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下了第二节课后, 何榕舫就从学校里离开。
他出去了一趟,此刻正再次从学校前面经过。
嬉笑间,车子很快就驶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巷子里蹲着一个人, 她低着头, 不知道在干什么。
桃之蹲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从学校离开之后, 她没有地方可以去,最后就坐在了这里。
她还不能回去, 还没到放学的时间, 她要是现在回去, 父母肯定会担心她的。
她叹了口气, 听见由远及近的摩托车声。
她抬起了头,晕晕乎乎地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
现在她身上、头发上的水基本上都已经干了,并且现在太阳还挺好的, 按理说是不会感觉到冷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一阵一阵地感觉到寒冷, 就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
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 自己好像是发烧了。
又是一阵微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身子又缩了缩, 往墙边那里靠了靠。
摩托车很快从她身前经过,她打了个喷嚏, 感觉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自己要不要先去买一个感冒胶囊?再这样下去, 就算本来没事,也会变成有事的。
想到这里, 她再一次费力地抬起头, 扶着墙想要从地上站起来。
可能是长时间蹲着的缘故, 血液不流通造成的大脑供血不足,她眼前冒起一阵金星,脚步一乱,就要往地上倒去。
小心。
低沉的男声在她身前响起,下一秒,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失去平衡的身子拽了回来。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涌上了桃之的心头,她靠在那人身上,控制不住地干呕。
但是她今天早上吃的东西已经消化了,中午又没再吃东西,现在胃里什么都没有,根本就吐不出来。
她跪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她口中传了出来。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感觉自己的身子每动一下,都刺骨的疼。
模模糊糊中,她好像听见了一个人的说话声,她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感觉自己每呼吸一口,吸进呼出的都是炙热的气息。
周围似乎围了好几个人,接连不断的说话声吵得她格外头疼,接着,一张纸巾伸到了她的面前,帮她将脸上混杂的泪水汗水擦掉。
深吸气。
有人在她耳边说道。
桃之下意识的跟着那个人的话语,慢慢地冷静下来。
耳边的声音十分熟悉,她的睫毛颤抖了几下,随后慢慢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事物还是十分模糊的,她身前似乎站着两个人,她抬不起头来,只是感觉那两个人自己似乎应该是见过。
榕哥,这是……那天的那个人?其中一个人皱起了眉头问道,童姐不是不让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小混混就拍了拍他,小声地说道:别说了,没看到……。
何榕舫没有理他们,他蹲在地上,用手在桃之身后轻拍着。
好些了吗?他见桃之的呼吸变得平稳,轻声问道。
桃之用鼻音哼出了一个嗯字。
可以站起来吗?你扶着我,我带你去诊所。
桃之再次嗯了一声,何榕舫手臂微微使力,托着桃之的胳膊将她架了起来。
桃之站起身的时候,小腿那里忽然疼了一下,她踉跄了一步,再次被何榕舫撑住了身子。
就这一下,桃之的头碰到了何榕舫的手背,他愣了一下,随后朝着桃之问道:你发烧了?可能吧……桃之像是这样嘟囔了一声。
何榕舫单手撑住桃之的身子,腾出另一只手来,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发烧了,他转过身对着李昌、岳余两人道,外套给我递过来,给她披上。
榕舫,你真的要管这个事吗?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是被什么人给打了,你和黄毛那事还没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何榕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给我。
