自己看得太值钱了,卖给不到这个价。
上官秋月不再说什么,摊开手掌。
雷蕾取过玄冰石,将白玉簪放到他手上,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巴已被他扣住,重重的吻落下。
一只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腰,将她压向自己,带得她的脚几乎离开地面。
雷蕾无力反抗,也懒得去反抗。
良久,上官秋月终于放开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她那微肿的红唇:春花秋月何时了,那么过些日子,哥哥就来接你回去。
雷蕾镇定道:那要看我是不是还活着,百虫动还有一两个月就发作了。
上官秋月柔声:如此,就冻在冰谷,哥哥正好可以天天陪你。
你真艺术,雷蕾马上恢复正常,发抖:变态!上官秋月微微一笑,转身便走,白色身影越来越远,似要融入雪中。
还没走到山脚,天就全黑了,雷蕾正在叫苦,迎面远无的却出现了一盏灯笼,原来秦流风等在山下,见她迟迟不归,所以上山来找人,如今见到她才放了心。
马寄在山下农家,二人慢慢往回走,雷蕾一路沉默。
秦流风忍不住问:已经好了?雷蕾嗯了声。
秦流风道:那个人是谁?雷蕾不答。
秦流风已经明白:是上官秋月?雷蕾微微点了下头。
证实心中猜测,秦流风似也明白了什么:萧兄弟几时着的道,可是上次独自去千月洞救你的时候?雷蕾点头。
秦流风叹道:千月洞戒备森严,前日那边的人来信禀报,说萧兄弟并没动用什么人马,我与何兄都在疑惑,仅凭一人之力,他怎会这么轻易就能将你救出来。
雷蕾笑了声:何盟主很谨慎。
秦流风道上官秋月放了你,所以。
不是放,是有条件,小白答应的条件。
雷蕾打断他左右都是我惹的麻烦,所以现在才来将功补过。
秦流风道你现在又答应了什么条件?除去凤鸣刀,千月洞就少了劲敌,谁相信上官秋月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小白?雷蕾早料到他会怀疑,若无其事什么条件都不如凤鸣刀重要,现在你跟何盟主可以放心,小白会好,凤鸣刀也永远不会从江湖上消失。
秦流风道:你与上官秋月关系不浅,也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
不,是根本就不需要找,他好象随时都会站在那里等她,雷蕾有点失神,顿了顿脚步,接着忙又低下头,匆匆赶路。
秦流风道你不想让何兄知道。
雷蕾站住,低声对不起,我不想再被谁利用。
秦流风道你不想帮我们对付上官秋月。
身中百虫劫,能不能活命都是个问题,还是清清静静躲到一边去的好,雷蕾道我也不会帮他对付你们,正道魔教和我无关。
秦流风叹气但。
停住,摇头。
雷蕾知道他想说什么,此刻却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于是抬眼,今天来这儿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秦流风看了她半晌,笑我们出城,你以为何兄果真不知道?没有他的同意,两个人能这么顺利出城?雷蕾先是愣,随即也笑起来,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拍他的胸脯:不管怎么样,风流,谢谢你。
秦流风道萧兄弟会领你的情?不会雷蕾从怀中取出玄冰石,眨眼,半真半假道小白中了一种奇怪的毒,要用这个作药引才能解,他知道该怎么用,就算不领我的情,你跟何盟主总会有办法说服他,我从头到尾都跟这事无关,至于这个是怎样从上官秋月手中夺回来的,就要看你的口才了。
公子平生最信任的人,无外是何太平秦流风两个,纵然疑惑,但何太平与秦流风的话岂是轻易就能找出破绽的,加上雷蕾一脸镇定,也就半信半疑,没有再生什么事。
