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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0 章

2025-03-22 08:35:52

最后一件事情是发生在高三前的那个暑假。

桃之记得, 那大约是开学前的一两天,就在她和何榕舫一起准备做晚饭的时候,一通陌生的电话打到了理发店的座机里。

你切菜吧, 桃之说道, 我去接电话。

何榕舫嗯了一声,随后将桃之面前的那一堆菜接了过去。

桃之抽出纸巾, 一边擦拭着手上的水珠,一边拿起了听筒。

喂, 这里是春风理发店, 请问您是?叫何榕舫来接电话。

就在她刚刚说完那句话, 一个沙哑, 但又莫名熟悉的声音从电话的听筒里传了出来。

桃之皱了下眉,觉得听筒里的那个声音莫名的有些熟悉。

但是最终她也没有想起来那个人是谁,最后她转过身, 对着何榕舫说道:哥,找你的。

是不是李昌他们, 都这个点了, 他们都应该到了才对。

何榕舫绕过桌子,朝着桃之这里走来。

桃之轻轻摇了摇头,将电话递到何榕舫手里。

是个陌生电话, 桃之说道,你小心。

何榕舫嗯了一声, 从她手里接过电话。

我是何榕舫, 你找我什么事?好久不见,何榕舫。

这个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 何榕舫就觉得陌生中又带着一丝熟悉。

还没等他想起那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听见电话的那一头继续说道:何榕舫, 不过是没追究你背叛我的罪过,你就忘了,自己的父亲了吗。

何榕舫握紧了拳头,说道:我的父亲如你所期待的一样,已经去世了。

电话那边没有回答,喘息的声音逐渐变大,隐隐地还传来了海浪的声音。

何榕舫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沉着气,静静等待着。

过了许久,王高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何榕舫,他的呼吸声很重,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几声咳嗽,最后一次,最后的一次机会。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吗,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一次次帮助你,并且再次把你推向深渊吗?这是最后的机会,只要你过来,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

如果我说不呢。

何榕舫的声音在理发店里响起,少年站在电话前面,直着身子,声音沉稳地说道。

你不会拒绝的,王高低低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一定会过来的。

理由呢,王高?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或者说,你还有什么要挟我的筹码?还是我干儿子了解我啊,知道我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王高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最后,就像耳语一般,贴着何榕舫的耳边说道,就在桃之家里,你和桃之的家里,我送给了桃之妈妈一个礼物。

桃夫人据说是受了一点刺激,现在还不能完全恢复自主意识,我想,她应该不能自己从那里离开吧。

那里的水很快就会漫上来,绳子捆住手脚的她,估计只能悲惨地长眠不醒了。

何榕舫,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焦急起来了,我总是说你,这么容易冲动是不行的。

要冷静,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她死了,桃之,因此恨上你,再也不愿意见到你了吗?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坏的呢?何榕舫,万事面前不慌乱,什么时候,都要用最理智的心,去看——你遇到的那些事情。

你想怎么样?在王高停顿的那片刻里,何榕舫出声问道。

王高没有接着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想怎么样?他重复了一遍道,我想要的很简单,何榕舫,你来见我——何榕舫轻轻抬起了手,示意桃之过来一起听。

电话里面,王高的声音沙哑而又清晰地说道:我们的相遇,争执,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那里发生的,何榕舫,就现在,老地点,我在这里等你……说完,不等何榕舫反应过来,电话就突然挂断,紧接着,一连串的嘟嘟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何榕舫放下了电话。

他抬起眼,朝着桃之看去。

而与此同时,桃之也同样抬着眼睛朝着何榕舫看去。

你打算怎么办?桃之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我相信你。

何榕舫闭上了眼,深吸口气,对着桃之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等着童姐他们过来,然后叫他们骑着摩托车,带你回家,去找阿姨。

那你呢?桃之问道。

何榕舫笑了一下,看着桃之的眼睛说道:我会按照王高说的那样,去断桥那里,和他见一面。

就像他说的那样,事情总要解决,就算我继续拖下去,也只是延长最后这见面的时间而已。

那你会有危险吗?桃之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但还是坚定地问道。

不会的,何榕舫抬起了手,覆在了她的头顶,我会安全回来的,我保证。

我等你。

好。

……摩托车飞驰的声音在马路上响起,轰隆隆的,震得人耳膜生疼。

何榕舫身子微微弯曲,双手压在车把上,已经将油门几乎加到了最大。

路上不时有几个行人经过,他按响喇叭,扭转车把急速躲了过去。

他眼前,道路在远处出现了分叉,一条通往城里,一条逐渐变得细长荒凉,通向一道歪歪扭扭的断桥。

摩托车嗡鸣了一声,轮胎压着细碎的石块,驰上了断桥的顶端。

他刹住了闸,翻身从摩托车上走了下来。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海浪一声声拍打着礁石,伴随着海鸥的鸣叫,渐渐向着远处蔓延。