哦。
李昌应了一声,随后乖乖地将外套脱下来,递给了何榕舫。
可是……他想了想,又起了个头道,这件事情要是被童姐知道,那不就……再说了……你也答应了童姐……何榕舫正想回答,就听见桃之好像是说了什么。
他嘘了一声,随后仔细地听她说了什么。
何榕舫?是我。
她没有再说什么,何榕舫又等了一会,随后低头去看,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没有了反应。
去医院。
何榕舫简短地命令道。
他将桃之打横抱起,几步走到了摩托车那里。
她发烧了,高烧,现在好像昏迷了,何榕舫将桃之放在车上,单手揽着她道,你们确定不管?管管管,李昌走到另一辆摩托车旁,将双撑踢开,对着何榕舫道:榕哥,咱兄弟也算是舍命陪你了。
走…………病人这是情绪激动,又加上受凉吹冷风引起的感冒发烧,打个退烧针,再吃上两天药就好了。
细微的说话声传入耳中,她的睫毛颤了颤,意识逐渐恢复。
这些总共是……你给我……这是……哪里……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不是很清醒。
她侧过头,一个玻璃瓶被绳子拴着,挂在一旁的架子上面。
葡萄糖注射液?吊瓶上印着一行小字,桃之看着那行字,小声地读道。
就在她看着那个玻璃瓶的时候,周围的破布帘子忽然被人拉开,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似乎没有想到桃之已经醒了,脚步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不过这个愣神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几步就走到了桃之身边。
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桃之身上,她不明所以地扭过头,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些什么。
何榕舫?她轻轻地问了一句,却见何榕舫忽然弯下腰,单手撑在了她的身边。
少年的模样清晰地照映在了她的眼睛里。
她愣了一下,随后看见他将自己床头放着的外套拿了过去。
接着,他单手一撑,直起身子。
榕哥,要不然我付吧,你不用去找钱包的。
不用,何榕舫答道,他将床前的帘子拉上,几步走到了李昌那里,你去看看她怎么样了,我付就行。
是——榕哥……李昌的声音拖得很长,他双手插兜,叫着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岳余向着桃之的那个病床走去。
感觉怎么样,小美女?帘子再次拉开的时候,一个剃着板寸的少年站在她的前面,他自顾自地将帘子拉倒一边,随后搬了个板凳坐在了桃之床边。
桃之没说话,她抿着嘴,朝着眼前这人看去。
你瞪我做什么?板寸少年挑了挑眉道,我又没欠你钱。
你……桃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何榕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好好说话,何榕舫说道,随后像是要跟桃之解释一样,又补充了句,这是李昌,我哥们,你叫他李子就行。
何榕舫,李昌一拍腿,不满地大叫道,你见色忘义,让她叫我李子就行?要不叫你李狗蛋——你小名?李昌无语地摆了摆手道:那还是叫李子吧,总比狗蛋强一点。
我叫桃之。
她咳嗽了两声,随后说道,你们是?那边那个,你肯定认识,我就不介绍了,李昌指着何榕舫道,我叫李昌,另外那个叫岳余,我们两个还有上次的那个童姐,都是何榕舫的朋友。
谢谢。
桃之说道不用谢我们,今天你在路边昏迷,是何榕舫非得带你来的,要谢,你就谢他去。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挂在诊所里的时钟道:你的点滴快打完了,一会我们送你回去。
桃之摇摇头,你们告诉我,待会我应该往哪里走就行,我自己可以回去。
算了吧,大姐,你可别自己回去,你这身上连伤带发烧的,自己回去啊,保准又得晕在半路上。
行了吧,岳余用胳膊肘捅了捅李昌,示意他少说几句,她还生着病呢。
板寸少年没有答话,但也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
点滴很快就打完了,桃之看着医生将针从自己手上□□,她摁着棉棒从床上坐起身。
那个,她看着大夫忙碌的背影问道,医药费是多少?这个啊,你朋友已经替你付了,你直接走就行,这两天多喝水,早点休息,别再受凉了。
何榕舫带桃之来的这个诊所虽然小,但是来这里看病的人却不少,后来何榕舫和她解释,这一块没有什么大医院,要不然就得去范蠡市场那边的人民医院去,不过那里远,当时何榕舫不知道桃之是个什么情况,就先带她来了这里了。