眼见他气色好转,雷蕾顾不得多想,开始担心自己的小命。
离百虫劫发作的日子越来越近,李鱼甘草还没研究出结果,看来真的无解,难道就这么坐在这里等死?想到那句没有解药,她就忍不住想笑,竟然差点真的相信了他,我会对你好,好到被拿去做冰冻尸体可吃不消,老娘怕死。
卜二先生园子里的腊梅花开得正好,远远的就能闻到那股冷香味,可惜天气早已放晴,并没有积起多少雪,少了许多妩媚情致。
雷蕾伸手攀过花枝,深深吸了口气。
不是在厅上说话吗,萧公子怎的出来了?凤彩彩不解的声音,透露着喜悦。
看见小蕾了吗?公子的声音。
凤彩彩脸色微黯,摇头。
不解风情的木头,好歹人家不辞辛苦照顾了你这么久,总该先说两句感谢的话才对吧,雷蕾隔着墙上花窗看清这一切,心里发笑,知道他找自己是想逼问某些事,眼见他朝这边来,赶紧起身欲躲开。
好在秦流风出来得恰是时候:萧兄弟,何兄叫你进去,有要事商量。
公子略作迟疑,便跟着进去了。
看这一幕,雷蕾鼻子有点酸。
既然已经决定,何必想那么多,留恋又能怎么样,上官秋月恐怕很快就会来带自己离开,再多牵扯下去对谁也没好处。
别过脸,雷蕾默默朝园外走,不知不觉就行至转角处,忽见对面一人站在游廊上扶着根廊柱看得出神,顿时停住脚步。
甘草也发现她,忙缩回手,微露出慌张尴尬之色是你?雷蕾下意识后退两步,看看四通八达周,见来去的下人不少,才轻轻吐出口气,变作一张笑脸,大大方方打招呼甘大夫。
甘草点点头,也不说话,低着头匆匆走了。
待他离开,雷蕾快步走过去。
都是上好的红漆木廊柱,共八根,长且粗壮,雕工精细,尽显富家气派。
细细察看半日,并未发现那根柱子有什么异常之处,雷蕾奇怪了,兀自站在那里寻思――难道他刚才看的根本不是这柱子,而是别的?身后不远处,一双眼睛隔着花窗冷冷看着这一切。
晚间回到卜家药铺,雷蕾溜去找李鱼。
李鱼坐在案前,见了她,立即放下书,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喜悦之色我正要找你,甘师弟近日遍寻药书,倒想出个妙方,此药方虽不能解那百虫劫,但若是多服用几次,应可以暂时压制毒性,延迟发作。
能多活几天了?雷蕾原本听说无解,已绝望,闻言不由水喜,接着又警惕甘大夫的?李鱼倒没察觉她神色有异,微笑点头:甘师弟素有天份,不同于我,在这些古怪毒药的医治上手段更胜一筹。
雷蕾试探道你看过那药方?李鱼点头。
雷蕾这才放心那就多谢你们了。
李鱼道难道雷蕾姑娘有这胆量尝试,自当尽力。
老娘怕死得很,不过反正没解药,也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雷蕾尴尬地打个哈哈,接着想起了什么,神秘道前些日子我在街上看到一个人,跟你长得很像啊。
李鱼愣。
雷蕾打趣:你有没有什么亲戚来过?李鱼回神,不在意地笑了笑,移开话题药我已经叫人煎去了,稍后会替你送来。
雷蕾再说几句便回了房间。
晚些时候,老仆果然送来一碗黑糊糊的汤药。
虽说不能解毒,但也算解了燃眉之急,多活几天是几天,雷蕾兴奋,端起药碗正要喝,忽然又心念一动,将碗搁回桌上。
寻思片刻,她起身去厨房拎了只刚买来的鸡,一汤匙药灌下去。
不出五分钟。
那鸡开始死命在桌有扑腾,很快歪着脖子不动了。
你狠!雷蕾吓得倒吸口冷气,差点晕过去,喃喃道:幸好,幸好。
在桌旁傻坐了半日,越想越后怕,她起身快步出门,找到厨房熬药的那名老仆,仔细一问,果然甘草曾去过厨房。
这样一来,先前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了。
卜先生是被熟识信任的人所杀,徒弟岂非正是信任的人?长生果的事虽然神秘,告诉徒弟也不稀奇。
那晚甘草虽和李鱼一间房,但李鱼睡得很早。
果园外曾见过甘草的马。
更重要的是,甘草喜欢钱,需要钱,而那位石先生卖假长生果也正是为了赚钱。
