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十分的安静。
桃之坐在椅子上, 有些局促地低着头。
之前从医院回来后,她就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
大约是到了中午十点,她才慢慢睁开眼来。
屋子里的椅子是空的。
在她睡觉前, 何榕舫就坐在那个椅子上。
但是现在看来, 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桃之用手揉了揉眼,随后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楼下传来碗筷乒乓的动静, 桃之弯腰穿上鞋,寻着声音, 从二楼顺着台阶走下。
楼底下, 何榕舫似乎已经将饭菜做好, 此时正将它们摆在桌子上面。
在她看倒那些饭菜的那一瞬间, 她忽然就感到一阵的惶恐。
她坐在座位上。
她面前放着一碗小米稀饭,和一碟炒的甘蓝。
她的目光似乎被那碗黄澄澄的小米粥吸引了,手指捏着椅子边缘, 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逐渐变得清晰,一声一声地, 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
噗通……噗通……血液涌上了大脑, 她出了一身的汗。
她颤抖着抬起手,想要抓住放在碗里的勺子。
距离越来越近,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也随着距离的缩近, 逐渐变得剧烈。
她抓住了勺子,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让她的血液流速越来越快。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些白色的光点, 眼周也开始变得昏暗。
她的意识似乎有些不清晰了。
耳边是炸裂一般的嗡鸣。
身子似乎陷入了一个柔软的地方, 她感觉很困,甚至在某一段时间, 她都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在桃之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 何榕舫就已经接住了她的身子。
他用身子抵住桃之, 不让她倒下去,接着握住了她的手腕,想要将她手里的饭碗接过来。
他似乎是在说着什么,但是桃之已经听不清晰了,模糊中,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碗交到何榕舫手里。
紧接着。
咳。
她呛咳着,由于早上并没有吃多少,所以她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干呕,身上也不断冒出冷汗来。
她的右手紧紧抵在腹部,感觉胃那硬得发疼,身子也在不断颤抖。
她喘息着,在轰鸣的心跳声中,她听到了何榕舫的声音。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她慢慢睁开了眼,模糊中,她看到了少年通红的眼眶。
他哭了。
但是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颤抖着,抬起了手,轻轻地落在了少年的脸上。
你怎么哭了,她望着他的眼睛,在心里喃喃道:你不该是这样的。
她抬着手,慢慢抹掉了他的眼泪。
不要流泪好不好,这样的你,我很心痛……桃之……何榕舫颤抖着声音,缓缓地叫着桃之的名字。
他握住桃之的手,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没事,他说道,我没有事。
他将她抱进怀里,将她的头靠在自己颈窝那里,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在,桃之,别怕……他的声音还没有落下,理发店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在外面就听见你们两个的动静了,怎么,这么大个屋子还不够你们闹腾的啊……吃过早饭,李昌和岳余骑着一辆摩托车从家里过来,刚停下车,就听见屋子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屋子里的两人面对着面跪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随后脱口而出一句:这是——拜堂吗?要不要我和岳余给你们两个客串一下——再拜一下高堂?去你丫的。
屋子里悲壮的气氛一下子就没了,何榕舫笑着骂了句脏话,手微微使劲,将桃之抱了起来。
来的这么早,太阳打从西边起来了?屁,李昌说道,你们班主任来了,在门口等你们。
谁?何榕舫问道,黄倩?段海,自己吊着跟胳膊,就在那个牌子下面,说着他努了努嘴,示意何榕舫朝着窗外看去,榕哥,要不要出去看看?去,何榕舫拉着桃之的手道,为什么不去。
桃之,他低下头,对着桃之说道,我出去和老段说几句话,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昌上前一步,拍着何榕舫的肩膀道,你俩甭推让了,人家要见的是——你们——两个——那么客气干啥,一块去呗。
说着他主动拿起桌子上的筷碗,这里,我和岳余就帮你们打扫了,你们快些去,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靠,何榕舫笑着骂道,还装上瘾了。