诊所似乎有些年头了,刷着白漆的墙壁变得有些脏,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了里面原本的墙面。
不大的诊所被人细心地划分成几个区域,南面,也就是桃之所在的那一面,放着的都是些病床,虽然摆的很紧密,但是每一个病床都用布帘细心地隔了起来。
北面是诊所大门,与南面中间就用了一块木头板子隔了起来,木板两边各摆着一排长凳,几个老人坐在木头长凳上,眼神止不住地往桃之那里瞄。
这个诊所似乎还有中医门诊,靠墙正对着大门的位置摆着一个药柜,打开的木头匣子里塞得满满的都是草药。
一股浓浓的药味弥散在屋子里面,桃之又咳嗽了两声,就看见那个大夫神秘兮兮的凑到了桃之的身前,手里拿着包药,悄咪咪地说道:你咳嗽啊,要不要试试我们这里独门秘制的药水,喝一次,保准让你的咳嗽好了。
她不需要,李昌拍了拍大夫的肩膀,随后说道:魏哥,倒是我需要点跌打损伤的药……桃之抿了抿嘴,随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穿上鞋子,正想要起身的时候,何榕舫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
慢慢起,他想了下,又补充道,现在你还是有些发烧,起的猛了,会吐。
原来是说这个,桃之撇了撇嘴。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慢慢地站起身来。
那我们先走了。
待她起来,何榕舫对着大夫点了点头道。
他转身走出了诊所,向着门口停放摩托车的地方走去。
桃之回头看了眼正在和大夫插科打诨的李昌,跟着何榕舫走了出去。
从这里往高北村怎么走?你为什么要和人打架?桃之和何榕舫的声音同时响起,何榕舫顿了一下,随后说道:你不用自己走,我捎回你去就行。
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桃之喃喃的说道,我等到晚上,下了晚自习的时候再回去。
我怕爸爸妈妈看到了会担心。
那你有去的地方吗?何榕舫问道。
桃之摇了摇头,随后说道:我找个地方坐一会就可以,没事的……那去我那里吧。
何榕舫的声音打断了桃之的话语,桃之抬起头,随后说道:去你那?不是我家,何榕舫补充道,是我,李昌岳余,还有童姐,合伙开了一个理发店,就在范蠡市场边上,你可以跟着我们去那里。
平时主要是他们在忙,我只是去帮忙的,基本上,我不去学校的时候,都会去那里帮忙。
桃之哦了一声道:那会打扰到你们吗?不会。
何榕舫简短地答道。
这样啊,桃之松了口气,随后说道,那行,谢谢你。
没事,何榕舫说道,你为什么要打架?你怎么看出来的?桃之摸了摸了脸颊问道。
这不很明显吗,何榕舫道,而且你的脸划破了。
桃之哦了一声,她低着头,随后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哦,我说怎么屋子里的那些老奶奶一直盯着我看。
这一块离学校挺近的,你又穿着校服,她们肯定会怀疑你是和什么人打了一架,才来的这里。
何榕舫说道。
所以呢,为什么要打架?桃之没有接着回答,她抱着书包,向着大海看去。
何榕舫靠在墙上,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道:是李露吗?桃之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嗯了一声。
你打算怎么办?何榕舫问道。
还没有想好。
桃之轻声答道。
何榕舫点点头,接着走上前,将摩托车的双撑踢开,对着桃之说道:上来。
哦,好。
……风依旧是那微潮的海风,天空中偶尔飞过几只海鸥,它们在空中盘旋,然后向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飞去。
何榕舫叼着烟,淡淡的烟草味融入风里,吹散了空气中的阴霾。
桃之披着李昌的外套,坐在何榕舫的身后。
她的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被这带着些凉意的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
摩托车很快就从海边公路上驶过,最后在一家破破烂烂的小店前面停下。
到了。
何榕舫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桃之从车子上下来,摘下摩托车头盔将它还给何榕舫。
春风剪发……开业大吉……桃之看着一行已经模糊不清的字迹印在门口的横幅上面,看来开业,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理发店门前放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诚接理发、烫发、染发,纹身、美容、点痣等业务。
这个……业务还挺齐全的……桃之看着这个牌子愣了一下,随后转过头朝着何榕舫问道:这个就是你们的店?何榕舫嗯了一声,随后将摩托车停在一旁的墙边。