可目前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指证他,他为什么会急着下手?这种法子未免太笨,要知道自己在卜家药铺挂了,而且原因是喝了他送的药,中毒身亡很容易验出来,何太平他们首先就会怀疑他,怎么着,这都与石先生的谨慎作风相去甚远。
难道自己无意中已经离真相近了?雷蕾惊疑,上官秋月曾亲口说认得石先生,事实也证实他二人有勾结,毕竟许多事要做得毫无破绽,也需要借助千月洞的力量,若甘草真是石先生,莫非真长生果早已落入上官秋月手中,一切都是他在故布疑阵?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解释,为了今后小命的安全问题,雷蕾辗转一夜,最终还是在第二日早上把事情反映给了何太平,并交出剩下的大半碗药,验出药中确实有毒,何太平立即将李鱼甘草二人都叫到厅上盘问。
头一次被瞒了事情,公子与秦流风站在院子里,都十分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看雷蕾,露出询问之色。
雷蕾装没看见。
公子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小蕾,你是不是有事瞒了我?雷蕾无辜地没有啊。
正说着,忽听得开门声,甘草从里面走出来,脸色非常不好,也不看众人,低着头匆匆回房间了。
公子与秦流风马上进去,不多时又出来,秦流风先自去办事了。
公子在她跟前停住。
雷蕾看他。
公子脸色不怎么好,紧张道这次太险。
看样子何太平并没将自己中百虫劫的事告诉他们,雷蕾松了口气,神色轻松一点毒算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快忙去吧。
公子低声今后要小心。
雷蕾笑知道知道,快去办正事。
周围人太多,公子也不好强留她说话,加上确实有要事在身,只得再嘱咐两句,便匆匆离开。
雷蕾抬脚朝厅里走。
何太平坐在桌边喝茶,李鱼站在一旁。
怎么样?她知趣地问李鱼。
李鱼沉默片刻,道那药方我曾见过,开得是不错的。
何太平道此药方煎的时候有些麻烦,甘大夫进厨房是想亲自看着,以免误了火候。
区区一服药,甘草会有这样的责任心?雷蕾冷笑你们的意思,是别人进厨房下了药?二人不语。
院子里住着盟主与这么多高层人士,卜家药铺的防守十分严密,厨房更是重地,关系到饮食安全问题,若有别人进出,岂会不知道?何太平道虽有嫌疑,尚无证据。
雷蕾轻哼,其实她也觉得这事尚有疑点,没指望甘草会承认,只是这么一来,就相当于给了凶手警告,今后他至少不会敢再轻易对自己下手,安全方面有了保障。
何太平道有劳李大夫费心。
李鱼也知道他的意思,找借口退了出去,只留雷蕾与何太平二人。
诡异的寂静。
雷蕾默默站在旁边,一声不吭,既然已经闹出来,身中百虫劫的事也就再瞒不过他,好在他选择保密,当然他这样做只是所谓的顾全大局,毕竟这事若让公子知道难保不会生出麻烦。
此事萧兄弟还是不知道的好。
何太平终于开口,看着手中茶杯,似自言自语。
雷蕾点头我知道。
何太平道:谁给你下的毒?雷蕾不答。
何太平看她一眼你二人关系不浅,他为何不给解药?因为根本没有解药,他喂百虫劫的时候,也没想到二人纯粹的利用关系会变化吧,雷蕾有点迷惘,正要说实话,临时却又改变主意,摇头他先是想借这个要挟我,利用我偷凤鸣刀法,好一统星月教,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心法,可能我的死活对他不重要了。
何太平重重将茶杯搁至桌上,冷笑不知好歹!这点心思要瞒过何太平,太难,雷蕾低着头不再说什么,暗暗自嘲,这种时候还维护上官秋月,确实不知好歹,都被害成这样了,正常人都该想方设法杀了他报仇雪恨才对,上官秋月怎么看都该死,然而,何大盟主安的又真是好心了?这些话虽说得毫无破绽,其中挑拨之意却明显得很,他是在试探,想让自己主动帮忙引出上官秋月。