白色的泡沫堆积在大海上面,被浪花推着,一遍遍冲刷着海边的礁石。

何榕舫的视线慢慢落了回来,在他的身前站着一个拄着手杖的男人,他的身子微微有些弯驼,但却依旧给人一种深深的压迫感。

海风吹起何榕舫的发丝,刺得他额头微微有些刺挠。

他向前走了一步,开口说道:是你让我过来的,你不是让我过来吗?王高,现在我就在这里。

他面前的那名中年男子并没有反应,只是手撑在手杖上,低低叹了一口气。

该离开我的,终究还是都离开我了,呵,我早就该知道,人世间可不就是这样吗?没有什么长久的情谊可言。

王高的声音在何榕舫身前响起,接着,何榕舫眼前的中年男子慢慢转过身来。

他的面容有一些消瘦,黑眼圈看上去十分浓重,就像是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一样。

何榕舫没有接着回答,而是直截了当地让他说叫自己来的目的。

王高慢慢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道:你还是那么着急,何榕舫,就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有话直说吧,没有必要继续这样拖拉下去。

何榕舫的声音在断桥上响起,伴随着沙沙的海浪声,在空阔的海峡上传播开来。

王高没有接着搭话。

他嗤笑了一声,转身看向远处火烧一般的云层。

这个地方曾经埋葬了很多的海潮人,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或许人们没有多余的精力将死者埋葬,或许是海边渔民的信仰,死去的打鱼人都是从这个桥上被抛下,被扔进海里,随着大海的一呼一吸,席卷进海洋的深处。

日升——日落——多少个年头过去了,才有了现在这个貌似和平的年代诞生啊。

但是很少有人想过,这个貌似和平的年代,到底是由什么样的人带来的,而带来这一切的同时,又是让我们失去了什么。

我们贪得无厌,我们又是那么容易满足。

不过才几年的安稳日子,他们就已经忘记这个海潮经历了什么,遭受了什么。

可是我忘不掉,我忘不掉在那吃不饱的日子里,为了那一粒米争个你死我活。

我也忘不了,在那寒冬腊月里,光着脊梁被从家里赶出,走上深山,去捡拾柴火。

我忘不了,我一直都是一个记仇的人。

这个海潮这样对我,这个世界是如此残忍,那就由我来创造一个,只有快乐,没有痛苦的世界吧。

他的声音刚落,就被身后的何榕舫打断了。

他朝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看去,声音清晰、另外带有一丝讽刺地说道:所以你用dupin造就了一个新的帝国?有钱的花钱,没钱的卖命,大家都是公平的,在dupin的世界里快乐地生活?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王高问道,他们想要快乐,我就给他们快乐。

你知道——dupin带来的快乐只是虚幻的,那是类丙胺类兴奋剂带来的幻觉。

幻觉又怎么样呢,王高的声音在他身前再次响起,幻觉——可以满足你对未来的希望,让你沉浸在快乐当中,享受前所未有的登天般快乐。

毒品是一种精神活性物质,它确实会让你兴奋,让你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但是那些最终都是幻觉,快速的落差和身体的不适感会让你精疲力尽,你会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并且开始想象如果dupin带来的虚假世界如果是真实存在的该多好,自杀、呓语,心脏胆囊等一系列的器官损伤,溃疡性膀胱炎,扩张性心肌病,腹痛,头痛,一系列的疾病会在你身上发生,你会觉得生不如死,疼痛难耐。

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快乐的吗?何榕舫的声音落下,眼前的中年男子手指紧紧捏着手杖,朝着他这里看来。

你还是那么的聪明,那么的口舌伶俐。

不过何榕舫,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要忘了,可都是我带给你的,你对我没有感激之情,起码的尊重总应该是有的吧?何榕舫自嘲地笑了一声,目光丝毫不带躲闪地朝着王高看来去。

你是给我带来了很多,何榕舫说道,但是,你也几乎将我拥有的一切全部毁掉。

王高,我一直都没有想清楚,你说因为我们身世相似,你才会注意到我,但是我的童年几乎完全复刻了你的童年,并且这一切开始的那两人,又都与你相识。

你说你给过我放弃的机会和无数的选择,但是我却只看到了每一次你在背后冷漠地威胁,并且不断修正我未来的发展轨迹。

你想让我成为你,不管是哪种意义上的你,你都想让我成为你。

你说——我说的对吗,干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