怎么了,小妹妹,被我们齐全的业务给吓到了?李昌停好车,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打着转道,要不要来一个洗剪吹系列,看在榕哥的面子上,给你打个九点九折。
不用,桃之说道,这些——都是你们自己干吗?不然呢?大小姐,以为我们这还能雇得起什么员工吗?李昌上前用钥匙将理发店的大门打开,随后说道,我们只是一些穷人,这些脏活累活当然得我们自己干。
我——剪头发,岳余——纹身,童姐——美容。
李昌的话还没有说完,桃之就问道:那他呢?谁?桃之回过头,指着正在停车的何榕舫道:那他是干什么的?李昌乐了一下,随后说道:哦,你问他啊,他是打杂的。
说完,他推开门,走进了理发店里面。
理发店里比较的阴暗,屋里没有开灯,有一种潮湿的气味。
屋子里零散地摆着一些椅子,南面的那一面墙都是镜子,镜子下有几个凹槽,里面摆着一些理发的用具。
你先坐吧,岳余对着桃之说道,上次是李昌关的店,他可能忘了收拾,我先去打扫一下。
桃之点了点头,乖巧地坐在椅子上面。
屋外又是摩托车声响,吴童将摩托车停在路边,摘下太阳眼镜,向着理发店这里走来。
你们来了。
走进店里的时候,她朝着门口坐着的几人点了点头,随后她目光一转,落在店门口椅子上的那个少女身上。
你怎么会在这?她吃惊地问道。
她来这里待一会,在她身后,何榕舫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一会儿天黑的时候我送她回去。
你……吴童的眼神在何榕舫和桃之的身上流转了片刻,随后好像明白了什么。
何榕舫,你过来一下,吴童脱下外套,扔到一旁的椅子上面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说完,她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在她身后,何榕舫将手里的摩托车头盔放在了椅子上面,随后跟在吴童身后走上楼梯。
砰。
何榕舫关上楼上美容室房间的门,他转过身子,朝着眼前的女人看去。
吴童点上一根香烟,靠在窗边,将香烟凑近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淡淡的烟雾从她口中吐出,她闭上眼,再次想要将香烟凑近嘴边。
别抽了,何榕舫说道,他上前一步,将香烟从吴童手里拿了下来,吸烟不好。
你还知道不好的事情不要做?我以为你是榆木脑袋,一根筋呢?吴童的手一松,看着何榕舫将香烟在窗边按灭。
我是不是你还不知道吗?何榕舫没有抬头,声音低沉的说道。
这句话直接将吴童给气笑了,她看着何榕舫道:对,我是你姐,你什么脾气我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这能说明什么?这就可以让你明知道眼前是深渊也要跳下去吗?姐,何榕舫说道,我和她没可能,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奋不顾身地往里扑?你以为你是谁啊?普渡众生的菩萨,还是摇首乞怜的小狗?她勾一勾指头你就要扑上去撒娇?最后一声,她几乎喊到破音,她剧烈地喘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沉默的少年。
屋子里静悄悄的,像是死一样的沉寂。
她闭上眼睛,声音疲惫地说道:这不是真的该多好。
她转过身,看着窗外的小城道:从小到大,你做的决定不能说是多么正确,但最起码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这么孤注一掷。
何榕舫,我不是打击你,你想没想过,如果以后,她出去了,离开了海潮,那么你呢?你怎么办?她不会这样的。
何榕舫说道。
万一呢,我是说假设她是这样的人。
吴童道。
万一……何榕舫的声音越来越轻,他仰头看着远处的云层道,我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又是一阵沉寂,何榕舫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如果她真是这个样子,再也不需要我,不会和我有交集的话,那么,我选择安静地离开……值得吗?吴童的声音在何榕舫耳边响起,她值得你这样去做吗?嗯,我……何榕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吴童打断:只是因为那颗糖?不只是,何榕舫说道,她是希望,是一束方向,是照进我心里——唯一的光。
她可以走出海潮,去过本来应该属于她的生活。
没有人生来就处在黑暗之中,也没有人——生来就处在光明里面,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地生活,他们都在挣扎。
这是桃之告诉我的话,她说只要我们努力,我们都可以离开原来的那个海潮。