原本以他的身份,自己不答应也不行,可他还必须给小白面子。
得知百虫动没有解药后,雷蕾确实想杀了上官秋月,但现在认清局势后却更灰心,反正活不了几个月,随你们怎么斗,老娘只要保住小命,不想再被谁利用来利用去。
何太平果然把意思说得更明显了萧老庄主当年也是被上官秋月所害,萧兄弟如今待你一片真心,你若真为他着想。
雷蕾打断他反正我活不了两个月,不想多管闲事,也不可能再当什么萧夫人,小白还是你们的,他也永远不会因为我而背弃你们,何盟主还担心什么。
何太平道放肆!雷蕾不说话了。
何太平看着她,神色莫辨这脾气哪点像个女子,全无半点计人喜欢之处,萧兄弟怎会看上你此话太伤女人自尊,想到自己反正要挂了,雷蕾再不怕什么,怒我不像女的,你以为你很像男人?就知道对付我赌气说完,转身出门。
李鱼等在她的房间外。
雷蕾气还没消对不起,我只是怀疑他。
李鱼低声说你冤枉了甘师弟,身为医者,他一心要像师父那般扬名天下,用药害人这种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这次我让他帮忙研制解药,他亲自进厨房看煎药,也只是立功心切。
雷蕾莫名立功?李鱼一笑治好萧夫人,无论如何也算大功一件,百胜山庄将来感恩,必会帮衬他,对他终有好处,当时我为了要他帮忙,是这么说的。
雷蕾踱了两步,道但这么多守卫大哥看着,除了他并没有外人进过厨房,不论怎么说,他现在的嫌疑最大,‘石先生’应该就在我们当中。
不可能是他。
李鱼还是摇头,那药方的确精妙,对压制你身上的毒有好处,我自去替你煎。
雷蕾道谢。
接着半个月都是李鱼亲自在煎药,雷蕾连续服用几剂,也没感觉有什么异常,直到李鱼认为不须再服之后才停,何太平对外只说有人下毒,让留厨房安全,并不提百虫劫的事,这么一来,嫌疑都集中在了甘草身上,由不得别人不信。
时近腊月,又下了一场雪。
八仙府格外热闹,江湖太平,家家户户都早早地忙着准备过年,人人面上都洋溢着喜色,抱着扛着货物的随处可见,卜二先生府上也张灯结彩,开始采办年货,由于感激这位长辈的盛情款待,雷蕾与凤彩彩温香三个闲着没事便相约着过去帮忙,剪窗花贴窗纸。
三个女孩子凑一起办事,自己精神十足。
你和你爹不回去过年?雷蕾刚学着剪窗花。
自那日与温庭谈过,温香就开朗许多,浅笑道长生果之案未结,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门派落人把柄受了要挟,为防止生出祸乱,各城现在都戒备森严,眼见要过年了,不知魔教会不会再借机生事,我爹那脾气,你要他放下这些不管,回去安安心心过年,他总是不会过得踏实的。
先前传言三大门派掌门都刚正不阿,果然没错,除了在冷影之事上嫌疑大些,温庭所作所为确实无可挑剔,若不是出了那件事,西沙南海两派早就是亲家了吧,雷蕾兀自叹息,手上不自觉就剪偏了,凤彩彩一把抢过她的剪刀,笑道错了,错了,不是这么剪的正闹着,忽听得卜二先生的笑声辛苦你们,卜某备了些点心,请三位先出去尝尝。
三女起身谢过。
外面下人们都忙着打扫除尘,一时间院子里假山上屋顶上廊上到处都是人,卜二先生引着三人往小花厅走,和气又客气。
几番接触,雷蕾对这位严谨的不要命先生很有好感,二先生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了,前儿听说你还想做珠宝生意,可是真的?下人多嘴了,让姑娘见笑。
卜二先生口里谦虚,目中却忍不住露出几丝得意之色,转脸忽见一下人贪方便爬在廊柱上扫廊顶灰尘,立即停住脚步,沉了脸呵斥:注意!注意那些柱子!谁叫你们乱爬的!声音严厉。
那下人惊慌,忙跳下来讨饶。