桃之,你身子怎么样,要不要出去?他的话音落下,久久不见桃之回答,正当他的打算再问一遍的时候,忽然觉察到有人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我没事,桃之的声音很小,何榕舫要仔细听才能听见,你——松开手……那我揽着你的肩膀?何榕舫问道,你刚刚不舒服了,我想要扶着你。
怎么了?站在一旁的李昌竖着耳朵问道:桃之怎么不舒服了。
没什么。
桃之快速说道。
她将手从何榕舫手里抽出,低着头,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你亲她了?李昌在何榕舫身后用那种几乎是气音的动静问道。
何榕舫没有回头,他看着少女推开门,慢慢走进阳光中的模样,笑着答道:没,就是害羞了。
啧,李昌嫌弃道,这都不亲,你不行啊,榕哥。
去你大爷的。
何榕舫说道。
说完他跟在少女身后,推开了那扇通往阳光的大门。
……桃之,榕舫,你们来了啊。
一出理发店大门,桃之就被周围突然亮起的阳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身后的高个少年快走两步,用自己的影子将少女笼罩起来。
何榕……桃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身前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眯着眼睛,随后一个吊着胳膊的小个子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段老师!桃之暂时抛弃了身后的少年,紧走了几步,来到了段海身边。
段老师,您怎么来了?我听黄倩老师说,你受伤了,是胳膊这里吗?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啊?来,先喘喘气,又不是见不着了,怎么还这么着急呢?我之前是在医院里待了几天,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就是还需要吊着胳膊,其他的,都没有什么影响。
对了,这些是给你的,说到这里,段海单手急急忙忙拉起身上背着的小包,对着桃之说道,来,把这个纸袋子拿出来,对,就是那一个。
这个——是我们几个老师,还有班里同学在知道你家的这个情况后,一起募集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吧。
可是……桃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何榕舫打断,拿着吧,桃之,都是同学们的一点心意。
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到时候就各奔前程,分道扬镳,对于你来说,他们其实没那么重要,一年过后,大家就是曾经熟悉过的陌生人了。
所以没有必要去猜测,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是啊,桃之,段海的声音响起,大家同学一场,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情份的,你就收下吧。
对了,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课,再不去的话,这个学期可就快结束了。
我们再……我们明天就去……何榕舫和桃之的声音同时响起,何榕舫愣了一下,随后听见桃之继续说道:段老师,童姐帮我们请了护工,照看阿姨和我的妈妈,我们也没有什么事,大约明天就可以回学校上课了。
段老师,您看合适吗?这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段海看了眼何榕舫,对着桃之说道,那个啥,桃之,你先进房间吧,外面这么热,一会儿别中暑了,我还有事要和榕舫说几句,过会儿就直接走了。
榕舫,来,你跟我过来一下。
说着,两人向着另一边的范蠡市场走去。
你们这是——一起了?茶馆里,段海单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这个动作行云流水,甚至于,还想要帮何榕舫也倒一杯。
我自己来。
何榕舫接过茶壶,给自己满上。
在他身前,段海静静地坐在那里,朝着何榕舫看去,榕舫,你说实话,老师不会怪你们的。
没有,何榕舫简短地说道,现在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她没有答应我。
这个样啊,段海摸了摸下巴道,不过你们这个情况也确实困难,能有个伴,相互帮衬着,也确实不错。
段老师,何榕舫道,您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哦,对,瞧我这个记性,段海道,我就是想来问问,你都和班里的同学说什么了,之前的募捐箱放在班里几天了,也没有人去捐款,结果昨天你去了一趟,今天大家,都多多少少的捐了一点。
没什么,何榕舫说道,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桃之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我把李露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他们实际上也就都明白了。
那现在,李露怎么样了?段海问道。
何榕舫没有接着回答。
他淡淡地品了口茶,目光落在了窗外阳光灿烂的海潮,声音低沉地问道:她?她——应该——是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