吴童没有说话,她站在窗边,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说道:不管怎么说,作为你姐,我肯定不会支持这件事情,至于你怎么想,怎么做,我管不了了。
你已经成年了,我希望你在做决定的时候,不要脑袋一热,匆匆决定。
说到这里,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其实我想说的就一句话。
她抬起头,看着何榕舫道:不管你做什么样决定,我,李昌,岳余,我们三个,永远都会是你的家人。
嗯,何榕舫轻轻的应道,嗯…………楼上没动静了,不会是又打起来了吧?一楼,李昌坐在理发的椅子上面,手里玩着帽子道:岳子,要不要上去看看。
我听着声音不像,岳余站在台阶那里,扒着墙向上看去,打架有这么安静的吗?再说了,童姐同样的招数怎么会使两遍,我看啊,这次保准是打什么感情牌了。
童姐打感情牌,李昌浑身一激灵,抖了抖身子说道,那可真是——难以想象。
说完这句,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桃之从包里拿出水瓶,小口的喝着。
他们之前打过架吗?桃之问道。
童姐不让提,李昌道,你可以试着去问问何榕舫,说不定他会告诉你。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楼上美容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吴童走了出来,踩着台阶走到楼下。
看什么看,卫生打扫完了么?吴童没好气地对着李昌、岳余说道。
你想吃什么?她朝着李昌两人说完之后,转头看向桃之。
没事的,我……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响亮的咕噜声在她的肚子里响了起来,显得十分应景。
那就吃面条吧,吴童自顾自地说道,你刚发完烧,吃这个好消化一点。
谢……谢谢……桃之有些结巴地说道。
去楼上吃吧,吴童说道,楼下一会儿可能会来人。
好。
桃之答道,她站起身,抱着书包跟在吴童身后,走上楼梯。
楼上一共有三个房间,两个美容室,还有一个小厨房。
吴童让桃之去了另外一个美容室,自己则去小厨房里面煮面去了。
房间里面,何榕舫坐在床上,他抽着烟,看着桃之走进另外那间美容室里。
少女的身影有些消瘦,他的目光跟随着她,看着她将房门关上。
很快,那边的房间门眼看着就关上了,他沉默地抽完一根烟,随后站起身,将烟在窗台上按灭了。
随后他抓起一旁的外套,走出房间,向着楼下走去。
吴童就站在桃之那间美容室的窗户旁边,她看了眼站在楼下的何榕舫,对着桃之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上来吗?桃之点点头,随后将清汤面夹进嘴里。
离他远点,吴童干脆地说道,他和你不是一路人。
这是你的决定吧,桃之道,你这样替他决定,他知道吗?我是他姐,吴童直白地说道,我不会害他的。
个体生命不同,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有了自己的独立思考,你替他做的决定,真的是他想要的吗?桃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吴童打断道:你以为我会和你讲道理吗?我要是想把你赶出去,有的是办法,甚至把你直接赶出海潮都是有办法的,我是恶人,何榕舫也是,我们这一片的人都是,现在你还相信你所谓的个体生命不同吗?可是……桃之犹豫地说道。
可是什么,吴童说道,我看你这样,今天是被打了吧,让我想想昂,会是被谁打了,是谁呢?李露?你……怎么知道的……桃之抬起头,看着吴童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说道:我是说,有没有这样的一种可能,李露,就是我派去的呢?这句话说出的时候,她忽然就不笑了,看向桃之的眼神冰冷,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毫无感情。
这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落在了桃之的身上。
她感觉到了羞辱,一种自己的命运却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她抬头看了吴童一眼,随后猛地站起身来。
她抓起身边的背包,大步朝着屋外走去。
要走啊,吴童的声音再次在她身后响起,她抬起手,欣赏着自己好看的指甲道,我建议你想清楚再行动。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留下来,和他说清楚,继续去做你的乖乖女,我保证之后的事情不会再和你有任何关系,那个叫李露的也不会再惹你。