雷蕾心中微动,留神看廊柱,还是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于是问那些柱子很贵重?卜二先生愣了下,笑道这些松木都是卜某花大价钱从千里之外的寿仙岭..(后面百度上面也没拍下来,不能怪我。
)张先生一脸无奈和犹豫,想要推却又十分不舍,迟迟不肯收回手:这。
甘草笑着替他合拢手掌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出去说,钟老板的茶水楼。
张先生叹了口气,没有拒绝。
本来他们说话声音也不大,但有心人总是能听清的,眼见二人一前一后离开,雷蕾才从拱门后走出来,原来她方才无意中瞟见花窗外闪过一个人影,觉得很眼熟,所以故意找措口脱身跟来,果然是甘草,而跟他混作一处的,是位四十来岁胖胖的黄脸皮的人,雷蕾倒也见过几次,认得那是卜家的总账房先生。
甘草方才的行为,明显就是在诱惑总账房先生办事。
雷蕾警惕,难道他真的害了师父偷了长生果,又开始打卜二先生的主意了?毕竟卜府现在也算豪富之家,无论如何都是笔可观的财产。
仗着白天胆壮,她顾不得与温香她们的招呼,飞快跟了出去。
街上虽人来人往,跟踪一个人却并不容易,或是心虚,或是感觉到什么,甘草好几次回头疑惑地张望,幸亏雷蕾眼尖,都及时溜开了。
二人先后走进钟表花无艳茶楼。
想不到短短一年工夫,钟总经营有道,已经从茶水店发展到了茶楼,开妈为更多江湖事故的发生提供场地以及方便,雷蕾感慨的同时,暗自寻思,甘草和这张先生商量的肯定不会是好事,要不要跟进去听听?正在迟疑,忽然一只手伸来捂住她的嘴,带着她进了旁边的巷子。
嗅到熟悉的香味,雷蕾苦笑。
上官秋月扣住她的下巴就吻上去。
还真把老娘的豆腐当家常便饭了!雷蕾恼怒,挣扎着推他,未有丝毫效果,顿时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其中燃烧着两团熊熊火焰。
意识到她的抵抗,上官秋月抬起脸,神色不善道小春花不喜欢?雷蕾冷笑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就不怕我叫人,到时候走不了?你是担心我的,若真那样,到时候哥哥就先杀了你,我们死在一起。
上官秋月转为温柔,摸摸她的头发,但我的小春花最怕死了,所以肯定不会叫人。
雷蕾咬牙上官秋月!上官秋月纠正叫哥哥。
你雷我吧?雷蕾头皮发麻,你又不是我哥。
上官秋月想了想那就叫秋月哥哥,叫月哥哥。
雷蕾差点没吐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恨恨道变态!上官秋月笑着低头,又要继续。
雷蕾别过脸:上官洞主把我当成我那些月仆了?上官秋月道没有。
雷蕾道那你当我是什么,想怎样就怎样。
上官秋月看了她片刻,漂亮的眼睛有点冷条件,为了救萧白跟我交换的条件,所以你现在是我的,自然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对,只是个条件,雷蕾既觉悲哀,又觉无力:在这儿,会被人看见。
上官秋月道我们做事,管别人做什么。
妖孽就是妖孽,太有个性了!雷蕾敢肯定,若此人高兴,完全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一切他认为可行之事,譬如搞人体艺术。
上官秋月的手移到她颈间你对萧白很好呢!知道抵抗无用,雷蕾索性将心一横,闭了眼我都是快死的人了,你管得也太多了。
上官秋月什么也不说,迅速将她掀至墙边,低头覆上她的唇。
同样强迫的吻,却比上次少了许多侵略性,多了几分温柔,女人在这方面是敏感的,发现不同之后,雷蕾先是惊讶,接着气息开始不稳,甚至脑子里也有点迷惘,那种感觉说不清。
冰凉的唇,肆虐的舌,隐约可以感觉到,那强烈的占有欲当中,似乎真的带上了那么一点感情。
许久。
上官秋月抬起脸,轻声哄她只要哥哥活着,就不会让你死。