但是如果你踏出这扇门,你就选择了第二条路,那么之后的事情我将不再保证,至于你哪一天会不会遭到什么意外,那个叫李露的会不会继续找你麻烦……你在威胁我?吴童的话语在她身边响起,桃之低着头,因为发烧而变得沙哑的嗓音里压抑着咳嗽道,是不是?是,吴童干脆地说道,我是在威胁你。
她扬了扬头,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轻蔑道:对,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呢?继续坚持这条路走下去?还是去享受你安静的学生时代?屋子里一阵安静,桃之站在那里,她低着头,阴影下,她的表情融入了黑暗之中,像是一片虚无。
其实在这一瞬间,桃之是想过要和何榕舫分道扬镳的。
安静又平稳、没有了李露她们的压迫、可以好好学习的日子对于现在的她就像是梦境一样美好。
她知道,吴童说了肯定能做到,但是就这样决定,她还是不甘心。
就这样要任人骑在头上吗?就这样蒙上眼睛,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别人保护的蚕蛹吗?哪里有了压迫,哪里就会有人反抗。
反抗这件事情——不管是谁,不管是她,或者是他。
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一切,扑向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她不可能做的到。
她想,就这样吧,从此义无反顾地走进火海之中。
她最后看了吴童一眼,随后急匆匆地冲出房门。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她哽咽着,哭泣着,她知道曾经那个美好的学生时代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三月的风很大,大到足够将少女满心的欢喜吹散。
三月的风又很轻,甚至轻到,吹不走她的一点点忧愁。
……如果我是一棵小草,我想我一定会在大火中绽放。
燃烧,燃烧。
在即将没有我的荒野里,将一身纯白在火焰中舞蹈。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推开一楼的大门,从屋子里冲了出去。
此刻天已经渐晚,一抹朝霞挂在天上,昏暗而又潮红。
路边站着一个少年,他靠着墙,在摩托车旁抽烟。
淡淡的烟雾升到空中,他回过头,看到了桃之。
桃之?他看见她的时候还愣了一下,随后他抬手将烟在墙上掐灭,向桃之走来,你这是要干什么去?我要回去,桃之低着头,声音有一些哽咽地说道,谢谢你收留我。
去哪?何榕舫没有多问,他双手放在摩托车上,接着说道,我送你。
我去学校,桃之站在原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才说道,我要去找学校的领导说清楚,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露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疯了吗?何榕舫的声音更大,几乎瞬间就盖过了桃之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她这样的人?经历过这么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们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招惹他们?你为什么一定要踏进来,为什么要一脚就踏进这个泥潭里面?!所以就要让人欺负吗?让人欺负,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然后让人踩在脚底下,像是蝼蚁一样被人碾死吗?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你们当我是什么,一块怎么践踏都不会反抗的土地吗?一棵任人砍伐都不会发出呐喊的大树吗?可是我是个人啊,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尊严,有自己的人格,你们这样侮辱我,当我是死的吗?啊啊啊啊……她哭喊着,声音沙哑,但是却充满了她对于生活压迫的反抗。
我不会坐以待毙的,她说道,任人欺负的从来不是我。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要走,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她回过头,朝着何榕舫喊道:放手。
你冷静一点。
我不要,你快放开我……挣扯间,何榕舫一把将桃之按到墙上,他低下头,凶狠地说道:那你这么一意孤行想过后果吗?你的家人呢,你的朋友呢,他们像我这样,你就不害怕吗?害怕有什么用呢?害怕了,所以将自己缩起来,像是鸵鸟一样将头埋起来吗?!!最起码——这样的你是安全的!。