雷蕾立即睁眼百虫劫呢?上官秋月似乎心情很好,放开她,却没回答哥哥很快就会来接你回去。
说着又扣住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微笑你现在是我的,不能再以薄萧白。
此人恢复本性,雷蕾心里那点感动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用力挣脱那手我答应过的条件,不劳提醒。
虽说身旁的人已经易了容,然而手拉手走在喧哗的大街上,雷蕾还是心惊胆战,全身汗毛都竖起来,眼睛东张西望像做贼一样,几次想抽回那手,却没有任何效果。
谁能想到,这位变态哥哥居然有兴致逛街。
你就不怕被人发现?恨恨的。
不会发现。
雷蕾道:最近查得很紧,小白他们经常出来办事的,看见我就能认出你,到时候你以为你还能出城?上官秋月道不怕,我可以随便杀个人,再扮成他的模样出去。
雷蕾冷笑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你果然名不虚传!我不想死。
上官秋月不觉得惭愧,握着她的手更紧哥哥说过,过些日子便要带你回去千月洞的,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雷蕾道不是现在?上官秋月停住脚步你想现在走?真想去过那种只能两个人互相取暖又提心吊胆的生活?雷蕾沉默许久,摇头不了,过些日子吧。
上官秋月冷眼看她你舍不得萧白?不全是为了小白,雷蕾懒得解释,以免再激怒他,于是移开话题何太平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
上官秋月想也不想:他还要看萧白的面,不会动你。
雷蕾道万一他要利用我对付你?上官秋月不语。
雷蕾挑眉怎么,怕了?上官秋月俯下脸,在她耳边柔声道那我们就死在一起。
老娘可不想死,雷蕾哆嗦了一下,勉强笑有件事你不知道,其实我比游丝怕死。
上官秋月似看透她的心思哥哥活着,就不会让你死。
没来由一阵闹心,雷蕾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正要说点别的,忽听得身后嗒嗒的啼声。
一匹漂亮的小红马缓缓行来,马上坐着个十来岁的漂亮小孩儿,富贵公子打扮,一双大眼睛清澈机灵。
雷蕾赞真漂亮的小孩儿!就在她感叹的同时,那小孩也朝这边看过来,随即眼睛一亮爹!爹?雷蕾看四周。
小孩翻身下马,朝二人跑来爹!雷蕾反应过来,差点没晕过去你扮的谁?上官秋月不在意,拉起她快步转进一条巷子,前看到个人,就记住了他的模样。
雷蕾哈哈大笑这小孩长得真好看,真像你儿子。
上官秋月道我们的儿子比他好看多了。
我们?雷蕾无语。
说话间小孩竟也追到巷子里爹,你等我?上官秋月停住脚步,转身,亲切地招手你怎么来了?小孩很有教养,先是跑到他面前作礼,然后看雷蕾,表情有些不善娘说了不许你再出来找姑娘,她是谁!雷蕾笑得扶墙。
上官秋月俯身看他,微笑道你敢说出去,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小孩气得脸通红你敢,我告诉娘!上官秋月道舌头没了就不能说话,怎么告诉人娘?见此人举止不像父亲,小孩也察觉不对,狐疑,仔细打量他片刻,后退道你不是我爹。
上官秋月目光闪闪,伸手拉他怎的不是?雷蕾早已在留意他的动作,知道此人没安好心,慌忙过去拦 在小孩面前快走,他是抓小孩去卖的!小孩到底好骗,吓得白着小脸就跑,口里骂坏蛋!雷蕾转身,怒上官秋月,你要做什么!上官秋月直起身:我给他吃点药,他就不会再记得什么了,你不是喜欢吗?我们可以带他会千月洞当儿子。
雷蕾哭笑不得:变态!儿子能抢吗!不抢就算了,我妹妹是好人。
上官秋月笑着拉她的手:走,我们去 那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